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苍玉大课间去跟老师请了假,反正后面两节都是物理课讲卷子。说起这次卷子,裴苍玉十分满意,他考了89分,out of 110,大有进步,主要原因就在于,他把会的都写了,不会的看一眼就放弃了,要动脑的写了三分之一,就取得了这个分数。其他的看有什么用,妈的要会早会了,还至于留在高六学。裴苍玉明白,对于一些人来说,“基础分”可能是90分左右,但裴苍玉经过多年和理综的较量,完全明白了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他的内心比学霸坚强,比学渣积极,这就是渡劫之后的愉悦吧。
说回来,裴苍玉请假回家就是想趁白石不在家,去看看那个地下室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老师倒也没说什么,裴苍玉发现自从他那份血检送到学校,警察帮他背书之后,老师就不太上心了,大概觉得裴苍玉和其他朝一个方向跑的同学不太一样了吧,老师总要照顾大多数人。
裴苍玉为了省时间,打了出租,为了查完迅速回去,他让出租在门口等。他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没人。他猜测门岗说不定会把他回来的消息告诉白石,因此他没多少时间,需要速战速决,只要不被白石抓个正着,他们俩就还能“你骗我我骗你”地装不知道,不过要是真的动手的话……
裴苍玉想着想着还是先上了楼,把屠资云给他的录音笔打开,这玩意儿很厉害,打开后每隔几个小时会定时发送录音片段,裴苍玉曾经试过用它练了一首歌,被屠资云念了半天。
但最重要的还是证据。
裴苍玉在房子里飞速地转了一圈,确信这个房子里没有人,剩下的就是地下室。
他手拉在把手的时候又突然想起了某天马达拉从这里跑出来,他也是这么站着,试图拉开门,那时候他没有拉开,却接到了白石的电话,现在想想也可真太他妈巧了。
裴苍玉这时再去拉,果然一下子就拉开了。不错,看来锁确实是在里面的。
他刚一拉开门,就在一片漆黑中听见了狗叫。
马达拉?
裴苍玉打亮手机,朝叫声来源看去,果然看见了卧在地上的马达拉,晃着微博,身上都是泥。
裴苍玉慢慢地走过去,马达拉不叫了,伸着舌头吐着气,呼呼地喘,裴苍玉靠近才发现它身上的泥根本不像是在房子里沾的,这几天没看见它,它跑到外面去了吗?
裴苍玉对着马达拉也很小心,毕竟这狗第一次见面可把他咬得不轻,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白石的狗还是他的狗。
裴苍玉蹲下来,朝马达拉伸伸手:“狗啊狗,你要是有良心,就别咬我。”
马达拉的尾巴晃着,蹭地一声从地上站起来朝裴苍玉扑来,舔着裴苍玉的手,又张大嘴把裴苍玉的手含进去,但是什么也不做。
裴苍玉终于放下心来,摸了摸马达拉的头,可在黑暗中,什么东西动了动,还带起了一阵镣铐的响声。
裴苍玉一惊,把手机灯光打过去,看见了地上有个缩成一团的男人,埋在一摊干草下,对着墙壁,只能看见瘦弱的身躯,因为呼吸而极缓慢地舒展蜷缩。
是个活人。
裴苍玉蹲在地上,一点一点移过去,手机光照着那人,马达拉端坐在地上,终于移到了眼前,裴苍玉伸出手,将男人转了过来,盯着他的脸,这脸颊凹陷,眼窝突出,眼珠似乎放大了一倍,衣服沾满了土和泥,混着各种颜色,瑟瑟发抖的脱水男人……
“瘦子?”裴苍玉吃了一惊。
瘦子硕大的眼珠僵硬地移了移,对在裴苍玉的脸上,便张着嘴呜呜地喊起来,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越喊声音越大,到最后简直是在尖叫,瘦弱的臂膀疯狂地挥着,撞在了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钝响也毫不在意,只是神经质地动着。
裴苍玉马上捂住了他的嘴,试图让他安静下来,这会儿他才发现,瘦子的镣铐并没有拴在任何地方,只是套在了一只手的手腕上。
没花多少力气,裴苍玉就制服了瘦子,这小子虽然绰号叫瘦子,现在比起以前更是缩水了太多。
终于瘦子不再动了,裴苍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现瘦子没什么反应,又用手指撑开他的眼皮,看着里面的血色和泛黄的东西,想了想,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往外走。
马达拉叫了一声,裴苍玉转头说,别叫。马达拉安静下来。
裴苍玉抱着他出了地下室,就听见从房子后面传来了什么声音,来不及多想,他冲上楼,朝自己的房间飞快地走,打开门,把瘦子放到床上,又赶紧转身锁上了门。
瘦子不停地咳嗽,裴苍玉给他倒了水:“别咳,别咳,忍一下!”
