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失踪不见人好玩儿吗?”
“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公司不要了,工作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准备一个人熬死在这里是吗?”
陆慎非抬手把从煦按回了门上,面色无情,声线又哑又低:“用你管?”
从煦也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什么,但就是满腔的怒火,一肚子脾气,不发出来不舒服:“是啊!用我管?我是谁,我管个屁?!”
从煦:“我哪儿知道我自己为什么要来?”
“我上我的班、写我的稿不就够了,我凭什么要来?”
“你是我什么人!?”
“前夫关我屁事?”
“我车祸死没死又关你什么事?”
“接到电话直接挂了不就行了,还来什么来?”
“我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管我住不住院,失不失忆?”
“直接把离婚证甩我脸上啊?!”
“你又对我报什么期望?”
“早就离了你干嘛不说还对我那么好?”
“还给我分财产分公司?”
“我去鹿橙你直接让我滚啊!”
“知道书是我写的买什么ip,换什么方案?”
“你自己上班加班不够还要顺着我这边,教我带我?”
“你又凭什么管我!”
从煦什么都不管了,理智冷静在这一刻通通无效,他只觉得一切都很操蛋,又想让一切都从他们身边滚蛋。
什么前夫、离婚、感情、复合?!什么爱不爱、分清楚、讲明白?!
他和陆慎非认识这么多年,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没有分过什么彼此!
他们一直都相互陪伴在对方身边!一直都是!
陆慎非高中没什么钱,都是他掏的零花钱,他大学打工赚不了多少生活费,都是陆慎非拿兼职的钱在供他!
他连上了大学都还要陆慎非给他辅导专业课!
陆慎非这狗东西自己没手、又忙不过来,大学四年的鞋都是他刷的!
现在说什么用你管,你管我?
从煦恨的要死,恨得切齿,抬手掐住陆慎非的肩颈,用力地抓着,狠狠道:“我不管谁管?”“我就要管!”
陆慎非的情绪低沉了太久,终于在从煦的这通爆发里有了起伏,暗淡阴沉的神色逐渐松动,血色染上眼角。
但他还是在克制,拼命地克制,最终只是盯着面前,抬手捏住从煦按着他肩颈的那只手腕,死死地捏着。
被绝望和疲惫包裹,他真的也说不出什么了。
他不明白从煦为什么还要来找他。
不是都已经彻底结束了吗?
就算管,又能怎么管?
陆慎非眼底是孤冷的寂静。
从煦忽然上前一把抱住他,紧紧地把人搂着:“陆慎非,你振作点。”
陆慎非显然振作不了,也不想振作。
他内心里最后那点支撑他的力量已经在前不久轰然崩塌了。
这段时间,他待在这里,整个人都是空的。
连此刻从煦抱住他,他都没什么反应,也没有任何回应。
从煦也觉得无力,为两人走到如今这步,但他心底至少还有力量。
“我陪陪你。”他又道。
陆慎非终于有了反应:“不用了,不需要。”
说着把人从自己身上扒下来,推开。
这一推不光只是推远一些,还想把从煦推出门。
从煦不肯,陆慎非便面无表情地用上了力气。
从煦还不走,陆慎非沉默地抓住人往门外送。
从煦忽然问:“很难吗?现在很难吗?”
陆慎非不搭话,态度僵硬,势必要把人送出门。
从煦看着陆慎非:“再难也能坚持的吧?”
“默默地喜欢,看不到任何希望,还要陪在身边,当同学当朋友,当哥们儿做兄弟,我当年就是这么过来的,从高中到大三整整五六年,凭什么你不行?”
陆慎非的动作忽然顿住,神色微动,不可思议地抬眼看已然被推到门口的从煦。
从煦回视他,神色认真坚定:“很难吗?看不到希望、只有自己喜欢的处境,真的那么难吗?”
“既然我当年可以,凭什么你不行?”
“陆慎非,”从煦再次质问,“凭什么我可以,你不行?”还要这么作死?
陆慎非眼底的松动涟漪似的一圈圈扩大,逐渐变成了惊愕。
从煦平静的:“很意外?我一直没说过是吗?”
