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孙子在楼上?”罗家楠忽的瞪起眼,看肢体动作有要往里闯的趋势。
林冬伸手一拦:“干嘛?你还想去打他一顿?”
罗家楠故作无所谓状:“不我不打他,我就想见见这人。”
“就是个人渣,有什么好看的?”林冬的眼中滑过丝不屑,“罗家楠,我明白你的心情,但这案子现在不归你管,所以你最好离那人渣远点,不然他要再出点什么意外,保不齐连你也得栽进去。”
林冬语气不重,但话里话外的,罗家楠能咂摸出点警告的意味。其实林冬说的没错,现在只是怀疑卞钰,说不准真想让卞军死的人是谁呢。栽赃嫁祸警务人员,一般人还真没这胆子。
乔大伟在旁边帮腔道:“林队说的在理,家楠,咱先回局里吧,你看这都跑了一天了,祈老师特意叮嘱我说别让你累着。”
罗家楠白眼朝天翻:“哎呦我又不是泥捏的,开个车能累到哪去?”
林冬继续劝他:“回去吧,别让祈铭担心你,等会我让二吉把和卞钰的谈话录音发给你,行不行?”
“那……行吧,告诉二吉赶紧的,我等着听。”
老大不情愿的,罗家楠招呼乔大伟朝停车场走去。望着两人的背影,林冬幽幽叹了口气。罗家楠和陈飞之间的感情亲如父子,现如今陈飞被栽赃陷害,罗家楠那有劲儿却使不上的无力感和挫败感,他十分的理解。只不过当年的他是被怀疑的对象,历经数年随传随到的审查,每去纪检或者督察办公室一趟,都感觉脱了层皮。
明明自己是清白无辜的,却要为七条人命背上沉重的枷锁,如果不是有复仇的信念撑在脊梁骨里,怕不是早就被压垮了。
TBC
第一百一十六章
睡醒一觉, 祈铭迷迷糊糊感觉旁边有亮,翻身抱住半靠在床头的罗家楠的腰,喃喃道:“几点了……还不睡?”
睡眠状态下体温会下降, 使得他本能的追逐热源,所以他睡觉极其不老实。醒了, 更是想搂着热乎乎的暖宝宝, 确认人在身边,便能再次安然入睡。
“嗯?啊,这就睡。”
拉过被子盖住祈铭的肩膀,罗家楠回手点下播放键, 又从头听起卞钰和林冬的对话录音。到家后除了吃饭洗澡他就没干别的,连公粮都没心思交, 反反复复听唐喆学发来的这段录音。单看照片,他对卞钰的印象停留在精致中年的感觉:发型一看就精心打理过,面上修得干干净净, 眉眼深邃, 五官比例是那种接近黄金分割的完美;高定款衬衫系到最上面一颗扣子,领带结端正收紧, 下巴微扬, 望向镜头的视线隐隐透出丝攻击性——是钱堆出来的傲慢。
但听声音, 如果不是确切的知道这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罗家楠真想象不出是他毁了林凯茹的一生。卞钰的声音带着点低沉的电磁感, 言语间有种摄人心魄的听觉感受。虽说人到中年, 可那样一张脸再配上这样的一副嗓音……他现在信了卞军的话——卞钰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不难。
可这个混球依然选择采用强取豪夺的方式,来获取满足权利欲的快感。同样身为男人,罗家楠当然体会过征服欲所带来的心理满足,前提必须是两情相悦, 如果当初祈铭对他没想法,打死他也不可能霸王硬上弓。人是有道德感的,一旦冲破了那道身为人的底线,跟畜生有什么区别?
强奸犯最为令人不齿,甚至比毒贩还遭人唾弃。牢里的食物链就很能说明问题,但凡进去个强奸犯,能完完整整出来的真是凤毛麟角。特别是对小孩子下手的那种,被视为人渣中的人渣。大部分犯人也有家有室,哦,让你这王八蛋跟我眼前晃悠,将来出去霍霍我们家孩子,我特么不弄你等什么呢?
又听完一遍录音,罗家楠依旧没找到可以深挖的部分。稍早之前林冬给他打过电话,问他听完录音之后有什么想法。事实上他们的感觉完全一致:对于卞军的死,卞钰的表现完全就是个痛失兄长的弟弟;他隐忍,坚强,当着警察的面没有痛哭流涕,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却都带着颤音;如果单从这段录音来分析,他表现得非常敬重自己的哥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卞军,既是卓越的企业家又是顾家的好男人;简而言之,卞军事业成功,家庭和睦,丝毫没有被谋害的可能性。
“家楠,睡吧……”祈铭的催促再次响起,他闭着眼伸过手,摸索着摘下罗家楠耳侧的蓝牙耳机,“……你昨晚就没睡好,别熬了。”
“马上马上。”
给手机接上充电,罗家楠顺手拍灭床头柜上的台灯,于黑暗之中侧身拥住祈铭,小心翼翼的,以免压到对方的长发。别看祈铭自己睡觉不老实,可罗家楠要真压着他头发给他疼醒了,起床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奉上记晚安吻,罗家楠阖目入眠——不想了,陈飞不说等么,看到底能等到什么线索。
—
晨曦微露之时,手机赫然震响,罗家楠一猛子坐起,抓过手机才发现不是自己的闹钟或者来电。
“嗯?”就听祈铭那边迷迷糊糊的接起了电话,“哪?……哦……好我这就过去……”
放下手机撑起身,祈铭垂头将胳膊搭在膝盖上醒了会神,听罗家楠跟旁边问:“谁打的?什么事啊?”
