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石献玉 完结+番外[现代耽美]——BY:予春焱

作者:予春焱  录入:11-06

  鲁鸣月压着声音,说:“你先拔枪我也能杀了你。”
  费左华几乎要动了,他才发现鲁鸣月的一只手没有从吧台下拿出来,那里放了什么,他大概也能猜到了。
  鲁鸣月在外面的手摁到他的肩膀上:“听我说,费左华。现在不要来杀我,去医院吧,趁还不晚。”
  费左华努力保持着镇定:“什么医院?”
  “丁川在的医院。”鲁鸣月不再笑了,他的眼睛里有见惯生杀的平静,“相信我。”
  费左华的双手都在出汗,他握着枪柄的手心湿透了,滑得几乎握不住,他在这一时刻突然感觉到了巨大的差距,因为不笑的鲁鸣月,有着一张冷冰冰的脸,一双盛不下任何东西的暗沉眼睛,周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场,当他说“我要杀了你”的时候,不像是个杀手在宣告,像是预言家指出一件必然发生的事。他们差距太大,在费左华念着警校传授的罪案个例、心理分析、现场照片的时候,压着他肩膀的这个人,不知道在什么阴暗的沟壑里舔着血,磨着刀,擦着枪,望着谁。
  费左华被压迫住,不仅来自于鲁鸣月的气场,也来源于他的恐惧。因为害怕,他连周围的吵闹都听不清,他只能听见鲁鸣月平稳的呼吸,与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从未如此感觉到随时会死,只要鲁鸣月开枪,他就结束了,救不回来的,一切结束了,会死,会死。
  他干咽了一下。
  鲁鸣月继续说:“去吧,雏鸟,这不怪你。现在离开吧,去医院,也许你还能做些什么。”
  费左华没有动,他头上出了汗。
  “如果你现在离开,二十年后,想象一下,当你老了,抱着你的孙女,坐在你家的长廊上,陪她数星星,你会回想起今晚,你看着她的脸,你会感激自己今晚做了个正确的决定,没有把年轻的生命浪费在酒吧的斗殴里,连凶手都找不到。
  你前程远大,会做很多伟大的事,超越你的父亲和老师,你需要学习,需要成长,需要慢慢来。不要妄想成为英雄。不要在我面前,妄想成为英雄。”
  费左华盯着桌上的杯子,感到一阵眩晕,他的内心在挣扎,有声音在疯狂地叫嚣,撕扯着他的脑子,理智告诉他,现在一定要离开,但荣誉感却让他无法低头。
  鲁鸣月看着他,脸上始终平静:“走吧费左华。你没有准备好。”
  费左华握在枪柄上的手,松了松。
  “去医院吧。”鲁鸣月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费左华松开了枪,他往后移了一步,心里一下子松了下来,像看见死神慢慢把门关上,这种轻松感让他作呕。
  鲁鸣月也往后移了移,他们从一个几乎可以被称为“暧昧”的角度各自离开,却完全不是出于任何吸引。
  费左华缓慢地转过身,慢慢地迈着步,机械地朝门口走去,鲁鸣月注视着他吊丧一般颓废的背影。
  费左华出了门,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做了什么选择。来往的人撞到他,没好气地让他不要站在路边,费左华没动,他望着自己的手,觉得眼前发花。
  突然他一阵反胃,急忙跑到墙边,弯着腰就地呕吐,吐了一地,把一天的进食全数吐出,把他吐清醒了。
  妈的。费左华抬起头,他刚才做了什么?
  门又被猛地推开,酒保看着费左华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手里拿着枪,对着被他吓到惊慌客人们暴躁地挥手:“都别动,警察公务!”
  他冲到酒保面前:“鲁鸣月呢?”
  酒保指了指后面。
  “把手举起来,面向我!”费左华交代,酒保照做。
  费左华用枪指着他,面对着他绕过去,确保酒保不会做什么,才走向后面。
  后面,通向停车场。
  操!
  费左华大骂一声,追了出去,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他带着手铐出去,抓了相关工作人员。
  正乱的时候,有人给他打来电话,是八部的朋友。
  “怎么了?我正在忙!”费左华说得火急火燎。
  “白石跑了。”
  “跑了?!从八部?从你们眼下?!”
