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拜谢皇后,起身抬头接礼,手险些没托住木盘摔了盘里的如意,这奴才是徐子尧!她总与徐太医打交道,一清二楚这是徐册独子。心里的慌张如何也掩饰不住,颤抖着接过臂钏,“奴婢替荣贵人,多谢娘娘恩典。”
“没别的事儿了,耽误你许久,殿里的事还没办完吧,快去吧。你是个聪明人,若是想起些什么有趣的事,记得来找我说说。”杏儿告了退,一路上心不在焉,徐子尧怎么会在懿宁宫,她与徐册的事皇后都已知晓了?她为何不当场发难?幽兰殿位置偏僻,放慢脚步想了许久,才想明白,文鸳与熹妃一路,大皇子与二皇子为这储位少不了明争暗斗,应该是在熹妃这需要个眼睛。
杏儿狡猾,皇后没有办她就是还需要她,如今重要的是拖延时间,形势未明前不能轻易冒险,给些无关紧要的消息也未尝不可,还是从长计议的好。打定主意回了幽兰殿。文鸳询问再三,确认杏儿去懿宁宫只是拿了皇后的礼,也不再多想。
☆、新春
腊月三十,各宫各殿都挂了红灯笼,吉祥、如意随处可见,掌事丫头忙着殿里布置,给下人们发了守岁钱。家宴设在寿安宫,嬷嬷们一早就开始忙活晚膳,各宫的人清晨开始盛装打扮,宫中主位赴太后的宴席,剩下的婢女、公公们也在各自宫中准备了许多吃食,一年到头,就是此时格外思念家,大家聚在一起,饮酒谈天,也能互相慰藉,这深宫中也不是全无指望的。
寿安宫前殿支了大圆桌,太后坐主位,左侧是皇帝和皇子们,右侧则是皇后与众妃嫔,太后宫里的嬷嬷们伺候用膳,菜总共有九道,象征长长久久,五热四凉涵盖这五湖四海。
佳酿斟满,太后持杯起身,在座皆站起抬手举杯,奴才们齐齐俯身行跪礼,吉时到,“一求山河无恙,二求人间皆安,愿我昭烈万古长存。”太后携众人饮尽杯中酒,奴才们起身给各位主子布菜。此时,偏殿也陆续上了菜肴,宋玉、芸香、凌九、秋云等人也开始用膳。
这顿饭母慈子孝、夫妻和睦,其乐融融,晚膳后上了桂圆红枣羹,团团圆圆甜甜蜜蜜。家宴结束太后给皇孙们发了守岁钱,每每此时,文鸢格外触景生情,不知玉阳在安怀过的如何。
酒足饭饱已是亥时,不忍叨绕太后休息,都告了退。皇帝今夜去了懿宁宫,永昌许久没有收到容珂的信,万分思念,回到宫里执笔又起了信。永贤知会了皇后去了裕王府等淑莹偷偷出府一同守岁,郑愉无事,只好和凌九回了殿中。
寒冬腊月,亥时将过,灯火通明的宫中飘起来雪,此时不约而同,大家都跑到殿外,郑愉也兴奋的拉着凌九到院子里,伸掌接着雪,“瑞雪兆丰年,甚好。”
与凌九在雪中站了许久,丝毫感觉不到冷,直到头上、肩上覆上了雪白,郑愉才缓缓回神,想起凌九不喜水,伸手替凌九将雪拍下,月下的人儿如玉一般美好,睫毛上也凝了些霜,看的人心里痒痒的,“九哥哥,你不喜水,我们进殿吧。”
凌九看得出郑愉喜欢这雪,这世间总是如此有魅力,就算冻得人脑仁生疼,看着这雪也只感觉得到幸福和美好,“你喜欢便待着,不过一点雪水,都沾不湿衣裳,无碍。”
郑愉没有在坚持,心里还是想赏这雪景,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雪,又看向凌九,“你说…”
凌九:“何事?”
郑愉:“没什么。”你说,是不是也算是一起白了头。
凌九轻轻拍了拍郑愉的头,“怎么跟我也开始藏话了?”