差不多还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祈铭回手拢了把睡乱的长发,露出比罗家楠白了不止一个色度的颈子,缓了缓困劲儿说:“高仁,叫出现场。”
出现场?罗家楠一愣,怎么没人通知我啊?正纳闷呢,他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苗红打来的,一样,喊他出现场,说是有个渔民在防波堤上发现了具尸体。
平时祈铭接完出现场的电话,不管睡多熟都能立马精神,今天却出奇的困,刷牙的时候刷着刷着差点又歪罗家楠肩膀上睡过去。可能是刚立冬的缘故,罗家楠觉着,家里的小白蛇要冬眠了。
白蛇的外号是林冬回敬祈铭管自己叫冬瓜给对方起的,说像祈铭这样懂医又自带丰厚嫁妆的,跟罗家楠在一起仿佛《白蛇传》落到了现实里。不过罗家楠这活土匪跟许仙那种文绉绉的书生范完全不是一风格,林冬认为管他叫法海比较贴切。然后高仁问他自己是不是小青,林冬话到嘴边,转了几个圈,终归是把“青蛇都是细长条”给咽了回去。
还是别打击高仁为好,上次唐喆学说高仁胖,看给吕袁桥折磨的,溜溜瘦了一大圈。
清晨的环海路畅通无阻,驱车赶到案发现场,罗家楠下车就被灌了一脖子的海风。风里混着水气,彼此互相作用,寒气小刀似的割透衣物纤维,冷得胳膊上倏地爬满寒栗。他赶紧跟同事要了两件冬季外套,分别给自己和祈铭裹上。要说这身体是和以前没法比了,以前一件短袖T恤加一夹克就过冬了,现在恨不能裹成粽子。是得听媳妇的话,好好养养,要不没到四十保不齐就得办病退。
防波堤前满是破碎波浪减少能量的混凝土六脚椎体,从坡上下去就费劲,跟这些椎体上面走更费劲。大潮刚退,到处是滑溜溜的海苔藓,根本就没个能站稳脚的地方,行于其上,说是手脚并用的爬行也不为过。
高仁冻得眼眶发红,看见祈铭和罗家楠互相搀扶着往过走,抬手朝他们招呼了一下。待到祈铭行至跟前,递上副乳胶手套,继而进行情况汇报。尸体夹在两块六脚椎体间,头朝下,下颌顶在胸口,看起来像是颈椎折断的样子,两条腿搭在凸起的混凝土块上,姿势诡异。水泡痕迹明显,考虑因椎体的阻挡使得尸体没被冲进海里。
扶住一块凸起,祈铭钻到混凝土块下方,对尸体进行初检。结合尸温、水泡因素以及角膜混浊度和目前的室外温度,预估死亡时间在二十四到四十八小时之间,更具体的时间点还要等拖回去尸检给出。至于死亡原因,可以确定是因颈椎断裂导致。
“颞骨、枕骨、颈椎、胸椎、桡骨……我天呐,怎么会有这么多骨折……”高仁仰脸看向日光初绽的天空,喃喃道:“该不是从直升机上掉下来的吧?”
“受到海浪冲击撞上这些,也可使尸体产生多处骨折。”祈铭拍拍身前的一桩六脚椎体。
“这一片是空管区域,不会有民用直升机出现。”罗家楠蹲在混凝土块上,打着手电筒照略微泡发的尸体,眉头紧皱,“我操,这脸都撞烂了,诶,刚我师傅说没有任何身份证明,这要一发协查底下又得叫唤我们重案组的影响他们食欲。”
“可以先查指纹,也许——”祈铭的声音在托起尸体右手时中断,他举着那只手反反复复观察,又喊罗家楠把手电筒的光照过来,凝神沉思片刻道:“我觉着……可能找到撞死那个卞……什么的人了。”
“啊?”罗家楠心里腾地冒起股热浪,现在一点也不觉着冷了,“哪看出来的?”
