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的判决是过失杀人。我国刑法第233条,过失致人死亡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较轻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鉴于王安吸毒戒毒又复吸,案发当时又正在犯毒瘾对王奶奶和陈清晏施暴,情节较轻,唐沉只判了两年。
当然这“情节较轻”四个字,离不开唐林海四处走的关系,和业界有名的利律师看在人民币面子上的不懈努力。
要是唐沉服刑期间表现好,再减下刑,也许一年半就能出来。
事情就这么尘埃落定了,在唐沉从看守所转z市监狱之前,见了一次陈雨芳。
“沉沉,陈姨对不起你,都是我害的,毁了你大好的前程……”
陈雨芳一句话没说完,先哭成了泪人。
陈雨芳瘦了也憔悴了,唐沉觉得他自己反而没什么,只除了剃了光头,可能看上去会有点瘦了,那仅仅是因为饭菜不合胃口。
唐沉:“陈姨,我爸因为这件事迁怒你了?”按理说不应该吧。
“没有,就是陈姨这心里……”
唐沉:“这怎么叫毁了我的前程,我还年轻,退一万步,大不了以后继承家业,你说是不是?”
“以后我让清晏养你。”
唐沉没有反驳,他觉得这个说法没什么问题。
探视时间快到了,陈雨芳欲言又止,唐沉看出来了,也能猜到为了谁,“陈姨,还有事吗?你可以直说,没关系。”
他本来就打算在转走之前见一次陈清晏,他又不是不知道陈清晏是怎样一个人,在这里,还能借助利辉,以见律师的名义在房间里见,到了那边,就只能在探监室隔着厚厚的玻璃。
陈雨芳:“沉沉,陈姨也是没办法了,你能不能见见清晏?劝劝他,他…不上学了。”
……
听说唐沉愿意见他了,陈清晏的心已经麻木了,他面无表情跟在利辉身后,手里提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旅行袋。
旅行袋里装着两样东西,一样是他为唐沉准备了很久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另一样,是一个绿色封皮的素描本,他在唐沉的房间里无意间发现的。
上面画的,除了小哈,都是他!
他不知道自己上辈子积德行善做了多少好事,这辈子,换来唐沉的喜欢,可是,这么好的唐沉,他觉得自己不配。看看他给唐沉带来了什么,未来的两年,铁窗里他要怎么过,明年春天,樱花开了,他看得到吗!
“利律师,麻烦你出去等一下,带上门。”
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陈清晏站在门口,像雕塑一样看着唐沉,手里提着的包都没有放下。
唐沉剃了光头,还是那么白,那么帅,精神倒是不错,就是瘦了。
他走过去用一根手指戳着陈清晏的肩膀:“哭什么?怎么瘦成这样了?你这样以后怎么养我?”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明明是我干的,唐沉,你这样子让我怎么办!”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就十分钟,说点有用的。”
这不是自己家里,谁都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监控。
唐沉:“我听陈姨说你不上学了,怎么,等着我从这里出去后找工作养你,还是跟着你喝西北风?!”
陈清晏:“那你为什么不去上学,为什么来这里?!”
唐沉靠近两步,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眼里有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我不想养你,学习太累了,所以换你来。”
“你不想,我也不想!”
唐沉皱起眉头:“那咱们一拍两散。”
“你休想!”陈清晏冲他吼。
“你长本事了啊!”唐沉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还有四分钟。”
这个“四分钟”就像戳破气球的那根针,放走了所有怒气和怨气,陈清晏低头,额头抵上他的肩膀上,很快,唐沉感觉肩膀上湿了一片,他抬手抚上他的头,却摸了一手油腻,不知道多久没洗头了。
唐沉:“你都臭了!”
陈清晏把他的手拉下来,紧紧攥在手里,“唐沉,你要好好的,缺什么了,想吃什么了,跟我说,他们说可以送进去。”
他的脸埋在唐沉肩膀上,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唐沉:“好。”
“那里面肯定条件不好,你忍一忍好不好?”
“好。”
“和那些坏人住一起,保护好自己,也别打架,好好相处好不好?”
“好。”
“我……我一辈子对你好,你要好好的,好不好?”
“嗯。”
唐沉目光落在他脚边的包上,“你包里装着什么?”
“给你的。”
位于Z市市郊的男子监狱,第78监室。
“熊哥,我刚听瘸腿刘说,咱们号今天要来一个人。”
一个长脸瘦猴低头哈腰,满脸献媚讨好地说。
一张报纸“啪”抽到他脸上,抽过后,脸还在笑,献媚讨好一丝也没少,功夫是练出来的。
熊哥:“笑你妈逼!”
