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
“另外一种可能:昨晚,有一个体重类似夏熠的人,抱着昏迷的包明新,走到河边。”
夏熠皱眉:“那不对啊,这个体重和我类似的人又是怎么进去的呢?地上只有一种脚印——”说着他突然顿住了。
他也穿着林管工作靴!
痕检在小木屋附近,又收集了大量足迹,准备拿回局里分析。
邵麟继续分析道:“岸上没有血迹,说明挖眼球的地方,很有可能是在水上。昨晚,这里一定有一艘船。”
“去调水路附近所有的监控!”
可是,这片水域四通八达,还有大量遮挡视野的芦苇荡,一时半会很难发现线索。
等到中午的时候,打捞队终于从水里上来了。打捞队队长摇着头:“这片水域底下都摸过了,没有发现任何尸体、作案工具、或者丢弃的制毒工具。”
虽说这片是活水,但水流非常温和,如果眼球所在的地方是抛尸点,那么尸体一定会在附近,不会被水流冲走。既然水下没发现尸体,那么眼球的主人没有在这里被抛尸。对方带走尸体,似乎意义不大,也就是说,眼球的主人,大概率还有活着的可能!
小遥山占地面积大,四十几人的搜救队带着搜救犬展开搜查,寻找包明新的踪迹、或是制毒工场……
同时,郁敏那边也传来了确认消息:“DNA提取出来了。数据库中无匹配,但我们比对了E7小木屋床铺上留下的头发,可以确定眼球与头发来自同一个人。然后,我们在燕安总院血液科找到了包明新住院的女儿包靓,确定两人共享50%的DNA。所以,E7小木屋附近湖里发现的眼球,应该来自包明新。”
然而,搜救队依然一无所获。大家不仅没有发现包明新的尸体,就连新型毒品相关的线索都没有发现。
当大家一身疲惫地从森林公园回来的时候,小马已经被送去了戒毒所。由于他熬不住戒断反应,缉毒组只好让人一边戒毒,一边继续审。
邵麟拿过那对眼球的物证照:“让我试试。”
审讯室里,小马已经换上了戒毒所的T恤,冷漠地看着来人,一言不发。
“你的室友,叫包明新,对吗?”
小马眼皮都没抬,一口回绝:“不是。”
“哦,这样。”邵麟温和地点了点头,“那么我是来告诉你,包明新出事了。”
冷色调的灯光下,邵麟仔细地观察着小马的微表情。虽说这个男人一直在尽力避免目光接触,但在邵麟说完这句话后,他还是发现男人的瞳孔微微放大了。
当一个人紧张、害怕、或是兴奋的时候,支配瞳孔开大肌的交感神经活跃,导致瞳孔扩大,是很难伪装的。邵麟当即在心底断定:他对这个名字是有反应的。
在那一瞬间,邵麟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这个男人的软肋——他倔强地保护着的同伙,正是包明新。那个基本不回家住,床位、衣物却依然被收拾得干净整齐的室友。
虽然,小马嘴上依然否定:“不认识。”
邵麟也不着急,只是把那张眼球的照片放在桌上,推到小马面前:“法医已经确认了,这是包明新的眼睛,被人割了下来,丢在了小遥山森林公园里。”
“但是,我们没有发现他的尸体,所以包明新可能还活着。”邵麟的嗓音很平静,甚至称得上温柔。他的语气不像是在审问,而是非常平等地与人聊合作:“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才有可能找到他。小马,你愿意帮我们吗?”
小马脸上的表情几乎是破绽百出,可他嘴唇哆嗦着,上下打量着邵麟,似乎是在怀疑警方随便拿了一张什么照片来忽悠自己。
而邵麟的目光坦然而真诚:“我们不想包明新出事,我想,你也不想他出事。”
“对你来说,包明新是生命里,为数不多的、非常重要的人,对吗?”他的嗓音里仿佛浸润了温柔,恰到好处地撩拨在人心口,“你这么努力地对抗警方,保持沉默,就是为了保护他,不是吗?”
