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铭要他客观的看待问题,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数不胜数,总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是无神论者。而考虑到这一点,那么发现付梅尸体残骸的位置是在寺庙附近也就有了解释。在信徒的概念里,供奉神佛的地方便是宝地,她会深更半夜的去那里必然是受到了谁的“指引”。
两小时后,吕袁桥和欧健下楼回到车里。刚一坐上副驾,欧健兜头挨了罗家楠一记铁砂掌,顿觉委屈:“大师兄,你干嘛打我啊?”
就听罗家楠恨铁不成钢的吼着:“能不能行!听人忽悠两句连自己干什么的都忘了!”
后座上吕袁桥无奈一笑,心说老三你就活该被骂,刚要不是我拦着,还不得请个佛牌回来养小鬼!
TBC
第一百九十一章
事实上怪不得欧健被忽悠, 这人呐,缺什么就容易信什么。祖忠和跟他们聊天的时候,随口提及欧健面带孤星像, 意在说他亲人缘淡薄。这话要搁吕袁桥和罗家楠身上, 他俩是绝对不能信的, 但是欧健?幼时父母离婚, 等于是被母亲抛弃了, 少时父亲殉职, 没了爹, 家里还没踏实两年爷爷又去世了,就剩下奶奶相依为命,人家说他缺亲人缘, 他能不信么?当时就一门心思的想着得让奶奶多活几年。
这也从侧面印证了祖忠和的言词对他人的蛊惑性。莫说欧健一个涉世未深的愣头青会被他忽悠, 吕袁桥在那待了俩小时,碰上三波人上门“求指点”。这哥们和他们之前办案时抓的那个卖平安符的骗子完全不是一段位的,人家并不大张旗鼓的宣扬自己的“能力”,为人恭谦温和, 字字珠玑,颇有大师风范。
在吕袁桥看来,祖忠和肚子里确实有点东西,所言不离紫微斗数推背图乾坤八卦周易,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能给人侃的云山雾罩。不过听人家侃大山不是目的,他是去摸底儿的,看看怀疑的方向是否正确。
就着大师兄嘴边散开的烟雾,吕袁桥细致的汇报摸排所得:“祖忠和有个跟班,跟我差不多高, 比我壮实点,我听祖忠和喊他小廖,像是保镖或者司机一类的人物,不爱说话,让干嘛干嘛,没事就在祖忠和身后戳着,有椅子沙发也不坐。”
身强力壮的男性,符合嫌疑人画像。罗家楠点点头,闷了口烟说:“回去查查这姓廖的,看是什么来头……还有其他疑点么?”
“有有有,大师兄,我借口上卫生间,在公司里转悠了一圈,发现——”秉承将功补过的急切心情,欧健赶紧插嘴,结果被罗家楠浓眉下射出的犀利目光一凛,后脑勺被打的地方骤然发紧,不自在的磕巴了一下,“发现那个……有间屋子里堆了好多损坏的木佛像。”
木佛像?罗家楠闻言视线微凝。祖忠和公司的经营项目里有一条就是工艺品,外加他那个“大师”的身份,仓库里堆着木佛像不奇怪,但一堆坏了的……
“多大的佛像?坏成什么样?”他问。
欧健抬手比划了半米高的距离,谨慎道:“几乎都是劈两半那种。”
罗家楠追问:“实心的还是空心的?”
欧健又磕巴了:“……没……没注意……”
没等罗家楠发飙,吕袁桥伸手推开欧健的脑袋,探身说:“师哥,你怀疑他们利用佛像走私违禁品?”
罗家楠冷嗤一声:“你看看祖忠和老跑的那些地方,泰国,缅甸,越南,我现在怀疑他利用工艺品走私贩毒!”
原来是这样啊,欧健恍然。然而未待他组织出像样的语言表达内心的敬仰,整个人忽悠一下被车辆从静止到突然加速的惯性压到车门上,“哐”的磕了下头。
“袁桥,赶紧的,跟海关打招呼,等他下批货到的时候截住了!”罗家楠猛打轮拐上主路,也不管欧健被撞成什么德行,一脚油门轰到底,“老三,给陈队打电话,就说——”
余光瞥见欧健抬手捂鼻子,他飞快的看了对方一眼,发现从指缝中缓缓溢出了鲜血——这不禁造的怂孩子,居然磕出鼻血了!
