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话直说。”钟子铭斜靠在衣橱前,眼里闪过一丝肆意的光芒,钟恺凡阴晴不定的脸色他见多了,不缺这一回。
钟恺凡语气很轻,“好,我问你,林远那些事儿是不是你做的?”
钟子铭心里涌起一阵痛楚,很快眸光清亮,语气散漫:“原来是为了他的事而来?”他忍不住笑出声,眼角透了几分不屑,倒也没有回避:“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钟恺凡翘着腿,脸上不露悲喜,看上去气定神闲,“行,一件一件问。”
钟子铭没说话,心跳如闷雷,他不清楚钟恺凡到底知道了多少。
“上回在江西龙虎山,是你让田昕拍的视频?”钟恺凡瞧都没瞧他一眼,只是轻轻掸了掸衣袖,这屋子到底多久没人住,灰这样大?
钟子铭单手抄在裤兜里,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道:“这事儿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匿名邮件是不是你发的?”钟恺凡语气很淡,仿佛在谈论天气,“你的办公习惯,不用我累述吧?”
钟子铭没说话。
“好,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钟恺凡眸光一紧,略微诧异地‘啧’了一声,“你说说,我上次怎么就没踩油门儿?”他抬起眼眸,与钟子铭对视,一字一顿地问:“钟子铭,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这些年,我怎么就对不住你了?”
钟子铭收敛起笑意,面容冷峻,幽幽地看向钟恺凡,“你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钟恺凡也不生气,只是站起身,双手环胸,朝窗口看了看,楼下有个纤瘦的背影,他背对着钟子铭,“汇鼎股权争夺一事,你态度摇摆不定。行,我可以理解,毕竟能从中得利,好在你及时刹车了,这事先放一边儿。”
“你在江西用视频挑衅我,我忍;你在汇鼎吃拿卡要,我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爸要赠予你原始股份,我没意见,”钟恺凡转过身,眉眼沉沉,态度坚决,腮帮子紧了紧,加重语气,“但你为什么要用林远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刺激我?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林远的事儿没有下一次!钟子铭,你有病吗——哦,你确实有病。”
钟子铭眼里燃烧着怒意,毫不示弱地扫了钟恺凡一眼,冷哼道:“你现在知道痛了?钟恺凡,我以为你刀枪不入呢。”
“你特么有病去治病,别跟我这儿犯浑!”他伸手点了点钟子铭,手腕没用什么力气,语气放缓了些,气得脸色发白:“要不是因为你有心脏病,我早一拳打你脸上了——”
钟子铭最恨钟恺凡维护林远,他没有得到的东西,林远全都得到了!
他怒气冲天地打断钟恺凡:“我真是想不通了,你就这么爱林远?要不是因为你非要他谈恋爱,钟灿能死?!钟恺凡,你给我听好了,只要林远没死,想怎么折磨他,那是我的事!以我的心思,他死了我才能舒坦,一命抵一命,你不知道?!你牛逼——你为了他放弃医学,往他身上砸钱,亲自去探班,帮他妈妈转院,还帮忙撤热搜,你不是挺厉害的么?犯得着跟我一般见识?!”
钟恺凡额头上青筋直冒,戳着心口:“你他妈有气冲我来,我什么时候躲了?!”他顿了顿,脸色青灰,“还有,钟灿是我弟弟,他出了事,我比任何人都痛心,你少充满正义,你算个什么东西?”钟恺凡冷笑着,对钟子铭的恨意到达了极点,已经忍无可忍:“我还实话实说了,在我眼里,你就是钟家养的一只白眼儿狼!”
钟子铭被刺痛到了,眼里闪过一阵痛楚,不过很快,他就笑了,全然不放在心上,他知道钟恺凡的痛处:“有时候,我真替林远觉得憋屈,咱们这四个人里头,还属林远最他妈的倒霉——”
房门传来急促地敲门声,田昕在外面说话:“子铭,你在里面吗?”
钟子铭面容清冷,“在,你稍等一下。”
田昕进门前,听谢斌说钟恺凡来了。
她接着问:“你们在里面干什么?时间快到了,可以去接阿姨了。”
钟子铭语气平缓:“再等一等。”
门外的声音止住了,钟子铭眸光幽暗,非得字字诛心不可:“林远还没出道就被你给泡上了,被掰弯了不说,还这么多年痴心不改;这些年,你是什么脾气,我算是领教透彻了,估计林远跟你在一起,也受了一肚子气;人坐在副驾驶室,碰上了雪天路滑,真特么躺着都中枪,间接害死了钟灿不说,觉得没脸见你,直接提了分手;好,入圈后碰上了聂祖安,你还不知道吧?他在床上想咬舌自尽,把聂祖安气坏了,所以才变着法儿折磨他。好巧不巧他后来又碰上你,不承想你还余情未了,一次又一次地折磨他,”说到这里,钟子铭笑出声来,“他在江西拍戏的时候,我听说他手上有很多挠痕,后期制作时,人家制作班底骂了半天呢,这些,哈?钟恺凡——你都不知道吧?”
