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的?”钟恺凡幽幽地盯着安然,仿佛被戳到痛处,腮帮子紧了紧,“难不成你以为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跟你开玩笑?”
话说到这份儿上,安然只能顾及眼下,一想到钟恺凡来剧组探班了,她就破釜沉舟地说:“我问你,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他已经有了大火的势头,之后要马不停蹄地保持工作量。你这么不管不顾地找他算什么事儿?昨天恰好是他休息,我怎么听说你还去现场了?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钟恺凡你想死,我不拦着你,但是阿远要是出了一点事,我跟你没完!”
她永远都记得闯进聂祖安房间时的情形,房间一片凌乱,阿远近乎不着寸缕地躺在那张豪华双人床上。屋内光线很暗,聂祖安已经不在了,空气里却混合着烟味儿和蜡烛燃尽的气息,烈酒呛鼻,冲得人脑子都要炸开。
只见阿远双目紧闭,脖颈靠在床边,头往后仰,手臂无力地垂落在地上,不知死活。
安然心如刀绞,赶紧让当时的男助理去帮阿远穿好衣服,却听见助理哆哆嗦嗦地说:“安然姐……”
“动作快点!”她自认为镇定而理性,此时疯了似的凌厉呵斥道。
“床上有血……”助理手忙脚乱地帮阿远穿好衣服。
安然的脸色忽然暗了,浑身鸡皮疙瘩直起,压低声音命令:“你先出去,在门口等着,联系好医院。”
“好……”助理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房门重新合上,安然半跪在床边,见阿远微微睁开眼,皮肤泛着诡异的苍白,眸光只剩无穷无尽的灰暗,他的喉结动了动:“安然姐,我以后该怎么面对恺凡?”
即使到了这个份儿上,他还惦记着恺凡。
安然的眼泪簌簌地往下落,试图扶他起身,却被他无力地拂开,他翻了个身背对着自己:“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我永远都没办法跟恺凡在一起了。”
恺凡有洁癖。
脏了东西从来都不碰。
安然的视线已经模糊,浑身控制不住发颤,她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视线之余瞥见阿远后脖颈,白皙的肌肤泛着一道道的伤痕,像是用小刀划开的,又像是灼伤,血液已经结痂,泛着幽暗的猩红。
安然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想起刚刚的助理说床上有血。
这只是冰山一角,可想而知他身上还有多少伤。
聂祖安这个变态!
她泣不成声地说:“阿远,我带你离开——”说着,她将他抱起来,却发现他纹丝不动,她朝阿远嘶吼,更像是苦苦哀求:“阿远,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有什么怨恨冲我来,不要折磨自己,我求你,算是我求你,行不行?!”
第98章 我不要他还
阿远缓缓地闭上双眸,眼下一片青灰,整个人如同坠入灰烬的垂死者。
安然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架住阿远的手臂,将他扶起来,又唤来助理将阿远背出房间。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些灰暗的早晨,所有画面都显得恍惚,耳朵也听得不真切了。
她记起第一次见阿远的情景,那时候他兼职平面模特,吴元威还在蛊惑阿远签约,但是他迟迟没答应。后来她隐约知道阿远有个男朋友,是北大医学部的高材生。
俩人是奔着能够长久在一起去的。
安然最初也从助理做起,摸清了一些门道以后才转型做经纪人。她对同性之间的感情了解甚少。直到有一次她看到钟恺凡来等林远收工,很干净斯文的男孩,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衣,面容英俊,眉眼间藏不住对阿远的喜欢。
俩人一前一后地骑着单车在林荫道里追赶,安然觉得世界真是奇妙,恺凡和阿远就像日月同辉,让人挪不开眼睛。她当时还在想,不签约也好,免得受世人干扰。
后来吴元威神神秘秘地带了张合同回来,安然才知道这小孩儿家里出了点事。阿远出院后,瘦得快脱形了,没有半点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甚至恳求自己帮帮他。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我不这样说,恺凡不会同意分手。”
公司默许了绯闻炒作,反正当时安然算不上什么人物,给新晋的艺人洗白也算不上委屈。
于是有了网上那些亲密照的事。
吴元威有一次跟安然谈事情,言谈间觉得安然有些公私不分,投入了过多私人感情在工作上,甚至提醒过她:“我这是把林远的后路堵死了,你可千万不能坏了我的好事。”
安然当时并不知道后边还有聂祖安设局,没把这话往深处想。
不过自从阿远出事以后,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高层,令她彻底寒了心,之后在关键利益上安然绝不退让,再没让手上的艺人遭罪。
现在回想起来,安然觉得所有的事情都环环相扣,阿远彻底跟恺凡分开了。
她收回思绪,情绪平复了不少,眼里闪过一丝不忍:“我问你话呢,钟恺凡。”
“我既然回来了,就没打算放手。”钟恺凡红着眼睛说道。
安然深呼一口气,神志清醒了过来,这些年在业内摸爬滚打,她再也不是刚入行时那个资历浅的新人了。她具备敏锐的市场嗅觉、成熟的谈判技巧与公关手段,在每一次博弈中,尽量将自己手上的资源发挥到最大价值,让艺人一个接一个红起来。
“你有问过阿远怎么想吗?”
