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帮不上忙,最好还是在原地待着,否则只会浪费时间。
“阵法的问题不大,我很快回来。”知道夏札的心思,沈衮靠近他,轻吻了他额头一下,“等我。”
夏札笑:“好。”
沈衮一个闪身,消失在了连环交错的阵法之中。
夜色渐深。
今天的云层厚重,遮掩了月光和星光,天空一片浓郁的墨色。但地坑附近却十分通明,因为那些泛着萤蓝光的滔天灵气,照亮了这片天地,就连四周的树林也少了些阴森。
可就是这股本应该象征希望的磅礴灵气,一旦被释放,就会吞噬天地、摧毁万物。
微风轻拂,带来一丝惬意的清凉。
本该是极其舒适自然的环境,夏札却忽然感到一些不对。
“沙沙——”
“沙沙沙——”
似乎是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又似乎是其他物体在穿越灌木丛。
夏札谨慎起来,悄悄将手腕上的吊坠收到手中,放大变幻成一把木扇。他打开扇子,拿到身前,动作随意又不失韵律地挥动,将附近细微的声音尽数纳入耳中。
一丝陈腐的气味,伴随着一道“咔嚓”的些微声音,从西南方传来。
“唰!”刺耳的尖响传来。
夏札二话不说,动作迅速地转身,扬起扇子挡在身前。只听“叮当”一声过后,几枚漆黑的、染满阴气的钢钉打在他的扇面上。
扇面的材质特殊,那钢钉没有在其上留下丝毫的痕迹,纷纷下坠滚落在地上。
夏札双眸如炬,下一刻便通过暗器的来处,锁定了偷袭者的位置。
那人应该是一名已至暮年的老者,穿着厚重纯黑的道袍、蒙着脸,发色黑白相间。他的上半张脸皮肤松垮,长满了褐色的斑点,身上散发着令夏札不喜的气味。
一招未中,偷袭的人没有停顿,趁此时机像一道风一般瞬间飘至夏札跟前,手掌成爪状,露出黝黑尖长的指甲,想要直取夏札面门。夏札自然不会让他得逞,用左手臂阻挡对方攻势,右手则合上扇子,将木扇当做利刃刺向敌人的肩膀。
老者一个翻身躲开了夏札的攻击,然后掏出一把小剑朝夏札扔去。夏札闪身躲过,漆黑的小剑刺到了地坑的古字纹之上,顷刻间便化为了飞灰。
两人你来我往之间奇招频出,他们都不熟悉这里的封印阵法,且都被灵眼所排斥,唯恐踏错一步就被灵眼和阵法吞绞。尤其是夏札,对阵法毫无了解,打斗时处处谨慎未出全力,颇有些束手束脚。
那人十分圆滑老道,只被夏札轻伤到了一两处。
就在这时,老者忽然眯起了眼睛,仅露出半张脸也能看出他是在笑。他开口,声音苍老而沙哑:“你不错,但还是太嫩了点。”
说罢,他拿出一道阵旗,插在了地上。
夏札越发谨慎,注视着那柄阵旗,不知他要做什么把戏:“你就是破坏阵法的人?”
老者轻蔑哼笑:“何止,我还是把你从墓地里搬出来的人。真没想到,你居然有起尸的一天,浪费了一副好身体。”
夏札面色冷凝:“是你将我连同棺椁运到了西山墓穴。”
“是。”老者割破手掌,用带血的手握住阵旗,往下一按,“不用感谢我,我今天再送你去一次西天!”
在这里,老者比夏札有些优势——那就是他一直在研究灵眼的封印,已经可以做到破坏阵法后全身而退。
如今,他正是要利用灵眼的灵气,助自己战胜夏札。
夏札执扇而立,脸上不见畏惧的神色:“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哼,无耻小儿,嘴硬的很。剿灭僵尸是天经地义的事,无上灵气自会帮我!”老者松开阵旗的刹那,灵气从阵旗的下方缓缓升腾而起,转化成阴气被老者吸收。阴气使得老者的能力更上一层楼,他猖狂大笑,对夏札怒吼道,“去死吧!”
说完便聚起阴气,分成几道凌厉的灵光,朝夏札刺去。
夏札本就受到环境的限制,只发挥出不到三成的实力,老者这一招对他而言几乎难以抵挡。他聚起阴气,正准备和他对抗,就听到一道破风的呼啸之声。
紧接着,有人出现在几米之外,声音阴沉地好似能滴出墨来:“你让谁死?”
