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一介嗯了一声, 女人抬起头瞥了一眼, 看到汤一介俊朗的不像话的脸时, 又多看了几眼,这才暂停了手机视频, 给汤一介登记起来。
“身份证。”
汤一介拿出身份证递了过去。
“哟, 帝都人啊,过来玩呐?”
“来看个朋友。”
在女人登记的时候, 汤一介忍不住问道:“我看对面有个孤儿院,有不少年头了吧?”
“反正我嫁过来的时候就有了,怎么着也有十几二十年了吧。”
“那里面最大的小孩多大了啊?”汤一介假装随意问道。
“以前有几个姑娘小子被领养走了,后面最大的, 今年有20岁了吧, 那孩子可争气, 当年高考是咱们市的状元,人又孝顺,长得又漂亮,哪个说起来不得竖个这个?”女人竖了个大拇指。
汤一介一听就觉得她说的是傅容,看到女人眼里毫不掩饰的赞赏时,脸上不由露出笑意。
女人唰唰登记好,收了钱,拿出了一枚钥匙塞给汤一介:“二楼,208,最里头那间。”
汤一介看着手上生锈的钥匙,问道:“没有房卡吗?”
女人一听就笑了:“小伙子,我们这店就是自家楼房改造的,哪有那么多高级东西哦!”
汤一介不说了,背着包上楼。楼梯是木板的,一踩上去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汤一介总有种这木板楼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的感觉,忙加快了脚步上楼。
整个楼道里都有一股淡淡的腐败味道,夹杂着说不上来的异味。
走到208房间前,汤一介拿着钥匙一开门,就觉得一股潮意扑面而来。
此时恰好是南方梅雨季的末尾,墙角处不少地方都长了霉,摸摸床垫,也是有点潮的感觉。
汤一介从小在帝都长大,帝都干燥的很,从没有过这种被子床单潮乎乎的体验。并且这被褥床单不是酒店那种每日更换的,一看就是家里自备的。
汤一介不知道这床被多少人睡过,心里有些膈应,皱了皱眉,将一边的小木凳拖过来擦了擦湿蒙蒙的椅面坐下了。
房间窗户正好能看见孤儿院那边,他就坐在窗边,默默玩着手机,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外头。
窗户开着,孤儿院那头小孩清脆的笑声飘了过来,汤一介有些压抑郁闷的心情总算好了很多。
他想现在,傅容应该在和孩子们一起聊天玩耍吧。汤一介嘴角勾起,他知道傅容这人有时候说话刺的不行,对孩子和老人却一向有耐心。
玩着手机,汤一介不怎么想去床上,等晚上实在熬不住了,他看着床单叹了口气。
好在墙边还卷着一卷凉席,他将凉席铺在床上,又将自己带的衣服全部盖在凉席上,这才蜷着身子躺了上去。
夜里闷热的很,又有蚊子嗡嗡叫个不停,汤一介一晚上没睡实。后半夜又下了场雨,劈里啪啦地砸在窗子上,扰的人心烦意乱。第二天起来,人精神就有些萎靡了。
等汤一介揉着眼睛坐起身来,看到房间墙角那长出的疑似蘑菇的东西,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打开窗户,雨停了,外头天气还是阴阴的。
这里就是傅容长大的地方,他想。
然后他走下楼,走在行人寥寥的街道上。
这是傅容走过的路,他是不是也曾背著书包蹦蹦跳跳从这条路走到学校?
这里有好几家麻辣烫店,他最喜欢其中哪家的呢?
*****
傅容回来了两天,白天帮着院长妈妈干干活,有空闲时间了就窝在房间里打游戏直播。
院子里房间不多,孩子们基本都是睡通铺的,傅容这间是储物间挪出来的,院长妈妈重新收拾了一番给傅容睡觉,不用和孩子们挤在一起。
他没带女装回来,而且小房间灯光和环境都不太好,怕影响观众观看直播体验,傅容这几天直播干脆就没开摄像头了。
【看不到奶香包的第N天】
【今天奶香包露脸了吗?没有】
【好歹让我们听个声吧,哭唧唧】
傅容看着飘过的弹幕,顺应粉丝们的要求,打开麦低声说了一句:“我在家呢,直播不太方便。”
【听到了声音,确定是我思念的男人】
【奶香包你粉丝破百万了,百万福利呢??】
【对啊,百万福利呢?】
傅容愣了愣,这玩意还得给什么福利吗?
