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响里播放着蔡琴的那首《被遗忘的时光》,气氛忽然悲怆到了极点,林远控制不住地朝钟恺凡凑近了一些,脑袋抵着他的下巴,闷着声音说:“我只是觉得有点悲伤。”
钟恺凡吻了吻他的额头,声线沉稳而舒缓:“阿远,电影里众生皆苦,每个都有自己的局限与悲剧。”说着,他顿了顿,“你也不必太过伤感。”
“我本来没有那么难过的,被你这么一说,心里反而更不舒服了。”
钟恺凡笑出声,“电影是电影,生活是生活。”说到这里,他仿佛想起什么似的,“你以前不是拍了部电影《刺客》么?”
听见‘刺客’两个字,林远忍不住浑身发抖,他就是因为这部电影受到了侵犯,声音颤抖着:“你能不能别提这部电影?我真的……有心理阴影,还接受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治疗。”
钟恺凡抱紧了他:“我会陪你一起恢复,哪怕不能和以前一样也没关系。你受的那些屈辱,我会帮你出气,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可能要等一等。”
林远忍不住眼眶潮湿,“你到底要干嘛?”
钟恺凡拍了怕他的后背,“我要做什么你别管,但现在聊到电影,就事论事,你在《刺客》中的表现真的挺好。我都不知道你能把一个孤儿的情绪表现得如此饱满。”
林远静静地听着,闷头没有说话,半晌才开口:“谁希望自己被的亲生父母抛弃?要是我,肯定也会恨吧,不过结局是悲剧,他还是被他父亲反杀了。”
“我听说你因此拿了最佳男配角奖?”
“嗯。”林远长舒一口气,心情有点沉重,还是诚恳地说:“剧本是好剧本。”
钟恺凡拍了拍他的后背,“现在是不是更好理解了,有时候活着并不是最好的结局,你演的那位杀手就算活下来了又如何,肯定还会继续饱受煎熬吧。”
第184章 久违的安全感
“那倒是。”林远抱紧了钟恺凡,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好像是洗衣液的味道,忍不住有种泪意,“恺凡,我还没跟你说过我爸爸的事吧,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去世了,他和妈妈以前是同学,后来爸爸继续读了研究生,分配到发电所,可能是因为超负荷工作,某天下班时,他突然心肌梗塞,人没抢救过来,很突然就走了。我对他没有什么记忆,妈妈说,爸爸去世的时候我还不到三岁。我的记忆里,更多的是妈妈,对爸爸的印象停留在相册里,妈妈说他是个很有能力的男人。”
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虽然爸爸去世得早,但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和妈妈住在爸爸单位的大院里,我七八岁的时候很爱玩玻璃弹珠,妈妈很慷慨,给我买了很多颜色各异的玻璃珠,我和院子里的小朋友一起弹,他们没有我厉害,每次我都能赢好多玻璃珠子。不过回家吃饭前,我还是会把赢来的珠子还给他们,但是有个男孩想抢我的玻璃珠,他既玩不过我,又打不过我,就骂我是没爹要的孩子。他骂我,我就骂他是绿豆王八。”
“我也不难过,因为他说的不是事实,爸爸不是不要我了,是意外离开我们的。后来,我就不爱跟他们一起玩,玻璃珠子我还留着,洗干净以后我放到金鱼缸里,看着小丑鱼在鱼缸里吐泡泡,我就觉得那些玻璃珠子陪着它们才是对的。”说到这里,林远有些哽咽,“因为这样的人生经历,后来我成为公众人物,别人骂我、吐槽、瞎写我,我心里好像有防弹层一样,既然别人说的不是事实,我为什么要难过?”
