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坏蛋。”傅明渊低声道,颇有些咬牙切齿。但因为两人实在靠得太近,恶狠狠的语气里,又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狎昵。
树梢挂着昏黄的弯月,余光扫见或近或远的光点,不知是星子,抑或人造灯,光线黯淡极了,即使咫尺之间也看不清彼此表情。
大约是这样浪漫的黑暗带来了勇气,纪凡眼睛一弯,哑声道“那你要罚我吗,先生?”
这是他私下里第一次这么称呼傅明渊,嗓音沙沙的,语调暧昧,似是在偷说什么悄悄话。
傅明渊只觉脑袋里轰的一声,仿佛炸开了一丛亮白的焰火。
纪凡得寸进尺,顺着他的力道扬起面孔,轻喘了一声“唔……教授?”
若有灯光,他大概早就被对方眼底燃起的野火吓退,只可惜四下漆黑,所以纪凡放心大胆地作了死。
他睁大眼睛,望向面前的影子,只感觉到下巴上□□的手指缓缓收紧了。
下一秒,身前的人径直压过来,微凉的唇瓣准确贴上他的,深深地吻了下来。
纪凡打了个激灵,指尖攥紧身侧布料,僵硬在原地。
鼻端,唇齿,铺天盖地都是对方极富侵略性的气息,触碰间,每一寸皮肤都像是着了火,滚烫发热。
年长的恋人富有耐心地撬开他微颤的唇,轻咬或是逗弄,纪凡觉得下唇甚至有些失去知觉,大概是红肿起来了,可每当被照顾到,麻木里仍旧透出源源不断的痒意。(审核员全程脖子以上,穿衣服,亲一口而已!)
“……呵……唔。”濒临窒息的一瞬,他终于克制不住,无力的手指攀上对方肩头试图推拒,“别……哈!”
无意识间漏出一声惊呼,他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滩水,软软地被禁锢在男人的怀抱与座椅当中。
车厢外,月光在婆娑树影间穿梭,夹带着缠绵甜腻的花香,夏风追逐吻过绿叶的每一寸,勾起叶片战栗摇晃,热烈又温柔,苦短而绵长。(审核员这里是风景描写,纯风景!夏风不是角色名字谢谢。)
许久,傅明渊终于松开了他。
狭小的空间交织着凌乱呼吸,纪凡低低喘着气,腰还是软的,彻彻底底地老实了。
“你不就盼着我这样罚你?”傅明渊的呼吸也有些不稳,却还不忘装模作样,指责道,“小惹祸精。”话虽如此,说到最后已是七分亲热,哪里还顾得上责备?
纪凡缓过一口气,立刻斜了他一眼,不怕死地回嘴“光说我,您难道就不想么?”
傅明渊“……”他暗暗磨了磨后槽牙,“你不就是仗着我……”
“您怎么?”纪凡还有点喘,嘴上却不饶人。
傅明渊哼了一声,发泄似的轰隆踩下了油门。
见状,纪凡好歹也知道见好就收,反手抹了把嘴,不敢再招惹对方了。望向窗外倒退的街景,回想起方才湿哒哒的吻,他脸孔又重新红了起来。
明明是每天路过的街道,但现在看起来,好像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月光如温柔轻纱笼罩着景物,叫人观之心情愉悦,甚至想要哼上几首小曲儿。
纪凡偷偷瞥了眼身侧的人,借着车灯光,只见对方的唇角也不自觉地弯起一点弧度。
你分明也是很喜欢的嘛……他撇撇嘴,心道傅先生可真是太别扭了。
到了家门口,傅明渊坚持要送他进去,意外的是,刚跨上台阶,房门便打开了。
纪凡一惊,飞快缩回了拽着傅明渊袖子的手。倒是傅明渊很淡定,坦坦荡荡地搀着他。
房门敞开,一名长相和纪凡相似的女性逆光站着,面色透出一丝不悦。
纪凡讷讷道“……妈?”
陈幼青冷淡地应了一声,反问道“怎么这么晚?”这时,她目光掠过纪凡,落在后方的男人身上,难得流露出一丝惊讶,“……傅教授?”