“那你现在知道了。”从煦亲自剖开自己,剖开那曾经发誓一辈子都要守住的秘密,告诉陆慎非:“不是只有你,”不是只有你爱而不得。
在最早的过去,在很早以前,在他们两人天差地别的学生时代,他们之中,就已经有人在看不到一点点希望的前提下悄悄地喜欢、再悄悄地藏起一颗真心了。
而对那一段曾经,从煦从未忘过,始终记得。
“要不然你以为真的那么巧,你喜欢我的时候、你追我的时候,刚好我也喜欢你?”
“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难道不是我自己一个人熬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熬到了一点希望?”
从煦再次问:“只有你难吗?”
涟漪破碎,陆慎非眼中回荡着水汽。
他把从煦拉回来抱着,低声哽咽。
这世上,即便是早已过去的爱,也能救人于深渊。
从煦终于镇定下来,拍拍陆慎非的肩膀:“我陪你。”
陆慎非再没有将人推开。
*
深夜,干熬了几天没合过眼的陆慎非终于平静地陷入了沉睡。
从煦合上卧室门,走出来,这一下有点伤筋动骨,他在沙发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神。
抬眼,打量这套曾经的婚房。
比央湖湾小一些,装修普通,家具简洁。
陆慎非显然早就过来了,住了不少日子,也独自颓废得很彻底,茶几、餐桌、阳台到处都是酒瓶、烟头。
又脏又乱,一股子馊臭味。
从煦受不住这味道,拿垃圾篓抹布开始收拾,收拾着收拾着,陡然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回头看看屋内,虽然什么都没想起,但这套房子,给他的感觉,真的处处都透着熟悉。
而这些熟悉的感觉,令人觉得安心。
从煦便立刻明白了,为什么陆慎非哪儿都不去,只来这里——人都有求生的本能,这里大概就是陆慎非最后的一点安慰。
收拾完,开窗透气,从煦去了卧室。
陆慎非可能是被推门声吵醒了,也可能早就醒了,从煦一躺下,陆慎非便翻身朝向他。
两人在黑暗的寂静中对视。
从煦疲惫地吐了口气,低声道:“睡吧。”
陆慎非却问:“真的吗?”
那些话,那段艰难的、独自喜欢一个人还要陪在身边的日子,都是真的吗?
不是为了安慰他临时编的?
从煦叹息:“是真的。”他原本不打算说的,是准备一辈子当秘密的。
“高一下学期开始。”他连时间都记得一清二楚。
陆慎非便没再问了,抬手摸了摸从煦的脸,掩在黑暗中的目光沉而亮。
从煦觉得累了,闭上眼睛,抬手握住了陆慎非的手腕。
这一刻,无所谓情爱了,他们相对而眠的姿势如同回到了曾经的学生时代,靠在一起,相互陪伴。
但他们又和过去截然不同。
陆慎非也终于认清,如今决绝地说不爱他的从煦,早不是当年爱恋他、喜欢他的从煦了。
过去的岁月终究无法回头。
而陆慎非又确实被从煦那段暗恋他多年、至今才透露的秘密治愈了。
——爱而不得这件事,既然当年的从煦可以,如今的他当然也可以。
次日,从煦一觉醒来,发现陆慎非不在身旁,吓了一跳。
赶紧爬起来往外跑,路过主卧卫生间,意外听到嗡嗡嗡的声音。
止步往里一看,陆慎非洗过了澡,腰上系着大毛巾、光着膀子站在镜前,一手叉腰,一手拿着推子举在头顶推头发。
从煦:“???”
陆慎非镜子里扫了一眼,看到从煦,淡定道:“从头再来。”
从煦刚睡醒,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就从头再来了?清醒得这么快?
却听到陆慎非和着推子的嗡嗡声,不紧不慢地补充:“高一下到大二下,四年。”
从煦:“?”什么玩意儿?
陆慎非把最后一捋头发剃短,推子放下,对着镜子看了看新形象,扭身转头,神色间是满满的充沛的无畏:“你四年都熬到一个圆满了,最后还顺利结婚。你行,我当然也可以。”
“?????”
大哥!谁特么让你这么理解的?
第51章
陆慎非当然不止是这么理解的。
但能如此迅速的振作, 倒真是因为从煦口中的那四年——原来爱而不得,也可以陪伴在身边。
陆慎非终于想起他们只是同学朋友、没在一起的那些年:一起上学、放学,做作业、打球、聊着屁意义没有的闲话。
原来从认识之初开始, 他和从煦的这些年,就一直有感情在牵绊着:最早是从煦暗恋他, 后来是他们在一起, 恋爱、结婚、分居、离婚,接着便是如今。
是了, 凭什么从煦可以, 他不可以?
