钟恺凡被他激怒,如果说前两次的见面他能够抑制心中的痛楚,可是到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控制不住了。
钟恺凡试图让他屈服,林远却激烈地抗拒,咬着后牙槽说:“你给我滚开。”说着,伸手抓住床柜上的烟灰缸,可是——
他竟然发现下不了手,根本狠不下心往钟恺凡身上砸。
钟恺凡见况冷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挣扎间,钟恺凡用左腿抵住他,腮帮子紧了紧,直接把他的T恤给脱了,他看见了林远的后背。
所有的动作忽然停下了——
他看见密密麻麻的烫伤,顺着肩胛骨往下,深深浅浅,如核桃壳纹理般凹凸不平。
但是仔细一看,钟恺凡就意识到不对劲,这不是烫伤,是烧伤。
是谁……
哪个畜生?!
钟恺凡额前青筋直冒,咬紧腮帮子,两鬓冒着冷汗,怔怔地望着那些疤痕,大脑一片空白。
心口迅速传来一阵绞痛,痛得他快要失去知觉。良久,他失魂落魄地凑近了些。
林远感觉有什么东西滴落在背脊上,温热,潮湿。
是钟恺凡的眼泪。
他刹那间明白了什么。
“恺凡……你别看,别看……”林远的脸色异常惨白,试图转过身,想捂住钟恺凡的眼睛,却被他按了回去。
这对于林远来说,是最残酷、滚烫、可怕的惩罚。
钟恺凡把林远的头按进枕头里,听着他闷声挣扎,心痛到无以复加。
他的唇慢慢覆盖在那些丑陋的伤痕上,既愧疚又心酸,哽咽着说:“从前在一起的时候,我连碗都舍不得让你洗……”他伸手抚摸他的背脊,指尖在发抖,“你倒好,宁愿被别人作践……”
他那么宝贝他,他却那么糟践自己。
“不是的,”林远终于挣扎开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他看见钟恺凡那张沉痛的脸,刹那间心慌得厉害:“恺凡,你听我说——”
钟恺凡从他身上无力地离开,疲惫地躺在一旁,用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呼吸滚烫。
林远手无举措地解释:“我那些事跟你没关系,是后来才发生的……”他越说越乱,脑子里都是懵的,可过去横在他们中间那么多事,到底从哪一件开始说起?
钟恺凡沉默,眼角湿漉漉的,声音带了点鼻音:“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是我自作多情。”
林远如晴天霹雳,“你、说什么?”
他可以承受所有的诋毁,可以接受所有的恶意,甚至愿意替钟灿去死,但是他对钟恺凡是真的。
“恺凡……”林远推了推钟恺凡,试图说出什么,可是嗓子哑得厉害。
钟恺凡松开手臂,只将他轻轻拉入怀中,吻着他的眼睛:“不过没关系,我已经不在乎这些了。只要你听话就好。”
“你喝醉了。”林远心慌地推开他。
他敢保证,钟恺凡酒醒了绝对不是这幅模样,不把他轰出去就算好了的。
还敢贪婪他怀里的温度?林远自己都觉得是痴人说梦。
钟恺凡并不理会,顺着他的脸颊往下吻,清浅的胡渣扎得他浑身战栗。
熟悉的亲昵,让林远心中又酸又痛,他忍不住朝钟恺凡吼:“钟恺凡,你特么到底是怎么了?!听不见我说话吗?!”
其实,钟恺凡有极大心理的创伤,他从十几岁开始喜欢林远。受到林远的背叛以后,他本能地选择了自我保护,潜意识里拒绝承认林远不爱他的事实
。甚至努力说服自己,只要林远听话就可以了,他就可以装作一切都没发生。
钟鼎恒最开始劝他回来,他不是没有挣扎。
在医院里重遇林远那次,钟恺凡发现自己还是没放下。
他对林远有执念,像一道疤一样长在他心口,隐隐作痛。
于是有些事就变得顺水推舟了。
他答应了父亲的要求,承担属于自己的责任,接受了肖正带来的条件,可以见林远,但不能像一样以前妄想。
这是钟鼎恒给出的底线,只要明面上不难堪,其他私生活,一概不管。
钟恺凡静静地说:“你不是想红吗?我答应你。”
“想跳舞就跳舞吧,跑完这些综艺,就去做你想做的事。”
……
每句话像刀一样锋利,划过林远的心口,冒着一汩汩血珠。
林远按住钟恺凡的肩膀,哀求道:“恺凡,你别这样。”
他把手放在他瘦削的后背上,感受着真实的触觉,忍着心里的痛楚,如饮鸩止渴一般。
“我有一个条件。”钟恺凡静静地说。
“什么?”