【你别忘了你还有微博啊!!发发自拍也好嘛】
粉丝恨铁不成钢地提醒道。
傅容于是想起来,之前宋卿让他弄了个微博认证,他弄完之后就放在一边没去管了,现在一看粉丝数已经过百万了。
那账号上,只有两条微博。
第一条是:大家好,我是奇行TV奶香包!
下附一个直播间链接。是宋卿叫他发的。
第二条是宋卿让他转的当初那三组宣传照片,这条微博下面转发评论数均过了十万,每天在这条微博下打卡签到的粉丝不计其数。
傅容想了想,说道:“好,百万福利,到时候我给发微博上。”
于是粉丝们翘首盼望着,时刻准备着第一时间接受到奶香包的百万粉福利。
两天后,傅容发了一条微博:你们要的百万粉福利。
粉丝们点开一看。
#英雄联盟#抽一个粉丝,带你上分到钻石。转发这条,20号由@微博抽奖平台开出。
粉丝们:“???”
我们要的福利是签名照是等身抱枕是写真集,你这是干什么鸭?
傅容刚发了微博,评论就炸了,提示音响个不停,他忙设置了静音和取消震动。
点开评论区一看。
“不好意思,我已经是钻二了。”
“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奇迹暖暖:呀!要被发现了,请换上便于行动的衣服从后门逃跑吧!诶?不好意思我走错片场了。”
……
虽然粉丝们都表达了不满和鄙夷,但是该转发转发该评论评论,十分积极。
傅容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
今天难得出了太阳,虽然天儿还是闷热的很,但比起前两天那潮乎乎的湿热,已经好多了。
帮院长妈妈做完饭,孩子们各自捧着小碗过来盛饭。
傅容将自己直播的收入都提现到了孤儿院的卡里,孤儿院经济上宽松了一些,不像先前那么拮据了。最近孩子们伙食比以前好了不少,至少早上都有牛奶鸡蛋,中午晚上都能有肉吃了。
傅容拿着大铁勺,充当打饭师傅的角色,孩子们排排站,端着小碗,傅容一个个给盛好饭。
“来,慢点。”给孩子们一一盛了饭,傅容看到一个小矮个儿晃晃悠悠过来了。
翟子昂今年刚七岁,长得比同龄人要瘦小些,明明很能吃的,就是长不胖。
“傅容哥哥,要吃肉!”翟子昂扒住傅容的腿,仰着小脸。
“好,有肉。”傅容给他盛了好几块肉放在碗里,叮嘱道:“慢点吃别噎着,吃完了再来盛。”
小家伙点点头,蹦蹦跳跳就往孩子堆跑去了。
院长妈妈看着傅容额头一层薄薄的汗,笑道:“你也快吃吧。”
傅容点点头,刚拿起筷子,就听到清脆的几声声响,是碗摔在地上的声音。他心里咯噔一声,一转身就看到翟子昂趴坐在地上,碗碎成几片,饭菜撒了一地。
“怎么了?”院长妈妈一把跑了过去,抱起了孩子。
傅容见小子昂忽然大口大口喘着气,脸煞白煞白,透着灰扑扑的颜色,嘴唇青紫,连带着身上都是一片青紫,知道是心脏病发作的症状。
被他的样子吓到了,傅容赶忙放下筷子跑到他身边。
急救药品是随身带着的,傅容额头冒汗,手却很稳,从子昂口袋里掏出药物喂下去,立马给他做起了心肺复苏。
院长妈妈六神无主,在傅容的提醒下慌张地拨通了120。
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的这样慢,救护车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傅容做着心肺复苏,一刻不敢停。
孩子们都吓坏了,却也有些习惯了,默默站远了一些,免得围在一起空气浑浊。
小雨跑出去拧了凉的湿毛巾敷在了子昂额头上,又默默走远了一点。傅容不在的时候,翟子昂也发作过,却不像现在这样吓人,一般吃了药缓缓再带去医院让医生瞧一瞧就好了。
孩子们担忧地看着傅容在小子昂胸腔处按压,大气也不敢喘。
院长妈妈焦急地在门口等着救护车过来,又过了十多分钟,救护车的鸣笛声远远传来,她终于松了口气,眼里泛出泪花跑进屋:“救护车来了!”