有关林远的事,钟恺凡比任何人都清楚,但钟子铭的话如锥刺骨。
钟恺凡咬紧腮帮子,下巴在打颤,太阳穴紧绷,感觉天灵盖都要裂开,简直快窒息了。
钟子铭见他难受,长舒一口气,语气愈发闲散,“哎,我知道你,心气儿高,真要瞧上什么,非得弄到手不可。不过,你大可不必跟我一般见识,这些事都是因你而起,还真跟我没关系,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该怎么顺势而为呐。”他顿了顿,哼笑道:“你刚刚问我,为什么不冲你来。我现在回答你,折磨林远,比折磨你,要有用多了。你是硬骨头,从小到大走在阳光底下,崇尚自由与光明,不像我,要碰那么多阴暗的东西。不是我自夸,我可比钟灿要了解你多了,一般的手段,还真刺激不到你,哈哈哈……”
钟恺凡的愤怒到达了极点,三两步冲过去,揪住钟子铭的衣领,很快,有什么东西被撞得乒乓直响。
田昕这才听清他们的对话,急促地拍门:“子铭,你在干什么?”钟子铭这么刺激钟恺凡,是会出事的!
“快,快把门砸开!”田昕急得直冒冷汗,钟子铭和钟恺凡关着门,听声响,应该是吵架了。
钟子铭不能受激,她想想都怕。
谢斌人高马大,直接用脚踹门,空气里回荡着震耳欲聋的声响,里面的争执声还在持续,田昕心慌至极,声音里透着哭腔,“别吵了,别吵了!”
没过多久,谢斌把门踹开,田昕闯了进去,只见挂衣架倒了,钟子铭跌坐在地,背脊抵在床边,脸色发白,他正喘着粗气。而钟恺凡双眼猩红地盯着他,弯着背脊,单手抵在膝盖上,仿佛意犹未尽。
钟恺凡被钟子铭刺激到了极点,恨得牙痒,实在是碍着钟子铭有心脏病,他只是用力地松开手,钟子铭才控制不住地往后跌。
两个人像决斗的猛兽。
钟子铭还在激怒钟恺凡,直击要害:“你还别听不得实话,林远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全他妈拜你所赐!”
眼看着钟恺凡要发火了,田昕直接扑过来,挡在钟子铭面前,扯起嗓子喊:“钟恺凡,他是亲弟弟,你要干什么?!他不能受刺激!”
钟恺凡的脸庞抽搐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怔在原地不能动。
内心深处的伤痛被撕开,钟恺凡显然没当真,眼眶潮红,他喘着气,指向钟子铭,“我,钟恺凡,这辈子只有钟灿一个弟弟,”他简直被钟子铭伤透了,戳着心口说:“我没你这样的弟弟!”
田昕呼吸发颤:“钟恺凡,上次给你发视频的人是我,我跟你说对不起。”她瞧了一眼钟子铭,他已经痛楚地闭上眼,她竭力保持镇定,“但钟子铭真的是你亲弟弟,钟灿不是,他是抱养来的。你的继母陈丽,当年因为子铭有先天性心脏病,把子铭交给阿梅抚养。”
钟恺凡脑子彻底懵了,脸色煞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田昕!”钟子铭幽幽地盯着她,试图阻止她往下说。
田昕没有理他,发生在钟子铭身上的事情,她十分清楚,她不能让他们俩继续吵下去:“其实上次子铭给你发匿名邮件的事我知道,但是子铭没有把事态扩散,那些照片到你手上就中止了,否则网络暴力绝对比现在要严重,林远非得跳楼自杀不可。”她胡乱擦着眼泪,“子铭其实一直不想把这些告诉你,钟灿已经去世了,他不想让你再经受一次打击……”
网上关于林远的黑料,狂欢了好一阵子。进门前,田昕听谢斌说钟恺凡来了,猜到他肯定是因为林远的事。
“最近曝出来的那篇恶意通稿,”田昕一抽一抽地哭泣,她替钟子铭感到难受,“不是子铭让冯聪做的,是银星有内斗,看不惯聂祖安的人做的,有人趁机在利用这件事。你错怪子铭了,子铭如果真的要害林远,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不单是你放不下钟灿,子铭也不放不下,他始终对钟灿意外去世无法释怀,所以会把怒气发泄在你和林远身上,”田昕非常诚恳地说:“钟恺凡,我替钟子铭向你和林远道歉——”
钟子铭抬高声音:“我不要你替我道歉!我凭什么道歉?!我做错什么了?!”