  附近的警察赶来帮忙,费左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试图理出下一步行动的方向,鲁鸣月的话跳进他脑海。
  “去医院吧。”
  医院……
  费左华朝外冲,一边给师父打电话一边去开车。
  他的师父一直不接电话,费左华心焦地又多试了几次,这不符合常理,费左华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朝医院加速开去。
  ***
  屠资云和丁川沉默地坐在病房里,没有说话。
  打破沉默的,还是丁川。
  “费启昇什么时候来?”丁川不知道第几遍问这个问题了。
  屠资云抬眼看了他:“快了。你问多少遍了,情妇等新郎都没你这么急的。”
  “哈哈,是吗。”丁川摸了摸他的下巴,转了转脖子,试图抬了抬他右边的身子。
  屠资云看着他:“我记得你以前跟老费的关系也就一般啊,这次这么惦记他,为什么?”
  “哈!”丁川笑了,他握了握自己的右手,用年轻时候常有的调侃表情挤了挤眼睛,“你嫉妒了。”
  屠资云翻了个白眼。在他远未炼成今日这种老好人老狐狸的随和前,他其实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跟丁川比起来,他很少笑,跟费启昇比起来,他更暴躁。
  屠资云眯了眯眼:“你右手能动了。”
  “以前就说过,只要打药,可以撑一会儿的。”丁川又动了动右腿。
  “想站起来走走吗?”屠资云问他。
  丁川点了点头,把右腿伸了出来,试图站起来:“必须要站起来了。”
  屠资云想伸手扶一把,但看丁川自己也可以,便缩着没有动,不知道是不是暖气的原因,他身上有些发热。
  丁川站了起来,缓慢地屋子里走动,虽然还不太熟练,但很快便掌握了秘诀,他走动的时候,左腿的木肢砸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另一边屠资云更觉得困:“你要不要把暖气关一点。”
  “为什么?怎么了?”丁川停下来,看着他。
  “我有点头疼……”屠资云从靠背上坐起来,按着自己的额头,“总觉得……”
  他话没有说完,停住了,眼睛落在丁川的茶杯上,丁川没有喝过茶。
  今天他没有喝过茶。
  “什么?”丁川笑了,他走得越来越灵活,他握着右手,两手握了又松,可以拿起东西。
  屠资云如坠冰窟。
  他抬起头,不敢相信地震惊开口:“赵立科是不是你杀的?”
  丁川笑了笑,他拎起角落里的扫帚,挥臂甩了甩,像在练习一样。
  “我知道了。”屠资云试图站起来,但一下子又滑进了沙发。“一开始就是你和白石。你们撕破脸,白石把你供出来,交给警方,你反过来阴白石,希望用警察的力量除掉白石。一开始就是你们的较量,把我们卷进去,把其他无辜的人卷进去……”
  丁川无聊地甩开扫帚,压了压腿:“嗯,是吧。”
  屠资云试图保持清醒,他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去摸手机,又藏在身后。
  “白石用泥土突然发难,让你暴露出来,之后又用死掉的姓丁的男人,指向你名下一个姓商的账户,假以时日,一定会把你身后的一切揪出来,所以就在那时,你跟我交底。先是窜捣我去找个心理医生,这个过程中你暗示我白石心理有问题,后来又告诉我白石的经历,知道我本来就怀疑他,干脆朝那个方向引,杀了赵立科,却特地留下我,为了就是让我做目击证人,本来就怀疑白石的我,奔走多时的我,当面目击杀人现场的我,”屠资云抬头盯着他,手里却已经在拨电话,“对你来说是最好的工具。”
  丁川以从未有过的敏捷一步迈上前,从他身后夺来手机,屏幕上显示正拨给费启昇,丁川摁断了:“怎么,要提醒他?”
  屠资云没有动,他掐着自己的肉,努力保持清醒。
  “不止。”丁川拎着他的衣领,把他从沙发上拽起来,屠资云没有力气反抗,就这么被拉起来,丁川松开手,他撞在了柜子上,丁川拍了拍他的脸,“我还带走了裴苍玉。”
  屠资云的喉咙一阵阵发干,眼前越来越模糊,但还是保持着清晰的口舌:“你要把他怎么样?”
  “不知道,不在乎。”
  “你绑他干什么?吸引白石吗?”
  丁川笑了笑:“你以为我会放过白石吗?他一定会去找裴苍玉,哪怕要从警部里逃出去,哪怕跟警察撕破脸。我要他身败名裂。”
  屠资云盯着他:“你怎么知道白石一定会去?”
  丁川把他拽起来,拖到门边:“我知道。”
  屠资云试图在经过柜子的时候踢动柜子,让上面的东西翻下来,吸引外面警察的注意,但丁川只是看了他一眼:“别费劲了。”
  屠资云的头越来越疼。
  “你还有心思问这个问那个,你不想问问茶里放了什么,自己会不会死吗?”
