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当归从玻璃窗里往外望。山庄的大门口只停着零星几辆豪车,看来宾客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多。放眼望去全是身着制服的安保人员,与其说是慈善晚宴,不如说更像是富豪圈内举行的私人聚会。
刚一下车,路当归就被山庄门口的安保拦住了。
安保人员客气地要求他出示邀请函。
接过路当归递来的信函,再三确认无误,安保们又开始用探测仪仔细检查路当归的全身。
全身上下被戳了一遍探测仪,安保让路当归翻出口袋内胆,以便检查。
“先生是否携带了有录影或录音功能的设备?”
“没有。”
“您的手机具有录音录像功能,请您在晚宴中全程保持关机状态。”
“……”
路当归禁不住眼皮一跳。
只是个生日宴会而已,至于检查的那么严格?
他正准备开口询问,就看到一名留着波浪卷发的年轻女子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从大厅内走了出来。
见到来人,安保们纷纷停下手中动作,向她恭敬问好:“高小姐。”
女人勾起红唇,对着门口的安保们冷笑出声:“这可是老板的贵客,你们在这里耽误这么久,也不怕老板怪罪下来?”
她一声令下,拦住路当归的几人顷刻间如鸟兽状散了开来。
女人走上前,朝路当归伸出了手:“路先生,我是邢总的秘书高蕾,您叫我高秘书就好。邢总已经等您多时了,请跟我来。”
跟着高秘书走进山庄,路当归一路上都没有见到任何人影。
月亮挂在半空,窗外的露天游泳池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本该热闹非凡的大厅出奇的安静,只有半山腰的风沿着回廊穿堂而过,发出窸窣的声响。
一路走过来,路当归觉得有些古怪。
既然是海柏老板的生日,又是跨国基金会的成立仪式,不应该是一场大规模的慈善盛宴吗?为什么人烟会那么稀少?
将路当归带到一扇紧闭的实木大门前,高秘书递给他一个精致的方型长盒:
“路先生,宴会开始之前,还要请您先戴上这个。”
打开手中长盒,路当归蹙起眉:“……这是?”
长盒里盛放着的,是一幅精致的半脸面具。
“这是能代表您身份的信物。”高秘书说,“只要您戴着这幅面具,邢总就能够马上认出你来。”
取出盒中的纯白羽毛假面,路当归愈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不是要在基金会的成立仪式上发言吗,为什么还要戴着面具?”
高秘书柔声开口:“邢总的生日宴是非常私人的宴会,每年受邀参加的,都是邢总的至交。邢总非常相信路先生的品格,才会邀请路先生参加如此私密的派对。为了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路先生还是配合一下吧。”
你这话说了不等于没说吗?
路当归嘴角微抽。
他过来参加晚宴,本来就是答应了要在捐赠仪式致辞,顺便来给妹妹的这位旧日恩人捧场的。
结果到这里那么久,他连半个Golan公司的人都没见到,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沉默了一会,路当归从裤兜里拿出了手机:“……我打电话联系一下瑀先生。”
他越来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自从上次被刑珹忽悠签了个《保密协议》,他就再也不相信这些有钱人的说辞了。他就不该真的认为,天上会掉下一个馅饼,还无缘无故正巧砸到自己头上吧?