说完,那人手持一柄平平无奇的桃木剑,将老者聚起的阴气全部斩断,挡在了夏札面前。
是沈衮回来了。
夏札只能看到他宽阔的后背,却能感觉到他现在正处于暴怒之中。
老者应该是认识沈衮,见状惊呼一声“不好”,就要收手离去。沈衮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提起桃木剑扔出去,截住了他的退路。
“受死吧。”沈衮说。
他的语气平淡地像在陈述一个既定的结局,眼中遍布杀人般的狠厉神情。
沈衮又招出几柄桃木剑,投掷在地面上,不多时就结成了一道屏障,死死拦住老者的去路。随后,他像玩弄一只困在沟里的老鼠,剑剑刺向他的要害,下手不留一丝生路。
不多时,他就将老者打的节节败退、遍体鳞伤。桃木剑刺穿了他的心脏,割断了他的筋脉,更削去他半边头颅,留下满地的黑血。
老者的惨叫声响破天际。
沈衮勾唇,笑的阴郁:“这都不死?那就把你碎尸万段试试。”
夏札也提扇加入战局。
老者心知再不挣扎就要死在这里,朝着天天频频呼救:“救我!族叔!族叔救我!”
下一秒,沈衮和夏札的面色一凛,发现了在场的第四个人。沈衮反应迅速,朝着他感知到的地方扔出一把木剑,第四个人闪躲之时,气息暴露的更加彻底。
但他显然不打算救人,在暴露之后,便立刻遁走,霎时便没了踪影。
老者见状,呼喊求救的声音越发绝望,直到戛然而止——是被沈衮割断了脖颈,首身分离。
沈衮还欲再祭出桃木剑,却被身后的夏札拉住了手臂。
“他没气息了。”夏札说,“但是另一个人跑了。”
夏札总觉得,这两个人一开始就没想和他们正面交锋,只是为了试探他们,好拿捏彼此的差距。只是没想到被自己发现了端倪,恰逢沈衮不在,老者才决定对他出手。
沈衮背对夏札,低声说:“没事。”
夏札与他分享自己从老者那里听到的情报:“他说我的棺——”
他话只说了个开头,就被忽然回身的沈衮一把拽到了怀里,狠狠抱住。沈衮右手托着他的后颈,将他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左臂拦着他的腰,力度大的好似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血肉。
“砰——”
“砰——”
“砰——”
夏札听到了沈衮沉重的心跳声,惊魂未定心神不宁,像是要把所有的忐忑都显露出来。
沈衮一言不发,抱得愈紧。
夏札回抱他,轻抚他的后背,笑着安慰说:“我没那么容易出事的。”
过了许久,沈衮才开口说:“以后我们别再分开了。”
夏札点头:“好。”
“我去哪儿都拉着你,你去哪儿我都跟着。”
“你本来就跟很紧了。”
“是吗?”
“是啊。”
沈衮蹭着他的发顶,环抱他的动作珍重,像拥着稀世的瑰宝:“那要想办法更紧一点。”
第156章 壹伍陆
沈衮心落回实处,才松开了夏札。
之后,两人一起走到了老者的尸体旁边,蹲下身去查找可用的线索。
老者修习的不是正统术法,而是旁门左道,所以才会将灵眼的灵气转换为阴气。他身上的血腥臭浓稠,尸体腐烂的过程比普通人快的多,没用多长时间,伤口处黑臭腐朽的烂肉就化成了脓血,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夏札说了一句:“尸体腐化的好快。”
沈衮:“因为他早就该死了。”
夏札继续说:“先前他和我对峙的时候,说我的棺椁就是被他运到西山墓穴之中的。”
闻言,沈衮神情严肃眼神冷厉,锋利的目光几乎能将老者的尸体分割:“看来这些地沟里的老鼠,秘密筹划了不少事。”
一想到这两个阴修士曾经动过夏札的棺木,甚至可能开了棺,用肮脏的、盛满恶意的眼睛,凝视过夏札沉睡的面容,沈衮便抑制不住自己暴怒的情绪。
刚刚将人斩杀时,他下手还是轻了。
“是。”夏札看出沈衮情绪不对,主动靠近他说,“不过,我的苏醒应该在他们的预料之外。”
不论阴修士为什么要偷盗他的棺椁,将他的尸身从千里迢迢之外带到靖城,在自己起尸之后,他们的计划只能打水漂。
想到沈衮幼时左眼被剜一事,夏札猜测,他们的目的估计是大同小异,无外乎寻长生、求大道之类。
沈衮凝视夏札,郑重承诺:“我不会再让他们动你一下。”
夏札笑了笑:“现在我也不是任人摆布、没有思想的尸体,他们要想把我怎么样,不是件容易事。”
今天他是被灵眼所压制,才会瞻前顾后,打斗时和老者难分胜负。若是放在平时,他轻易就可以取胜。
千年僵尸绝非寻常天师所能对抗。
沈衮握了握夏札的手。
他说的沈衮当然知道,但经过今天的事,日后他难以安心。
夏札略微有点可惜地说:“还有一个同谋,让他跑掉了。”
沈衮却说:“我大概知道他是谁。”
夏札好奇地问:“是谁?”
