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你上哪知道去,行了别自责了,找个地方吃点饭,下午还得回去开案情讨论会。”
罗家楠随手推上他的背,正要往前走,忽见一个人在走廊的拐角处探头探脑张望。这人穿着件有点类似消防员的制服,但是是蓝色的,仔细看看,衣服上臂的位置有个带翅膀的标志。现在罗家楠知道他是干嘛的了,救护车司机。以前出现场的时候,他在一些救护车司机的制服上见过这个标志——上面是天使之翼,下面是双蛇缠杖。
那人跟他的视线相交了一瞬,又立刻错开。这一瞬间的眼神交汇令罗家楠隐约感觉不太对,于是大步上前亮出证件。
那人一看是警察,表情顿显错愕,干巴巴的问:“您找我……有……有事儿?”
“我还想问你呢,这都下班了,你跟这干嘛呢?”罗家楠一点笑模样没有,语气严厉,跟下一秒就要上铐似的。
“我……”那人打了个磕巴,“哦,我正打算去食堂呢,走错了楼层。”
罗家楠心说食堂在一楼,这特么七楼,您错的够高的啊。
“你是开救护车的?”他问。
对方一怔,下意识的抓了抓上臂蛇杖徽记的位置,谨慎的点了下头。
“叫什么?”
“公……公老虎……”
“??”
罗家楠以为自己听错了,姓公的人他遇见过,但是老虎?有点爹妈起名时脑子进水的节奏,要是姓母也叫这个?
“身份证拿出来。”
对方摸出钱包,从里面抽出身份证递给他。掏出老贾给发的八手警务通,罗家楠打开内部APP用摄头扫了下公老虎的身份证,信息出来后往下一划拉,眉峰倏地挑起——这孙子有前科,非法倒卖处方药。
监守自盗,真够可以的。
将身份证还给对方,罗家楠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此人:一米七二七三的个头,偏瘦,也就一百一上下的分量,这体格要想制服韩承业那种肌肉型男,必须得先给人捂倒了再说;在医院工作,又是职业司机,有机会接触到清运被单床罩的洗衣厂司机;大中午的不去吃饭却在眼科门诊这探头探脑,可能是听说警察来了想探探情况。
以上种种迹象表明,此人有实施犯罪的可能性。但是不能妄下定论,一点实质证据没有,不能当场就给人铐回去。
“啊,没事了,你赶紧吃饭去。”罗家楠假装无事发生,回头招呼夏勇辉,“走了小夏。”
刚进电梯,夏勇辉就看罗家楠噼里啪啦的点八手警务通,紧跟着给吕袁桥拽了个电话:“赶紧的,把我刚发你那人的身份背景信息都调出来,我回去马上用!”
嗯?夏勇辉的心忽悠一下提起,这是锁定嫌犯了?
TBC
第一百九十九章
罗家楠让吕袁桥把这姓公名老虎的里里外外查了个遍, 发现这人有点故事——曾因非法倒卖处方药被判处六个月拘役,算上跟看守所里关着的功夫,宣判当天就重获自由。不知道他是怎么又谋到救护车司机这份差事的, 按理说, 有前科, 尤其是在行业内有过不良记录的, 很难再被录用到有机会监守自盗的职位。
作为相关从业人员, 夏勇辉比较了解内情:“其实, 倒卖处方药挺普遍的, 以前我在呼吸内科的时候,净是些拿着医保卡来开药的老头老太太,出医院大门就把药卖给药贩子, 而且这事吧民不举官不究, 被抓的很少,就算是被抓,出来重操旧业的也不在少数。”
一旁的欧健好奇道:“卖处方药,能挣多少钱?”
“像阿片类的止疼药几乎溢价两到三倍收购, 不光处方药,非处方的感冒药因可提纯麻黄碱也是有多少收多少,医保账户里的钱一年好几万,放那也是放着,上岁数的谁还没个慢性病,开药的时候说‘大夫,我关节炎犯了,腿疼,你给我开点止疼药吧’,通常就一起给开了, 这么一来,医保卡里的数字出医院大门就变现金了。”夏勇辉顿了顿,语气稍显无奈,“有些医生护士也帮着牵线,甚至直接参与其中,这可比吭吭哧哧看病开药来钱快多了……嗨,反正哪行都有快钱挣,就看拉不拉下的脸去挣了。”
欧健听了表情略显迷茫,罗家楠看他那德行感觉他后悔没去考医学院似的,随手一推:“行了,你要想办这类案子,跟陈队打声招呼给你调分局刑侦队去,一年能抓一卡车。”
“我不去,我就跟着师父师兄们挺好。”
一听大师兄要轰自己走,欧健立马表现出了强烈的求生欲。旁边苗红挑眼冲他笑笑,那宠溺劲儿让罗家楠略感牙酸——哎,差别待遇啊,打我的时候怎么那么舍得?