祈铭单独将尸体右手食指掰向他,只见被海水泡发变白的手指上,甲盖明显脱落,顶端甚至露出了一小截森森白骨。
—
经DNA检测证实,杜海威他们在陈飞车里发现的指甲盖,确实属于防波堤下的尸体。尸检给出的死亡时间约在卞军遇害的那天晚上十点前后。如果这具尸体就是一直联系不上的那个修理厂接车人,那么从时间点上来说也是契合的。已经通知家属来认尸了,然而尸体被海水泡了一天两夜,面部撞在混凝土椎体上反复摩擦以至于肉都快掉光了,完全无法用肉眼辨识,铁定得靠DNA来确认亲缘关系。
杜海威把现勘图铺到法医办公室里的物证台上,向在场的所有人做出说明:“你们看,这是现场堤坝上留下的四条轮胎印,考虑车辆行驶的方向和尸体所处的位置,大致可以算出死者被撞时的车速为一百到一百二十公里,并且没有刹车痕迹,所以我推测这不是意外,而是故意杀人。”
“杀人灭口啊。”罗家楠一动脑子就想抽烟,可当着祈铭的面,为了自己的耳根子着想还是决定再忍忍,“能看出是什么车不?”
“在死者的衣服上发现了宝蓝色的车漆微粒残留,曹媛正在做品牌和款型比对,”杜海威抬腕看了眼表,“最晚今天下班前可以出结果。”
“宝蓝色?”林冬重复了一遍,随即给唐喆学拨打电话:“二吉,你查一下车管所的记录,看卞钰或其亲属名下是不是有辆宝蓝色的车。”
罗家楠兴奋的搓搓手:“行,你们都是好样的,那个该歇歇着去吧,等人提回来我审。”
憋屈了快一个月,终于到能爽爽的时候了。陈飞的案子不让碰,而没确定死者是撞死卞军的凶手之前,这起表面上看似单独发生的凶杀案当然得归他管。
林冬随即斜楞了他一眼,心说辛苦活都我们干,到该爽的时候您上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下午四点, 曹媛那出了微粒分析结果。罗家楠一看,发现自己高兴的有点早——死者衣服上沾染的油漆微粒,和唐喆学提供的车辆型号对不上。卞钰名下有两辆车, 一辆奔驰一辆保时捷,他媳妇名下有辆雷克萨斯, 根据车管所的记录, 这三辆里没一辆是宝蓝色,甚至跟蓝都沾不上边。罗家楠还查了车款相关信息,同款车的系列色里也没有宝蓝色。
这可就闹心了。他盯着两份资料来回看,搜肠刮肚的琢磨为何撞人的不是卞钰——也许是他雇别人干的或者开其他人的车?不不不, 已经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活了,再假他人之手, 不还得多处理一个知情人么?可要是他本人干的,为什么遗留在死者衣物上的油漆微粒和卞钰及其妻子名下的车的车漆对不上?
临近下班点,杜海威拿着平板电脑进了重案组办公室, 点开屏幕将调查所得展示给罗家楠:“轮胎印痕和三辆车的出厂记录也不相符, 但轮胎宽度与卞钰妻子名下的那辆雷克萨斯一致。”
“啊,换过外胎呗, 这比较常见。”罗家楠心不在焉的, 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汽车图片, 忽然间脑子里闪过个念头, 抓起电话拨出个号码:“喂?宁鸿么?啊我罗家楠……诶对……那个我问你一下, 现在整车喷漆改外观, 得什么手续?”
那辆Jeep就是从宁鸿手里买的,一个天天跟车打交道的主,有关车的事问他准没错。
那边回答他说:“就交四百块钱变更手续费,另外现在新车六年一检, 好多人改完都不去申报,等该年检之前再报。”
“这样啊?谢谢谢谢。”挂上电话,罗家楠转头朝被晾在一边的杜海威挑起眉梢,坏笑着:“杜科,加个班?”
“……”
杜海威心说您这是征询我的意见还是命令我?
一小时后。
下了车,罗家楠满世界踅摸,那德行在一旁拎着勘验箱的杜海威看来,活脱就一偷车贼。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卞钰家楼下的地下停车场,罗家楠来找那辆雷克萨斯,看是否与自己的推测一致——整车喷漆改装,不申报,那么车管所的记录自然还是出厂时的车体颜色。他估计卞钰是想钻这个空子,把嫌疑从自己身上撇清。
或者他压根就没想到,撞击会让车漆遗留在死者的衣服上。
“罗副队,你看是不是那辆。”
杜海威轻拍罗家楠的肩膀,在对方回身时指向一辆被银灰色防尘罩罩着的车。罗家楠走过去掀起防尘罩的一角,眼睛忽的瞪大——宝蓝色的雷克萨斯,车牌号K89898,没错,就卞钰老婆那辆。
“你怎么知道是这个?”他未免好奇——继赵平生的透视眼之后,又冒出个杜海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