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夏熠带刑侦组搜查了小马在燕安市的居所。
简简单单的四十平米单间被一分为二,里头是张单人床,而外头是一张可以当床的折叠式沙发。生活垃圾鼓鼓囊囊的一筐已经满了出来,桌子底下零散地摊着几本色情杂志,吃剩了的泡面上漂浮着烟头,气味缓缓在三伏天的热气里发酵。
是这个城市,最底层的味道。
“组长,没有发现新型毒品。”李福手里晃着一小袋白色粉末,“但发现了一袋这个,估计是他平时自己吸的。”
夏熠嗅了嗅单人床上的枕头,又回头嗅了嗅沙发上的枕头,用他灵敏的狗鼻子得出结论:“里头平时经常睡人,外面偶尔睡人,但外面的那个,应该很久都没回来睡过了。”
“里头睡的应该是小马,但他还有一个室友。”邵麟拉开柜门,从里面扒拉出了几套衣裤与鞋。他眯起眼睛看衣服标签,缓缓说道:“身高一米八,腰围85cm,穿44码鞋。这身板,不可能是小马的东西,这个室友是谁?”
警方向附近一打听,一层五六家租户,上下两三层,竟然没人知道小马有室友。隔壁邻居说,男人没见过,女人的话,小马倒是隔三差五带回来过几人,但估计都是妓女,那破床吱吱呀呀嗯了啊啦地摇晃个两小时,就走了。
邵麟扫了一眼小马凌乱无比的单人床,对比屏风后面干干净净的沙发床、以及柜子里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在心底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怪异感。如果说,这个室友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按小马这个什么垃圾都堆一团的性格,为什么会把另一边收拾得这么干净呢?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沙发床头,那边还放着一枚劣质的塑料立体“星星”储蓄罐。星星看上去已经很旧了,五个角的涂漆都褪了色,底部用黑色的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妞妞”二字。
邵麟拿起储蓄罐在手里掂了掂,发现里头装了不少硬币,竟然还挺沉。
与此同时,手机联系人那边也没有什么线索,小马没有通讯录,所有的号码都是数字。网侦办一排查,发现催网贷还债、银行信用卡、外卖快递、以及无法回拨的网络号码占据小马通讯录的90%。而且,所有毒品相关的消息应该都在秘密星球上,没有留下任何记录。
局里,缉毒组到底害怕人死在了讯问室里,按医嘱给了药,却依然没能撬开小马的嘴,就连室友是谁这样的问题,对方都没有给出回答。
可就在一切陷入僵局的时候,网侦办再次传来了一条线索——
大数据彻底改变了现在的刑侦手段。网侦办把小马联系过的号码,放到数据库里一比对,发现有一个相对频繁的联系人,曾经也与向候军频繁联系过!
这个号码,现在打不通。
很快,警方顺藤摸瓜,发现该手机号码的注册身份证名叫包明新 ,37岁,男,离异,还是小马的老乡!根据社保缴纳单位,他现在在位于燕安市西南郊区的小遥山国家森林公园当林管人。
“我知道了!!!”阎晶晶突然大喊,“我之前分析了小马的手机,里面有几个会自动记录GPS的APP。现在我可以明确的是,他在音乐节前一天,去过燕安市西南方向,大概3-40km的地方。我之前还以为,是不是他安装的秘密星球会IP跳跃,所以出现一些位移的bug,但现在这么一说,他倒是很有可能在音乐节前一天去了小遥山国家森林公园!这很有可能就是毒品的源头!”
邵麟补充:“林管人平时吃住都在园区内,所以他应该不能频繁回家,符合小马室友的特征。”
小遥山国家森林公园占地面积足足一万八千百亩,有山林、湿地、湖泊等不同地貌,更有数量繁多的野生动物,是燕安市各大中小学夏令营、野外领导力团建、或者家庭周末野餐的好去处。
当刑侦组抵达森林公园林管中心的时候,一群穿着绿色工作T恤的大叔大爷们正在乐呵呵地搓麻将。这是一份钱少清闲的工作,很多时候,只需要住在小木屋里,早中晚巡逻两圈,看看园区内有无异常,帮生态所记录一下温度、湿度、以及路上遇到的小动物,其它啥也不用干。
“哦,老包啊!”负责人听警察问起,连忙拿起电话,“没错没错,是咱们这里的员工,这一周都在E7区值班呢!”
