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不过沧海----多多

只是柳铭走后的一个星期，非典在国内就用最快的速度蔓延开来，上海也难逃此劫。大街也都还是满满的人，只是大家都故意的拉开的距离，带着厚厚的口罩，从来没有过的对明天的不确定和失望不断的茁壮，蓝蓝的天空下面每个人的脸和心都是灰色的。
柳铭在餐厅吃完午饭休息，走到书架旁边拿报纸，看见周刊上那个画成大红色的一对肺，触目惊心的写着SARS，才反应过来出国前零零星星的在闹着这个没有人控制得住的病，现在怎么了，蔓延？着急的读完报道，整个人跟掏空了一样，上海，成都都有个例了，抓起电话打过去不管现在是几点，徐蔚迷迷糊糊的接起来"铭铭，怎么了？"
"非典是不是蔓延了？上海怎么样？你怎么样？成都怎么样？恩？"
"没事，上海好着，一个病例都没有，别担心"
"你骗我"
"真没有，好着呢，只是多带了一个口罩而已，其余都好"
"你要多注意，可别开玩笑，你自己天天在家熬中药，熏醋听见没"还好上海不严重，柳铭半信半疑的松了一口气接着小声的问"你能不能，恩，明天，恩，打个电话给我妈，问问她的情况"
"恩，还是原来那个电话号码是不是，我明天打过去"
......
徐蔚让聂希跟柳铭的妈妈打了电话，说是柳铭的下属，说柳铭昨天给公司的传真上面说务必问一下伯母的情况，柳铭现在在美国，伯母不用担心。
而北京那个时候已经闹着要戒严了，一直等到下班徐蔚才拿起不知道刚才拿起来多少次而没有敢拨出去的电话，深深吸一口气鼓励自己打电话回家，问父母的情况。
"喂，你找谁"拖着好听的儿化音，一个小孩子甜甜的声音。
"杰杰吧，小家伙，我是你舅舅，我找你妈妈"
"爸爸，有个什么舅舅找妈妈，是个男人"
"徐蔚？"电话那边着急的接过来
"妹夫，家那边真的那么严重了？我看报纸说超市都要断粮了"
"可不是，大家天天都关着门哪都不管走，成天带着个大口罩，人心惶惶的，没准哪天就赶上趟倒下了似的"
"那你跟徐蓝还有小杰都的注意了，孩子小，更不要到外面去"
"徐蓝早休假了，天天折腾你们家小祖宗，我也还好，徐蓝刚好出去给老爷子买东西"
"......"
"徐蔚？还有事情？"
"......咱爸妈都还好吧？"顿了好久，徐蔚才问出来，徐蔚想真是为难了徐蓝跟李林，徐蔚从北京一走就要十年了，一个家就撂给了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妹妹，妹夫也跟着倒插门过来照顾自己的父母，徐蓝李林倒是对徐蔚没有什么，大家都是年轻人，只要自己过的好就成，所以也一直跟徐蔚也不生分，徐蔚总是从他们俩口中知道家里的情况，徐蔚的父母也装的有事没事的问问徐蓝那个丢人显眼的最近又打了电话给你？还没有死。
"我就知道大舅子打电话过来不是问我们的，咱爸妈都好，反正老爷子也不爱出门，天天给他关家，带一口罩就得了，我说，徐蔚啊，你们闹别扭要闹到什么时候"李林故意抬高了声音问徐蔚，想来是要说给徐蔚的父母听。
"那是我要闹别扭啊，哪次打电话回家不是直接就给老爷子掐了"徐蔚苦笑一声，而最近这几年到的确是打电话直接往徐蓝手机上拨。
"其实老爷子还是挺挂记你，时不时总拉着我问你最近怎么样了，妈就不说了，天天守着电视看天气预报，看上海又怎么了怎么了"李林接着扯开大嗓门，也算是在喊"我看上海那边非典不严重，我想把杰杰给你送过去，孩子小抵抗力差，啊？也是，你上班没时间，得，我顺带把杰杰俩保姆一块捎过去"
"可不是，你家小祖宗，我哪能怠慢啊。"听着李林的用心良苦，徐蔚跟着开着玩笑
李林接过来，压低了声音"我说大舅子，天地良心，老太太就是退休散步散习惯了，你要她现在天天关家她哪受的了，我也想反正是个好机会，总不能说就这么一辈子都跟仇人是的吧，好歹妈天天叨叨，说好多年没看见，怪想"李林转而又扯着大嗓门"嘿，那两个谁，耳朵支天线了哎。啊？就这么说定了啊，我明天让徐蓝把爸妈还有杰杰给你送过去"
......
