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idas.”
脑海里,他身旁小男孩的书包渐渐清晰。X忽然有些失落,这是个世界著名品牌,哪里都能买到。如果是一个特别一点的牌子,或许能定位到是哪里。
“adidas”心理医生道,“你……那时大概多大?能想起来吗?”
X坐在轮椅上,伸手比了一下记忆里自己的身高:“大概…六七岁。”
“那差不多是二十多年前了。”心理医生微笑:“这个讯息很有用,二十多前的中国大陆,能给小孩上学书包都买adidas,他的家境应该很不错。”
沿着这个思路,X很快就想到了下一步,那个小男孩的家境很不错,那么,梦里那栋破败的居民楼就绝不可能是他的家,应该是……自己的家。
X继续推断,自己小时候的家境是不好的,同理,他家的亲戚应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那个小男孩应该是他的朋友,那个年纪的小孩最容易发展成好朋友的就是同班同学。
X迅速在脑海中整理出他目前掌握的讯息,小时候,他在中国南方某个城市,住在一栋破败的居民楼里,在小学班级里结识了一位小朋友,对方的家境很好。有一天,他带着他,到自家居民楼的一楼,一起观察燕子。
X想,他并不喜欢随便把人往家里带,也并不喜欢和人嘻嘻哈哈打成一片,不会随便找个普通同学就盛情邀请对方来他家看燕子。
对方家境那么好,想来,也不至于吃饱撑着就爱来他家破败的居民楼观赏生活常见动物:燕子。
这么想来,他们当时的关系应该很要好。X想道。
唰。
钢笔划过纸。
X抬眼去看,午后微醺的阳光投在米黄色的本子上,心理医生在纸张上打了个勾:
有望医治失忆。
X自知,以前他的失忆基本被认定为无法医治,虽然心理医生并不会直白地告诉他。
他注视着本子上的那个勾,心里,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悸动。
打勾。
X想起,他似乎自己也有在本子上打勾的小习惯,完成一些事后,就会打勾。
——完成了什么?
叩、叩、叩
外面想起敲门声。
心理医生的助理走进来。
X知道,他的时间到了,今天的治疗结束了。
“说实话,你今天真的让我很惊讶。”心理医生朝X微笑,把今天的记录本递给X,“你的心理状态越来越好了,只是回想起一幕燕子,就能找到很多有用的讯息,如果再多想起一些,我相信你能找回你的过去。”
X点头。
——给予病人信心也是治疗的一种方式。他转着轮椅,向门口滑去。
“过去虽然也很重要……”身后的医生看着X的背影,突然道:
“但也不要忘了自己的新生活。”
X停下轮椅,转过头。
心理医生朝他笑:“别忘了,有空多跟你的friend联络联络感情~”
X:“不会忘的。”
、
大洋的另一端,北半球,中国。
楚枫站在自家卧室里。
嗡嗡——
黑屏的手机屏幕一亮,弹出微信通知:X发来一条消息。
楚枫瞥了一眼,没去管。
他盯着眼前这面墙,看了一天一夜。床头柜上的烟灰缸积满了烟蒂。
咳、咳、咳!
林岚端着水果盘推门进来时,被呛了个够呛。卧室窗户紧闭,满房间烟雾缭绕。
呛人的烟里,站着一个修长的人影。乌黑柔软的绸料睡裤,宽阔的裤脚露出两段白皙细窄的脚踝。
楚枫穿着白短袖,就站在雾气中央,他修长的手指间娴熟地夹着一根烟,飘起袅袅青烟。
“表哥、表哥!!”林岚咳嗽着,“看个窗吧!”
楚枫转过头,才反应过来林岚来了。他转身走了几步,打开卧室小阳台的玻璃门。
林岚叹气,他看到表哥头上戴着黑色Bose蓝牙耳机,那隔音效果好的跟聋了一样。
楚枫与世隔绝,一言不发。林岚把水果盘放到小桌子上,把烟灰缸拿出去清一清,再回来,叹气:
“表哥,休息一会吧,你这……你看那面白墙都看了一天一夜了!”
“谁跟你说那是白墙?”
抽了一晚上的烟,楚枫清冷的声音里有一些沙哑,像明澈的清水里无端掺了一把沙。
林岚听得心酸:“表哥,你真的…少抽点吧。”
楚枫淡淡地嗯了一声,手指仍夹着那根烟。
林岚心里叹了一口气,他作小辈的管不了表哥,父母长辈也已经老了,管不动楚枫了。他真想把地府里的谢哥召唤出来,好好看看他表哥现在的样子,管一管!