他们连那个人的正脸都没有看见,只感受到他一瞬间的气息,人便已经逃窜,没想到沈衮却已经有了线索。
“我感觉到——”沈衮抬眸,看向那人消失的方向,“逃走的人,就是当年挖走我眼睛的阴修士。”
听到这话,夏札收敛神色目光凝重:“是同一个人?”
沈衮点头:“他泄露气息的刹那,我的右眼立刻就给我传递了一个信号——那个人身上拥有我的眼睛。”
看来这么多年过后,当年的阴修士成功把那只左眼移植在了自己身上。
然而那只“窥天地视鬼神”的眼睛,本就取自沈衮身体,是该严丝合缝长在他身上的器官,即使被人取走,也是他的一部分。所以潜伏的人只泄露了一点气息,便能被沈衮察觉。
夏札语气担忧:“如果是这样,以后我们如果找到了他的踪迹,想潜伏在他周围伺机而动,对方是不是也能立刻察觉到你的存在。”
“不能。他虽然强行移植了我的眼睛,却不可能将眼睛的能力完全融合。”沈衮否定道,“我感知到他,是因为那只左眼以我为本源,它在给我传递想要回归的信息。”
夏札:“它想回来?”
重瞳果真神异,一双眼眸似乎有灵,会在多年后给主人传递无形的“意愿”。
沈衮点头:“过了这么多年,被挖走的左眼能量和我小时候差不多,甚至还有点衰弱的预兆。”
按理来说,阴修士年岁已高,修炼了数十年,又得到了重瞳一半的力量,应该是要胜过沈衮一筹才对。但是重瞳的能力是随着主人的成长而不断提升的,沈衮这个人本身才是那股神秘莫测的力量本源,重瞳一旦离体,便失去了成长的可能性,最多只能保持原本的灵力水平。
左眼被剜的时候,沈衮还是个三岁的孩子,和现在不可同日而语。
当年阴修士和沈衮的师父打的不相上下,被打伤后只能逃遁,此后他需要花几年的时间去休养生息,然后再融合重瞳的力量。待到数年后,重瞳基本可以为他所用的时候,沈衮已经成长到了极其碍眼、又除不掉的地步。
沈衮有理由怀疑,在过去的二十年里,阴修士肯定打过自己另一只眼睛的主意。只是明白没有任何胜算,所以未曾下手而已。
同样的,正是因为知道胜不过,他才会躲躲藏藏,在背地里小动作不断。
夏札自然也想得明白这个道理:“既然那人都发挥不出重瞳原本的实力,就更不可能实现什么长生的美梦了。”
“一个无能的拼接怪。”沈衮嘲讽,“还妄想长生?做梦。”
“拼接怪么?”夏札若有所思,“他们偷渡我的尸身,莫非也是看中了我身上的哪部分……”
如果让他自己来说,最有可能是他这具功德加身、千年未曾腐坏的身体。
不过以阴修士的角度来思考,只取他身体的某个部件也是有可能的。至少比起自己的眼睛,阴修士肯定更中意那只重瞳,哪怕重瞳永远停留在沈衮三岁时的状态,也不是寻常人能敌的。
这样东一处西一处去拼凑自以为强大的躯体,确实和拼接怪无异。
闻言,沈衮再度沉声说:“我不会让他有机会对你下手。”
“我也会保护你。”夏札看向他,神情认真道,“不会给他再伤害你的机会。”
听了他的话,沈衮只觉得心里又轻又软,忍不住俯身吻了他鼻尖一下。
夏札看向地上老者的尸体:“对了,他刚刚喊逃走的人叫‘族叔’……”
“家族团伙式犯罪。”
说着,沈衮将手放在死者缺了半边头颅上。
夏札被他的说法逗笑,见沈衮的动作,没有再说话打搅他。
沈衮在读取阴修士的记忆。
老者是修炼了百八十年的人,有些手段,读取他的记忆比之前那些人要难一些。尽管如此,沈衮仍是没费太多功夫,就打破了他脑域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