郑愉抓住了凌九停留在自己头顶的手腕,“凌九,子时了,有你与我守岁,我真的很开心,新年快乐。”突然不叫哥哥,凌九总觉得哪里别扭。
凌九:“愉儿新年快乐,祝你万事顺遂。”
万事顺遂太贪心,我只求年年岁岁有你。
子时已到,明岳廿三,第一天,雪还下着,夜晚安静,能听见窃窃私语,是人们在祈福,或是求飞黄腾达或是求荣华富贵又或是身体健康、人是为了希望活着,不论能不能实现,这个过程都会成为一生的念想。
郑愉有些迷惘,凌九对他来说,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你会离开吗?”凌九的出现很突然,像是在梦里从天而降,想到这一幕觉得有些不真实,会不会突然哪一天,一睁眼他就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凌九当然会走,任务执行时间只有八年,八年期满就会像孟织或是雪岚随便挑个理由就走了,这人间什么也不会留下,凌九手掌覆上郑愉,“聚散终有时,不必患得患失。”
一句好聚好散浇灭了心头的热血,郑愉缓缓松开手,苦笑道,“何必祝我万事如意。”凌九也不知道郑愉怎么了,他实在是不可能理解,但看着他是有些心情不好,如何安慰也束手无策,只得说,“早些歇息吧,再过两个时辰就是典礼,别累坏了。郑愉也无心再赏雪,心情低落,颔首进了寝殿。
明岳廿三年,天微微亮,日月同辉,雪停了,宫中甬道一片银装素裹,琉璃瓦盖着厚厚的雪,忙着大典的奴才们快步走过,惊飞了树上以为取暖的鸟儿,将树枝上落着的雪抖落下来。
到了辰时,历室官员宣布时刻已到,皇宫正门城墙上鼓声骤起,庄严肃静,响彻云霄,接着乐师奏起祥乐,皇帝跟着礼部首司登上弘议殿,大殿门口,礼官高喊“吉时到!”
文武百官,后宫主仆列队齐齐俯身磕头行跪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语音回荡整个皇宫。由首司宣读新春夙愿,宣读完毕皇帝免了众人的礼,叫宋玉、李庆分别赐了礼给百官和后宫。
筵席设在暂时空置的临华殿,皇帝坐主位,举杯求许江山永固,首府、将军共表衷心,后宫众人齐祝安康,百人一起饮下了这吉酒。随着乐师、舞姬开始表演,新年的第一天盛大开启。
在这喧闹间,没人注意得到,柳嬷嬷疾步走到太后身旁,俯身耳语,太后听完眼神一亮,“做得好。”皇上注意到侧桌的柳嬷嬷,又见着太后神色愉悦,不禁也好奇,
“母后,何事如此高兴?”说着拿起酒杯,宋玉斟满酒,“祝母后福寿安康。”
太后举杯回礼,“不过得了个有意思的东西,不足一提,也祝皇帝龙体安康,愿世清平。”二人遥遥碰杯。
酒桌上你来我往,郑愉了高兴饮了些酒,凌九看着不让多喝,“九哥哥,新年可有什么愿望?”
凌九:“你开心健康就好。”自己未有所求。郑愉听着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无奈,凌九待自己只是三殿下再亲近些也只是弟弟。摇了摇头苦笑,凌九不知他是何意,“不满意?倒是贪心。那祝你荣华富贵、儿孙满堂。如何?”郑愉脸色变换不定,忍不住要发作,
“你还是闭嘴吧!”
席间欢闹了许久,都是微醺着出的宫,各自宫里、府上都已备好醒酒暖胃汤,下人们伺候着沐浴就寝。
寿安宫中,太后在前殿坐着,殿下跪着一个在寻常不过的奴才,普通到即使每日在眼前晃,也难以让人记住样子。太后拿着手里的信,“他们来往多久了?”
奴才不敢有瞒,吓得不轻,“回太后,奴才也是近日才替大皇子送信,之前的事,奴才不知。”自从永昌知道熹妃截了他的信,知道亲信之人更招人眼目,便换了宫里寻常的奴才做事,偌大的皇宫,微如尘埃的人,才最安全。
得了太后的恩典,宫里的老嬷嬷们初一可在宫门口与家人见面,想着初一都在宫里参加庆典,筵席结束已是日落,永昌与接头的人约好,让奴才趁着乱去拿信,受了恩典的都是宫里老嬷嬷,他年纪轻轻却在往宫外跑,被宫门口柳嬷嬷拦住,神色慌张,不过两三句,就全招了。
太后:“你是说,在你之前,另有其人?为何换了你?”
冬青:“之前是大殿下的亲卫,他带奴才识过这接送信的路,好似是提过熹妃娘娘参与其中,大殿下有些不悦。”
看着信中容珂的信是写给熹妃的,猜着是熹妃私自从中作梗,“此事你知我知,你回去复命,就说信没收到。”
冬青:“万万不可啊太后。”急的要哭,要是让永昌知道他空手而归,办事不利,怕是要砍了他。
太后:“你当我是在与你商量?”
