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剩最后一点骸骨,等小夏高仁他们清完就可以走了。”
祈铭说着摘下手套,罗家楠立马心领神会的拧开手里的矿泉水瓶盖,给瓶子递到他手里。咕咚咕咚喝了半瓶水,祈铭缓出口气,问:“情况都了解了?”
“啊,刚老三都跟我说了,待会给你送回招待所,我去跟许杰他们开个案情讨论会,陈队的意思是先别往重案组报了,让他们自己查,信息同步下就成,要不也掰不开人手。”
这时欧健被许杰叫了过去,祈铭等他走开一段距离,看看周围没人注意他们,低声问:“林阳那边有消息没?”
“啊……那个……说是上勾了。”罗家楠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给祈铭看那条消息,说心里话,真不想累成这样还给对方添堵。他估摸着那傻逼是疯了,居然敢明目张胆的挑衅他,是不是不知道中文的“死”字怎么写?
——不知道老子就特么受点累教教你!
“那就好,”祈铭的语气略有松快,“等他消息吧,他办事很稳重。”
稳重?罗家楠心说他都把我手机号给那疯子了,这叫稳重?还好只是发了条文字消息,这要发个恶心的视频过来,他特么必须一跺脚奔美国给那疯子活劈了去!
与此同时他望着发丝被冷风吹得有些凌乱的祈铭,忽觉心里一酸。光是被挑衅他都能气成这样,可想而知被梦魇纠缠多年的祈铭心里有多么的不甘。明知会直面危险却还让林阳暴露自己的行踪,这得是多么决绝的心态才能做出的选择。他之前还为这事跟人家怄气,也太不顾及对方的心情了。
想到这,他也不管祈铭的洁癖有多严重,抬手圈住对方的胳膊,连带沾满了尘土的无纺布上用力握了握:“媳妇儿,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听了可别起急冒火。”
“什么事?”祈铭眉心微皱,垂眼扫过罗家楠握在胳膊上的手,继而重新与之对视。
罗家楠的语气格外严肃:“林阳把我的手机号给那疯子了,他给我发了条信息,就劫持你的时候留下的那条。”
“——”
夜幕下依旧明亮的双眸中陡然掠过丝惊诧,随即浮起层怒意:“给你发消息?他恐吓你?”
“嗨,他能恐——”
“这也太他妈嚣张了!”
眼瞅着祈铭“哐”的给脚底下跺出片扬尘,罗家楠一秒静音——媳妇生气了,而且是相当的生气,没看气的脏话都出来了。
嘿,莫名有点小动。
顾不上洁癖不洁癖的了,祈铭抬手反握住罗家楠的胳膊,眼神和语气都难得的温柔:“别担心,他的目标是我,这样做的目的只不过是想通过恐吓你来给我施加压力,或者,吓跑你。”
让媳妇哄的鼻涕泡都快美出来了,罗家楠下巴一扬,傲气道:“那他可真是打错算盘了,老子的字典里就没‘怕’这个字!”
“……”
话音未落,就看祈铭的表情瞬间冷漠——字典里没“怕”字?那到现在都不敢听“为什么没有207”的,是谁啊?
—
和许杰他们开会开到快一点,罗家楠回招待所进屋时祈铭已经睡着了。简单冲了个澡,他轻手轻脚的摸上床,刚躺下就听旁边传来迷糊的召唤:“过来睡吧,这床够宽。”
罗家楠闷头笑笑,爬过去撩开被子给睡得暖暖活活的人抱一满怀。也不知道许杰怎么交待的,手底下人愣是给他俩订了一标间。两张都是一米二宽的单人床,不够祈铭摆成个大字睡的,这会却说床够宽,意思也太明显了点。
心里惦记着祈铭头天没休息好今天又累了一整天,罗家楠没敢使劲折腾,正经交完公粮起身靠上床头抽事后烟。祈铭像是被他折腾醒了,睁眼盯着那忽明忽暗的燃烧点,忽而收紧了搂在他腰间的胳膊。
“家楠……”
“嗯?”罗家楠垂手揉了揉他略有潮湿的黑发,“不困了你?”
祈铭往过又贴了贴,屈膝圈住他的腿,姿势似是有些难分难舍的劲头:“答应我,如果真有一天与破坏者面对面了,别做傻事。”
罗家楠嗤出口烟,同时扣住祈铭的后脑往胸口压了压:“不能,我肯定严格遵照法律对付犯罪分子。”
伸手从罗家楠的嘴唇上掐下抽的还剩一半的烟,祈铭将过滤嘴抵到唇边用力吸了一口。他已经戒烟很多年了,但现在无比需要那种被尼古丁刺激了中枢神经的觉。只抽了一口,他将烟头摁熄在置于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翻身爬起,向罗家楠微微眯起的眼呼出含在嘴里的烟雾。
给祈铭把滑下去的被子拽到肩头,罗家楠坏笑着勾起嘴角:“勾引我?还想来一次?”