"就这么着了啊，大舅子"
"......李林，我想跟爸说句话"
"接住了啊，俩耳朵伸天线的"
"爸......"一个字没有说完就说不下去了，喉咙里面哽着什么
"兔崽子，不气死我你心不甘是不是？"徐父缓缓的说
这是这么多年来，徐蔚从他父亲那里听到最多的字，不在只是一个滚字不在是直接把电话掐了，徐蔚深深的吸气平息住全身不知道从那里一涌而上的热气，咬紧嘴唇，喉结努力的往前一送，张开嘴轻轻的再叫了一声爸，然后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好了，你跟你妈说"
"蔚儿啊，你那边非典也严重不？出门自个得小心，啊？且记着带口罩，啊？妈给你的药方子都还在......"
听不下去后面说了些什么，徐蔚呆呆的握着电话，一直以为父母就跟抛弃掉一个耻辱一样把他彻底的放弃了，原来他们也跟自己一样心里面最深的地方装着彼此，或许是这种最特定的场合，在这种随时都可能出意外的时候在这种一个人的性命完全都不能被自己掌握的时候，那种最根本的牵挂才藏也藏不住的流露出来。
"妈，妹妹妹夫说的是，你们就过来吧，上海这边控制的还挺好的，没北京那么严重，我去年也买了房子，挺大，住得下"
"恩，好，妈这就去收拾"
对抗性游戏
徐蔚放下电话，沉沉的陷在大班椅里面，双手紧紧的捂在脸上，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才等来这么一个机会，他甚至想，这种天灾人祸是不是该早一点的来，又想，这个机会又能带过来什么？自己还是以前那个徐蔚，还是只爱男人，还是没有结婚，这种机会又能带过来多少他们父子之间关系本质的改善。也罢，不想了，这次父母来不管他们怎么吵怎么闹怎么羞辱他，他都认了，大家先把这一关过过去，过不去正好一起死，好歹也算随了父母的心愿。徐蔚想还好柳铭不在身边，要是柳铭被父母看到了不知道会说多难听的话说来，当年打电话打到李风家里面劈头盖脸的骂也不管是谁接到了电话，徐蔚完全想不到好歹也算高知的母亲骂起人来跟街上的泼妇没有一点区别。柳铭走的真是时候，徐蔚想。
听见礼貌的敲门声，徐蔚想一定是聂希在叫他回去了。
其实聂希住过去，徐蔚倒是并没有因为突然多出来一个陌生人而感到带过来了多少的麻烦。聂希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女人，她会把这些小事情打理的很有分寸，再且她也知道徐蔚对她这个人本身是没有什么异议的，只可能徐蔚对柳铭要她住到家里面这个事情颇有微词。但是既然自己当时答应了柳铭那么就把事情做好点，大家都不难看，不管怎么说，聂希认为这次是在选一个最好的方式回报柳铭。聂希其实对柳铭一开始就有好感，因为柳铭当年代课的清秀单薄样子内敛的性格，而现在又真的是心存感激，给了她这个工作机会并且在工作上面一直没有为难过她，而慢慢的跟柳铭多接触聂希觉得柳铭的确就是被徐蔚放在温室里面的宝贝，对人不设防，漫不经心的总觉得天塌不下来，塌下来了也有人去撑，但是与此同时骨子里面也还是一直都留着跟这个年代很不符合的固执和坚持，加上自己毕竟是以前接触过两个男人的爱情世界，对柳铭这种专心的男人也是另眼相看，这些都让聂希觉得跟柳铭在一起处不累人还很安全，并且深信跟柳铭只要交成了好朋友那么这个朋友就是一辈子的事情。所以聂希还是希望能把这件事情做的好一点，每天总说自己不忙不累，要帮着柳铭照顾"小师兄的相公"接过柳铭的围裙开始做饭，帮徐蔚理理客厅厨房，怕徐蔚觉得柳铭走了寂寞，然后吃完饭就缠着徐蔚讲他跟柳铭的故事再或者拖着徐蔚以有益身体的名义带着两个大口罩出去散步。