不过眼下不是扯闲篇的时候,罗家楠继续翻看公老虎的审讯记录。此人之所以轻判,是因为在非法倒卖处方药的案件中仅承担了运输环节的工作,但其中一条记录引起了他的注意。
转头把文件递到夏勇辉眼前,他问:“这是麻醉药么?”
看到“异氟烷”三个字,夏勇辉点点头,补充道:“吸入式麻醉药。”
“和捂晕韩承业的七氟醚一样?”
“差不多,只是异氟烷起效会慢一些。”
“所以嫌疑人选用七氟醚,是为了迅速放倒韩承业。”罗家楠若有所思的用笔敲着腿,“看来这人还真是个医生啊,而且还得是从业多年经验丰富的那种……我琢磨着,一个救护车司机不大可能对麻醉药的使用掌握的那么精准。”
“会不会是公老虎提供的药物?”欧健刚说完就看罗家楠把审视的目光投向自己,条件反射的缩起肩膀,“那个……他……他倒卖药的话……有……有这个便利……”
“行啊小子,有长进,都会联想了。”罗家楠随口夸了一句,赶在欧健自信心膨胀之前,又泼了盆冷水上去:“你去跟着那个姓公的,看他是不是现在还在干老本行。”
欧健顿时一脸菜色——七乘二十四小时连轴转,让不让人睡觉了?
等欧健拖着哀怨的影子出门,夏勇辉低下头,小声问罗家楠:“这案子……应该和精利的没关系吧?”
“我是觉着没有,肯定是他得罪谁了。”罗家楠扔下卷宗搓了把脸,松弛紧绷的神经。
“那就好,要不我……”夏勇辉声音一顿,头垂得更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面对他。”
罗家楠伸手拍拍他的胳膊以示安慰。夏勇辉心里过意不去,祈铭那边加个更字,倒是提议让韩承业帮忙的林冬看着跟没事人似的——可能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归根结底是韩承业这案子出的时间点太凑巧了,前脚给他们接头密码,后脚差点被清蒸,搁谁心里都得七上八下一通。
他琢磨着韩征可能已经听说了点什么,不死缠烂打的追究他们的责任,该是源自对祈铭的亏欠之心。要不就冲那老狐狸的行事作风,他和林冬还有杜海威现在可能都被停职了。嘴上说不怕停职,真停了,案子谁查?交给谁他都不放心。
听旁边夏勇辉坐椅子上自哀自怨的叹气,罗家楠劝道:“行了你别跟着忙活了,回办公室抓工夫睡会。”
夏勇辉忽然想起什么,站起身:“哦对,车能借我用一下么,我得带西弗去趟宠物医院,它那样的……打车司机不载。”
“它怎么了?”想起那条五彩斑斓的史前爬虫,罗家楠禁不住皱起眉头——爬行动物,能养出感情么?
“不吃东西不睡觉,放箱子里就折腾,可能是好几天没看到承业,没安全感。”
“……”
我去,罗家楠心说,这还真养出感情来了?
—
想着夏勇辉一个人弄那一米来长的大爬虫可能有点费劲,罗家楠决定开车送他和西弗一起去宠物医院,结果刚进屋就收到了份“大礼”——西弗拿舌头怼他脸上了。
变色龙弹舌头的速度超过子弹出膛,这一击不啻于一记重拳,罗家楠的腮帮子直接木了。西弗还不依不饶——可能是看他上次趴窗户记仇了——满屋追着用舌头弹他,气得他有心揍一顿这条长虫让它知道谁才是老大!可看看对方那一身盔甲般的硬皮,有劲儿却没处使。
早知道就不当这好人了,传出去不得让局里那帮人笑掉大牙才怪!
要说西弗还挺聪明,开车的时候不攻击罗家楠,单等红灯车停稳了,突然“啪”的弹一下舌头。跟车上没处躲没处藏,给罗家楠烦的,有生以来头回和一只变色龙发了脾气:“我警告你,孙子!再特么弹我,我给你丫舌头剪了!”
话音未落,就看西弗头一扭扎进夏勇辉怀里,体色迅速变深,两只眼睛一齐转向头顶的位置,小模样委屈巴巴的,直接给罗家楠气笑了:“你看你看,它还委屈了!我这一脸的哈喇子找谁说理去!”
轻抚西弗的肚皮,夏勇辉说:“我一开始也被西弗追着满屋跑,它是公的,对侵入自己领地的雄性都有攻击性。”
罗家楠正拿纸擦脸,听到这话深感诧异:“这玩意还能分清男女?”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性激素散发的味道是相近的,它们不需要用眼睛来分辨,而是靠嗅觉。”
稍稍咂摸了下夏勇辉话里的意思,罗家楠感觉自己雄性激素爆棚这事儿实锤了。
“这种动物能活多久?”