事情已经败露,信拿不拿的回他在永昌那儿都保不住这条命,“还望太后开恩。”又俯身磕起了头。太后拿起茶杯,抿了口茶,
“那就按我说的做吧。”冬青领命谢恩,好歹保住了性命。冬青走后,太后将来信展开,
‘熹贵妃,
问熹贵妃安,静待花未必会开,明年末我将继女皇之位,若是永昌未能如愿得储位,倒不如归于我明枭,除了皇位是我的,文武百官皆由他调动也未尝不可。我要的是永昌的人,容珂馥琪也从来不会坐以待毙。
新年将至,愿您万福。
容珂馥琪于腊月廿七’
冬青到钦安殿时,已接近亥时,永昌还未更衣,在前殿焦急来回踱步,见着冬青来了,跑到殿门口去接了人,“怎么样?信呢?”冬青跪下行了礼,心中不安,不敢抬头看永昌。
“信没拿到。”说着重重磕下了头,“请殿下赎罪,奴才行至宫门见着许多嬷嬷在省亲,不敢贸然行动,怕叫人怀疑。”永昌听了也不觉无理,冬青谨慎并无不妥,是自己太过心急。
永昌:“无事,谨慎些是对的,再找机会就是了。你起来吧。”这一时是先瞒住了,冬青也忍不住松了口气,今后只要一口咬定没有人来送信,引导着永昌怀疑是熹妃做了手脚,就稳妥了。
☆、晚膳
新年伊始,永贤一连数日都没有淑莹的消息,本计划初一过后找日子带淑莹到懿宁宫与皇后见见,不知当中出了什么岔子。
与皇后商议,打算借着太后的手用一用。打定主意,永贤让人在百雅阁搜罗了个稀奇玩意,用过晚膳去拜见了太后。
腊月寒气重,太后已是知名之年,格外怕冷些,屋子里生了两个炉盆,烧的屋子里暖洋洋,殿里的植物好似也忘了秋冬,还好好的开着花。永贤来时,太后正在书房写字,柳嬷嬷于书桌前行礼,“太后,二殿下来看您了。”
‘金石可镂’四个字,最后一横收笔,今日看着格外满意。最近得了个这么让人惊喜的消息,神清气爽了好几日,这可是永昌的催命符,只需耐心些,等他落了井,再扔下这块石头,这大权离自己又能有多远呢。笑着放下笔,柳嬷嬷搀扶着回了前殿,
“贤儿怎么有空来看皇祖母了?”招手让永贤坐在他旁边。
永贤从下人那儿拿了极夜图,然后将人支走了,太后也扬手只留了柳嬷嬷在身旁伺候,“皇祖母,贤儿知道您识书爱画,刚得了好东西,等不到明日,急着就给您送来。”
太后起了兴趣,永昌、永贤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若是有心相与,她也不会再去考虑郑愉,永贤突然来了殷勤,是所求何事呢,“哦?什么好东西让贤儿如此上心,我可得仔细瞧瞧。”
永贤让柳嬷嬷熄了殿里的油灯,腊月天黑的早,不过才戌时,天色就暗了下来,屋子里没了亮光,永贤打开手里的画,呈到太后面前,“皇祖母,您看。”
是一副山水画,却又如此与众不同,黑夜中也能看见平静的湖面倒映着漫天的星光,远处是连绵的雪山,狭缝中透些许金光,在往上便是漫天的光束,紫、绿、蓝、粉变幻无穷,光束的后面是数不尽的星星,布满了灰黑的天际,这幅美景倒影在湖面,整幅画都闪着悠悠的光。
太后不禁用指腹轻触画面,感叹着眼前的不真实,“这景是奇景,画也是奇画,不甚美哉。”言语中满是兴奋、欣赏,爱不释手了。
永昌起身走到她身侧,指着这画,与太后解说,“这画名为‘极地图’,此景是真的,在极寒之地,常能见到此景,只是人烟罕至,能将之入画的更是寥寥无几,此画能黑暗里发光道不稀奇,难就难在寻常荧光只见着绿色,而此画,五彩斑斓,可见手艺超群,实在是人间少有。”柳嬷嬷点亮了灯,画卷又一如常,只是极其普通的山水。
太后喜欢的合不拢嘴,叫柳嬷嬷好生收了画,“贤儿可是有事要皇祖母帮忙啊?你我可是血亲,不必如此破费。”永贤见太后收了画,她力所能及之内,是肯定要帮了,
“皇祖母,没事就不准我孝敬您了吗?”好听的奉承又说了些,才入了正题,“您在宫中这身份,想必我的事您也了如指掌,我与裕王女儿江淑莹互相有意,本碍着裕王只是私下交往,可母后见我如此爱慕,也想见见她,也许她看着满意,这情比金坚的事成了也说不定呢。可现下却与她断了联系,兴许是裕王知晓了……”
见太后听的认真,不置可否,面上也看不出波澜,“所以,皇祖母,您叫她来宫中一起用个膳,成吗?”
太后听完又觉得太过小题大做,“只是替你把人约来吃个饭?那你可亏大了,哈哈哈!”拿着绝世珍品来哄着她也要做成此事,这永贤为了储位可真是不择手段。
裕王接到太后的懿旨时,气得不轻,将诏书重重拍在桌子上,夫人魏乔端着参汤来时,看见他发如此大怒,目光落在桌上的诏书上,“王爷何以动怒?”裕王将诏书推到她面前,太后问候了他们新春,提到许久未见江淑莹甚是想念,邀她正月十五进宫一同用膳。魏乔捏紧了诏书,也皱了眉头,“这郑永贤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心思动到淑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