到了饭点,在外晃悠熟悉环境的汤一介拎着打包的饭菜回到小旅馆,刚坐下就听到了外头由远及近的救护车声音。
他本来也没在意,只是当那救护车鸣笛声一直盘旋在楼下时,才有些奇怪地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这一看瞳孔一缩,只见那救护车刚好停在孤儿院大门口。
几个医护人员下了车,抬着担架,匆匆往院子里跑去。
发生了什么?谁病了?汤一介一下站起身,也不顾自己这个时候出现在傅容跟前怎么解释了,快步下楼往孤儿院方向跑去。
正在给翟子昂做心肺复苏的傅容看到医护人员跑进来,松了口气。
小子昂被抬上担架,傅容匆匆跟孩子们交代了一句:“乖乖呆在家里,不要乱跑。”
末了又怕只有孩子们呆在院里出什么意外,傅容拉住想要跟在担架后面的院长妈妈:“我去就好了,院长妈妈你看着孩子们。”
说罢就快步跟在担架后头,医护人员将担架抬上车后,傅容也上去了。
正要关上车门,一个意料外的声音响起了:“傅容!”
傅容看到汤一介有些喘的跑过来,睁大了眼睛,可这会也不是谈话的时候,他点点头焦急道:“快上来!”
汤一介长腿一跨,上车坐在了傅容身边,关上了车门,救护车往医院驶去。
傅容紧绷着身体,看着担架上被戴上呼吸机的子昂,腿微微颤抖着。先前一副镇定的模样,其实他心里也怕得很。
子昂发病,身边只有孩子们和院长妈妈,他再慌也要镇定下来,强迫自己安排好一切。
汤一介看着他有些急促的喘气,和微微抖着的腿,不由伸过手覆在傅容握紧的手背上。傅容被触碰,身子一抖,有些茫然地看着汤一介。
“会没事的,别怕。”汤一介低声安慰着,“别怕,我在。”
他语调沉稳,听在耳里莫名安心。傅容深吸了两口气,身子渐渐放松下来,一直颤抖的腿也慢慢平复下来。
到了市人民医院,医生立马将子昂推进了急救室抢救。看到亮起的鲜红的抢救中三个字,傅容靠在墙边,一阵阵心悸。
离死亡那么近啊,突发的心脏病,昏厥休克——即便子昂被推进了急救室,傅容也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顺利。
刚刚坐在一起吃饭的乖巧孩子,现在却躺在里头生死不知,傅容这么一想,心跳就急促紊乱起来。
汤一介将他揽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
“怎么办,怎么办啊汤一介?”傅容眼睛通红,揪着汤一介的胳膊。
汤一介心情沉重,看到傅容惊慌的样子,心里也是一揪:“没事的,他一定会好的。”
傅容头抵在他肩膀上,哑着嗓子道:“要是早一点,早一点带他去治疗就好了,拖到了现在……怎么办……”
汤一介摸摸他的头,拿出了手机,想了想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王叔,帮我联系一下徐医生,能不能来S市一趟?好,尽快。”徐医生是从美归国的心血管领域的权威,现在暂住在魔都,距离S市不是很远。
挂断了电话,汤一介低声道:“我让人联系了一个很好的医生,你别急。”
傅容有些疲惫地点点头,默默等待着急救室的门打开。汤一介陪在一边,低声安慰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终于打开了,穿着无菌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
傅容忙站起来,紧张地问道:“医生,小孩怎么样?”
“暂时脱离了危险。”医生顿了一下,道,“但孩子治疗手术要尽快,等孩子恢复一点你们考虑下转院吧,这边的医疗水平做这个手术,风险太大。”
说罢,后面子昂被推了出来。他仍昏迷着,脸色也是惨白的,却不像先前那样全身青紫,显然是抢救成功了。
看着翟子昂被推进ICU,傅容站在外面,贴在玻璃上看看。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傅容盯着里头床上那个小小的一团,嗓子有些沙哑地问道。
汤一介目光从ICU病床移到傅容脸上,无声说了一句:“只是想见你了。”
因为傅容那一句“你喜欢我什么”,汤一介思考了好多天。
他想去傅容长大的地方看一看,想感受着他生活的点点滴滴,再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喜欢他什么。
这热烈的、令他不解的感情,是否只是见色起意。
*****
汤一介联系的徐医生第二天就来到了S市,这是个近60岁的医生,精神头很足。
徐医生看了子昂的片子后,直言问题不大,当天就将人转院带去魔都治疗了。
傅容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这位医生是否靠谱。
直到看到他一来,市人民医院一众主任副主任医师都客客气气脸带崇敬,顺带探讨下学术问题,才渐渐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