田昕语气恳切:“子铭,你少说两句!”这个时候,不能顺着钟子铭的情绪来,会激化矛盾。
她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下来,话是对钟恺凡说的:“你不要再和子铭吵了,”她哽咽着,“梅姨知道了会心碎的,她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尽管你们以前有很多不愉快,但是钟恺凡,看在钟灿的份儿上,他要是活着,肯定不愿意看见你们变成这样。”
田昕蹲在钟子铭
面前,眼泪簌簌地落下来,她想扶他起身,钟子铭却岿然不动,她只好摇晃着钟子铭的胳膊,“你怎么就这么犟啊?”说着,她伸手指了指钟恺凡,声线哽咽:“他是你亲哥哥,你看看你刚才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你这么捅他心窝子,你要气死他?”
钟子铭眼眶潮红,梗着脖子,一句话也不肯说。
钟恺凡仿佛经受五雷轰顶,很快,心间传来阵阵沉痛,顺着血管与经脉缓缓传递至身体每个角落。钟恺凡晃了晃头,以前肖正说钟子铭跟他长得很像,如今细看,好像真的很像,不是错觉。他脑子很乱,各种各样的声音轰炸而来,有点分不清谁是钟灿,谁是钟子铭。两个人的脸重叠在一起,都在对他笑,喊了他一声‘哥哥’。
第224章 冤有头债有主
田昕在一旁轻微的啜泣,哪怕把话说开了,依然化解不了他们之间多年的积怨。
钟恺凡沉痛地闭了闭眼,回想起过去发生的一切,忽觉命运跟他们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
神志渐渐恢复,钟恺凡呼吸发颤,想了想才问:“六年前,不,八年前圣诞节那天,你到底跟向晴说了什么?”
钟子铭一听这话便怒气上涌:“我说什么了?我能说什么?!我让向晴回来,别跟林远待一块儿!向晴那时候就在酒吧里鬼混,欠了一堆烂账,要不是饶瞬宇给她擦屁股,她还能出道?后来的事儿不用我多说吧,她那种烂人难道不该死吗?”他喘着气,“我要是不拦着,林远还得往火坑里跳,你是不是嫌他命长了?!”
说完这些,他尤觉不解气,抄起手边的空调遥控往钟恺凡身上砸,田昕试图去拦,架不住遥控器一飞而出,钟恺凡没躲,遥控器准确无误地砸中他的额头。钟子铭咬了咬牙,一字一顿地说:“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身上扣,在你眼里,我从来都是个混账吧?”
钟恺凡眸光一紧,泪光闪烁,控制不住地抬高声音:“冤有头债有主,要赖就赖你那个亲妈!”
“老子不认她这个亲妈!”钟子铭啐了一口,双眼布满血丝,“我钟子铭,今生今世,只有一个母亲,是阿梅!”说到这里,他又想起另一茬儿,仰着头笑,语气懒散:“哎,钟恺凡,你还真别气股权赠予的事儿,你的好父亲!拿我当磨刀石呐,那什么,哎,我这种人,应该叫太子伴读,哈哈哈……”
钟子铭双眼潮红,但他还是笑了,带了几分不着调儿,只那一瞬,又融为不甘与委屈,“你说说,我为什么要活在这世上,身子破不说,还爹嫌妈恨,”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拽紧钟恺凡的衣领,面色狰狞,与他锋芒相对:“你知道钟灿死的时候,我在想什么?”他松开一只手,指向自己,“我在想,就该我去死,钟灿好好儿的——好好儿的——活在这世上,这样我就不用那么多余。钟恺凡,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从来不觉得你有错?!你搞同性恋,凭什么要搭上钟灿的性命!”
“你不是恨我吗?!恨我挤占了你的家庭,恨我横在你和钟灿中间,”钟子铭指着心口,双眸猩红,“我现在站你面前,你有什么怒气全发泄在我身上,我可不怕你,我早就准备好了。就算你今天不来,总有一天,你会闯到我家里来,像今天这样,拿着利刃捅向我。”
说着,他扣住钟恺凡的手腕,用力地砸向自己心口,不料钟恺凡收紧了力量,彼此僵持着,钟子铭说:“你刚刚就不该忍着,你应该砸这里,不用什么力气,来啊,来,往这儿砸!”
田昕看不过眼了,费力地将他们掰开,“钟子铭,你闹够了没有?”
钟恺凡咬紧了牙关,喉咙仿佛被死死地掐住,发不出一丝声响。自少年时期,他从来没有把钟子铭当弟弟看过,只当是远亲,不会争锋相对,但绝不愿意示好一分。在他心里,钟子铭是他亲弟弟这件事,如同天方夜谭,一丝缓冲也没有,真相像泥石流一样朝他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