楚枫盯着那面白墙,退后几步,走到桌旁,拿起水果盘里的牙签,叉起一块哈密瓜。
“谢谢。”
楚枫吃了一块,就把水果盘拿回给林岚:“你也吃点吧。”
林岚心里想,低情商表现:我不想吃水果,你赶紧拿走,别来烦我!
高情商:谢谢。象征性吃一块,再把水果盘还回来:你也吃点吧。
林岚能领略到他表哥真正的意思。但他坚持:
“表哥,你再多吃几块吧,你都一天都没吃饭了。”
楚枫:“没关系,我不饿。”
——委婉潜台词:你真的可以走了。
林岚假装听不懂表哥的逐客令,他抱着水果盘,径直走进楚枫的卧室:
“表哥,你在看什么?这面白墙有什么吗?”
“……”
楚枫对表弟的迟钝有些无语,但他又不好直白地说出来,把好心给他端水果吃的表弟赶出去。
嘀——
一声启动音,林岚吓了一跳,紧接着他就看见,那面白墙忽然泛起涟漪,发出悦耳的水波声,墙中央浮出一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
林岚惊了:“卧槽!表哥!你…你卧室的墙,全是高端投影墙吗?”
墙面内置电子感应,可以播放电影、触屏画画、写字、做笔记,相当于一台大型墙面ipad.价格大概相当于用ipad铺满这面墙的价格。
林岚酸了,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
但他转念一想,他表哥那么冷淡的性子,肯定不会在生活上过得这么花哨,一面白墙都能整出这么奢侈的点子,这肯定是谢哥的主意。
——谢哥铺这墙干嘛的?
楚枫看着白色的墙面,环绕着卧室King size大床。
这玩意可以播放电影,也可以播放一些其他视频,并且可以分屏,实现多视频同时播放。
一旦开始播放,那就是近距离大屏沉浸感,多角度全方位无死角的体验、加上3D环绕立体音,无处躲藏的羞耻感像溺水一样,楚枫领教过那种滋味。
这面奢华的墙,以后都不会发挥它的作用了。楚枫站在卧室里,朝虚空中一点,墙面像大型学习工具,弹出他昨夜在墙上画的成果——
“卧槽!表哥!你这是……改行当刑警了?”
空白的墙面上弹出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图,刑侦剧里常见的那种侦查分析图,关系图的最中央,是七岁的谢时煜。
林岚仔细看了一下,这只七岁小时煜并不是【梦想城】游戏里的截图,而是真正的谢哥,从表哥的合照上截取下来的。
楚枫看着自己亲手整理出来的关系网,七岁谢时煜的小头像,像一只狩猎的蜘蛛,盘踞在蛛网关系图里的最中央。
上次24岁谢医生秘密,楚枫不敢让林岚掺和,怕出事。
但这次的谢时煜才7岁,就算查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法律也判不了,更何况……谢时煜两年前就死了。
“表哥你这一天一夜就是在……列这个吗?”林岚惊叹地看着复杂的图表,他光看着这图脑袋就乱了,表哥竟然能一直看,一直思考……
林岚突然反应过来:“表哥!七岁谢哥的那两个问题你是不是也解决了?!”
1.[死者是谁?]