为什么一定要有他想要的那个结果?
从煦不是一直在吗?
他到底还在奢求什么?比起从煦根本不理他的那几年, 眼下的情况难道还不够?
这个世上又还能有谁像从煦这样在意他关心他, 猜到他在哪儿、跑过来找他、剖白自己也要拉住他。
陆慎非在某个瞬间,忽然就和自己、和眼前爱而不得的现实和解了。
“你真的……?”
临到出门, 从煦还不放心, 目光挂在陆慎非脸上、身上,深怕错过一丁点“想不开”的蛛丝马迹。
陆慎非换好了衣服, 拿着车钥匙站在玄关等从煦。
——他如今一头短发干净利落,瘦的脱相也还有天生的骨架撑着衣服。
眼窝深、脸颊瘦削, 下颌线刀削似的利落分明,气质里还有一股从前没有的散漫平和, 直接帅出了新高度。 ???还能这样?
从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两人一起出门。
从煦不记得婚房附近有什么吃的, 问:“早饭吃什么?”
陆慎非却说:“先送你去公司,我早上约了人。”
去公司的路上, 从煦又开始在副驾拼命瞄陆慎非。
陆慎非开着车, 直接道:“别瞎猜。”他现在好的很。
从煦挑挑眉:“想通了?”
陆慎非回头瞥了从煦一样,这表情、眼神看起来还真不像是故作坚强。
从煦不禁开始质疑是不是自己之前把形式估摸得太夸张了?
陆慎非可能也就自己找个地方疗疗无法复婚的情伤,压根没到要死要活的程度, 搞不好再过几天就自己回来了。
结果他激动得半死,又是找上门,又是老子暗恋你四年、我行你凭什么不行。
从煦:“……”
靠,想想当时的情景,简直羞耻play。
从煦觉得自己脸没了,后半程再没吭声。
到公司门口,才看看陆慎非,指指车外的鹿橙大楼,意思是问什么时候回来。
陆慎非对此就两个字:“再说。”
说完对从煦道:“车我开走,晚上来接你下班。”
“哦。”从煦下车。
等车开走,从煦看着车屁股的方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另外一个问题:接了他下班,去哪儿?
央湖湾、婚房?
*
港式餐厅,褚蔚蓝提前点好了早茶,优哉游哉。
陆慎非一到,褚蔚蓝便上下打量,意外地挑挑眉:可以啊陆总,没被逼到去跳楼,还重新振作、帅出新高度了?
褚蔚蓝:“喝什么。”
陆慎非:“随便。”
陆慎非没客气,是真的随便,他主动约的人,不是为吃饭,是为了早前在这边偶遇的时候,方铂禹、从煦都走了,褚蔚蓝单独和他说的几句话——
“别太自信。”
“不如我跟你打个赌。”
“就赌你绝对不会心想事成。”
“你和从煦,现在这种情况,也绝对走不了多远。”
“迟早你会发现,你在从煦身上期待的事,一件都不会发生。”
那天临走前,褚蔚蓝最后对陆慎非说了一句话:“实在走投无路了,可以来找我。”
褚蔚蓝面对陆慎非无语又冷淡的眼神无所谓地耸肩笑:“我闲么,就当拯救苍生、打发时间了。”
如今,陆慎非主动约了这顿早饭。
褚蔚蓝有事可做,心情大爽,看陆慎非都顺眼了不少,嘴上倒是半点没客气:“我上次还在电话里跟从煦说呢,说你不会去跳楼了吧。”
陆慎非没生气,褚蔚蓝话难听,道理是这个道理,以他之前的情况,要不是从煦亲自跑来做了这个“救世主”,他离跳楼也没多远了。
褚蔚蓝也压根不需要多问,只看鹿橙发的那官方得不能再官方的澄清声明,再看眼前陆慎非的新形象,就能猜个八九。
褚蔚蓝吃着早茶:“你现在应该庆幸,从煦失忆了,但凡他记得以前,你都不可能有今天这个机会坐在这里。”
换以前,陆慎非肯定会翻脸,如今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