“替熊哥开心,又多了一个人伺候你。”
“瘸腿刘倒贴心,日子过得操蛋,正缺一个玩物。”熊哥笑得满脸横肉乱颤。
说着,一脚把一个脸盆踢到里面的厕所门上,“搁里面草你妈呢!”
厕所门颤颤巍巍打开一半,里面战战兢兢爬出来一个圆脸黑皮的年轻人。
“舔干净没?”
“干…干净了。”
短短半年,小虎已经瘦到了目测只有他之前的三分之一体重。
第86章
瘸腿刘是第七区监室的管教, 姓刘, 腿有些跛,中年男人,按他自己的说法, 早年间是硬核警察, 跟歹徒搏斗时英勇负伤, 留下了终身遗憾,就是这条腿。
但是大家都知道, 他身手很烂,为人也怂,遇上暴戾的犯人只能仰仗腰上的电棍。有一次, 几个暴戾的关一起了,然后就炸号了,场面很血腥, 闻声赶来的刘管教电倒了两个, 可惜眼神不好, 电倒的两个是同一阵营的,另一个以一敌二突然没了对手的,直接就冲他胳膊上捅了。
这个笑话,在第七区号子里广为流传,但大家还是怕他腰上的电棍和手中的职权。暗地里叫瘸腿刘, 明面上, 谁不腆着脸叫刘哥。
刘管教见到唐沉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事要遭, 羊入虎口没跑了, 长成这样,在这里还不得被糟践死。
他看着唐沉抱在怀里的粉嫩的被子,上面还印着樱花,面带不悦说:“你这个被子不行,颜色不过关,监室要整齐划一。”
说的时候拿电棍戳在被子上,松软的被子被戳下去一个深坑。
唐沉一只手从被子下面伸出来,手里捏着一个灰色的被套,“我等下套上去。”
刘管教更加不悦了,这下跟被子没关系,他奇迹般地觉得自己被玩弄了,“说话之前要先报告,这是纪律,我没允许,你就不能说话。”
唐沉:“报告警官,我能说话吗?”
“说。”
唐沉:“里面有空调吗?”
刘管教忍住了那句,有你妈!
“你以为这是五星酒店!”
“报告警官,我能说话吗?”
“说。”
“管教,你知道我这被子为什么能进来吗?市警察厅厅长是我叔,不信你可以打听,咱两处好关系,没准两年后,你就升职加薪了。”
唐沉跟着刘管教停在78号监室的门外,刘管教拿棍子在门上敲了两下,哐哐,里面的嘈杂声停止了,打开门,对里面说:“加个人,别欺负他啊。”
当初,不管是熊哥还是小虎,进来的时候刘管教也都是这么说的。
里面的五个人齐刷刷看过来。
唐沉第一眼没认出小虎,他觉得这光着头的五张脸,每一张都特别有存在感,够看十天,讲真他挺新鲜。
刘管教走了,门在身后哐当上锁。唐沉回头看了眼,铁门齐眼高的位置,有个铅笔盒大小的窗口,看出去,是逼仄的走廊,没有一星半点天光。
可惜转送的今天是阴天,他有一个月没看见太阳了。
这里面阴冷,还有一股子怪味。
四个两层的架子床,没住满,住着五个人,唐沉正瞅着把自己的东西往哪张床上放。
有人发出一声很淫/荡的嗤笑,唐沉看过去,是个体型像铁塔满脸横肉的汉子,手边堆放着五颜六色的丝线,他的身边,坐着个皮色白皙眼神邪恶的青年。
见唐沉直直看过来,还眼神平静,铁塔汉子淫/荡的嗤笑中带起几分残忍,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唐沉没有动。
隔壁另一张床上的长脸瘦猴叫道:“熊哥叫你呢,聋了吗!不懂规矩,妈的欠练!”
然后转向熊哥,献媚讨好:“新来的就是麻烦。”
之后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嘴脸。
熊哥的眼睛一直没舍得从唐沉脸上移开,这会儿,站起来,两步靠近,先摸了摸被子,再伸长手想要摸脸,“你这脸,比被面上的花还骚,你妈怎么生的你?”
唐沉侧脸避开那只手,神色冷下来:“我改天替你问下她。”
“嘴还挺带劲,你在床上,也能这么带劲吗?”说着,手“啪”一下拍在唐沉脸上,侮辱性质的。
唐沉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不让这个人在他手上挂点彩,恐怕他没法在这里安静生活。
一劳永逸的意思就是,要一下子给丫揍怕了。
本来他想听陈清晏的话忍一忍的,都这样了,忍个屁!