而徐蔚虽说对聂希这种耳聪眼明并无多少兴趣，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聂希来了以后自己是要轻松很多了，虽然的确是没有柳铭在身边很他腻外跟他吵，没有柳铭睡在身边总觉得还是不习惯，但是的确轻松了不少，没有柳铭乱扔一地的报纸和书，不用哄孩子一样的去哄柳铭多喝杯牛奶多吃个水果，也不用担心厨房一塌糊涂......徐蔚有时候想，是不是跟柳铭在一起还是自己会累，但又跟自己说，有柳铭这么一心一意爱着他的护着他，有柳铭这么一个年轻帅气还本份端正的男孩子，这些小事情委屈一下又算的了什么。
还是有些细微的变化发生在徐蔚身上。
以至于这几天因为是聂希坐徐蔚的车跟徐蔚一起去上班，徐蔚也觉得好像一男一女是个很正常的事情，所以也没有跟以前一样把车在离公司还有几分钟路的地方停下来让柳铭自己走过去，好像聂希就可以坐着自己的车就可以理直气壮的一直坐到公司楼下的车库，搞得来第二天704的小伙子看见了，大家嘻嘻哈哈的打了照面然后私底下跟长舌妇一样开始传，说聂希是攀高枝，起点还真高，跨过柳铭直接跟老总打的火热，又说其实柳铭为什么去美国，还不是徐蔚算好了把位置跟聂希留出来，可怜柳铭还觉得捡了个宝贝。很是有一种看狗男女的感觉。
聂希想起有一次跟柳铭说，徐蔚真是个很悠游的男人，什么都不会太在意，现在这种好男人的确是难找了，师兄好福气，柳铭瘪瘪嘴说，徐蔚其实是个表面上比谁都装的无所谓的人，你听他跟你说无所谓，你就知道这个事情他有多在意，反过来听徐蔚开始在意了，那就说明他真无所谓了。
"真的，比变色龙装的好"
"一会你家老徐知道你这么损他不跟你急才怪"
"也就是个纸老虎而以"柳铭一脸得意
而事实的确也是如此，虽然徐蔚说别人怎么看他怎么说他，他根本没关系不在意，但是也还是会每天下午下班的时候等人走光了才去找柳铭一起开车回家，吃饭的时候选在离公司远的地方，而最开始两个人说买房子徐蔚也故意的把房子买到了没有同事出没的地方，本身柳铭相中的是另外一套房子，离公司不远不说，价格还要低老多，其实徐蔚也喜欢那种小跃层的设计但是顾虑到那边同事多，就编了个理由骗柳铭说便宜的东西哪里能上档次，哪里配我们玉树临风的柳铭，要住就要住最好的。柳铭一听又是好话跟着头一点就买了现在的房子，结果还贷的时间本身是20年直接拖到30年。
聂希能敏感的感觉到，徐蔚也没有刻意去避嫌，吃饭也还是跟柳铭走以前一样跟着他们704的人一起吃，上班跟聂希一起开车来下班跟聂希一起开车走，听见旁边有些风言风语起来也根本没当回事情。聂希想，徐蔚还是在意别人的眼光的，尤其这种高处不胜寒的一个男人，不结婚岁数跟着也上去了，又在这种所谓的知识份子聚集的地方，不要以为受教育程度的高低就直接决定人的素质，公司里面的道貌岸然的人要是嚼起舌头来，连里弄里面靠嚼舌根子过日子的家庭妇女都要自叹不如。
正如聂希想的一样，徐蔚的确是这个意思，等大家去传，说自己跟聂希多多少少的在搞些不清不白的事情，越离谱越好，虽说等柳铭回来听见是一定不会给自己好日子过，但是风言风语里面至少证明自己是个正常的男人，间接的也证明了柳铭也是个正常的男人。
"徐总？我们可以回去了？还是你要加班我自己先回去？"
"没事，这就走，转过大班椅，抬起埋下的头，掏出来柳铭选的爱心手巾把脸上可能有的痕迹擦干净，然后拿起公文包跟聂希肩并肩的走在公司的楼道里面。
"我父母可能明天会到"
