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说,祈铭也没词儿了,垂眼想了想,犹豫道:“要不……我去假日酒店住吧,让邵辰帮忙安排,每天随机选房间,离家也近,拿东西方便。”
这个办法倒是可行,罗家楠心想。假日酒店的安保系统属于接待国宾级的标准,监控室二十四小时有专业的保安人员盯着,且监控无死角,有邵辰帮忙还可以随机安排入住房间,这样就算有人意图不轨也找不着机会下手。
头刚要点不点的,罗家楠又听祈铭说:“你自己也得小心,之前破坏者发消息到你手机上,我怕……怕他盯上你。”
罗家楠不屑冷嗤,眼皮都不带抬的,又牙根一错:“那他可真是耗子娶猫——找死呢!”
“家楠,你有多担心我,我就有多担心你。”当着周围一干同事的面,还有唐喆学在不远处盯着,祈铭不好直接上手搂对方以传递自己的担忧,只能轻轻拽了下他的衣领假装帮忙整理,“韩承业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到底谁下的手也……我现在……心里很乱,你自己多注意着点,行么?”
罗家楠瞬间软下语气,柔声安抚道:“嗯,别瞎想了,林冬去监控中心了,杜海威他们也跟那忙活呢,不管谁干的,跑不了。”
“是,人肯定能抓着,我对大家有信心,就怕……”
话说一半,祈铭抿住了嘴唇,眼里的光芒随之黯淡下去。可就算他不说,罗家楠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就怕发现的,是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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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场没带速效救心,方局一把抢过陈飞手里的药瓶,先扔了一粒儿进嘴里才勉强安抚住即将产生室颤的心脏,紧跟着“嗙”的一掌拍上鉴证车的车门,听动静车门上得留个巴掌印——
“你们可越来越能了啊!这么大的事儿居然敢瞒着我!”
拍红的手朝前狠狠一指:“说!都谁有份!?谁!?”
罗家楠左右瞧瞧,看没一个言声的,抠唆着竖起根手指:“那个,方局,这事儿吧主要是我——”
“主意是我出的,局长,现在还没确认此事是否和精利有关,咱们不能先自乱阵脚。”视频电话那头,林冬的声音夹在监控中心此起彼伏的电话里,一如既往的冷静镇定。
“咱们?谁们啊!?林冬!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局长么!?”方岳坤同志头顶冒火,手脚发颤,气得心脏快从嘴里蹦出来了,瞪向几名下属的眼里恨不能迸发出死亡射线——“林冬、杜海威、罗家楠、祈铭、夏勇辉!”倒不过气来匆忙一顿,“还有你!唐喆学!”
唐喆学听了立马一脸无辜的摇头,心说我真没跟他们掺和,我就做司机和保镖来着!
“方局,事情因我而起,如果出事,我承担所有责任。”祈铭诚恳致歉,随后将身上的白大褂脱下交给一旁垂手听训的杜海威,“从现在开始,我暂停在法医室的一切工作,先把老韩请回来帮忙吧,等——”
“你负不起这责任,祈老师,真的负不起!韩征已经通过自己的常委关系把事情捅到省里去了,刚省委书记亲自打电话给我,责令我对此案进行主管调查,还下了死命令,四十八小时之内不把人活着找回来,全他妈脱衣服回家!”
事已至此,方局不打算再跟他们任何人和颜悦色了——出了事儿,谁他妈也担不起责任!现在上面还不知道他下面这群胆大包天的中层主管们干了什么,可一旦查明韩承业的失踪和那个什么什么狗屁精利有关,万一人再死了,站他眼前的这几个,有一个算一个,包括电话那头的林冬,全都按渎职论处!
说心里话,他自己倒是无所谓,没两年该退了,脱衣服回家就回家,大不了被人说晚节不保。可眼前这些在他看来还是小伙子的中坚骨干力量们,说不好听的那就是前途尽毁,下场不会比林冬当年失去七个战友更好,保不齐还要被追究刑事责任!