2.[凶手的门牌号]
“差不多有答案了。”楚枫淡淡道:
“但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我。”楚枫道:“我跟你从头讲一遍,你看看我有没有疏漏。”
“好的好的。”林岚诚惶诚恐地应下来。
喵——
楚枫朝空气里一点,关系网上一只黑白小猫咪的图标叫了一声。
“这是小时候他会带来跟我一起玩的猫,叫小奇。”
前两天,楚枫坐动车回到当年出生的城市,在少年宫的草坪里挖掘小时候和谢时煜一起埋藏的“小宝藏”。
“在草坪里我找到一个铁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具猫尸。”
林岚:“啊?!这么残忍……”
楚枫:“这事还没有结束,那具猫尸是被人分尸的,而且每一部分都有红色塑料绳……”
“卧槽!分尸?!!”林岚吓呆,“表…表哥……我鸡皮疙瘩要起来了。”
“别打断我。”楚枫平静道,他的声音不急不缓,继续:
“22年前,我和谢时煜都在上一年级,当时新闻有报道一起分尸案。”
那案子22年未破,早已成为无人破解的悬案,尘封在档案室里,算不上什么机密。楚枫用了点关系就拿到了卷宗资料:
“凶手会用红色塑料绳在尸块上绑特殊的绳结,我比对了一下照片,那个绳结,和我发现的猫尸上的绳结是一样的。”
“卧……”林岚连卧槽都说不出来了,“所以……难道……”
楚枫:“402室的虐猫男,就是当年那起红塑料绳分尸案的凶手,住在谢时煜那栋楼里。”
这个人杀死了猫咪小奇,小时煜把小奇安葬在少年宫草坪里。
林岚害怕地看向关系图上的“402室虐猫失业男”。楚枫一点击“402室”,图标右上方就浮动出一条蓝色丝带示意图。
林岚认得这条带子,他和表哥在【梦想城】里从404室小谢哥的房间搜出来的,上面沾有血迹,带子断裂的地方还写着一串小小的白字:…凝有限公司。
楚枫:“原题目里对402室的描述是:失业男,从他搬来之后,小区的流浪猫就不见了。”
失业、公司。
林岚明白了,这两点相关,所以可以合理推断,402室失业虐猫男和“…凝有限公司”有关,这条蓝色带子,也非常像挂工作证的那种绳子,很可能就是虐猫男挂在脖子上的。
楚枫:“XXX凝这种组合在公司名里不常见,我让秘书去查了这个公司。”
H城,他和谢时煜长大的地方,确实有一家万众凝有限公司,在22年前濒临破产,大裁员。
后来勉强撑住了,但也很够呛,公司业绩持续下滑,从一个很体面的大公司,变成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
最诡异的是,秘书告诉他:
“这家公司如今也在您的名下。”
楚枫:“什么?”
秘书:“四年前,谢总收购了这家公司。”
楚枫一算,4年前是他们25岁的时候,谢时煜那时正是事业上升期,他应该收购有价值、能迅速带来利润的公司,而不是这种死气沉沉的公司……
楚枫看着秘书发来的资料,眉头微蹙,从他多年的商业判断,这家万众凝公司实在没什么价值。
“收购理由呢?”楚枫问。
秘书:“不清楚。当时的股东并不太同意谢总的收购计划。但谢总力排众议,买下来了。”
楚枫看了后续的业绩表,谢时煜收购之后,这家万众凝有限公司还是跟以前一样烂泥扶不上墙。赚不了大钱,但也没有亏损,反正就那么放着。那时的谢时煜也不缺收购一两个公司的钱。
楚枫:“这家公司的员工资料还在吗?22年前的。”
秘书:“这个……应该没有了,时间太久了。”
楚枫顿了一会,没说话,脑海里浮出目前找到的两个线索:
-万众凝有限公司
-小时煜藏起来的染血蓝丝带
他稍微一想,立刻领会到了谢时煜的用意,楚枫问:
“那这家公司的老员工都还在吧?”
秘书:“对,都在。嗯……其实这家公司基本都是老员工,没什么新鲜血液。谢总收购之后,也没有进行过人事调配。”
楚枫:“你帮我找一下,这个公司目前工龄超过22年的所有老员工名单,要快。”
这家公司很小,没几个人,工龄超过22年的就更少了,楚枫拿到名单,亲自一个个去询问。
这些老员工二十多岁就职,目前四十来岁,每天勤勤恳恳上班。回忆起22年前的大裁员,都心有余悸。
楚枫:“被裁掉的员工里,有没有人是住在老城区西街158号的居民楼?”
他发了几张居民楼的实拍照片,给每一个老员工看。
“啊,这里啊!有有有!”管人事的老陈道:“那个崔…崔什么的,不就住这里吗?”
另一个女同事喔了一声:“你说崔军啊!哎呀那人活该被裁员,讨厌死了。我们公司当年楼下有一只小橘猫,我每次来都会给它放点小鱼干,就放在后面那个有个盆子那里,我前脚刚走,他后脚就给我踢掉!鱼干全部扔掉,那只小橘猫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那个人啊,有病,每次我跟他打招呼,他反正就爱理不理人的,平常也不说话,真不知道干嘛。”
——会虐猫、打奇怪的绳结、分尸杀人,这种人就算隐藏的再好,日常生活中也不太可能成为讨喜的人。
楚枫:“确定是叫崔军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