"要支开我这个眼线是真吧，小心我给师兄打小报告哦"想起柳铭说过他跟徐蔚两个人都是被家庭抛弃的孩子，聂希想是不是徐蔚在转着弯让她搬回去，选了一种最合理的方式传达自己的想法。
"北京那边非典闹的厉害，我怕他们两个老人吃不消，我小外甥也跟着一起过来，顺利的话我妹妹明天会把他们送过来"徐蔚平时前方，正经的说。
"那我明天，哦，不，今天晚上把房间收拾出来，一会搬回去"天还是蓝色的，夕阳透过车窗照过来，把徐蔚整个人修饰的完美无缺，聂希承认那一刻，她被徐蔚吸引了，这种年轻小伙子没有的从容优雅温厚的气质，这种年过三十却找不到岁月痕迹的男人，而这种安静的对话更让聂希觉得，好像就是一对的夫妻之间在商量着，父母来了，怎么安排。
"不用这么赶"轻轻点刹车等在斑马线前面"客卧那张床铭铭嫌铺着碍眼睛一直是忘记了铺，晚上我回去铺上把铭铭的卧室让出来给我父母，我去客卧。反正书房也是空着，你嫌麻烦可以不用着急着搬"
"那等周末我在搬吧"聂希似乎觉得自己听到了徐蔚的玄外之音，说，你要是留下来其实也不坏，正好给我当个挡箭牌
"恩，那周末吧，上班也挺累的，就先别折腾了"还是说的听不出喜怒，徐蔚想自己的一句客气话聂希当了真，早知道后面一句话就不用说出来了，这下子要是给柳铭知道不知道又要吵几天。
柳铭算了算时间，东海岸跟上海时差13个小时，一个白天一个晚上，打电话跟徐蔚说，"我每天早上七点起床，你给我每天晚上八点钟准时坐电脑前面，我要跟你聊天"然后等柳铭高高兴兴的看到徐蔚还是那么帅气健康的坐在Webcam前面，自己也心满意足，其实好像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就拉着扯，柳铭睡眼忪忪的开着Webcam，开着喇叭支起Mic，"我要换衣服了，你要表现的好色一点，我可以换给你看""我现在刷牙，但是你可以说话，我可以听见""我现在吃早饭了，不过你要说今天上班有什么好玩的事情给我听""老实交代是不是又左手陈冠希右手余文乐？""你说，我今天是打蓝色的领带好还是黑色的，啊？哦，好嘛，我打灰色的，但是这个领带好宽哦，我都系不好，安？好嘛，我今天穿Ermenegildo Zegna，好夸张哦，搞得我跟个小牛郎一样，你就处拢了看三！（方言，你就靠近点看）看到没有？我的下摆没有皱嘛""哦，那好嘛，我就去上班了，我下班了在给打电话给你叫你起床""恩，但是公司里面的人都还是多讨厌，觉得我说不好英语就学不会东西觉得我多笨，管他的哦，他们才是白痴，啊，我真的要走了，好嘛，你乖乖休息了，出门带口罩，走了走了，罗嗦"......
柳铭聊一个半小时跟着自己去上班，留徐蔚一个人开始发呆。
没有跟柳铭说自己父母明天就要来的事情，想能晚一天告诉柳铭就晚一天，柳铭心多，一会又开始多想，加上没有人劝这一想几千年以后的事情都要想出来。再说柳铭要去上班要是不高兴了今天一整天准上不下去班。徐蔚关了电脑，窗户外面有零零散散的几个星星，明天应该又是个大晴天，可是明天又会是怎么样一个状况。
"徐总，师兄训话完了吧，厨房有熬的银耳羹，加了猴头菇和灯心草，帮你去去火"听着徐蔚的声音停下来，想来是柳铭上班去了，聂希解下围裙，招呼徐蔚去吃东西，自己一身厨房的味道洗澡去了。
新房客
徐蓝说，明天下午五点到上海，四个人，三大一小。还真的是听风就是雨，那天晚上徐蔚一直没有睡好。脑袋里面想着明天将会出现的全部的可能，一种焦虑和惶恐慢慢的爬上来，皱紧眉头，拉过被子，盖在脸上，柳铭身上淡淡的汗水味道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