抖着手依次指过他们的鼻尖,方局痛心疾首的:“你们啊你们,让我说你们什么好!写个备案难么?打个报告费劲么?我特么怎么就惯出你们这帮兔——咳咳——咳咳——”
一激动,让自己口水给呛着了,方局咳得脸色涨红发紫,眼瞅着跟要过去了一样,急得陈飞一个劲儿给他拍背。到现场看罗家楠和祈铭神色有异,又看夏勇辉丢了魂似的,再一扫听林冬也跟着掺和,他当时就觉着这案子小不了,转头摁着罗家楠的后脖颈子,让他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给自己听。听完之后心跳大约骤停了三秒,回过神赶紧发人去买了瓶速效救心以备不时之需。
结果他没用上,给领导用上了。
“方局,我觉着现在不是纠结处理谁的时候,先把人找着比什么都强。”一边胡撸着领导剧烈起伏的背,陈飞一边给罗家楠他们使眼色,意在这有他顶着,都该干嘛干嘛去。他听的出来,方岳坤同志说的都是气话,跟上面不定怎么嗷嗷过了,该扛的一准自己扛了下来,现在骂人纯属发泄,要不脑血管指定得崩。
“找啊!——呵咳咳——还不赶紧去——”
方局又差点一口气背过去。一打眼的功夫,眼前一个人不剩,甚至连视频里的林冬都不知去向,就陈飞跟旁边堆着不怎么真诚的焦急替自己胡撸后背。
真特奶奶的!老头儿咬牙暗骂,一帮没良心的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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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白色面包车的车牌号被泥糊住了,但通过调取两百多个摄头的监控视屏,追踪到了该车的去向。罗家楠撂下电话就往过奔,走之前特意叮嘱唐喆学给祈铭送回家,看着他收拾好行李再去送假日酒店,必须得把人交到邵辰手里再离开。
担心祈铭的同时,罗家楠也怕夏勇辉被人盯上,于是问他要不要和祈铭一起去住酒店。夏勇辉不肯走,说韩承业不在的这段时间,他得替对方照顾好西弗,假日是正规的五星级酒店,肯定不能让西弗这么大一只变色龙进去住。他也保证,班,正常上,绝不会让私人情绪影响到工作。
劝不动,罗家楠没更多的功夫磨嘴皮子,上面限时四十八小时,这都过去十分之一了。交待好组里人随时留一个在附近保护夏勇辉,驱车风驰电掣的赶往涉案车辆的所在地。
到那一看,是家接医院、酒店等大客户的洗衣厂。车就停在货运电梯口外的空地上,已被扣押。林冬先到了,杜海威他们还在路上,赶过来对车辆进行取证。
好消息是,车上没发现血迹。坏消息是,这车不知道是半夜给开出去的。负责接送货的司机八点换班,因为对班临时有事请假,他就给车停好交了钥匙回家了。根据厂区的监控和上下班打卡记录证实,司机说的是实话,他老婆也作证说他九点到家之后再没出去过。然后货梯那边没监控,车开进去之后也没见有人从里面出来。
这些都是林冬在罗家楠赶到之前确认的,所以,现在手里唯一的线索就是这辆号牌被泥糊了的车。
瞪着双熬得通红的兔子眼,罗家楠皱眉翻看车辆调度记录:“车钥匙一直锁在调度办公室?”
“嗯,调度员是这么说的。”林冬拿起已经装进证物袋的钥匙,“等会让鉴证的拿回去扫指纹,但是我感觉重点不在这上。”
罗家楠扫了眼那把极其普通的五菱面包车钥匙:“是,这玩意复制起来很简单,外头随便一个配钥匙的就能给做。”
“复制车钥匙,用泥遮挡号牌,了解韩承业的上下班时间点,这样看来……”
林冬一顿,视线无声飘向那辆车门洞开、平凡得毫无特点的面包车,眉心悄然皱起。找韩承业帮忙是他的提议,如果找不到人或者找到的是尸体,不用任何人说他都难辞其咎。大脑飞速运转,突然间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令他激动到手指都忍不住轻颤——
“罗家楠!”
“嗯?”
“嫌犯可能没把韩承业移出厂区!”
林冬边喊边飞快的跑向厂区的方向——
“让控制室把机器都关了!进操作车间找!”
TBC
作者有话要说:方局:食物链底层.JPG
第一百九十七章
所有的待洗货物都堆积在车间里那四个高度五米、直径三米的不锈钢桶里, 集中等待进行消毒、洗涤、漂白、折叠以及包装等工序。
现在四个桶中有两个桶空着,里面的货已经送进了消毒车间,另外两个堆满了待洗的床单被罩。顾不上那堆床单被罩都是打哪运来的到底沾过什么玩意, 罗家楠和林冬一人一个桶, 顺梯子爬上去翻进桶内。一落脚, 忽悠一下陷进了柔软的布料中, 身体和心一样变得不上不下。一边往出刨被单, 罗家楠一边暗暗祈祷:可千万得在啊!要是不在!那就热闹了!
基于防控传染性疾病的行业要求, 在洗衣厂里, 所有收回来的床单被罩等物,进入操作间之前先要经过一百二十一度的加压高温蒸汽消毒——这温度,能直接给韩承业烫熟了!
