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倒是简单……”程悦嘟囔了一句,叹了口气:“唉,我会去试一试的,就是要麻烦大家还有你了……”
他说完这话,还真就拿着台词本跑到有镜子的地方练习,颜凉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不知怎的忽然瞥到了他发梢之下的后颈。
那块本来是被头发遮掩起来的,这几天天气升温,那块的发被汗水打湿,隐隐约约露出了一点儿紫红。
就像是……一个吻痕。
颜凉眯了眯眼睛,一瞬间有很多想法从他脑海中闪过,但他还是下意识起身,上前替对方拉了拉后领。
程悦被吓了一跳,转头还未说话,就对上颜凉有些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刚才有只小虫子掉进去了。”
程悦“嘶”了一声,似乎也悟出点儿什么,找了个借口去厕所补妆,等待会儿颜凉再看见他时,那块痕迹已经消失不见。
或许真是他的提点起了作用,接下来的戏份程悦发挥的比先前好了许多,大部分也能一条过。
等所有拍摄结束之后,天已经黑了。明天是周日,剧组需要调整接下来的行程,下一次拍摄开始的时间是晚上八点,白天安排大家好好补眠,做好充足的休息。
于是当晚散伙之后,颜凉回到酒店洗了个澡,头发还没吹干,就听见敲门的声音。
他披着毛巾拉开房门,看见程悦提着俩塑料袋,做贼似的站在门口,见他一开门,顺着缝儿就溜进来了。
“快快快!”他鞋都来不及脱,慌忙张的冲进屋里,把塑料袋放在桌上摊开,招呼颜凉:“我偷偷定的宵夜,再不吃就凉了。”
后者有点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大半夜跑我屋里,就是为了这个?”
“……这不是谢谢你白天提醒嘛。”程悦大大咧咧地笑了下,自来熟的拉过椅子,“那畜生向来不留口德,偏要往看得见的地方盖戳——要不是你提醒,给人拍到了,又要去网上扒我个底朝天。”
他一边说着,叹息着开了一瓶酒。
“……你还知道网上有人扒你呢?”颜凉有点儿好奇,跟着在他对面坐下来。
“可不嘛,嗨,也怪我,实在经不起扒。”程悦有点儿自嘲的笑了下,仰头喝了口酒:“假的东西啊,再怎么翻来覆去的炒也不会变成真的。要是名利双全那么容易,我至于现在才混出头?”他说到这儿,摇了摇头:“嗨,先不说我了,你怎么回事?悄没声的消失了好一阵子,一冒出来就成秦总的救命恩人了,你俩是终于修成正果了?”
“……修成正果?”颜凉眯起眼,用很慢的语速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又顺手捞过另一瓶酒,与程悦地碰了下,笑道:“为什么这么说?”
程悦有点儿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你之前不是跟了他三年么,他怎么作你也没跑,圈里还老有人笑你来着……”想到那些话着实不好听,程悦停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跳过了话题:“能熬到现在熬出头,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吧,那群小婊子都酸成柠檬精了,这会儿指不定搁哪儿咬被角呢,还有朋友圈骂秦渊的,让他赔自己点痣的钱……”
说到这儿,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你说他们蠢不蠢?”
颜凉发现程悦的眼睛有点红,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便也没有点破,只是又和他碰了碰杯。
“好事多磨。”他若无其事地说着,心里却琢磨着这“跟”了个三年是怎么个跟法,结果没过一会儿,对方先绷不住了,一把抓住他的手。
“你、你能告诉我不?”程悦酒量不错,可今天也不知怎么着,才喝几口就开始上脸,这会儿看着颜凉,声音都有些结巴。“你是怎么……收服的秦渊?”