可是,一个内线电话拨过去,E7小木屋却无人接听。
负责人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啊,咱们这里的人闲散惯了,平时联系不上也是有的……”
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大家开着两辆越野蹦蹦一路深入林区。虽说时值盛夏,但园区里却很凉快,水汽氤氲,一股湿润的泥土香味。
还没到E7小木屋,负责人就开始“老包老包”地喊,可四周除了叽叽喳喳的鸟鸣,无人回应。
车子停下的时候,E7小木屋门没锁。
负责人说这就奇怪了,林管要是离开小木屋去巡逻,一般都会关门,因为担心小动物进屋偷东西……
夏熠本能地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打了个手势,让大家原地待命,就让他一个人进去看了看。小木屋里干净整齐,被褥叠得方方正正,完全没有打斗过的痕迹。至于包明新的手机、钥匙、对讲机等物品,却统统都不在屋里。
小木屋门外,湿润柔软的泥土上,留下了一对往林子深处去的脚印,还有一串回程,不过,这些显然已经淡了,还有一串更新鲜的——单向通往不远处的湖边。在场没有专业的痕检,夏熠就拿自己的鞋子比划了一下,说这人脚差不多就43-44码。
说着,他请负责人脱下脚上的工作靴,蹲着与地上的脚印比对了一下靴子底下特殊的纹路,得出结论:“没错,这就是一双44码左右的林区工作靴。”
小木屋四周,除了他们新来的之外,再无其它脚印。
负责人微微皱眉:“他一大早往湖边去做什么?”
大家一路沿着脚印追到湖边,却什么都没有。这片湖不小,在雾气氤氲的早晨一眼都望不到头。
夏熠扭头:“你们这里有船吗?”
负责人说船是有,但平时也不会开到这里来,几乎所有船都在游客码头。
可是,包明新的脚印,确确实实就消失在了湖边。
邵麟大脑飞速地转动着,有人上船接走了他?他自己在这里泊船?或者,他现在还在湖上某处?邵麟一边想,一边注意到水面上时不时漾起的波纹。大约是森林公园生态确实不错,这里有好多小鱼。可是,现在又没有人在喂鱼,为什么这么多鱼在往岸边钻?
邵麟微微眯起双眼,在湖边蹲了下去。
暗色的湖面像镜子一样映出了他的脸,可等邵麟看穿那层反射,看向湖水更深的地方看了下去时,却看到了一双眼睛——
那不是他的眼睛,而是两枚眼球。
水下没有尸体,眼球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插在了河岸泥壁上,所以造成了一种“悬空漂浮”之感。
鱼儿们在吃的就是这个。
等邵麟带上手套,把眼球取上来的时候,才发现固定眼球的是两枚金属鸡尾酒针。
作者有话要说:
变态:大家好,想我了吗?
第52章 幸运星
夏熠探出鼻子嗅了嗅, 一挑眉:“血腥味挺浓,应该不是吓人用的道具。艹了,谁这么变态啊?!”
“不是道具, 那、那还是真的???”林管负责人是个快六十岁的老大爷,哪里见过这种吓人的事情, 这刚凑过脖子瞄了一眼, 就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这眼球,”邵麟转了转手中的鸡尾酒针, 脸上倒是没什么情绪, “看上去还挺新鲜的……”
阎晶晶听到这个形容词, 忍不住“嘶”了一声。
“我的意思是,水里有这么多鱼,但眼球整体的形状还在。我不是法医, 说不上来具体时间,但应该没放过夜。就是最近几小时内放下去的。”
也不知道这双眼球的主人是谁?现在身在何处,是生是死?而那个把眼球用鸡尾酒针插在河床上的人, 又是为了什么?他是否是在传达什么信息?
“见鬼了,可别告诉我这眼睛是那个姓包的。”夏熠扭头扬声, “你们林管的工作人员, 最后一次见到包明新是什么时候?”
林管对讲机频道里问了一圈,最后得出结论是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 在那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
更糟糕的是,森林公园太大了,只有在游客频繁出入的景点装有监控。包明新所在的E7小木屋, 以及附近的接连水域,是一个游客比较少的鸟类观测点, 没装任何摄像头。以至于,昨天晚上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像那夜间降临的迷雾,在阳光下消散无踪。
“得,昨天晚上到今天清晨之间,这个时段,森林公园里完全没人,哪怕闹出动静,四周也没人听得到。”夏熠低低地骂了一声,“不过,小屋里完全没有打斗的痕迹,包明新失踪前没有留下求救的痕迹,这走向湖边的脚步也不凌乱,他很有可能是自愿去湖边。”
邵麟用物证袋将两枚眼球封存了起来:“还是尽快先让法鉴中心确认这是谁的眼睛。如果是包明新的,那很有可能是他的熟人作案。如果不是包明新,那包明新很有可能就是加害者了。”
李福带着东西,第一时间把眼球送了回去。
很快,几辆越野蹦蹦穿过森林公园,浩浩荡荡地惊起一片飞鸟。刑侦组一顿夺命连环call,捕捞队、痕检员、以及法医组全来了。
做足迹痕检的警察看了十多年脚印,这一眼就看出了问题:“这个包明新是个大胖子吗?”