—
听完罗家楠的汇报,陈飞皱眉沉思了一阵,抓起电话给庄羽叫进自己的办公间。如果真是涉毒案件,必须同步给缉毒处,就算罗家楠一百八十个不乐意也没用。
来的不光是庄羽,还有缉毒处老大邓鸿光。邓鸿光和陈飞岁数差不多,在一线奋斗了三十余年,禁毒经验丰富。类似的走私毒品案他没少办过,一听罗家楠对情况的描述,心里顿时有了谱。
指尖轻敲陈飞的办公桌桌面,邓鸿光皱眉叹道:“哎,打掉了金山这个活阎王,牛鬼蛇神全都冒出来了……庄羽,关于这件事,底下就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已经撒人下去摸了。”
庄羽正襟危坐于办公桌斜侧的单人沙发上,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现场拉出去拍禁毒宣传片一点问题没有。再看看旁边歪长沙发上警容不整胡子拉碴的罗家楠,陈飞不由皱了皱眉,暗叹还是别人家的孩子省心。
对于老大的心塞,罗家楠毫无自觉,光琢磨邓鸿光话里的意思了,忽而皱眉一笑:“您看这样行不行,邓处,我受点累,给金山从骨灰盒里抓出一把来撒小鬼去?”
“家楠,去,给苗红打个电话问下殷秀的情况。”陈飞就差一脚给他踹出去了——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
话说回来,罗家楠是话糙理不糙。要说警察抓毒贩,还真不如毒贩自己黑吃黑来的有效率。无关能力,而是警方办案被法律条框所束缚,抓人得讲证据,正所谓捉贼捉赃。可毒贩呢?讲证据?讲你大爷!不爽老子就干!先斩草除根再说。
假设祖忠和确实涉毒,那么像他这样小不出溜用佛像往境内走私、在大佬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的,要搁金山还活着的时候,早就被下诛杀令了,都轮不着警察出手。地下世界有地下世界的规矩,你敢占我市场分我蛋糕,我特么不弄死你还留着过年啊?
然而即便如此,也没一个人会希望金山还活着。利字当头,总会有人前赴后继的踏上那条不归路,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发现一个,打掉一个——敢贩毒,就得有不得好死的觉悟。
罗家楠前脚出屋,后脚庄羽的手机也响了。他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后说话的语气比刚才略显轻松,明显是找到了突破口:“我的线人说,最近确实有一批‘四号’进入渠道,如果罗副队他们摸来的线索准确无误,那么很有可能和祖忠和脱不开关系,具体情况那边还在追,会尽快给我消息。”
“嚯,消息扫的够快的。”陈飞由衷的赞道,随后将目光投向邓鸿光,“老邓啊,有这么一员干将在手,你退休之前有望穿上白衬衫呐。”
邓鸿光谦虚一笑:“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像我这种老菜棒子早该退出历史舞台喽,再说你把小罗培养的也不错嘛,针尖大的线索,他都能给掏出个洞来。”
“陈队,邓处,你们谈,我先出去做事了。”
庄羽起身致辞。与其留在这听俩老家伙互相吹捧,不如把时间花在正经事上。出屋看罗家楠皱着个眉头打电话,说话骂骂咧咧的,他稍作停留,等对方挂上电话后问:“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跟海关那边扯皮的破事。”罗家楠朝外偏了下头,“庄副处,私底下聊两句?”
庄羽大概知道他想问什么——应该是有关谭晓光的事——随即应下,和他一起出办公室进了安全通道。
“怎么还不把人撤回来啊?”罗家楠顺手摸出烟,然后忽然想起庄羽不抽烟,自己叼了一根低头弹开火机点上。
目光微沉,庄羽低声说:“目前还有一些未被缉捕归案的组织成员在逃,他这个时候回来,不安全,身份也不好公开。”
“那也不能老这么在外面飘着啊,话说他也老大不小的了,就不想着成个家?”
罗家楠是从自己的经历出发,对做特情工作的谭晓光有着极强的认同感和怜悯之心。另外以他对庄羽的固有印象看来,到现在还不把人撤回来该是庄羽还没爬够,私心重的缘故。像谭晓光那样功勋卓著的卧底不用非得回市局,随便给安排到哪都能独占一大办公间,踏踏实实活到退休怎么不行?
还卖命,再卖头发都白了。
“他……有自己的打算。”烟雾飘到面前,庄羽稍稍退后,下意识的背过手,拇指轻转无名指上的戒指,“罗家楠,我会替你转达这份关心,也替他谢谢你。”
罗家楠讪讪一笑:“也替我跟他说声抱歉,以前误会他了,骂他骂的那么难听。”
“嗯,不过你可以放心,他根本就不介意。”
“哦对了,那祖忠和这案子,怎么分?”