“现在,我们的目标一致了。”
“我们也想保护他。”
邵麟一语诛心,小马的眼眶瞬间红了。
半晌,他终于颤抖着咽了一口唾沫:“老包是好人。”
或许是戒断反应时喊哑了嗓子,他的嗓音好像一夜之间漏了风。
“他和我们不一样。他是个好人。”小马又重复了一遍,“我这种垃圾死了不要紧。他不能出事儿。”说着他又双眼失焦地看向了别处,低声喃喃他还有个生病的女儿,他不在了他女儿怎么办……
邵麟非常真诚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提问插话。
小马拼命憋了这些天,心里累得慌,这一开口就忍不住了,絮絮叨叨地讲了他与包明新认识的前因后果。当年,他独自燕漂打工,因交友不慎,而染了毒瘾,让本就拮据的生活雪上加霜。那时候,他因为老乡的关系,认识了包明新。那时候,包明新还没有离婚,还是一所普通初中的化学老师。他见小马一个人无依无靠的也很可怜,给了他一笔钱,逼迫他去强制戒毒了。
一开始,戒毒小有成效,小马对包明新的感激,无异于重生再造之恩。
谁知身毒易除,心瘾难戒,小马反反复复三进宫,终于还是沿着那条黑暗的下坡滚了下去,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在此期间,包明新的生活,也经历了中年剧变。
虽说包明新工作稳定,但初中老师也就几千块钱一个月,背着房贷、车贷,再加上女儿的出生,日子愈发捉襟见肘。他老婆一直骂人没出息,仗着有几分姿色,果断傍上大款,老公女儿都不要了。从此之后,包明新就独自拉扯着孩子,可谁知祸不单行,孩子小时候又患上了急性白血病,躺在医院里一天天的简直是烧钱。
小马知道包明新有化学背景,恰好,那段时间,他的圈子里,有个二道贩子“幸运A”——也就是向候军——正在重金寻找能合成芬太尼的人。
小马果断帮双方牵了头。
包明新当时实在太缺钱了,一时鬼迷心窍,根据向候军模模糊糊的配方,捣鼓起了芬太尼的合成。
邵麟眉心皱了起来:“他合成芬太尼的实验室,就在森林公园里?”就E7小木屋附近,似乎并没有发现制毒的地方。
“在森园公园里。地方大,人少,好隐藏。”小马摇摇头,“但是,我只知道在哪里拿货,不知道实验室再哪里。为了避免被发现,我们交接的时候都不碰面。他有时候就把货留在松针叶下面,上面压块石头。”
邵麟问:“那你觉得,会有什么人要害包明新呢?我们找的凶手,应该是一个,包明新认识、不设防的人。那个人还知道你们在森林公园里的秘密。”
“这样的人似乎并不多。”小马想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最近燕安来了个人,是个东南亚毒枭,道上叫‘暴君’。这个芬太尼的配方,最早的时候,就是向候军从他那里得到的。我听说这人有点变态。道上很有名气的,压根就没人敢惹他。听说在东南亚,警察,毒贩,他都杀过。”说着小马挠了挠头,说这人吧,可能杀人就看心情。
邵麟眼底的冷光逐渐凝聚。
向候军被割掉的手指,陈鑫的一狙爆头,包明新被挖掉的眼球,一个体重和夏熠差不多的男人……所有线索逐渐涌向同一个黑影。
“和老包最亲的人是我。除了我,他的秘密只有上层老板知道。但我想不出来,他为什么要杀老包!”小马语气迷茫,“所有会合成的人,在圈里叫做‘炼金师’。没有任何老板会害自己的炼金师。毕竟,炼金师在,货就在。把芬太尼调出来,也挺不容易的,他杀老包的话,没理由啊?”
邵麟问:“这人长什么样?”
“嗐,那我哪知道。我只远远见过,是个男的,挺年轻的,带着巨大一墨镜,大半张脸都遮去了。只知道黑头发,人高高大大的,从不摘墨镜。”
“不过,我听说他快走了。”小马眨眨眼,“等他疏通好燕安市白面的地下网,人就该离开了。毕竟燕安不是他的主场,他全球飞来飞去的,到一个地方,就把一个地方的秘密星球做起来。做起来以后,他好像就又不管事了。”
沉默在审讯室里缓缓蔓延,良久,邵麟才开口:“关于这个人,你还知道些什么?”
“咱们星球有个规矩,就是不准去LS会所交易。警官,你知道的吧?就是城里那家挺有名的gay bar。我曾经问过为啥LS不准交易,他们说是因为老板会去那里谈生意,怕被查,所以都很干净。”
……
“暴君?”缉毒支队长伍正东一听,就皱起了眉头,“暴君这个名字我是听过的,但他绝对不可能出现在燕安。”
“暴君这个中文名号不出名,但你们搜一搜,海上丝路,Tyrant。”
16年前,S国C州,国际刑警与华、S两国警方配合,成功追捕到当年横贯太平洋贩毒路线“海上丝路”的大毒枭——“Tyrant”。当时落网的,还有十几个同伙。多年后,海上丝路重新崛起,而幕后boss早已易主,变成了如今的“Ray”。
电脑屏幕上,只见一名中年华人男性被捕,脸色阴郁。Tyrant当年就已经四十八了,现在还在S国监狱服刑,应该已经六十多岁了,不可能是小马口中的“年轻人”。
“伍队的意思,是咱们这个暴君,就是个冒牌货呗?”