祈铭一把拍开他揉到腰侧的手,郑重道:“我一直在想那句话的意思。”
“哪句话?”罗家楠瞬间垮下表情——哦,合辙刚跟我那啥的时候,你脑子里想别的事儿呢?
“就他发你那句。”
“不是电影对白么?”
“对,是电影对白,但肯定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一句话,有重大的意义。”顿了顿,祈铭稍稍皱起眉头,“……‘如果你杀了他,他便是赢家’……我一直在想,这‘你’和‘他’所指代的到底是谁和谁?”
“疯子的脑回路正常人很难理解。”
罗家楠真心觉着这话题睡醒了再讨论不迟,不然现在光不溜丢的抱着,除了再来一发无作他想——就刚祈铭朝他脸上呼那口烟时的性神情,招的小南瓜蠢蠢欲动。
保持着跨坐在罗家楠腿上的姿势,祈铭垂眼凝思。这句话就跟长在脑子里一样,根系宛如血管般遍布左右半球,拔都拔不出去。考虑到精利的人爱用各种密码来传递消息,他也试着把这些字母根据不同的解密法重新组合拼凑,却始终找不出答案。可能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但对方究竟想要表达什么呢?
脑子里正转着,身体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猛地推住罗家楠压上自己的重量,错愕道:“诶你——”
“不睡觉就干点正事,那孙子不是希望能把我吓跑好让你孤家寡人一个么?呸!老子必须让他看看,什么叫不畏险阻忠贞不渝的爱情!”
不合时宜的宣言令祈铭哭笑不得,心说你就造吧,别回头破坏者还没来,自己先把自己折腾没了。
TBC
第一百九十三章
连着半个月的功夫, 祈铭几乎没怎么看到罗家楠的人影。他天天带人蹲点监视,过节连爸妈那都没空回。年三十那天看只有祈铭自己回来吃年夜饭,刘敏娇一想这大过年的儿子还在外面受累, 泪珠子撒的跟天上炸开的礼花似的。
元宵节终于有空露个面了, 结果罗家楠刚进门撂下屁股, 老妈亲手包的汤圆还没吃进嘴里, 电话又催命般响起。吕袁桥打来的, 说海关给祖忠和新到的一批佛像扣住了, 庄羽他们到那人赃并获, 现在姓廖的小子正被缉毒处审讯。
罗家楠一听就窜了:“嘿!让我别打草惊蛇!他们倒好,凶杀案嫌疑人说提就提!”
“是姓廖那小子去码头接的货,肯定得审他啊。”
“让庄羽等会再审!我这就过去!”
当着老爹老妈的面, 罗家楠不好骂脏话, 不然跟电话就把庄羽家亲戚问候个遍了。他们忙活了大半个月,踩点盯梢摸排线索,眼瞅着要收了结果被庄羽把人先抓了,也不知道提前打个招呼知会他一声。
大过节的不想骂人, 可真是——那啥改不了那啥!
红糖汤圆正端上桌,为哄老妈开心罗家楠顾不上碗里冒着腾腾的热气,抄起一个扔嘴里,结果被滚烫的黑芝麻馅烫得舌头都不知道往哪搁才好。
刘敏娇见状心疼道:“哎呦!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烫着了,我看看?”
“没——没烫着——那个,妈,我单位有事儿,先走了啊。”
罗家楠边挤眼泪边摆手,心说这孝子不好当啊。旁边罗卫东皱眉看了儿子一眼,在他离座往门口走的时候跟了上去。
见老公也要出去, 刘敏娇心生疑惑:“单位也叫你啦?”
“没,我出去遛个弯,汤圆搁那晾着,我回来吃。”
罗卫东给老婆赔了个笑脸,转头冲罗家楠使了个眼色,意为“你爹找你有话说”。罗家楠急着赶回去,这种时候看老爹还要训话,略有不耐,出了门一个劲儿念叨:“爸,我真有急事,您有话捡要紧的说。”
“两分钟,多一秒不占你功夫。”罗卫东事先卡住时间点,这才看儿子皱起的眉头微微放平,“家楠,你跟我说实话,你和祈铭……你俩是不是有什么事?”
罗家楠一头雾水:“没事啊。”
“那他今天怎么没来家吃饭?”