空气忽然变得静悄悄。
“不许对我说‘不’,”钟恺凡顿了顿,眼眶湿润:“时间到了就分开,这次我说了算,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钱,资源,包括自由。”
“我不要!”林远朝他吼。
钟恺凡按住他的后脖颈,掌心轻轻触碰他的发尾,眸光幽暗,收紧了腮帮子:“我刚刚说过,不能对我说‘不’。”
他的手顺着林远的小腹往下,碰到一个冰凉的锁扣,是林远裤子上的皮带。
林远心慌得厉害,被他缠得没办法,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钟恺凡吃痛,终于松开了手。
“你以为我稀罕钟家的钱?哈哈哈……”林远喘着气,眼底布满了血丝,笑容苍白而无力,他的眼里闪烁着阴沉的目光,“我要是想红,想要钱,早就缠着你不放了。”
第26章 跟着我不好吗
钟恺凡也不生气,眼里涌起往日熟悉的温柔,更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那个活在过去,干净无暇的林远,充满了耐心:“那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
林远被他这道目光刺痛,这话更犹如釜底抽薪,让他毫无还击之力。
钟恺凡太狠了,永远能准确无误地摸到他的痛处,无须用力,只需一道轻轻的爱抚,叫他直接缴械投降。
他想让钟灿活过来,想所有的时光倒退,更想要钟恺凡。
他想将过去错失的时光全都找回来,捆成一剂烟花,哪怕是能拥有一瞬,也要肆意地燃烧。
可能吗?
这样不设防的钟恺凡,温柔,英俊,看上去人畜无害,像一剂摄人心魂的毒药,用让人无法抵抗的力量蛊惑着他,好像在告诉他还有选择的机会。
“我什么也不要……”
林远的脸看起来有些狰狞,茫然地滑下床,他现在只想逃离这里,再这么待下去他得疯。
钟恺凡趁势从背后搂住他的脖子,这姿势很像锁喉,偏偏又带着致命的温柔。
“跟着我不好么?我又不像别人那样欺负你。”他在林远耳旁低声蛊惑,滚烫的气息让林远近乎失去思考的能力。
钟恺凡都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了多少?
无数个声音在脑海里盘桓,林远的神志彻底被钟恺凡摧毁。
空气里隐约传来啜泣声。
“别哭,我最讨厌看见你哭,你一哭我就要心软。”钟恺凡握住他的脖子,用拇指摩挲着他的喉结,掌心收紧了几分,感受到脉搏猛烈地跳动。
林远没料到钟恺凡会变成这样,仿佛彻底地活在过去,不愿意走出来。他知道人一旦受到极大的精神创伤,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弥补自己。
“钟灿因为你死了,就冲这一点,林远我告诉你,你这辈子欠我的。”
“你少拿他来要挟我!要欠也是欠钟灿,我不欠你什么。”
除去撕破脸的时候,林远羞辱了钟恺凡,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没有辜负过他。
想到这里,心间涌出一阵阵心酸,钟恺凡说舍不得他洗碗,他对他难道不好吗?!
从知道钟恺凡为了跟他在一起,跟家里闹翻,林远就再也没有舞台梦了。他那时候天真地想,毕业后找个舞蹈机构当老师其实也不错,或者拍点平面广告,总能维持普通人的生活。
跟钟恺凡这样过一辈子,住个小公寓,如果养条狗就叫‘恭喜’,养猫叫‘发财’。他当他的医生,他做他的舞蹈老师,一辈子安安稳稳也不错。
可惜事与愿违。
天晴出去带着恭喜出去遛弯儿;雨天在家窝着看电影;周末去超市采购新鲜的食材;知道他上班忙,提前做好晚餐;在寂静的黑夜里万般缱绻沉醉。
他们都变成了曾经厌恶的模样。
钟恺凡眯起眼睛,凝视着他的侧脸,愈发好奇这么好看的人,怎么会这么狠心,“我常常在想,死的为什么不是你?”
这样他就永远不会知道真相,所有的事情在最爱的时候戛然而止,至少比现在这样苟延残喘要好。死亡能美化一些东西,比如曾经誓言。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能释怀?”林远问。
钟恺凡轻笑出声:“不,我跟你不一样,我舍不得。”凑在他耳边继续说:“毕竟,像你这样狼心狗肺的人不多。合约我已经跟唐鸿朗谈好了,安然现在应该还不知道。”说着,拍了拍他脖颈,像对一条狗一样轻蔑:“滚吧。”
林远浑身发抖,钟恺凡绕开他的经纪人,直接找到高层那里,摆明了是要搞他,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唐鸿朗不可能拒绝。他就知道刚才的一切不过是障眼法,钟恺凡一定恨他恨到骨子里
了。
恨到,甘愿放弃他曾经热爱的医学,回到他曾经拼命挣脱的牢笼里。
亏得他还以为钟恺凡只是放不下。
临走前,林远问:“饶瞬宇的档期是不是你找人调的?”