“可是道上谁敢冒牌暴君?”
“儿子?徒弟?傻逼崇拜者?”
“当年那一伙儿好多人,一股脑全被抓了。”
“可能抓不干净啊。你看,这个暴君可有17个情妇,怕不是全世界都有儿子……”
邵麟盯着暴君的照片一言不发,并没有加入大伙儿激烈的讨论。直到夏熠用胳膊肘撞他,问他什么想法,邵麟这才回过神来似的,缓缓吐出一句:“名字倒不是很重要,小马说的LS会所可以查一查。”
作者有话要说:
不靠谱身材碎碎念:夏某人,货真价实,180斤的狗子!ps夏熠这个身高+肌肉超级多,一点都不胖,还很结实。00是180出头,80kg不到(但他会自吹自擂上80了证明自己有在锻炼),看着就很瘦了……
第53章 幸运星
与此同时, 小遥山国家森林公园的事有了进展。
48名消防员,12个搜救单元,对公园进行了72小时的地毯式搜索, 最后在G3区域发现了可疑的踪迹。与E7一样,这是一处人迹罕至的芦苇荡, 不属于地图上标注的公共景点, 附近都没有园区人行道。然而,搜救小队发现这片芦苇荡有新鲜的压痕、四周甚至一些类似血滴的痕迹。
水边的泥地太软了, 新浸上来的泥水已经吞没了所有足迹, 只能通过被压折的芦苇杆判断——不久前有人从这里上岸。虽说E7小木屋边的湖, 与G3水域相隔甚远,但园区内水路弯弯绕绕,两处是相同的。
也就是说, 如果划一艘小船的话,是可以从E7划过来的。
水下搜救队再次下水,并在这片湖底发现了一艘沉船!林管负责人只看了一眼, 就认了出来,说这是公园里的游船!游船正中有个带窗户的“白壳子”, 里面能坐四个人打牌, 但由于不够透气、视野受限等原因,这批游船早已被淘汰了, 换成了宽敞、无遮挡的电动船。这批老船被发配去了不同水域,锚在某处,作为生态气候测量点了!
时间久了,不少旧船就这么分散于芦苇荡各地, 无人问津。
游船被打捞起来后,大家发现那座“隔间”里, 有大量化学设备:各色玻璃瓶、烧杯、量杯、三脚架、橡胶管……还有少量SC新型毒品包装。
夏熠一拍大腿,说难怪缉毒犬在陆地上都闻不出问题——感情这制毒实验室特么在水上飘着呢!而且,制毒的时候,随便找个晚上,往芦苇荡里一漂,谁能发现?!
不过,水底只发现了沉船,并没有包明新、或者什么身体组织。森林公园周边城镇暂时也没有无人认领的尸体。既然没有抛尸,那么包明新很有可能还活着,被“暴君”带走了。或许,就像小马所说的,“炼金师”在圈子里都有属于自己的特权。
这片芦苇荡,其实属于园区的边缘。踩着芦苇出去,可直接抵达一条横穿森林的柏油公路。很快,警方又在公路附近发现了车轮印。根据车轮运动的方向,应该是有一辆车倒车,从柏油路上,停去了路边一侧。
痕检们再次忙活了起来,满地都钉着皮尺,“喳喳”的快门声此起彼伏。
邵麟踩着路沿来回踱步,复盘了一遍前后经过:“小马被捕后,包明新这里肯定也紧张了。恰好‘暴君’来访,包明新以为对方是来商量对策,所以并未设防。但是,暴君直接弄晕了包明新——很有可能是药倒——抱着他离开小木屋,走到湖边上了制毒船。”
他顿了顿:“他在船上挖去了包明新的眼睛,插在河床上,与警方开了一个劣质的玩笑。随后,他开着船,带着包明新,一路从E7那边在也夜晚开到G3,沉船,销毁实验室。他在这里应该有个接头的人,开车带二人离开。”
虽说公园内部完全没有摄像头,但这条公路开出去,有一条通往燕安的高速。夏熠打开交通局的内部APP,圈出了芦苇荡前后两个方向的交通摄像头所在:“福子,咱们去调监控录像,看看昨天晚上八点之后,到今天日出之前,有多少车辆经过。然后,咱们按痕检同志发现的线索排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