他们俩供职于不同学院,交情不深,仅仅是知道彼此而已。
“陈教授。”傅明渊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纪凡今天在学校伤到了手,我带他去处理,所以晚了点。”
“啊……多谢。”陈幼青视线转向纪凡的左手,注意到没有骨折或是其他严重外伤,松了口气,“男孩子嘛,磕磕碰碰很正常,傅教授费心了。”
她无所谓的态度让傅明渊皱起眉头,刚想说什么,却被纪凡扯了扯衣摆。
“谢谢老师。”他垂头望着脚尖,看不出表情,“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有家长在场,傅明渊也不好再多说,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只道“行,那你自己注意,伤口别沾水。”
“……嗯。”纪凡声音低低的,没再看他,耷拉着肩膀转身走了。
大门阖上,隐约还能听见母子俩的交谈。
“手怎么回事?”
“……摔了一跤。”
“怎么这么不当心?快考试了,你……”
陈幼青的声音渐渐远去,大概是走进了里屋,倒是能听见纪凡的回答,他话很少,只偶尔“嗯”一声作为回应。
傅明渊在黑暗的花园里站了好一会儿,渐渐有些明白过来,纪凡为什么不肯回家来了。
——如果他妈妈没回来,这就是一栋冷冰冰的空房子,即使她回来了,大概也很难称为一个温暖的家。
不多时,二楼的小卧室亮起日光灯,纪凡的身影投在窗帘上,是一个小小的、孤单的影子。
傅明渊仰头看了许久,胸口掠过一丝丝的疼。
第89章 吃醋
纪凡摊开书本翻了几页,便看不下去了,唇边酥麻麻的,像仍停留着一个吻。
思路一散,脸上刚消退的热意又重新涌了上来,他干脆放下书,转去洗手间泼了把冷水。
“……妈。”回来时路过书房,见里面亮着灯,他不由停住了脚步。
陈幼青几乎把自己埋在资料堆里,头也不抬嗯了一声。
纪凡踌躇片刻,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轻声道“……创口贴放在哪儿了?”
“饮水机旁的柜子,第二格。”
陈幼青记性好极了,纵使成日的不着家,杂物放在哪里还是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纪凡点点头,在门口徘徊,想着该如何开口。
屋子里熬夜办公的人并没有理会他,埋头整理着数据,一灯如豆,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键盘敲击的哒哒声。
纪凡静立着,刚止住血的伤口好像又隐隐疼痛起来,一丝丝蔓延,顺着手臂爬上心口。
——傅明渊见他受伤,上车第一句问的便是“疼不疼”,语气也带着责备,但那双冷冰冰的眸子深处透出心疼。
而母亲的意思他明白,她责怪他不当心,更多的还是担心他的高考。
成绩……真的那么重要吗?他突然很想问问她。
他们不愿承认他天生的不聪明,便总是责怪他不够努力。可他还能怎么努力呢?
纪凡苦笑了一下,明明是原本都习惯了的事,遇到傅先生后,心反而变得柔软起来,一点小事都能觉得委屈。
就在这时,陈幼青揉着眉心抬头,见小儿子还杵在门口,意外道“你……”
“妈,”他轻声开口,干涩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遥远,“我竞赛拿奖了。二等奖。”
好像直到这时,陈幼青的目光才真正落在了他身上。
她十指交叉,略带倦容的面孔上很难得地露出一个赞赏的微笑“那很好啊。”
“嗯,”纪凡避开她的视线,垂头盯着自己脚尖,“还行。”
“可不要骄傲啊,还是要好好准备复习……”
陈幼青兴致似乎很高,又吩咐了好几句,纪凡全都含糊答应过去,最后寻了个借口溜出了房间。
——真正想说的话,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背手关上门,望向遥远走廊尽头透进的月光,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傅明渊那间温暖的小套房。
如果……他能带他离开这里,那该多好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像在南极的时候。
这念头一闪即逝,倒惊了他一跳。
想什么呢,怎么可能?纪凡晃晃脑袋,把不切实际的妄想抛到脑后。
几天后的高考动员会,年级主任激情澎湃演讲了一番,随后公开表彰获奖的几位同学。
礼堂里乌压压全是人,周遭不伦不类放了几盆蔫蔫的鲜花,吊顶上拉着的横幅还是去年用剩的,拿红纸随意糊住了级数,改写为今年的年份。
纪凡拎着奖状站在主席台边,有点心不在焉地四下张望。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台上领奖的学生里独独缺了陈臻,奖状还是他们班长代领的。
说起来,往常午休时,陈臻总坐在生物组的角落里看书,最近却也好久不见了。
宣布解散后,纪凡让徐海帆先回去,自己则逆着人流往6班的方向挤,好不容易拽了个他们班的同学。
那人大概是认出纪凡刚受了表彰,态度还不错,只是听他问起陈臻时有点茫然,挠挠头“不知道哇,好像请假了吧?”
