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出这种举动时,他倒是不假思索,丝毫没见怕,等到要敲窗户时,他却犹豫了。
……想讨好裴慕隐也不至于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吧?
念头冒出来的下一秒,裴慕隐似有预感般地拉开了窗帘。
祝荧捏紧了扶手,T恤被风吹得鼓了起来。
这些天他消瘦得很快,本来合身的衣服稍显宽大,感觉此刻要是拦腰抱住他,可以抱到满怀的凉风。
还没来得及说话,不远处传来保安巡逻的脚步声。
Omega手忙脚乱地要钻进屋里,摸到窗框的刹那,被裴慕隐结实有力的臂膀托住,再稳稳当当地抱了进去。
掌心里的不是入秋的晚风,而是少年温热的体温。
祝荧惊魂未定地舒了一口气,接着从书包里拿出了刚在药房里买的消肿药膏。
他看着裴慕隐额头的伤:“我以为只是肿了,怎么严重到出血?”
裴慕隐坐回书桌前,单手撑着头,眼神里难得有了几分真切的笑意。
“我还以为你要从书包里拿出一叠缴费单。”
祝荧遂他所想,将药膏塞了回去,真的从书包夹层里掏出了单子。
“真的是来拍马屁要钱的啊。”裴慕隐感叹。
除了这样,祝荧认为自己不该有其他的理由,随后点了点头。
“可你为什么露出这种替我伤心难过的表情?”
说完,裴慕隐接过缴费单,因为手机被暂时没收,所以没立即付款,只是翻了翻大致价格。
他没逼祝荧给出答案,貌似正在结痂的伤口惹得自己不太舒服,之后烦闷地蹙了下眉头。
“你把这些放着就行了。”
祝荧欲言又止,接着鼓起了勇气,小心翼翼地凑近了裴慕隐。
他好像一点也不会利用自己的美貌,生涩而拙劣地在讨Alpha的好感,抑或是全然出自于真心。
他吹了吹裴慕隐额头的那道伤。
四周一片寂静,房间里也唯有两人的呼吸声,这种压抑的氛围很磨人,总想着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打破局面才好。
裴慕隐忍了又忍,看祝荧迟迟不走,撩起眼帘问:“你没上过生理课吗?”
祝荧没懂他为什么会这么说,道:“上学期的ABO生理测验,我是满分。”
“这么晚了,这位满分考生还待在Alpha的屋子里,知不知道自己可能会被睡?想讨好我至不至于这么努力?”
虽然他一时半会没法付钱,但不可能赖账,祝荧没必要再费心思哄着自己。
他又问:“还是你想被我睡?”
祝荧脸色发白,神色像恐惧也像怯懦,又或许是无助占得更多一点。
这种玩笑充满了挑衅感,他强撑着说:“如果你有这种兴趣,我好想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他解释:“要是你听过生理课,也该知道信息素紊乱症的患者很难被标记,身上留不下痕迹的Omega处境没那么危险。”
裴慕隐沉默了下,道:“是没什么兴趣。”
祝荧一副“我就猜到是这样”的反应,随后被裴慕隐借了手机。
裴慕隐登陆了自己的支付软件,将缴费单一张张扫码付款,大概是觉得这样能赶在自己失控之前,让祝荧快点离开。
祝荧问:“为什么不和夫人说理由?”
“她其实不想听那些,只是想看我认错。”裴慕隐道,“我没什么可以向她坦白的错误。”
“那你该向那个脸被摁进课桌里的同学坦白。”
裴慕隐付完最后一张单子,页面跳出一笔六位数的支出,可他看也没看。
他盯着祝荧说:“应该是和你吧。”
说完,他放弃抵抗般地解释:“年级主任当时问我是不是觉得在伸张正义,我心想,我哪有那么空,就是在偏袒你而已。我没觉得自己别的有什么错,不过你的话……”
“我自作主张把自己的心动藏了起来,害得你见到我都不再笑了,大概是犯了错。”
他见到祝荧一脸茫然,问:“我拉开窗帘的时候,本来是想看看月亮的,但是看到了你,你知道心里最想做的是什么吗?”