钟恺凡的眼眶控制不住地湿润了,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心疼,呼吸变得格外滚烫,搂住林远的手臂不自觉收紧了。
林远接着说:“我小时候性格就很安静,也不喜欢哭闹,能很快地察觉到对方是否喜欢我。如果感觉到有人对我有敌意,我就竖起骄傲的自尊心,好像这样可以保护自己。后来,我认识了你。尽管我很不想承认,我从你身上得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全感,因为你是一个做事有目标、有规划的人,不像我,过一天算一天,今朝有酒今朝醉。”
“我特别喜欢看你努力的样子,从你身上我看见,原来再聪明的人也要持之以恒地努力,要忙于做实验,看书,整理文献,写报告,应对成堆成堆的考试。‘天道酬勤’四个字刻在你的骨子里,踏实、勤勉、坚持,你是展现给我的品质。你可能觉得舞台才能让人闪耀,我却不这么认为。我不敢说以后如何,但曾经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是目前为止,我人生最闪闪发光的经历。因为我获得了一种内在的坚韧,这些东西没办法展示给观众,只有我自己知道。”林远胡乱擦着眼泪,想起之前俩人在昆山开玩笑,“恺凡,你内心很强大,真的有点像爸爸的角色。”
钟恺凡笑中带泪,握拳放在鼻息处,没好气地说:“谁特么要当你爸爸,我是你的伴侣。”
俩个人拥在一起,心里涌动着难以描述的惺惺相惜,林远清了清嗓子,“恺凡,你还不知道吧,有时候我会突发奇想,如果没有遇到你,我应该会按部就班地像普通人一样恋爱,大概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会爱上男人。在社会角色中,作为男人,有些话当然不能跟女朋友说,只能表现出坚强的一面,久而久之,就忘了自己还需要依靠。但是跟你在一起,我渐渐发现,有很多伤口可以袒露在你面前,你不会把我推开,甚至可以依靠,你的出现,好像一个阀门,撬开了我内心最脆弱而不可触碰的那扇门。”
钟恺凡声音带着浓郁的鼻音,笑着说:“叫声老公!”
“滚!”俩人窝在一起,笑得喘不过气。
字幕播放完毕,屏幕恢复柔白色,照得室内微微发亮,短暂的黑暗好像特意为那些私语而准备,气氛恰到好处。林远收敛住情绪,单手撑在沙发上,于昏暗中吻住了钟恺凡,所有情感融化于唇齿之
间,彼此都温柔到了极致。
林远微微睁开眼,灯光浅浅地落在钟恺凡脸上,有种清冷的白皙感,只要看着恺凡,心里那些郁闷的情绪,好像都消失全无了。
原来爱真的可以治愈彼此。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林远怕耽误钟恺凡的航班,起身道:“晚上点餐吧?”
钟恺凡朝厨房走过去,“算了,简单吃点儿,反正也不是很饿。”
这么商量着,林远做了最简单的鸡蛋面条,俩人静默地坐在一起,时光静谧到了极致。
七点多的时候,钟恺凡准备出发了,他这次来其实没带多少东西,更何况肖正提前把他的旅行箱带走了,他只是随身携带重要证件,来去倒是轻松自在。
“哦,时雨的签名卡片忘了拿。”林远这才记起放在卧室书桌上的那些卡片。
林远将卡片装在纸袋,朝玄关走过去时,听见钟恺凡的手机响了一下。
钟恺凡拿出来一看,是路辰发的一条微信:画的评价意见出来了么?
钟恺凡这才记起之前转交给肖正的那些油画,蹙眉回复:还没有。
林远见他面色沉静,忍不住凑上前去看。
钟恺凡按熄了屏幕,揉了揉他的头发,“我走了。”
“神神秘秘的,还不让看。”林远没好气地说。
钟恺凡伸手摸了摸林远的脖颈,语气舒缓:“不管发生什么,请记住我跟你说的那些话。”
林远翻了个白眼,“你讲了那么多,我怎么知道是哪句。”
钟恺凡吻了吻他的额头,“你到时候就知道了,”末了,他又补充:“如果有必要的话。”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林远也懒得仔细琢磨。
没过多久,预约的车已经等在楼下了。
临走前,钟恺凡转过身:“好好照顾自己,有任何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嗯。”林远闷声应道。
“对了,钥匙还你。”钟恺凡摊开掌心。
林远说:“你留着,想来的时候随时来,虽然你不一定有空。”
钟恺凡心里涌起一阵暖意,但他竭力克制住情绪,声音很轻:“行。”
其实林远很想送一送钟恺凡,但是自己这么出门,肯定又要被偷拍,想了想,他还是忍住了。
夜里十一点半,钟恺凡从首都国际机场里出来,肖正的车已经候在不远处。
待钟恺凡入座以后,肖正问:“路上都顺利吗?”
钟恺凡答:“都挺好的,林远工作上的事情我已经跟他聊过了,就等着他的合约到期,慢慢退圈。”说到这里,钟恺凡想起傍晚路辰发来的短信,心里有点烦:“路辰的那些画怎么样了?”
肖正好像没反应过来:“谁?”
