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时间差,足够他们完成「澄清出轨」这一件事、将舆论推波助澜到高潮又重重消解掉,等商陆他们出现,舆论的高峰期已经过去了,吃瓜群众餍足了,巨浪变成小浪花,他们会从容很多。
只是完成澄清这件事,关键不在他,也不在叶瑾——
“邵董,”秘书敲响会议室门,“瑞塔在会客室。”
商邵眼睛缓缓亮起,“请她进来,”又起身,“不,请她进我办公室。”
又让叶瑾一起。
进办公室,瑞塔穿着白裙的背影出现在二人眼前。听到地毯上的脚步声,她转过身,对商邵笑了笑:“现在到了我澄清的时候了吗?”
叶瑾第一次见这位当事人,一时间没有作声,心里想起上一轮公关战还给她泼过脏水,不过面上倒很自然,微笑着与她点头。
“你想怎么澄清?”商邵问。
他也认为自己卑鄙,因为这个方法他早就想到,却不主动提,只等着瑞塔自己说。
“我会和公众承认那张照片是我趁商陆喝醉了摆拍的,我知道,他们不会相信,所以我带来了所有的证据,我和商陆的聊天记录,我在海上时,商陆给我答录机的留言,里面很明确地拒绝了我。答录机的时间和通讯记录也都可以给公众比对,”瑞塔笑了笑,“他们看了就会明白,自始至终都是我在追求他,对他求而不得,至于他,一直都只是把我当朋友。”
叶瑾心里吃了一惊,眼神里也有震惊,带着怜悯。她谈过恋爱也爱过人,知道这样的行为对于一个女孩而言,无异于是剖腹自杀,将最不堪最丢脸的一面撕裂给别人看。
何况,瑞塔还是这样一位女性,是贫困地区许多女性奋斗的榜样。
“一切的错都因我而起,我必须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瑞塔交握着手,对商邵微微颔首,“你上午告诉我对方还有后手,我不像你们聪明,不过我猜,到这一步,应该不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我现在说出事实……应该刚刚好。”
刚好——不是刚好,是太好了!叶瑾拎着包的手都激动得忍不住收紧。太漂亮了,这就是最好的消解舆论的时刻!只要从出轨的道德困境脱了身,一切就都有得救!
商邵这才注意到,瑞塔是特意换了裙子过来的,也化了淡妆,她是早就准备好了开发布会了。他不会假惺惺地问一句“你确定吗”,只是沉稳地说:“好,那就干吧。”
照片公布后的四个小时、晚上时间,舆论发酵到巅峰,第二天是周末,不出意外会一直狂欢下去,发散的范围难以预估,将成为内娱有史以来最爆炸的新闻——
这样在于莎莎心里预演到完美的进程,被瑞塔的发布会打断。
「有关我和商陆先生的感情问题,在一个星期以来承蒙记者和大家关心,本不愿为此多言,但事件发展至此,已经严重伤害到了商陆先生和柯屿先生的名声,因此我站在这里,以一个完全的待罪之人做出澄清:
我和商陆先生从未发展出任何男女关系,他始终视我为忠诚的朋友,无关任何爱情。至于我,是我单方面热恋他、追求他,在被多次拒绝后依然纠缠不休。戛纳的拥吻照是借位拍摄,当晚我的确想吻他,但他把我推开了,希望那位拍摄的记者在之后也可以出面澄清此事。
酒店的亲吻照,是「眼神」公映前一晚,商陆因心事和压力喝醉,我送他回酒店,趁他昏睡自行摆拍的结果,他甚至都不知道这张照片的存在。
有关我单方面追求他的所有细节,我稍后会在个人账号上详细贴出,在此仅播放六月份答录机所录下的一通电话,是商陆正式拒绝过我的证明。」
发布会借由内陆媒体搬运到了微博上,所有人都听到了商陆对她绅士但坚决的拒绝,以及祝她这一辈子都顺风顺利幸福。
整个网络都没有想到事情竟然还能如此反转,在历经这样恶意的道德造谣诋毁后,竟然还能迎来起死回生的一刻。
「不夸张,对着手机泪流满面」
「+1,真的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现在打字的手都在抖。」
「所以呢,有人道歉吗,有人向商陆道歉吗,他那么好,连拒绝都那么温柔绅士,对瑞塔每一次回应都坚决但不严厉,骂他道德败坏下贱劈腿渣男的人会出来道歉吗?」
「我今天终于可以挺起胸膛说,劳资他妈没粉错人!!!」
“放屁!”于莎莎摔下电脑,双手撑住办公桌不住深呼吸。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是假的?佣人亲耳听到的不是吗?!难道、难道她早就被温有宜挖了出来,是她将计就计?不,不可能,她气到生病是真,集团股票蒸发了数十亿是真,商陆差点被舆论钉死被无数脱粉也是真!那么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为什么商陆真的没对瑞塔始乱终弃?——