一时间床单被罩漫天飞舞, 车间里的工人都因停工而围拢过来, 眼看着好不容易倒进桶里的床单被罩枕套嘁哩喀喳往外扔,不满的议论声纷纷响起。
突然右边桶里冒出急吼吼的动静,打断了他们的窃窃私语——“罗家楠!我这边没找着!你那什么情况!?”
“正刨呢!别催!——我艹!”
一手扯起张带血的单子,给罗家楠膈应坏了, 扬手扔出桶外。没法抱怨,不定刚才摸过的那堆单子上还沾着什么不可言说的——
忽然从白单之下刨出撮黑发,罗家楠兴奋得差点喊劈了:“在这呢在这呢!”刨出脸来一探鼻息,更是激动,“快!还有气儿!叫120!”
从来没觉着罗家楠的烟嗓是如此的接近天籁之音,林冬听了腿一软,“咕咚”坐进凌乱堆积的被单之中,松下心来竟是克制不住的红了眼眶和鼻尖。幸亏隔着五米高的不锈钢桶壁,没人能看见他此时的脆弱。待到那难以言说的激动稍稍平复,他冷静地打电话叫120、通知相关人员封锁现场、向领导汇报情况, 一切事项进行得有条不紊。
急救车迅速赶到,在场的警察帮医务人员给昏迷不醒的韩承业抬出不锈钢大桶,送上急救车。罗家楠上车拉警笛开道,风驰电掣的驶向最近的医院。
韩承业的生命体征还算平稳,查体确认没有致命外伤,就是叫不醒。急诊大夫经验丰富,进抢救室一撸他袖子,转头吩咐护士叫麻醉科的下来会诊。
医护人员进进出出,林冬和罗家楠见人出来就问,可没人给他们准确的答复,只说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不一会方局带着一大堆人到了医院,韩征和夏勇辉都跟着一起。急诊主任认识韩征,听说是他儿子,卖个面子让他进了抢救室。但夏勇辉就没那么幸运了,抢救室,无关人员不得入内,被生生拦在了门外。罗家楠看他失魂落魄的戳门口有点碍医护人员的事,上前给人拖到椅子旁,摁着肩膀强迫他坐下。
人活着找到,不用着急了,就等韩承业醒了问是谁干的便可。
“罗家楠。”
林冬朝外偏了下头,示意他和自己出去抽根烟。尽管都超过二十四小时没睡了,但一点困意也感觉不到。过度紧绷的神经还没彻底放松,嫌疑人尚未归案,任何人不能松懈。
到吸烟区站定,林冬分烟给罗家楠,低头护着对方弹开的火苗点上,呼出口烟后慢悠悠地说:“这人手段够毒的。”
罗家楠反应了一下,明白他指的是绑架韩承业的嫌犯,随即点了下头。幸亏他们到的及时,根据洗衣厂工人的说法,再有不到两个小时,装着韩承业的大桶就要送进消毒车间,到时候即便是发现尸体也是清蒸过后的了,所有可供检验的痕迹都会被抹得一干二净。
手段确实毒辣,很符合精利的行事风格。
一支烟还没抽完,夏勇辉跑出来找他俩,说韩承业醒了,但自己进不去,拜托他们帮忙去看下情况。罗家楠进抢救室就看韩征抱着儿子老泪纵横,躺轮床上的韩承业却是一脸迷茫,看上去完全搞不清目前的状况。然后还没张嘴问,他就被方局拎了出去。
“先别去打扰受害者,”方局低声叮嘱,“关于遇袭的事,他不记得了。”
罗家楠愕然:“失忆了?”
这时林冬问完负责抢救的医生过来向他解释:“逆行性失忆,暂时性的,大夫说得恢复几天,但……也可能永远都想不起来了。”
“怎么搞的?”
“查体时发现头上有个包,像是撞击造成脑震荡。”
“……”
罗家楠这白眼都没劲儿翻了。还说等人醒了抓紧问出来到底是谁干的,这可好,妈的失忆了!
缓了口气,他又问:“那他刚才死活叫不醒,就是因为被撞了头?”
“不是,大夫说是被注射了麻醉药物,具体成分还得等毒药理分析,我要求他们给韩承业抽血留样送检。”林冬顿了顿,转向领导,“方局,现在人没事了,如果上面还要追究的话,我一个人承担所有责任。”
罗家楠一听赶紧说:“那不行,林队,这么大的锅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背,我也有责任,方局,不管上面给什么处分,我认,我都认!”
方局抬手指了指他俩,憋着一脸想骂娘的表情没言声。处分必须得处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要不以后手底下人都特么有样学样,他活不到退休就得去见马克思,提前实现共产主义。但是给处分不代表给他们放假,一天没抓到嫌疑人,谁也别想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