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小丫头,”严辛欢大喊起来,“学什么不好学你舅舅讲话?!”
林茶择了白菜叶在碟子上铺开,从烤箱里取出一盘嫩黄色的烤翅,抖上孜然粉。
严明律听着外头严辛欢的大嗓门,朝林茶低声笑:“见了觉得吵,等她走了,又觉得房子空。”
“今年不空了,”林茶说,“今年我在。”
电视里敲锣打鼓欢声一片,满屏五颜六色的土气审美。林茶手艺好能铺一桌子的菜,碟碟都不重样。严辛欢一边嚷着小品傻叉,一边看得津津有味。在歌舞表演的间隙他们闲话家常,问林茶小时候、夸小田的成绩、回忆严家老父母还在世时的事、后来不知怎的就说到了严桂枝的前夫。
到今天严辛欢还恨他恨得牙痒,坑了严家一大笔钱:“要你们不瞒我,我肯定冲回来撕烂他的皮!就算不逼他卖器官还债,也得好好揍一顿出气!真是,你们怎么能就这样放过——”
“我揍了。”严明律淡淡地说。
整张团年饭桌都静了。
严家大姐首先有了反应:“你那时候突然飞去广州,原来是去?”
“原来只是想让他自觉和你离婚,后来发现他在贩毒,才顺便揍了他一顿。”
“怎么这么多年都没和我们说?”
“对小田影响不好,”严明律对齐了筷尖,挑了块鱼肉,“不过她现在谈恋爱了,也算个大姑娘,可以知道了。”
“我没谈恋爱!”小田反应过来。
“我上次撞见你和那个男生一起放学。”
“那是我们竞赛训练完了,正好同路!”小田慌死了,“妈,我不搞早恋啊!我就想好好学习!你快管管!”
严桂枝身为大姐却是完全管不住弟妹的,才说完“别取笑她”,严辛欢就火热了起来:“我就说嘛小田,我到你这个年纪都不知泡了多少个O了,你怎么还会没有喜欢的Omega!”
她们的争论继续着,林茶听在耳里,心绪却在另一件事上。
他在海港交流的最后一天,收到了一条家族群的微信。他的家族群一向冷清,只在逢年过节走程序似的宣布聚会的消息,而那天那条消息无关聚会。
他的大伯被人揍了一顿,正躺在医院,那条消息在问谁有熟悉靠谱的骨科医生,能介绍来看看。
座旁严明律一脸“不关我事”,林茶看了他一眼,然后就低头喝起汤,用碗挡着笑意。
烟花一朵接一朵冲上天展开叶瓣时,严明律与林茶是牵着手站在檐下。
严辛欢与小田欢闹着拍视频,严桂枝怕闹,自愿留厨房里洗碗。烟花是年年见的光景,丝丝缕缕的流星落下来,过后总是落寞,但今年和以后,都不一样了。
在不经意的瞬间严明律低头想亲林茶的酒窝。有别人在,林茶怕羞想避开,但严明律不依不饶。
那姨甥俩脑后长了眼睛,都很配合地没有回头。林茶给严明律亲了一口,又一口,第三次终于立场强硬:“够了够了!停!等等回床上随便你亲!”
烟花在湛黑的夜空里轰鸣,林茶这句话是附着严明律的耳朵说的。严明律笑了笑,也与林茶低语:“我还没和你说过吧?”
“如果是大伯的事,你的确没说过。”
“另一件事本来也不打算说的。”
林茶用眼睛问:那怎么说了?
“对上你,没有自制力。”严明律还是这个答案。
然后他站直身,下面一句话林茶就听不到了。烟花咻咻地窜上天。
“有想要保护的人,很好。”严明律说。
林茶说是他给他动力活下去,林茶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
人有了想要保护的人,就会变得格外强大。
林茶正式住进严家是三年后的事。他在一次海外暑期交换里表现得非常优秀,获得了那间老牌学府抛出的橄榄枝,转学离开了工大,与严明律不再是师生关系。
当然此后几年他们依然保持着低调作风。同系的许多人是在毕业多年以后,才知道他们已经领了证。每次聚餐都总有跟不上发展的人为此惊呼,蒋哲作为最早知情者,总是一脸云淡风轻地叫人淡定淡定。
领证结婚是在林茶大学毕业那年的秋天。
那天上午飘了一场雨,下午天气就十分好。无边无沿的一张天明净得很,只流动着几丝云絮。
婚姻登记处外是半个公园,有块大草坪。几个小孩子在这学自行车,铃声连成一片,喧嚣的活气涌入耳内。
草坪里种了几棵梧桐树,风捎了落叶轻飘着。两个人都想起了什么,一起停了脚步。
和风时断时续,拂着面,若静若动。
“我们过去坐吧。”林茶指着梧桐树干。
树荫底下有零碎的光,空气很好,水晶一般清澈。
眼前的光景变幻着,时间也一并往回流淌,尽皆复原至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二十岁的严明律骑着单车穿过第六中心的草坪,突然一脚撑着地停住车,望向梧桐树下。
八岁的林茶从书里抬起头,与他对上目光。
那一眼相对,是一切浪漫的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