“养的好的话,十几二十年吧。”
“嚯,那不跟养个孩子一样?”
“差不多吧,承业很疼它,那会为了每天能回家照顾它,都不肯在我那过夜。”
夏勇辉笑着叹了口气。有些话不好和罗家楠说,总不能告诉对方,他跟韩承业上床的时候被西弗误以为主人挨欺负,爬上床用爪子挠他的腿。不过现在好了,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西弗顶多是在主人妖精打架的时候爬过来刷一下存在感。
堵堵车聊聊天,其间罗家楠间或和西弗斗智斗勇一番,磨磨蹭蹭一个半小时,终于到了据说是全市唯一一家能接诊爬行动物的宠物医院。医院是一间独栋别墅,听夏勇辉说,是院长自己买下来专门开宠物医院用的,坐落于新开发区,灰白相间的外观,二三楼全落地玻璃,朝南,采光极佳。这么一栋别墅得七八百万,罗家楠开车进小区时扫了眼房产中介支在路边的易拉宝,不由感慨当兽医都特么比当警察赚钱。
路上夏勇辉给院长打过电话,由对方亲自接诊。院长姓丛,一开始罗家楠以为能当院长的起码得四十往上,没想到还挺年轻,个子不高,白白净净的,反正看着比他小。一进去罗家楠就闻见股子动物特有的味道,说白了就是有点臭,不过比起腐尸的味道那可真是强太多了。
给西弗安置进诊疗室观察,丛院长看罗家楠随手抹了下鼻子,不好意思的笑笑说:“这几天倒春寒,中央空调又坏了一直没人来修,我这净是生病住院的动物,不敢开太久窗户通风。”
“没事儿,我习惯了。”罗家楠边说话边四处摸摸看看,职业病,走哪踅摸到哪。
夏勇辉说:“丛院长,西弗这几天一点东西不吃,水也不怎么喝,还不睡觉,晚上在屋里不停的爬来爬去。”
考虑了几秒,丛院长说:“外观上看没什么问题,我待会给它抽个血,看下激素水平,如果是野外生存的国王变色龙,这个时候应该到发情期了,哦对,它最近攻击性有没有变强?”
“我看
有,过来这一路上拿舌头弹了我好几十下。”罗家楠感觉这问题自己太有发言权了,“我估计它是不知道,就算放条最漂亮的母龙在跟前我也不会跟它抢。”
“事实上,很难找到一条门当户对的母龙给它做女朋友,西弗是纯野生种而非繁育种,我从十多年前开始接触爬宠圈,从来没见过一条被人工饲养能活过两年以上的野生种,而且马达加斯加已经严格禁止国王变色龙的野生种出口了,所以以后也不太有可能再买到真正的野生种。”丛院长的语气略显无奈,又透着一丝丝羡慕,“可以说,它是独一无二的,韩大夫真是个幸运的人。”
罗家楠心说这种幸运倒贴我钱我也不要,养这玩意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去唐二吉家撸狗撸猫。
然后又听丛院长问夏勇辉:“他今天加班么?怎么没亲自来?”
这话令夏勇辉表情一怔,随即仓促的点了下头:“嗯,他忙。”
“其实西弗也挺可怜的,它该生活在热带雨林里,现在却不得不住在钢筋水泥铸造的森林中。”
罗家楠闻言回过头,就看丛院长面带惆怅的望向趴在诊疗台上的西弗。视线定格了几秒,丛院长端起装有抽血工具的托盘走到诊疗台边,手法温和的抚摸西弗那卷起的尾巴,转头对夏勇辉说:“夏大夫,你帮我从柜子里找一下异氟烷,先得麻醉它才能抽血,不然挣扎起来,针头容易断在硬皮下面。”
异氟烷?罗家楠瞬间支起耳朵——这特么不是那公老虎之前运输过的药品么?
“你们这还能做手术啊?”趁着夏勇辉在柜子里翻找药品的空当,他凑过去问丛院长。
丛院长点了下头:“常见的比如剖宫产、肠梗阻、断骨复位,哦,还有一些癌症手术我们也可以做,我这有三位职业兽医,包括我自己在内,我是农林大学的博士。”
罗家楠面露惊讶:“动手术你主刀啊?”
“嗨,又当医生又当护士,我们干兽医的比不了韩大夫夏大夫他们这些在医院工作的,手术室里有一大群人伺候。”
说着话,他已经将夏勇辉递来的那瓶装有异氟烷的瓶子装到了麻醉机上,然后开始设置用量。罗家楠看着他那熟练的操作流程,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兽医也是医生,又懂麻醉,还和韩承业相熟,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