瘦子便捂着嘴咳,裴苍玉扔给他一个枕头,瘦子就把脸埋了进去。
裴苍玉贴在门上听动静,似乎没有人往这里来,但他妈废话,总要搜房子的。
他打开衣柜,飞速地翻,翻出了两件衣服,扔给瘦子:“快换上!”
趁瘦子脱衣服,他又贴到门上听,没听见有人上楼,难道白石没回来?因为如果白石回来,那家伙绝对上楼,这些人……
他为了验证一下,轻轻地打开了门,听见了两个人的声音,但不大,也并不在他视线以内交流,听声音也不像是在地下室的方向。裴苍玉突然明白了,白石仍旧试图为裴苍玉营造或者说让裴苍玉保持一个印象,那就是这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这些人不是来对付瘦子的,很有可能只是来看看自己。
裴苍玉转脸看瘦子:“你弄完没?”
瘦子已经换上了衣服,但还没穿裤子,裴苍玉便走过来帮他穿:“怎么这么慢!”
瘦子又咳了两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住这儿?”
裴苍玉把瘦子塞进裤子里,蹲下来给他穿鞋:“你这四天在哪儿?”
瘦子呆呆地发着愣,有点跑神,裴苍玉拍了一下他的腿,又问:“你身上有伤吗?”
瘦子摇了摇头:“谦哥呢?”
裴苍玉没答话,给他把鞋带系好,转身去翻自己的钱包。
“在地下室……一直。”
“不可能啊,那天警察来的时候地下室什么都没有啊。”裴苍玉停了一下手,转过来看他。
瘦子正扶着床站起来:“有天把我们带出去了,在树林里藏了一会儿,其实……”瘦子抬了抬眼,“当时我看见你了……”
裴苍玉愣了一下,那天……
“你就藏在我前面,有人抓着我藏在后面,你不知道这地方的构造吧……”瘦子扯着嘴笑了笑,“地下室通到外面的。”
裴苍玉眨着眼睛,突然回想起白石很早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在这里我无所不能”。
这栋房子……
瘦子已经站了起来,裴苍玉没有时间,把钱塞给瘦子:“下楼往东走,街口有辆出租,你离开以后去找Z区的屠资云。”
“下楼?”瘦子往后退,惊恐万分,“会死……妈的我不去……”
裴苍玉一把抓住他的手:“你没懂,他们没有见过我,你堂堂正正地走下去,他们会躲你的!快点!不然他们会反应过来!”
瘦子显然没有明白,裴苍玉也来不及解释:“去找屠资云,把这几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他。”裴苍玉一边把自己的衣服脱下,一边告诉他,“我给司机打个电话,你走就行了。”
瘦子不愿意动,躲去了角落,裴苍玉把裤子也甩开,就剩条内裤,追着他跑:“赶紧!不然你以为留在这里能逃掉吗?”
“你说的轻巧……”瘦子嘟嘟囔。
裴苍玉没听见,他转身去把瘦子的脏衣服穿上,把那从瘦子过于瘦弱的手腕上掉下的镣铐拿在手里,然后把自己的帽子扣在瘦子脑袋上,一把把他拉起来:“你从楼下走,我翻窗户,相信我,他们不会去找你的。”
瘦子狐疑地盯着裴苍玉,但马达拉的叫声突然响起来,看来是发现了。
裴苍玉推着瘦子,把门拉开:“记住,你什么也不用管。”
说着把他推出去,自己缩回房间给司机打电话,说让朋友走,司机没问那么多,只是让他快点。裴苍玉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给屠资云发个短信,他刚打了“瘦子”两个字,就听见楼梯上有什么声音,他急忙跑出去看,原来是瘦子在楼梯上拌了一下,把高尔夫球架带翻了。
裴苍玉往外走了走,绕了一圈,从对面的角度,正好看见两个男人望着瘦子的背影,在犹豫着什么。
裴苍玉抖了抖手里的镣铐,响起一阵声音,马达拉反应更快,抬头朝他汪了一声,裴苍玉转身就跑,两个男人则盯着他的身影,一个往上,一个往外,但都反应很小,没有引起离开房子的瘦子的注意。
裴苍玉冲进一个房间,把镣铐一扔,推开窗户就打算跳,窗户他爬过,有点经验,要怪就只能怪白石组织太大,不是人人都认识其他人。
他这么想着,准备跳,但是忽地想起那条短信他还没写完,便掏出手机,可身后的门突然响了一下,有人冲了进来,裴苍玉来不及反应,只摁下了发送键,就在身后男人抓着他头发的时候,往外面的平台上跳了一下。
挣扎中,手机掉了下去,裴苍玉抓住栏杆,努力地往旁边侧身子。