是这个女人撒了一个愚蠢的谎。
于莎莎抿着的唇不断颤抖,两眼死死盯着桌子,半晌,自顾自冷笑了起来。
多好笑啊,这个女人为了狗屁不通的爱情撒了一个狗屁不通的谎,被她的内线听到,及时地传递了出来,她反应多么快,设计了多么漂亮的连环局,却没想到这个局的所有赖以生存的根基从一开始——就他妈的是假的。
一个不信爱情的聪明女人,败给了一个一心求爱的愚蠢女人
她以为她是将计就计玩得漂亮,却不知道对方根本还留有一招釜底抽薪置之死地而后生。
……但是没关系啊,她的记者已经到了机场。商陆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他出现的那一秒被围住,只要他在媒体前说他和柯屿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正式恋爱,那最终还是她赢。
在发布会的同时,商邵已经编辑好了短信发送给商陆,将所有来龙去脉都一一说明,并单独叮嘱了一条:「记者问什么都不要作答,别管他问得多难听多激烈态度有多差,一个字都不要回应,切记切记」
他料到对方会派人蹲守在机场,争取在这个商陆一无所知的时刻将他打懵,让他在全球中文媒体面前出丑。提前下岛的错误信息会让他们空守一夜,但他们不会放弃——
因为莎莎也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
·
老天开眼,从圣海伦纳岛回开普敦的一程总算没有刮风,否则柯屿难以想象自己要是吐起来,加上商陆一个伤残人士,两人要怎么大包小裹地顺利出机场。
飞机平稳落地,两部手机开机,消息继续无穷无尽地涌入,好像这一星期全世界的人都给他们发了一通消息。商陆把手机揣入口袋,接过柯屿从行李架上取下的拐杖,继而默默帮他把剩下的登机箱和背包放好。
从这里要分别了,商陆回港,柯屿飞下一站米兰,下次再见,得等商陆腿伤养好才行,或者柯屿抽空去见他。
“你们法国人送别要不要贴面吻啊?”柯屿一手推着两台登机箱,一手略略护着商陆,放着周围游客蹭到他。
商陆瞥他一眼:“贴面吻没有,法式热吻有。”
柯屿抿起唇笑,棒球帽压不住他的嘴角,谁都能看到他掩在帽檐下的下半张脸笑得又乖又好看。
还没出舷梯就听到外面异动,以为是延误的游客闹事,柯屿没当回事,直到出了登机口,快门声和闪光灯此起彼伏地闪烁起来,数不清的记者争先恐后地挤着推着涌着,好像要把这空等一晚的气都在镜头里宣泄出来。
柯屿怔了一下,受过严格训练绝不会在闪光灯前眨眼的眼睛竟然被刺得躲了一下,人群更激动,话筒杵到两人嘴边——
“柯先生你对你自己做小三一事有什么感想要分享?”
“可不可以传授一点抢男人的诀窍给你的粉丝?”
“对于伤害瑞塔一事你怎么看?”
“你和商陆有计划过未来吗?还是玩玩而已?”
“商陆先生请问你和柯先生事先声明过自己有女朋友吗?”
“您是引诱他当小三还是跟柯先生合谋合奸?
“商家一直以家风端正著称,您做出这样的事您的父母和泉下的爷爷商伯英先生怎么看?”
“柯屿是如何引诱你的?你是鬼迷心窍被他勾引吗?”
“可以谈谈他勾引你的细节吗?”
人影在柯屿眼前摇晃,他一时之间甚至分不清发什么什么,只知道他们前所未有地激动,每一张脸都洋溢着红色的油光,手机高举到他眼前,一闪而过的,似乎是一个女人亲吻商陆的亲密照。
瞳孔忽地睁大,又迅速针刺般紧缩,他反应过来,是有什么奇怪的谣言发散了。失控的记者和不明所以的路人将包围圈越推越小,没有人注意到商陆拄着拐杖,没有人关心到他受了伤,他们只想逼商陆发疯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地说——
“放他妈狗屁!什么小三?什么引诱什么出轨?”
镜头捕捉到他脸色冷酷双目赤红,眼底似有吃人的狠戾阴鸷。但他的眼神里有紧张,是那种混杂着震惊、失措和患得患失的紧张——
他带着这样的紧张看了柯屿一眼,仿佛怕他信,又怕他觉得这样的场面丢脸又是体面,又怕他被记者伤害,流露出无所适从的模样。他的腿不够他去义无反顾地护着他,他只能更凶狠地回应,将注意力和话筒都引向自己这边。
摄影师甚至吓得退了一步,却被后面人更群情激愤地推了上去——
看啊,他发火了骂人了口不择言了!下一步就是打记者了!特写快推上,现场竞争这么激烈,可要拍摄到最好的角度啊!