祝荧迟钝地摇头,继而被捧起了脸。
他被吻住了。
第17章
窗户没有关紧,桌上那叠缴费单被风吹乱,压在上面的钢笔晃晃悠悠,掉落在地上。
被响声惊动,祝荧似梦初觉,在裴慕隐怀里发颤。
裴慕隐感觉到他的退缩,摸了摸他的后颈,轻柔地加深这个吻。
然而祝荧的反抗越来越强烈,最后咬破了裴慕隐的嘴唇,血腥味在唇齿之间弥漫开。
他们都没开口问对方的举动是什么意思,比起单薄的言语,彼此炽热的视线大概更能传达心声。
裴慕隐察觉到祝荧的不可置信和挣扎,亲了亲他的额头,碰过那颗艳丽的美人痣。
祝荧道:“你疯了?”
裴慕隐道:“是啊,那你还要留下来吗?”
“我没说过我要留下来,也没想过……”
祝荧把话说到一半,又将下半句咽了回去。
他也没想过会和裴慕隐接吻。
准确来说,是取悦裴慕隐的计划里没有这一项。
以前自己有过类似的梦境,但全然出自于真心,和一切外物都没有关联。
裴慕隐道:“我也没想过。”
祝荧不解地看向他,他说:“之前觉得离你远点就能掐灭那种念头了,后来发现这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什么念头?”
“就像现在这样,你这么动摇地看向我,我就考虑不了其他乱七八糟的了,很想收留你……”裴慕隐道,“或者被你收留?”
此刻的祝荧不知道这种想法有多禁忌,在太阳下会被多少人怀疑、反对和取笑。
但他确定裴慕隐没有撒谎。
因为他被全神地注视,那双眼睛里只有自己。
他想,他是被同样渴望着。
之后再回忆起高三剩余的日子,祝荧往往觉得不太真实。
以往都是自己独自煎熬,这次和梦一样,裴慕隐在他身边。
起初裴慕隐带着伤陪在医院里,额头戴着发带、死活不肯露出没有褪去的疤痕。
后来伤口痊愈,而高考渐渐临近。他们一起在充满药水味的走廊上写作业,惹得路过的病人频频回头观望。
祝母没熬过今年深秋,感染反反复复,她在深夜永远闭上了眼。
葬礼办得很简洁,一个小盒子,一张黑白照,还有两束鲜花。
买花的时候店家恰巧在收货,顺手送了一颗玫瑰种子,他们把花栽在了洋楼下。
那天气氛很压抑,祝荧到了深夜依旧睡不着,抱着枕头敲开了隔壁的房门。
他恍惚地说:“我真的没有妈妈了。”
裴慕隐让出了半张床,在黑暗中又伸手摸了摸他脑袋,让他慢吞吞挪到臂弯里。
祝荧缩在Alpha的怀里直到天亮,听到裴慕隐也喊自己“荧荧”。
裴慕隐的指尖拂过眉心,说:“荧荧,不要皱眉头。”
这是恋爱吧?
祝荧经常冒出这样的疑惑,过了会又嫌这样太患得患失,如此摇摆了好久。
他得到过的爱很少很少,是真的不清楚答案。
情话和亲吻不能给祝荧解答,不过彼此共度的那些时间可以。
日历一天天翻页,在两人消磨的大半年里,秋天过去冬天来临,转而季节入春。
几场雨后,天气快速升温,又是一年夏天。
他逐渐习惯裴慕隐从遥不可及到伴在身侧,在小心翼翼的试探和适应中慢慢陷落。
“你男朋友怎么又给你传小纸条啊?”方逸辰嚷嚷,“上回丢我后脑勺上,这回砸到我胳膊,要是再这样我可要没收上交老师了!”
这么说完,这位同桌还在碎碎念:“裴慕隐的老妈对他真够不上心的,一点也没发现你俩不正常。”
本来祝荧要搬回胡同,裴慕隐看到屋子里尽力清扫后依旧一片狼藉,留有爆炸和火烧的痕迹,扣着行李箱不让走。
然后他向裴母撒谎说要祝荧当家教,裴母没有多想,不欢迎也不抵触。
如果知道祝荧不光住在洋楼,而且睡在她儿子的房间里,这位雍容华贵的夫人估计能发疯。
祝荧道:“夫人忙着做慈善,最近不怎么回家。”
“他儿子也在做慈善呢。”方逸辰挤眉弄眼,“之前帮你垫医药费,花了不少钱吧?”
祝荧一边拆开纸条扫了眼,一边道:“我会还清的。”
方逸辰看他被几行黑字逗笑,感叹:“离高考就半个月了,你居然能做两份兼职,又是去大排档端盘子,又是去网吧做收银,还有空和校草打情骂俏。”
“校草可以在我打工的时候,在店里等我下班。”祝荧道,“也不是很费时间。”
“你信不信这话被其他Omega听到了能翻天?”