钟恺凡横了她一眼,语气不佳:“他从来就没一句实话,我怎么问?”
安然顿时语塞,半晌,她才叹了口气:“你这脾气得改,不能再那样对阿远了。”
钟恺凡艰难地别过脸,没接话。
“你来江西待几天?”安然问。
“一周,还有几天的时间。”
安然试着提议道:“要不你尽早返京?”
钟恺凡瞪着她,一脸不情愿,“要你管?”
安然脸色一黑,简直哭笑不得,“怪不得林远对你没个好脸,你看看你自己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也就他能受得了你,要我早把你毒打一顿。”
钟恺凡的脸色舒缓了一些,想了想还是问了:“那他到底怎么想?”
“实话?”安然静静地凝视着他。
钟恺凡面容清寒,点了点头。
“他知道你们长久不了,但心里还是放不下你,抱着过一天算一天的心态。”
钟恺凡眼圈红了,心痛到发麻,难怪他总觉得阿远对自己若即若离,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我对他不好?”钟恺凡哑着嗓子问,像一个等
待宣判结果的囚徒。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也不是爱不爱的事,你们俩现在身份各异,根本就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就算瞒住了公众,你家里那边儿好交代吗?我没记错的话,老爷子把你叫回来是要你承担责任吧?你继母又是个难缠的,能放得过林远?还有你那个虎视眈眈的表弟钟子铭,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些都能克服,钟灿的去世已经成为事实,你们俩还能像以前一样毫无芥蒂?”
安然的每句话都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何尝没有想过这些事,甚至做好了准备要一条道走到黑。但是每当阿远毫无回应,他就觉得看不到一点希望。但经历过彻底失去钟灿,恺凡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什么都没有活着的人重要。
“这些事我会解决好。”钟恺凡定定地说道。
安然又说:“你表弟最近捧了个小明星,就是这剧里边的女二号田昕,我刚刚在来的路上还碰见他了。他这是司马昭之心,你小心一点。”
钟恺凡蹙眉:“他算我哪门子表弟?我跟他没半点关系。”
话是这么说,安然却心下了然,“你念书这几年,一直都是他在钟氏打理产业,是不是?”
钟恺凡默认了。
安然忍不住担心起来,“恺凡,他工作上的事我会把关,你别干预过多,专心做好自己的事。”
“什么意思?”钟恺凡眸光一紧。
“别着急跟聂祖安斗。”安然直截了当地说道,“阿远现在最需要稳定的发展趋势,火起来比什么都重要。”
钟恺凡的脸色瞬间灰暗了一下,“这事儿我不答应。”
“你别固执。”安然凝视着他,眉眼间带了温和,她是一路看着恺凡和阿远走过来,看着他们一步步变成这样,还是有点不忍心。她也知道钟恺凡正在气头上,八成什么话听不进去,等之后有机会再说吧。
钟恺凡不说话。
“更何况阿远跟我说了,你砸下来的那些钱,他会想办法让你盈利回来。”
“我不要他还。”正说着,恺凡的手机响了,是段琪,问他在什么地方,需不需要有人开车。
恺凡神色微敛,瞧着安然,用手捂住麦,“他今天得拍到几点?”
安然白了他一眼,隐隐猜到他想等阿远,没好气地说:“你想干嘛?就冲你今天戳他心窝子,不用我拦着,他肯定不愿意见你。你以为林远真那么好脾气?还不是因为他惯着你!”