钟恺凡重复了一遍:“路辰,之前在星巴克碰见的那位,长得像林远。”
“哦,”肖正这才想起来,可能是最近事情比较多,这么久没见到那小子,他一下子想不起来,“前几天候泰宁老师跟我打了电话,不过他在电话里说得很简单,建议当面聊。”
想起路辰桀骜的性格,钟恺凡沉着脸,没好气地说:“谁有那闲工夫。”
肖正笑了:“如果你没空的话,我让段琪过去取。”
钟恺凡看了看手机屏幕,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两句:“我还是去一下,哎,麻烦死了。”
“麻烦还不是你自找的?”肖正的声音里透着笑意,像一个温和的长辈,对钟恺凡的情绪十分包容。
钟恺凡闷头不说话,本来以为很简单的事情,无非就是得到专家的评价,怎么好像变得繁琐了。过了一会儿,他想起另外一件事,将身边的纸袋轻轻放在副驾驶座位:“这是答应给时雨的。”
是林远的亲笔签名。
肖正谦和地笑了笑:“谢谢!”
钟恺凡语气温和:“肖哥,客气了,是我该谢谢你们。”
车厢内恢复平静,窗外光线飞快地划过钟恺凡英挺的侧脸,一回到北京,肩上的重担更沉了一些。进入小区以后,车速降了下来,停稳时,钟恺凡沉声道:“肖哥,下次不用你来接我,时间太晚了。”
肖正松了松安全带,回过头,脸上带着笑意:“恺凡,现在是关键时期,我希望你能安心一点,毕竟每次去上海的机会不多。只要时间排得出来,还是我来接你,其余场合交给段琪。”
钟恺凡心里涌起一阵暖意,细说起来,肖正以前在他父亲身边工作,只是临时过来协助,虽然肖时雨帮助自己劝说过她爸爸,钟恺凡还是不敢百分之百信任肖正,但他仍对肖正充满敬意与感激。
察觉到他的沉默,肖正语气松快:“多的话我就不说了,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有要事。”
“嗯。”钟恺凡应声,下车后探到车窗口,关切道:“路上开慢一点。”
“好。”肖正点了点头,车窗缓缓升起。直到车身消失在视线中,钟恺凡才往电梯方向走去。
隔天,钟恺凡忙得不可开交,股权争夺一事是外患,同时也是清理管理层的好机会。财务总监徐策的违规行为证据确凿,已经被钟恺凡踢出去了。钟鼎恒对此表示默认,得罪人的差事当然交由儿子去办,他也不愿意得罪那帮朋友,毕竟都认识那么多年了。
除去应对外界的压力,钟恺凡还需要进一步确认财务收支与经营活动的规范性,要设立严格的内部审计,让公司规则更加透明而公开。但这就侵犯了其他中小型股东的利益。
下午那会儿,钟恺凡坐在办公室查看流通股股份表格,期间接了好几个电话,多半是股东的需求,他笑着打官腔,说了不少场面话,挂上电话的时候面色沉静。
肖正进来送文件,见他脸色不大好,“怎么了?”
钟恺凡伸手,“坐。”说着,给肖正泡了一杯茶,“股东大会是什么时候?”
“这周四。”肖正接过茶,说了声谢谢,又说:“到时候实行累积投票制,不用太担心股东倒戈。”
钟恺凡一听这话就头疼:“一个个来跟我要公平、要利益、要诉求,我难道是上帝?真是烦透了,今天我就把话撂这儿了,这帮人真要坐在我这个位子,哪儿会管别人的死活,巴不得吸干血,我只能维护大部分人的利益,没办法面面俱到。现在知道来谈人性关怀了,要公平正义了,当初吃拿卡要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注意吃相?”
第185章 真是画如其人
肖正静默地坐在他对面,双手放在腹前,神情放松,他知道钟恺凡心里窝着火,不说出来心里闷得慌。
待他情绪平复下来了,肖正说:“恺凡,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话不能这么说,尤其在公开场合,容易结怨,更容易树敌。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看不见甜头,拿什么让人办事?不仅要容得下别人的小心思,还要把握微妙的平衡,甚至达到相互掣肘的局面。这就是你目前要学习的东西。”
钟恺凡不说话了,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前,心情有些沉重。
“以前你的生活和工作圈子相对简单,不需要操这么多心,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近两年汇鼎出现了危机,企业正常运营不会这么艰难。但你的心态要摆正,要听得进去各种各样的声音,学会与不同的人打交道,冷静下来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其他细枝末节不用管。”肖正语重心长地说道。
钟恺凡蹙眉:“我只是偶尔觉得烦。”
“烦是正常的,不然你以为这个位子这么好坐?你父亲为汇鼎打拼了一辈子,有些事也不能立刻解决,需要你继续迎难而上。”
半晌,钟恺凡敛住情绪:“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