邵麟回想起小马宿舍里的衣服:“应该不是?应该是一位体型正常的一米八男性?”
“对对对,不胖的,”林管负责人伸手指了指邵麟,“身高的话,差不多和这位警官一样高。”
“那就不对了,”给脚印建模到一半的痕检员起身,神情严肃,“这个脚印太深了,除非昨晚下过雨,这泥土特别软,要不就应该是个一米八的大胖子。否则,脚跟处很难踩出这个深度。”
林管负责人茫然:“昨晚没有下雨,咱们这儿的土一直就是这样,软软的。”
在场所有人同时低头,很快就明白了痕检员在说什么。那对44码、符合林管工作靴鞋印的脚印,压进土里的长度,比谁都要深。只是大家平时不研究脚印,对那0.5厘米的深度变化,完全不敏感。
“也就是说,他当时是提着大量重物,走到湖边的?”
阎晶晶突然激动了:“小马取货那天,来的就是森林公园。如果包明新是货源,那么,制毒工具就很有可能在包明新手里。结果小马出事了,他或许很担心,想第一时间销毁道具,所以带着重物走到了湖边?”
夏熠突然觉得这个猜想很有道理:“诶,你这个小丫头怎么突然脑子好使了?!”
阎某人抗议:“我脑子本来就很好使的不像某些人!!!”
邵麟始终锁着眉头,似乎并不满意这个解释。他侧头问痕检:“你能推测出,这个‘重物’大约有多重吗?”
“能的,但我空口也说不准,还得先对这片土壤做个校正标度。”痕检对夏熠招了招手,“麻烦你过来一下,站这里。”
夏熠按照要求乖乖站好,神色不解:“干嘛?”
“夏组长,您这什么吨位啊?”
夏熠身高近一米九,又一身肌肉,自称有90公斤。
“行了,”痕检让夏熠原地按了个脚印,做了个建模,又招呼阎晶晶,“小姑娘,你站过来一下!”
那边正忙着建立标度,邵麟突然走到夏熠面前,一手搭在他肩上:“抱我。”
夏熠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哈???”
邵麟又重复了一遍:“站着,抱我。”
见人半天没有反应,邵麟不满地皱起眉头:“你是不是抱不动啊?”
面对这种挑衅,夏某人二话不说,一手穿过邵麟腋下,一手穿过他的膝窝,一把将人横着抱起。他温热的呼吸就喷在了邵麟脖子上,咬牙切齿的:“谁说抱不动?!你这么轻的小朋友我能一口气抱俩!我说,讲道理,你是不是太轻了,你身上都没肉。”
邵麟一手勾住夏熠脖子,下巴顺势就垫在了他的肩头,面色不悦:“怎么就话这么多呢,往前走两步。”
夏熠迈开腿,脸色突然一僵,露出一个类似“哈士奇突然警觉”的神情。
邵麟敏锐地瞄了他一眼:“怎么?”
夏熠眨眨眼,别过目光,似乎是不敢看怀里人的眼睛,嘴里结结巴巴的:“我我我突然想起来!上回我姐姐结婚,我姐夫就是这么抱她过花门的!”
邵麟:“…………”
在不远处“盖脚印”的阎晶晶同志,用掌心捂住了双眼。
痕检员以为她累了,笑呵呵地说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跑外勤,也怪辛苦的,总是看到这些恶心的东西,要不一会儿去屋里喝点水,休息休息。
而阎晶晶在心底土拨鼠尖叫:不是的!光天化日之下公主抱,简直辣眼睛!
夏熠往前走了两步,邵麟就矫健地跳了下去:“好了。”
他蹲下,对着脚印深度一笔划,突然一拍大腿:“快看!这个脚印的深度,和昨晚留下的深度差不多!”
“我183,假设我与包明新差不多重,那他提着的‘重物’恐怕有夏熠这么重了!你觉得他有可能提着90kg的‘重物’,脚步如此轻松地走到河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