拐杖在地面发出剧烈的刮擦声,进跟着一声砰——“商陆!”柯屿扭头看了一眼,心里一紧,本能地转身跪地紧紧护住他,将他护在自己身下,为他挡着所有的镜头和恶意的质问——
“别说。”他伏在商陆耳边,很轻很快但沉稳地说:“不要回应,我在这里,我带你走。”
第181章
数十台摄影机都精密运转着,捕捉着这一刻的混乱和震惊。
柯屿在镜头前护住了商陆?他不要事业不要名声了吗?为了“嫁”进豪门,他可以拼到这个地步?!轰然一声,这一刻的画面比商陆承认两人关系更刺激更直接,记者更互相推搡着而上,皮鞋都在空中被踢飞一只,又不知是谁的眼镜飞了出去,谁被拐杖绊了一跤,相机和话筒都恨不得长到两人脸上。
在夹杂着空姐的惊呼、地勤的暴呵和全世界游客的惊诧围观中,柯屿只是无动于衷地护着商陆,两手撑在他耳侧,跪着的长腿小心翼翼地贴着商陆的,为他禁锢出一片狭小的安全空间。
谁推了他,谁又打了他,谁的相机砸在了他,谁的话筒又戳到了他背上,他都没有反应,不生气,不暴怒,不诘问,甚至连头都不抬。
只是看着身下的商陆。
商陆眼里的震惊一点不比记者的少,因为震怒而瞪着的眼眶微红,迟迟没有眨眼。
柯屿被推撞得闷哼一声,但身体纹丝不动。商陆条件反射地想护他,手刚抬了些,柯屿嘴唇动了动,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抱我。”
纷沓的脚步声几乎就贴着商陆的脸,鞋尖踢到他的瞬间被柯屿用手臂挡住,那些脚步便撞在了他的小臂上,蹭下淡淡的黑印。
明明是心疼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商陆却感到一股令他安心的力量从心底缓缓泛起。他甚至松弛下来,周围的声音消弭殆尽,他的心里也不再充斥着暴怒和焦躁,而是轻声问:“不丢脸吗?”
柯屿从警戒中回过神来,垂下眸看了商陆一眼,唇角微微抿起:“丢脸什么?”
机场安保队伍终于姗姗来迟,开始粗暴地驱散人群拉开记者,警棍格挡出一片清静,黄色警戒线拉起。他应该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扶着商陆在此起彼伏的闪光灯下低着头快步立场,给世界留下一副沉默仓促倔强的影像。
但是凭什么?
柯屿不紧不慢地拉起商陆,空姐这才敢上前:“柯先生、商先生……”她看到柯屿面无表情地俯首捡起拐杖,吞咽了一下,将自己无济于事的关心咽了回去。
柯屿反而对她笑了一下,请她找一副轮椅过来,他还得带商陆回家。
在人高马大凶悍到令人胆寒的安保队伍下,记者的骚动平息,但仍逗留在警戒线外,手里的相机始终未曾放下,一边忌惮畏缩于警棍,一边又为头条蠢蠢欲动。开玩笑,他们飞到开普敦后连机场都没出,守了一个通宵加一个上午,怎么可能轻易撒手。
但是柯屿没有立刻出离现场,这也让他们很吃惊,甚至捉摸不透。
空姐立刻协调到了折叠轮椅,柯屿从她手里接过,点点头示谢,继而支展开,搀着商陆坐下,又蹲下身把观察他的膝盖,确认无碍后,抖开外套帮他细心盖好。他的一切动作都从容而自然,好像不知道背后有无数快门声咔嚓响起。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将摘下的棒球帽压到了商陆头上,长长的帽檐下压,掩住了商陆未来会被逐帧解读的面容,继而才转身面对人群。可能脸上表情太云淡风轻了,是那种真正从无数众星捧月的场合中修炼出来的气场,以至于第一排的记者甚至吞了吞口水,不自觉松下了按快门的手。
“辛苦诸位远道而来,不过很抱歉,我并没有在异国他乡开发布会的习惯,”他淡淡颔首,“有什么问题请回大陆提交采访申请和提纲,多谢关心和配合。”
所有人面面相觑,为他这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的态度恼火,却又根本无可奈何。一秒后,记者群再度骚动起来,但这一次柯屿没有再给眼神,而是自顾自推起轮椅,在两名安保的护送下淡然地穿过了长长的、行注目礼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