否则怎么会这么巧碰上向晴。他甚至有理由怀疑,钟恺凡就是要把从前的一切都毁掉。
“冤有头债有主,我从来不迁怒于旁人。”钟恺凡疲惫地闭上了眼,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第二日,天蒙蒙亮,钟恺凡便离开了酒店。肖正已经候在车旁,开门时瞥见钟恺凡脖颈处泛紫的牙印,肖正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两下。
待车门关上,肖正忍不住骂出声:“真他妈下口啊?”
他是瞧着钟恺凡长大的,这孩子打小就是人中龙凤,老爷子千疼万爱的,这回绕这么大弯来这破地儿,敢情还碰一鼻子灰,这得多大恨咬成这样?肖正单是瞧着,心里就不是滋味。
司机等待肖正入座副驾驶室,肖正系好安全带,透过后视镜打量钟恺凡的脸色。
钟恺凡倒是神色如常,“回京。”
这趟来怀柔影视基地,是将行程压缩又压缩,才挤出来的时间。看钟恺凡这模样,多半是条件谈得不顺利。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第27章 早有预谋
车子从五环行驶至京新高速,钟恺凡忽然问:“林远跟新锐签了几年合同?”
合约的事,是肖正亲自去谈的,细节部分他最了解:“十年,还有两年到期。”
“他这几年都在干嘛?”钟恺凡闭目养神,问得漫不经心。
“拍平面广告,接配角戏。最近休息了一阵,才接到这档综艺。”肖正试探着说道,从后视镜中打量钟恺凡的脸色,只觉他眉宇凝重了几分。
钟恺凡当然知道林远摔断了腿,住院的时候又瘦又黑,跟难民堆里逃出来似的。他低头把玩手机,这些事他都知道,他想听的不是这些。
“他签新锐好多年了,到现在都没大火,是不是有人在针对他?”
以钟恺凡对林远的了解,单论舞蹈能力就够他吃一辈子,怎么会混成这幅鬼样?演戏、拍广告、接综艺、跟一帮年轻的小孩混一起,什么都做,但什么水花也没有。
肖正答:“是得罪了人。”
钟恺凡眼眸里的光一下子就暗下去了,嘴角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我还以为他星途灿烂。”
这就说到钟恺凡的痛点了。
那时候他们还在上大学,跟一帮朋友开车去云南自驾游,其中就包括钟灿和林远。七八个年轻人,男女都有,一路上肆意欢快。
熟悉的朋友,对钟恺凡和林远的事见怪不怪。
他俩那时候感情出奇得好,钟灿就从没见他们脸红过,后来还揶揄他哥:“我看啊,往后吃个鱼你帮他把刺都挑干净得了。”
钟恺凡就笑笑不说话。
他们在双廊停留了两天,洱海蔚蓝平静,衬着此起彼伏的云层,远山幽蓝缥缈。从小后山俯瞰双廊,只见青翠如簇的树林被海水环绕,居民宅高低不一,带着陈旧的砖瓦红,烟火气息特别足。
钟灿那时候没女朋友,天天跟钟恺凡、林远混一块儿。
朋友们骑车划舟,他们三个坐在临海的凉亭里喝茶发呆。林远没长骨头似的朝他哥身上靠,手里把玩着魔方,手指飞速地跃动,好半天才把六个面拼齐。
钟灿就说他:“幼稚。”
“这很考验智商的。”林远没好气地说。
钟恺凡接过他手中的魔方,林远就窝在他脖颈处,瞧他随意打乱颜色,动作十分娴熟,很快原样。
钟灿看不下去了,瓜子皮扔他俩一脸:“你们俩有完没完?不秀恩爱会死啊?”
“哈哈哈哈……”林远笑得喘不过气来。
这人已经气冲冲地跑去划船了。
过去的一切禁不住回忆,所有的美好都被撞裂,暂停在钟灿满脸是血、惨死于车内的那一帧,而坐在副驾驶室的人是林远。
车速渐渐平缓,钟恺凡将思绪收回,沉声问:“今天什么安排?”
肖正回答:“十点有个视频会议;十一点两位高层汇报近期项目推进情况;十二点半跟集团副总裁吃午餐;下午两点的航班飞往上海,参加项目签约仪式;晚上九点飞回北京,十点钟您有一节私人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