话题切换到工作上,庄羽的眼中熠熠亮起光芒:“凶杀案你们接着追,其他的交给我们,千万别打草惊蛇,不然邓处陈队都不好和方局那交待。”
一听庄羽拿领导压自己,罗家楠刚顺畅点的心情又拧成了中国结,犀利的眉峰随之垮下,丁点好脸也挤不出来了,搁心里给庄羽可能存在的亲戚问候了一个遍。庄羽他爸庄检察长例外,那老头儿人不错,每次跟他说话都和颜悦色的,一点官架子没有。
闲的没事又找了顿气生,他回办公室平复了会心情给祈铭打电话询问进度,看需不需要派人过去帮忙。电话里的背景音很嘈杂,风刮得呼呼的,祈铭的声音听起来不甚清楚。
“你刚说什么?”听祈铭说了两分钟,最关键的一句没听清楚。
旁边乱糟糟的,风声人声混杂在一起,祈铭听他说话也费劲,捂着一边耳朵对电话喊道:“我说,开棺验尸发现舌骨大角骨折,是机械性窒息死亡而非溺死,这是凶杀案!”
“啊?真的啊?那——”罗家楠一顿,“那我过去一趟吧,你跟许杰说,我晚上到。”
“开车慢点!”
祈铭喊着叮嘱完就挂了电话。罗家楠赶紧去找陈飞汇报情况,出屋叫上欧健跟自己奔县里。刚上车打着火,手机“叮”的响了一声,他拿出来一看,是条来自未知发件人的信息。以为是林阳发来的,随手点开,只一眼,发根倏地乍起——
【If you kill him,He will win】
旁边欧健看罗家楠整个人瞬间定住,眼神跟要给手机盯出个洞来似的,暗搓搓的问:“大师兄,有情况?”
“没!”罗家楠把手机往兜里一揣,黑着脸拽过安全带狠狠扣上,一脚油轰出车位。
——挑衅么这不是?消息发特么我手机上来了!到底谁给的丫号码!?
TBC
第一百九十二章
“对, 你的手机号码是我给他的。”
林阳坦然面对电话那头怒气冲天的质问。去县里的路上罗家楠脑子里没想别的,就考虑自己的手机号是怎么泄露给破坏者的。车跑了六十公里,他的脑回路绕着赤道转了八圈, 想来想去, 琢磨最大的可能是从林阳那给出去的。
对此, 林阳的解释是:“饵是咬了, 但没真正钓上来之前, 随时都有脱钩的可能, 我得继续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我告诉他我是认识祈铭的人,而且是非常熟悉的关系,他问我祈铭有没有和谁在一起, 我说有, 然后他就问我要你的手机号码——”
“然后你就给了?”叼着烟蹲在车来车往的县道边上,罗家楠满心满眼大写的“服”字——不是正面意思,“大哥,你干嘛不直接把我们家地址报给他得了?”
“我还没大方到那个份上。”林阳的语气没比他好到哪去, 主要罗家楠那话说的跟骂他是个傻X一样,“罗警官,你们钓鱼执法的时候不可能一上来就亮底牌,但是小恩小惠的不能少,我没说错吧?”
听筒里一阵沉默,随后传来罗家楠的一声重叹:“别让祈铭知道,他该担心了。”
“你自己说,我不想再大半夜的被约到海边吹冷风。”
说完林阳就挂断了通讯,给罗家楠气得差点把新买的手机摔柏油马路上——这哥哥可真行!横竖不是自己的亲戚,说卖就给卖了!
随着烟雾的弥漫, 燥郁的心情逐渐冷静下来。实话实说,林阳这步棋下的不臭,从要祈铭对象的电话号码这一举动来分析,破坏者对祈铭掺杂的个人情因素很重,不光是将对方当成必须终结的目标,甚至还在乎上了他的生活状态以及身边的人。罗家楠甚至能够想象,在按下那句对祈铭来说有极大杀伤力的英文对白发送键、认为自己全然掌握了对方的人生时,破坏者的心情得是多么的激动——九成九直接颅内高潮了。
只要想到有这么个人满脑子都是满怀恶意的针对祈铭,罗家楠心里就跟吞了只苍蝇一样恶心。
“大师兄!”
欧健颠颠跑过来,跟他汇报从许杰那听来的消息。刚下车罗家楠就一脚给他踹警戒带里去跟着干活了,自己则躲到一边去打电话,说是领导找谈话。不过看罗家楠一路上直眉瞪眼逮谁跟谁较劲的驾驶状态,不像是惹了能让方局大把往嘴里速效救心的麻烦,倒是有谁干了让他得往嘴里塞速效救心的事儿。
不一会祈铭也过来了。溜溜刨了一整天的坟坑,身上的无纺布隔离服上沾满了土,散落额前的发丝也被风吹的一绺一绺的。听他喊自己,罗家楠循声回头,瞧见祈铭那满头满脸都是土、疲惫不堪的样子,赶紧把烟掐了迎着走过去。结果祈铭嫌自己身上脏,不让他碰,看他朝自己伸手偏身躲开了。
收回手,罗家楠悻悻道:“累了吧,走,回招待所冲个澡早点休息,你昨儿夜里就没怎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