钟恺凡的脸色暗了下去,又跟电话那端的段琪说:“你直接过来,地址我发你手机上。”
第99章 因为阿远值得
段琪应声:“好。”
钟恺凡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时间不早了,他的语气格外平静:“你咽得下这口气,我咽不下。”
这样决然维护的语气,也就钟恺凡说得出来,安然听得热泪盈眶。不知为何,她忽然替阿远感到庆幸,这些年阿远都是怎么过的?如果现在还不能火,迟早会成为公司的弃子。
从某种意义上,钟恺凡的帮助的确有必要。
“把宋阿姨住院的地址发到我手机上来。”钟恺凡朝门口走了过去,临走前,他脸色清冷地回过头嘱咐道。
冬日的暖阳从门缝中透过来,门口的挂衣架上勾着阿远的深灰色羽绒服,在地上留下一道清浅的影子。隐约能看见尘屑在空中旋转起舞,安然疲惫地蹲下来,手指穿过自己的长发。刚才她真是怕极了恺凡和阿远又吵起来,直到现在她才有点安宁的感觉。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别的事她不一定管得着,但是工作上,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阿远能够星途顺利。
但愿这个冬天能快点过去,来年春日能迎来一丝曙光。
待情绪平复了,安然站起身,往门外走,双手撑在栏杆上,放眼望过去,见恺凡和秘下的院子里说些什么。瘦削高挑的背影,肩线流畅而背脊挺拔,深驼色的大衣衬得他气宇轩昂,别说是阿远放不下恺凡,面对恺凡这样的人物,一旦动了心,往后是覆水难收,永远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随他们去吧,安然呵气取暖,眼角微热,却感到异常踏实。
她暗自想到:阿远一定会火的,她会像六年前样,亲手把他送到舞台的巅峰,迎接璀璨灯火与热烈的掌声。
因为阿远值得。
院子里静悄悄的,光线柔和,云层缓缓移动,照在身上暖暖的。隔壁好像是个竹林,斜斜地望过去只见一簇簇竹子,枯梢靠在一起,仿佛在争夺那一丝暖阳。
钟恺凡的情绪缓和了不少,单手揣在大衣口袋里,问段琪:“北京那边怎么样?”
段琪说:“工作上的事都顺利,案子肖哥还在查。”
钟恺凡点了点头,声音很轻:“那行,回酒店,明天回北京。”
“提前了?”段琪有点诧异。
钟恺凡扫了他一眼,想到林远不待见自己心里就难受,现在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缓一缓,待阿远消了气以后他再来道歉。
恺凡竭力保持语气平静:“早点回去不好?免得你跟着我出差。”
“我不是这意思。”段琪赶紧解释道,也许察觉到了什么,他立即说:“好,我来安排。”
说着,钟恺凡已经迈开步伐,段琪跟在他身后。
下午五点多,恺凡回到酒店,收到了近期的工作汇报邮件,应接不暇地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视频会议。段琪候在客厅,期间都不敢轻易走动。终于等到七点多,恺凡才从卧房走出来,脸色疲惫,“出去吃饭。”
段琪提议道:“要不叫人送餐?”
恺凡换好衣服,呼吸沉沉,“不用了,屋里待着也是烦闷。”
“好,我去取车。”段琪出了房间,手机‘叮’了一下,是林远的经纪人发来的:今晚拍群戏,尽量避免恺凡来探班。
他迅速地回了一条:好。
想到恺凡刚才脸色不太好,段琪忍不住又发了一条: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安然回:吵架了。
钟恺凡已经打电话来催了,段琪赶紧收了手机,系好安全带,将车子从停车场开了过来。黑暗中,隐隐看见一个英俊而清冷的轮廓。
俩人去了附近的餐厅,这时候都快八点了,吃饭的人不多。
段琪陪着恺凡吃饭,觉得他胃口不佳,时不时地看着手机,好像是有心事。
餐厅的电视机里播放
着年前的彩排节目,主持人们穿着鲜亮的礼服,播报着欢愉的节目。算起来今天应该是大寒,距离除夕只剩三天了,难怪年味儿渐浓。与屏幕里的热闹相反,大厅里清冷而寂静,月色都不肯落在窗口,让人觉得满心荒凉。
恺凡的手机响了,他扫了一眼屏幕,拿起手机直接走了出去,“陈楠?”
电话那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杂音,“人抓到了!”
钟恺凡心里一紧,“是当年害你哥的人?”
陈楠喘着气说:“严格来说不算,不过已经很接近了,是当年折磨我哥那人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