他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你说,喜欢上自己的金主,是不是犯贱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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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这句话信息量可就大了,总是是颜凉也消化了好几秒,才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苦笑:“我哪有那么大能耐……”
根据目前拥有的信息猜测,他和秦渊的关系绝对不是对方口中的那样和谐,甚至可能有肉体上的交易……唔,那时候颜沫生病急需用钱,加上那张脸……这的确像是自己会做的事情。
“但至少你们修成正果了。”程悦说完这话,也自觉丢人的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抱歉我、我失态了……这些话在心里憋了太久,平时也找不到人说。”
这倒是真的,他熬了这么些年终于出头,自然不可能回去再联系那些乌七八糟的狐朋狗友,加上这事儿的确丢人,不说出口还好,一说出口就是犯贱。平时工作行程堆得满满的,就是想要发泄,也找不到机会……
程悦原以为自己还能绷一阵子,直到颜凉点破了他后颈遮瑕脱落下的吻痕,才终于忍不住了。
这会儿看着颜凉有点同情的目光,程悦越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打滚摸爬都活到了狗肚子里,苦笑一声,仰头又灌下半瓶酒。
颜凉看着他喝,看着溢出的酒液顺着对方滚动的喉结滑下,打湿了衣领的布料。
作为小有名气的流量新宠,这样狼狈的一幕若是被拍下来,准是一番腥风血雨……他能彻底放开,估计是手里,多少也有自己的“把柄”。
根据以上信息推论,他们大概率认识的比较早,程悦那么清楚他与秦渊之间的“纠缠”,应该是亲眼看见过……颜凉不动声色的抿了口酒,安慰道:“你也不用如此悲观,你看我们刚开始也是那般……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
他说得含糊又不露马脚,倒是惹来程悦一笑:“倒也是,我家那位至少不会大庭广众之下差点把我掐死……唉,秦渊可真不是个东西。”
一边骂着,程悦扯开锡箔纸,从里面拿出几根已经有点儿凉的烤串,狠狠咬了一口:“他现在想起那些事儿,是不是还挺后悔的?”
对方突然提到这个,弄得颜凉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哭笑不得地敷衍:“大……大概吧。”
说完之后,他沉默了一会儿,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他的确有试图补偿我。”
“好事啊。”程悦挥舞着啃干净的木签:“先前你突然消失,我还私底下找过你一阵子……现在看来,都是他害的吧。”
消失?的确,在那个整理的吃瓜帖子里,有提到过几个月前自己突然失踪的事情,看来这也与秦渊有关。
“……也不能说是害。”颜凉斟酌着用词,十分优雅的咬下一枚烤到半焦的脆骨,牙齿碾碎发出清脆的咀嚼声,连带着孜然辣椒粉的香味在口腔中崩开,让人心情愉悦。
“买卖这回事,从最开始还得是你情我愿,至于交易过程中产生的情愫……”他好像隐约记起些什么,却又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晰,“所谓一厢情愿,可以是犯贱,也可以是坚持。”
“凡事都有好坏,具体如何,还得看你想要什么。”
“我……”程悦似乎被说动了,他晃了晃只剩了个底儿易拉罐瓶,深吸一口气:“我最开始,其实是被人坑了。”
他借着酒劲儿,开始倒豆子似的说着自己和段铭宇的那点儿破事……这名字颜凉倒是熟悉,前两天刚上过娱乐新闻,好像是圈子里有名的二代,不过年纪还小,一直在国外读书刚才回来,所以名声不响。
听程悦说这人是个直男,和在国外的女友因异地恋闹掰,失恋后灌酒灌醉了,迷迷糊糊打了赌说要试试男人,狐朋狗友想着给他找个有经验的,选来选去,就选了程悦。
模特圈本来就乱,程悦也是不得已走上这条路,到了那会儿也算是有点名气,手里接了几个粗糙烂制的网剧拿点工资,不至于饿死。
这种出卖身体的事情,能少一次就少一次,他歇业了大半年,本以为自己都上岸了,偏偏还是扛不住金钱攻势。
没办法,对方给得实在太多……谁不爱钱呢?
程悦尝过吃不起饭的滋味,他实在是穷怕了。
于是他脑子一抽就答应下来,结果段铭宇还真是个钢铁直,哪怕做足了全套的准备,程悦也被干了个死去活来……
他咬着被子一边想着这小逼崽子怎么这么好精力,结果第二天起床才发现,对方刚满二十。
程悦被小年轻弄散架了腰,心有余悸的拿钱就跑,结果一个月后,当初“拉皮条”的兄弟又找上门来……
这一次就有点离谱了,是段铭宇想不开要自杀。
颜凉:“就因为那女朋友?”