看到唐沉的架势和眼神,熊哥被激怒了,从来没有哪个新收敢这样,本来还有点舍不得这嫩肉,看来得给松松皮,别进了号子还以为在自家院子。
看热闹的长脸瘦猴有点怕了,他怕熊哥闹出人命,到时追究下来,整个号子里的人跟着倒霉,他站起来劝道:“熊哥大度,小白脸你跪下来磕头认个错,再自己抽自己两下子,这事就过去了。”
“猴子,你欠练了!”之前坐在熊哥身边的肤色白皙眼神邪恶的青年阴阳怪气开口了。
这个青年在跟了熊哥之前,就一直被喊小白脸。
情急之下失言,猴子身体前倾都快九十度了,自己往自己嘴上抽了两下子,“对不起嫂子,我抽我自己。”
小虎之前是蹲在地上的,蹲在地上做活儿,腿都蹲得没有知觉了,这种蹲麻了的感觉他早已习惯。现在,他磨磨蹭蹭坐到床上,看见唐沉,他只想哭,不知道为什么,就见了亲人的那种想哭,不知道为什么,那种酸味儿忍不住。
被子滚到地上,唐沉嫌脏,弯腰捞起来放到离他最近的床上。直起腰活动了两下腿脚,捏着拳头冷笑:“这事过得去吗?”
“看见这嘴我就想艹,你卖吗?”
唐沉直接一拳就砸了上去,练了这么久的拳,还没有这样痛快又结实地砸过人。
一拳下去的爽快感,就仿佛打通了奇经八脉。
最近遇上的糟心事太多,正愁没地方宣泄呢。
熊哥那么大的块头,被砸在脸上的拳劲带着撞向身侧的架子床,“砰”一声巨响,上铺没人住的床板上堆放着生活用品,此刻,上面的生活用品“哗啦啦”被撞下来一地。
撑着架子床才勉强没倒地上,熊哥站直身体,吐出一口血痰,里面夹杂着两颗槽牙。这一拳的力量实在不小,他半张脸还麻着。
这一拳把一号子的人咂懵了!
熊哥拼尽全力反击,想挽回面子和地位,仗着自己压倒性的身高体重优势,可这又不是玩儿相扑。
唐沉觉得这人除了蛮力,武学上的造诣小学还没毕业,可他可怕的地方不在于这些,而在于凶残,他会可着劲儿把你往死里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在所不惜。
一般人不会这样,也不敢这样。
他以肚子上挨了重重一脚为代价把唐沉压在架子床的床梯上,狠狠地压着,唐沉后背被铁制棱角硌得生疼,试了几下没挣脱开,他抬腿屈膝,用膝盖猛地袭击他的下/体。
力道绝对够丫一个月内不举。
在熊哥因吃痛卸了几分力道时,唐沉挣脱开来,抬脚将人踹到铁门上,紧接着一拳补上,威力十足,够丫再掉三颗牙,弄不好下颌骨得脱臼。
只是这一拳最后擦着熊哥的耳朵砸在了铁门上,唐沉只想立威,不想伤人,更没想把事情闹大。
铁门是确确实实被砸了个肉眼可见的凹陷,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门的质量不过关。
“砰!” 铁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巨响过后,唐沉“啪啪”几下拿手掌拍在熊哥脸上,“知道哥以前做什么的吗?练武术的,我师父,那是武学宗师,往后他妈给我安分点!”
这边过大的响动引来了刘管教,铁棍在门上哐哐敲两下,吸引来里面所有人的注意,“干嘛呢干嘛呢?不干活儿闹事?!1402,说了不能欺负新收,你想关禁闭?!”
1402是熊哥的编号。
唐沉:“报告警官,我能说话吗?”
“说。”
“有个哥们眼神不好撞门上了,没有人欺负我。”
熊哥肿着半张脸,灰头土脸坐回他之前的位置上继续干活儿,室内有几分钟诡异的安静,唐沉才看清他们手中的活儿,居然是十字绣,妈的货真价实的绣花。
肤色白皙眼神邪恶的青年眼神依旧邪恶,只是不再赤/裸裸对着唐沉了。
小虎还兀自在那哭,只是没人注意他。
猴子没忘记他刚才说的话,这会提心吊胆,察言观色,急不可耐想献殷勤,又不敢太明目张胆,熊哥的积威还是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