“加班呢。”
“我刚开车从你们小区门口路过的,正看见他下出租。”
罗家楠顿时面露纠结——这老爷子,侦察兵没干够是怎么的?开车呢不好好看路,满世界瞎踅摸。
“回去也是加班啊,一堆活呢。”
不好和老爹直说祈铭回去是为了弄破坏者那事。利用韩承业的身份,林阳从破坏者那套来了些信息,有望追踪到对方的背景资料,不过得找当年管祈铭这案子的FBI探员帮忙,毕竟他们没有登陆全美人口信息数据库的权限。祈铭跟人家约的八点视频电话沟通,自然挤不出功夫陪他一起回家尽孝。
罗卫东盯着儿子那目光游移的眼看了半分钟,不大相信对方的说辞,但听说没事也就放下了心:“有空多带祈铭回家来陪陪你妈,人老了,容易寂寞。”
罗家楠点头如捣蒜:“行行行,我先走了啊。”
“诶,家楠。”
“还啥事?”
“别和同事起冲突,都是为工作。”
“知道,我有谱。”
一边甩着车钥匙往外走,罗家楠一边皱眉暗笑。看来老爹是上岁数了,脾气都变了,要搁以前哪有这么和颜悦色,张嘴就是“少在外头丢老子的脸,留神老子打断你的腿!”。头回听说他给人庄羽办公桌掀了,他爹差点给他一脚从客厅踹阳台上去。
——好意思骂我,哼,也不看我这暴脾气随谁?
—
“小罗这脾气是随我了,哎,没教好啊。”
审讯室隔壁,陈飞端着保温杯,望着单向玻璃后浓眉紧拧一脸煞气的罗家楠,言词诚恳的向邓鸿光检讨自己。刚罗家楠进单位就直奔庄羽的办公室,“哐当”一脚踹人桌子上了——庄羽升任副处,新换的办公室里办公桌不是三合板而是实木的,太沉他掀不动。
不过这一踹还是惊动了两边的领导,以及一堆看热闹的同僚。怕他和庄羽打起来,一堆人上去拉他,大过节的,见血就不好了。幸亏罗家楠没想真和庄羽起冲突,表达下不满而已,甩手奔了羁押廖满舟的审讯室,留下个烂摊子给陈飞收拾。
可陈飞能说什么啊,只能一如既往的和稀泥。邓鸿光也没抱怨,给看热闹的都轰走,让庄羽等罗家楠他们审完了再接手。主要这事庄羽确实有抢功之嫌,人该抓是得抓,但是行动之前知会一声重案组不浪费电话费吧?不过他能理解庄羽的想法,少一个部门掺和少一分累赘,横竖人得抓回来,只不过是谁先审谁后审的问题罢了。
自己的人自己得护着,对方领导的脸面还得顾及,陈飞眼下对罗家楠是又爱又恨,只恨不是亲生儿子不能照死里收拾一顿。然而每每和赵平生提及自己这种想法的时候,总会换来对方一记不忿的白眼。
审讯室里,吕袁桥一条条把调查所得罗列在廖满舟面前:付梅死那天,县道监控拍到他舟驾车朝宁安寺方向行驶;他在加油站购买柴油的交易记录;他脚上穿着的横纹底皮靴与现场提取到的鞋印对比结果;还有他被暗中拍下的,在付梅暂住地进出的照片。
“一保洁员招你惹你了?”
罗家楠点上支烟,把胸中的闷气随着烟雾呼出。廖满舟杀害付梅极有可能是受祖忠和的指使,但还没等更深入调查其中的缘由庄羽就把廖满舟抓了,搞得他现在审起人来底气不足。
廖满舟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沉下目光,摆给他一个贴头皮剃的青色发顶。这人就像个闷葫芦,三脚不定能踹出个屁来,盯了他小二十天,就没看他怎么和别人说过话。独来独往,下班回家也不出去消遣,进屋就睡觉,睡醒了去接祖忠和。作息一点也不像个未满三十岁的年轻人,倒像个退休老干部。
“问你话呢,不言声就行啦?”罗家楠不耐敲桌,“我告诉你,那五公斤海洛因够你死一百回,不赶紧把该撂的撂了,这世上可没人能救你。”
“我不知道那里面有毒品,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去接佛像的。”廖满舟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听起来像是喉咙受过伤的样子。
罗家楠闻言皱眉。这是抓捕毒贩最常碰到的情况,幽灵抗辩,他说他不知道,你就得举证证明他知道。跟着一起去收货的还有仨负责搬货的碎催,他估计那仨是真不知道。听缉毒处的同僚说,当时起开佛像从里面掏出粉儿来的时候,其中一个直接给吓尿了,现在好像是给找了条谁不穿的制服裤子押留置室里待审。
不过这是庄羽需要操心的事,他管凶杀案就行。另外庄羽这么做这也算帮了他们个忙,不用费心劳神追着查了,廖满舟唯一能争取到死缓的机会就是在付梅案上如实交代赶紧立功,否则就像罗家楠刚说的那样,五十克就能判死刑,那五公斤够他死一百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