  屠资云苍白的脸上居然露了个笑容:“你上次泡茶,就是为了今天……我能喝吧。”
  “对。”丁川的眼睛又亮起来,像要烧起来,他的表情十分愉快,“我等了太久了。从我活下来,到今天,每一天我都在数着秒过,就为了这一天。”
  屠资云说不出话了,他几乎要坠倒,可丁川还兴奋地抓着他的领子,那右臂上盘着青筋,是一次性活动的代价,处处透露着最后一搏的绝望。
  “我怎么知道白石会去?我当然知道,他就是为了裴苍玉才离开白家的。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明白。无所谓,你不需要知道。你要知道的就是,”丁川把他揪起来,闪亮的眼睛对着屠资云,“我死去的女儿,我被背叛的仇,十年的放逐,白家人、官家人,都会付出代价。”
  屠资云颤抖着摸向自己身后,可他今天没有配枪。
  丁川看着屠资云:“你也一样。”
  他说着,终于到了门边,把屠资云的头夹在门缝,用力踹了几脚门,屠资云本就快晕过去,这么一撞,眼前都冒起了血色,一只眼睛当时就陷入了黑暗,这会儿他才注意到,门口的警察,已经死去,垂着手臂,血从脖子上的一道缝里落了一身,染红了警服,地上一滩血,蜿蜒着向远处流。
  这一层 ,居然没有人。
  天花板的灯忽明忽暗,发着刺啦刺啦的声音,似乎下一秒就要烧掉灯丝,空荡荡的走廊上,不见人影,护士台的地上,倒了一句未合眼的尸体,远远地和几乎失明的屠资云对望。
  “那个……护士……”屠资云意识到。
  可丁川正朝他走来,像恶鬼一样,绽放着诡异的笑容,把近乎碎裂的他抓起来,用力往墙上撞了几下头,屠资云的手脚不自觉地抽搐,他丝毫不怀疑丁川打算杀了他。
  可丁川没有。
  丁川捧着屠资云满是血的脸,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屠资云眼前的血痕,注视着他:“我不杀你。当年你冲桶盖开了一枪,我才能活下来,今天我也放你一次,看你造化。”
  丁川绕过他,从枕头下面拿出枪,翻着屠资云的手机,笑了一下:“楼顶啊。也好,是个好坟地。”
  说着他把手机装进他宽大的病号服,踢开屠资云,准备上楼顶去。
  屠资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着丁川的裤脚,阻止他行进的路。
  丁川看着他,突然笑了,他费力地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屠资云的头发:“何必呢?你根本不了解费启昇。撑这么久了,休息吧……”
  屠资云死死地拽着他,意识逐渐模糊。
  丁川告诉他:“你不知道吗?提出交易的人不是白义龙,是我们的好兄弟,费启昇。”
  屠资云终于失去了意识,手滑落下来。
  “那么,”丁川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检查了手/枪,上了膛,关了保险,拿在手里,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诡异闪烁的灯光下,他的脸忽明忽暗,挂着兴奋扭曲的笑容,一步一步地踏在地上,木肢敲着地面,沉闷地作响,回荡在楼道里,“结束吧。”
  他朝楼顶走,屠资云的手机响了,丁川拿出来,刚接通对面就传来一个焦虑的声音:“师父!终于打通了!出事了!白石跑了!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情况……还不错。”丁川咧开嘴笑,“白石果然跑了啊。”
  那边愣了一会儿,喊起来:“丁川!!!”
  丁川把手机拿开了一点:“你可以快点来,晚了我怕你赶不上收尸。”
  说完挂断了电话,扔掉了手机。
  终于到了楼顶,丁川的兴奋无以复加。
  他推开门,他朝思暮想杀之后快的男人,正撑着伞站在天台上,背对着他,看着夜灯渐深,等着屠资云,听到响动后面带轻松地转头,却看见了厉鬼一般的穿着病号服的男人。
  丁川沉默地朝他走去。
  费启昇只用了一秒便反应过来:“川哥……”
  丁川笑了,他的声音很大,笑得晃起来,他曾经高大的身躯只剩一把骨头,他看着费启昇,数十年如一日地挺着自己的脊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服褶皱恰到好处,总是一动不动,像颗松树或者柏树。以前别人总说,费启昇这样的人混不了道上,会得罪人,仗义的大哥丁川和坏脾气的前辈屠资云,几乎替他挡下了一切外来的仇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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