他们这段关系隐秘而低调,并不为众人所知,只是瞒不住了才和方逸辰坦白过。
仅是流言纷纷扬扬,祝荧为此受到的冷眼已经足够多了。
以前是跟风排挤,现在源自于嫉妒,更加难以扭转。
祝荧道:“还能怎么翻?我去食堂买饭他们抢着来插队,到药房买抑制剂被掐点清空存货。”
提起这个,他就哭笑不得:“我要是没有抑制剂可用,他们不是更该抓狂?”
“裴慕隐没标记过你?你们是什么小学生谈恋爱么,纯成这样?”
“我腺体有点问题。”祝荧解释,“就算是临时标记,也很难消退,需要手术清除好几次。”
这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Alpha注入信息素后能让Omega产生更多的依偎和崇拜,而清除标记又要Omega在其中被强行剥离。
他是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没想过把后颈放任给Alpha咬。
以及心里有个念头挥之不去,在他不能大声宣告对方是自己男朋友的时候,就会冰冷地浮上来:
——他和裴慕隐或许并不能长久。
祝荧的成长环境很现实,充满了残酷和无奈。即便他沉浸在情窦初开的爱意里,也会下意识往最坏的方向考虑。
方逸辰无法理解他的想法:“为什么要把情况说得那么糟糕?”
祝荧耸耸肩,表示自己没法解释清楚。
中午,他们去超市买汽水,有同学看到祝荧,丝毫不顾忌他会听到,在背后议论了几句。
碍着裴慕隐曾经把某人摁进过课桌,他们不敢太嚣张,只能指指点点。
祝荧转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他们便立刻闭上了嘴。
有个Omega磨了磨后槽牙,道:“看什么看?你要告状的话就直接去说好了!”
祝荧弯了弯眼角:“我为什么要给你一个接触裴慕隐的机会?虽然不会是好事,但好歹说起来也算是交集。”
那Omega说:“你当自己离他太近会有什么好下场吗?他妈妈过来开家长会,看江楼心的眼神就和婆婆见满意儿媳一样,她有看过你一眼?”
他没有多说,把自己想买的零食干脆扔回货架上,作势要离开超市。
与祝荧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还指了指身后:“你和他的来往,对他来说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事,传绯闻从去年传到现在了,也没见他牵过你的手。”
他指的方向有几对情侣,不约而同地在无聊的排队中牵着手,听到他这么说,不由地侧目望过来。
祝荧冷漠地看着那个Omega的背影,听到方逸辰吃惊:“同样和裴慕隐有八卦,这人和江楼心可好了,在你这里怎么那么凶啊?”
“柿子总要挑软的捏一捏。”
“你有没有和小裴讲过这些事情?我靠,这狠话放的,我差点帮你当场摊牌了。”
祝荧没有和裴慕隐说过,正如那个Omega讲的那样,这貌似真的不是好事。
万万没料到的是,方逸辰这兔崽子居然会告状。
说是告状也不太恰当,那天在放高考前最后一个周末,恰巧方逸辰生日,请了一大圈人吃饭。
寿星和裴慕隐都被灌醉了,在篮球场的长椅上吹风,互相说胡话,祝荧苦恼地听着两个醉鬼聊天。
“我当你把祝荧拿捏得死死的,敢情人家压根没打算和你长长久久!亏得你还他妈瞎紧张,背地里想着被你妈发现了怎么办!”
裴慕隐冷冷道:“放屁,我什么时候紧张过。”
“反正祝荧不想被你标记,唉,你说要是换成你哥……”
“哦,我也不想标记他,还得发愁不能对他负责到底的话要怎么办。”
“得了吧,我看你现在这表情,我靠,感觉要哭出来了。”
祝荧叹了口气,不让他们继续闹了,打算把裴慕隐架回去,顺便问方逸辰要什么生日礼物。
裴慕隐抢答:“我要最好的!”
祝荧刚想说问的不是你,却被裴慕隐的视线扰乱了心神。
裴慕隐用一种“我只要你”的眼神看着自己,在说他要最好的。
祝荧不安地后退半步,感觉到裴慕隐站不稳,又上前扶住了这个Alpha。
“我一点都不好……”他喃喃。
尽管自认为在情窦初开里勉强有着分寸,可再此刻,祝荧似乎被裴慕隐蛊惑住了。
裴慕隐摇摇晃晃地说自己要回学校,他也没拦着,哄骗说眼前的储物间就是校内的广播室。
“有麦克风吗?”裴慕隐问。
祝荧递给他一个乐高模型,他就当做话筒捏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