这个男人十分强壮,看起来也毫不畏惧,直接踩上窗台,探出半个身子,一把揪住了裴苍玉,将他拖了进来,像拖拽一条抹布,腰侧硌窗台又撞上墙,疼得裴苍玉张口大叫,男人将他扔在地上,一言不发地甩了两巴掌,第一巴掌就扇懵了裴苍玉,他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的架,牙齿都松动了,男人十分有经验,第二巴掌也是同一侧脸,同样的角度,这一巴掌,直接扇掉了裴苍玉的两颗大牙。
裴苍玉气喘吁吁地发抖,他突然想起来白石说他总是任性,他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现在多少有点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他该涉足的世界。
男人从身后摸出枪,指着裴苍玉的脑门,裴苍玉盯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差点哭出来,他什么也忘记了。男人的同伴上了楼,看了看,说:“不要死在楼上。”
男人便收了枪,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拖下楼,裴苍玉在楼梯上一顿一顿地滚动,五脏都要呕吐出来,浑身都在发疼,他的旧伤和不间断地撞击楼梯根本无法相比,他哭喊着试图拨开男人的手,但无果。
他被带下楼,男人嫌他吵,按着他的脑袋,后脑勺往墙上磕了一下,裴苍玉当即昏了过去,被扔进了地下室,模糊间,他听见上锁的声音,这时他才想起来,不是不能从外面锁,只要在外面挂把大锁就可以了,不是所有的锁都嵌在门里的。
门外有人在交谈:“老板今天不回来,去把楼上打扫干净,别让那小子发现。”
“他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晚自习以后吧,叫个厨师来,交代了要给他做宵夜。”
“知道了,里面这个呢?”
“打扫完处理掉吧,快点。”
第42章 墓中人-7
作者有话要说: 川与云
阶梯教室里熙熙攘攘,屠资云和费左华站在最后一排,看着进来的学生们各个眼神发亮地望着台上的教授,教授正在和教导主任讲话,校会的工作人员给他递了一瓶水,教授停止了讲话,转向她接过来,礼貌地道谢。
屠资云把烟掏出来,费左华看了他一眼,屠资云只好笑笑,又塞回去,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费左华不坐,抱着手臂看他:“学生们来听课,您占位置算怎么回事儿?”
屠资云摆摆手:“不要那么严肃,我们也算来听课,坐吧坐吧。”
一些学生仍旧没有座位,费左华不仅不坐,还死死地盯着屠资云,盯到屠资云实在受不了,站了起来,把位置让给学生:“我好歹也是个老年人,太不尊老了吧。”
讲台上终于开课,教授打开了话筒,轻轻地拍了拍:“我不太喜欢用这个,我大声一点可以吗?”
学生们都交口同意,教授便收起了话筒,抬了抬声音,开始他的讲座。
屠资云问费左华:“这就是你找的人?”
费左华点点头:“我是通过Y区联系他的,毕竟我们这方面的资源太少。跟他通过电话,我也没详谈,就约一下见面,他建议我们先来听一下讲座。”
“哦,也就是说这不是他的课。”屠资云转了转头。
“不是,好像是被邀请来这个大学讲课,反正这里更近,就今天吧。”费左华看着前面的男人。
这位教授三十七岁,在M大教学,主攻犯罪行为研究,是警视厅重大犯罪科的常聘知识专家,年纪轻轻著作多发,三年前协助抓捕了旧城七口凶杀案的犯罪嫌疑人,可以说是研究实践两手抓。
春风得意。
费左华就是这个想法,这个男人看起来也确实是,比自己的实际年龄看起来要年轻很多,说三十出头也不为过,这也许是生活过得不错的最直接体现。费左华也是现在看着他从容潇洒地讲课,用幽默调侃专业,用专业直面伤杀,用善心研读罪心,才意识到,如果人顺风顺水,必然会春风得意,这么说来,白石就太不对劲了。
跟白石的地位比起来,教授可能就算不得“人物”了,白石虽然年纪更轻,可无论何时见到他,他总是那么谨慎,确实,跟教授比起来,白石就像是一滩暗水。
想着想着,费左华不经意地叹了口气。
“你看看人家,年纪虽然比你大,但你看着可比人家抑郁多了。”屠资云瞥了一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