程悦苦笑一声:“不然呢?你别看人家年纪轻轻,从小在国外生活,可开放了……”
程悦当时莫名其妙的赶了过去,然后就收获了一枚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少爷……后来听别人说,这家伙一喝酒就发疯,破坏力是高达级别的。
说起这个,程悦还心有余悸:“你是不知道,他当时把整个包间的东西都砸了,我们赶过去的时候,他正在用啤酒瓶往大屏幕上一个一个丢……”
颜凉十分下饭的咬着根串儿:“他看起来似乎没有自杀的意思啊。”
“……那是已经被拦下来了。”程悦翻了个白眼:“这人啊,不喝酒的时候屁都闷不出一个,面瘫综合征加哑巴,一喝多了什么都做得出来,我都怀疑他有精神疾病了……”
当然后来在相处中逐渐了解到,是因为小时候家里管的太严,后来逃到国外一下撒了欢,但面上又总是下意识绷着,才弄得跟精分一样。
但除了精分之外,段铭宇也的确专情,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儿洁癖。
他十分喜欢那位国外的女友,但因为对方实在不想离开自己的国家,而段铭宇却也碍于家里的原因无法定居,不得不分道扬镳。
“一方面,他的确是想忘了那位小姐,同时用一种叛逆的方式抗击家里相亲的压力,所以决定尝试“男人”……而我,只是恰好因为,是他的第一个。”程悦说到这儿,语气逐渐变得苦涩起来:“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这是最幸运、也最尴尬的处境,起点很高,却就此到顶。
在程悦的描述里,段铭宇不是圈内那种渣到无药可救的禽兽,却也有着无法理解的偏执,比如说对前女友的感情,又比如说对程悦的管束。
“他不让我交际、不让我和任何人有握手以上的接触,在家里一切都要按他的来,用过的东西要摆放回原位,吃饭不能吧唧嘴……”程悦一说起这个怨气可大了,“他就是个龟毛的处女座!我就没见过这么婆妈的男人!”
说到这儿,他的眼神忽然又变得悲伤,有些事情在口中滚了一圈,还是无法打破羞耻与自尊,默默吞下。
段铭宇是嫌他脏的。
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去——这点儿程悦自知无法改变,起先也厚着脸皮任由对方骂,但这些话听多了、时间长了,难免还是会往心里去。
“那你是怎么喜欢上他的呢?”颜凉问。
“喜欢啊……”程悦咬着竹签,牙齿将木棍的撕成一根根倒刺,扎进唇肉里,微微刺痛。
他有些发怔,到了后来,却是只剩下苦笑。
“喜欢……哪有那么多理由。”程悦用舌尖舔着嘴唇上的血珠,砸了咂舌:“那你是怎么喜欢上秦渊的?他对你那么烂……”
颜凉眨了眨眼睛,他心想:我喜欢他吗?
心里头空荡荡的,却有一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情愫悄然滋生,太阳穴不合时宜的抽痛起来,像是生锈了的锁孔,被强行插入了钥匙。
于是他“嘶”了一声,缓缓喝下一口啤酒。
浮着泡沫的酒液带有小麦的清香和苦涩,堵住了他没有答案的嘴。
作者有话说:
小程可能会有个番外的样子吧……
第八十四章
当晚两人将程悦带来的酒和烧烤都吃了个干净,一直聊到了凌晨两点多,大部分时间里都是程悦断断续续的吐苦水,一会儿说那个小混蛋对他怎么怎么好,一会儿又说,对方怎么怎么看不起他。
的确,无论是身世还是身份,说到底两人都不算是一个世界的存在,程悦在圈子里打滚摸爬这么多年,自然是心知肚明。可所谓不由己便是这样,哪怕明知不可为,却又忍不住怦然心动。
何况在他的描述中,段铭宇也并非真正的滚蛋,也就是洁癖了点儿、龟毛了点儿,嘴还有点贱,却也愿意在事后为程悦清理身体,愿意在生病的时候请假照顾他……当一个人期待值放的很低的时候,一些说出来“不过如此”的小细节,却在实际发生之时,轻而易举的掀起一场海啸。
而程悦,明显就没能抗住。
颜凉听到后来甚至有些困了,他这人向来凉薄,对程悦的哭诉没什么波动,光想着自己忘掉的那点事儿,时不时从对方口中套出几句,填满剩下的拼图。
目前可以得出的“真相”是:他和宁曦……或许叫秦渊更恰当。两人一开始是包养关系,暂且不明是谁先动的手,反正纠纠缠缠三年没散。中间秦渊对他算不上好,却也不算太坏,至少暂且保证了颜沫的救命钱和自己的一点儿资源……但这一切,又从近一年来开始转变。
根据程悦的描述,加上那些七七八八没删干净的花边新闻,足矣将对方与他的那套说辞拆个稀巴烂——但颜凉自认为,凭他对那人的了解,对方大可能不是故意,而是……忘记了过去的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