高考冲刺阶段,正常情况谁会请假呢?就算请了,老师也通常不会应允,除非真是遇上了什么大事。
纪凡心里一跳,追问道“请几天?”
“不知道。不过他前天开始就没来学校了。”旁边一个男生插嘴道,上下打量了纪凡一番,“哎,你问那个怪人干什么?你们认识?”
“是……朋友。”
两人都有些吃惊地瞪大了眼,似乎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主动跟那独来独往的怪咖做朋友。
“不是我说,他的事儿你还是别多管,连我们老班都搞不清楚,”男生道,“他也不喜欢别人问。刚转学来那会儿,谁关心他不是碰了一鼻子灰?是不是啊老关?”
唤作老关的男生点点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跟着朋友说陈臻的坏话。
6班的学生对陈臻的态度似乎统一的冷淡,纪凡想也问不出什么,便谢过他们往回走。
他边走边琢磨着要不要去问问老许,刚到教学楼底下,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谁……”回头却见是刚才那个姓关的男生。
“那个……我叫关逾,”高个儿男生挠挠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怕他误会又补了一句,“就是6班的班长。”
纪凡点点头,也报了自己名字。
“关于陈同学的事……”男生纠结了一会儿,脸上的青春痘都有点儿泛红,“他以前也经常请假,我之前问他他也不肯说。其实我们班同学都挺关心他的,就是他那性格吧,比较……比较……”
见对方绞尽脑汁也搜罗不出一个褒义词的纠结模样,纪凡忍不住笑了“没事,我明白。”
男生松了口气,从裤兜里摸出一个纸条递给他“这会儿也来不及仔细说,这我电话,有关他的事儿,要帮忙尽管找我。”
纪凡说了声谢谢,握住了那张折得方方正正的便条。
待人走远了,他微微皱起眉头。陈臻身上藏了许多谜团,且不论陈臻和小舅舅的关系,就说最近一次遇到宠物蛋的幕后主人,也是因为陈臻提醒了他……
正在走神,他被身后的叫声吓了一跳。
“哇——”徐海帆伶伶俐俐地跳过来,一抬手就把纸条抢走了,闷笑道,“厉害啊纪小凡?情书?”
纪凡“……”他满头黑线,赶忙回身去抓,“不是的,还我。”
徐海帆猴子似的一个人,哪儿能让他捉住了,当即跑开了,笑嘻嘻地“刚那人来找你干什么?表白啊?”
他越说越不像话,纪凡恨不能捂上他的嘴。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什么表白?”
纪凡打了个激灵,扭头望去,只见傅明渊好巧不巧,正从楼梯上往下走呢。
离得更近的徐海帆也僵住了,维持着追逐打闹的姿势,甚至手还高举着。傅明渊挑眉,轻而易举就从他手中捞走了那张方块纸片。
纪凡“……”
徐海帆讪讪的“教授,都是误会,其实……”
傅明渊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徐海帆立刻噤声,半个字也不敢往外放了。那凉凉的目光在徐海帆身上绕了一圈,向后扫到纪凡,顿住了。
这简直是宇宙级大乌龙啊,纪凡无语,都不知从哪里开始吐槽才好。
两人对视片刻,傅明渊慢条斯理地摊开便签,扫了一眼便又合上,悠悠道“你跟我过来。”
纪凡心里有点好笑,随意点点头,抬脚便走。
倒是徐海帆焦急起来“唉,老师,这真是误会!我刚才闹着玩瞎说的啊……”
纪凡摇头“没事的,你先回去。”
“怎么没事?你不知道这个人有多阴险……”
“徐海帆。”傅明渊眼中这回是真的流露出了危险的寒光,“十份大作业也堵不住你的嘴是吗?”
纪凡“……”他满怀同情地瞅了眼蔫蔫的发小——这人终日里就知道仗着脑袋瓜灵光偷懒摸鱼,这回可算是遇到克星了。
徐海帆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梗着脖子还想顶嘴。
傅明渊冷笑一声打断他“你要再多说一句,我现在就带着纸条,去告诉你们教导主任。”
徐海帆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整张脸憋得通红。
“真没事儿的。”纪凡都有点可怜他了,哄道,“回教室吧,啊。”
“纪同学?”傅明渊略带不耐地催了一句。
纪凡转身快走两步跟上他,身后,徐同学就跟抛弃的小狗似的原地转了两圈,毫无办法,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往教室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