说不定因为今天来参加这场宴会,他又会给自己惹上了一个新的麻烦。
没等路当归拨通电话,大门已经被人从里面推了开来。
开门的是一名身穿西装马甲的高个男人,男人脸上戴着深黑色的半脸假面,和路当归手中的白色面具是同样的款式。
假面上的网纱挡住了他的高挺鼻梁和深邃的眼眶,让人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
“路医生,”男人的语气有些惊讶,“到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路当归从嗓音认了出来,这人正是邢瑀本尊。
“瑀先生,我来这里,是来和您谈有关捐赠的细则的。”
路当归定了定心神,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对着邢瑀礼貌开口,“如果只是玩笑或者误会的话,那我就先告辞了。”
潜台词是,把我拉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听到路当归这样说,邢瑀盯着路当归身后的女人,语气变得有些冰冷:“高秘书,你吓到路医生了。”
高秘书面带愧色地低下头。
“抱歉,路医生,是我的秘书没有对你解释清楚。”
邢瑀打开了身后的大门,对路当归缓声道:“这是我每年生日宴会的传统,所有宾客都会戴上面具参加,无一例外,还请你理解。”
看到大门内的情景,路当归的瞳孔微微一缩。
藏在山庄最里面的这间房间,是一个小型的私人club,顶上挂着倒坠的巨大钻石吊灯,正中央放置着几张单人真皮沙发。
每个沙发前都有一名盛装打扮的男性。他们手举香槟,或站或坐,或是跟随着唱片机里的爵士乐声,用鞋尖慵懒地拍打着节拍。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脸上都戴着假面。
拉着门把手,邢瑀颇有风度地躬下身,对路当归说:“路医生,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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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主人离开了片刻,回来时,身后多了个人。
虽然看不见面容,但仍然避免不了众人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灰色西装,白色羽毛假面,柔软而又浅淡的唇,略微有些仓皇失措的眼神。
从路当归的身上收回目光,宾客们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举杯和身旁的友人碰杯庆祝。
庆祝他们的好朋友邢家二少,带来了他的猎物,今年狩猎游戏里的queen。
第16章
频繁在公益活动中露面的商界大佬,股市运筹帷幄的操盘大手,S大教书育人的教授,操持手术刀治病救人的医生。
每年邢家二少的生日宴,都是这群人的狂欢。
他们终于可以卸下道貌岸然的伪装,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往年,在挑选出参加游戏的猎物后,他们都会相聚在一起。六人公平竞争,没有先后之分,谁先拔得头筹,猎物先落到谁的手上,谁就是游戏的最终赢家。
将猎物俘获到手的人,可以获得猎物一夜的享用权,想做什么出格的事都可以。
从邢瑀二十岁那年起,Club的狩猎游戏就开始了。
今年却不同于往年。
往年的猎物大多是欠下高利贷,走投无路的年轻男孩和女孩。为了快速拿到钱,选择铤而走险,自愿签下了参与游戏的合约。
而今年的queen,是一个普通人。
他戴着宴会主人的专属标识,洁白的天鹅假面。
这是宴会主人给在场众人的警告,这人是他的专属猎物。
都是有很深交情的至交好友,其余五人很快便明白了邢瑀的意思。
二少是想让他们几个配合,在山庄里撒开一张无形的网,然后再步步收紧。直到小猎物无处可逃,最终只能落入他的圈套。
“邢,这就是你说的路?”
一名戴着蝴蝶面具的棕发男人从沙发前起身,端着呈满淡金色液体的香槟杯,朝刚进门的两人走来。
从茶几上端起两杯酒,邢瑀递给了路当归一杯,对着棕发男人笑道:“是的,我的贵客。”
“这位是Golan集团的亚太区副总裁,Sean先生。”他向路当归介绍,“就是他为基金会捐赠了第一批公益器械。”
路当归对这样的社交场合没有太多经验,听到邢瑀的话,连忙抬起酒杯,和Sean礼貌地碰了碰杯:“Sean先生,我妹妹的事,让您费心了。”
Sean笑得畅快:“路先生客气,邢对这件事这么上心,我们Golan当然会尽全力支持。”
和两人寒暄完,Sean转身离开,其他的几名宾客也纷纷过来和路当归举杯交谈。
看着路当归手中的酒杯一点点见底,邢瑀眼底多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一轮酒喝下来,路当归已经有些微醺。
之前和Sean交流的时候,他们已经谈妥了关于捐赠的一些细节。该聊的都已经聊完,估计不再需要自己出来致辞了。
想到这,路当归对身旁的邢瑀开口:“瑀先生,我明早还要上班。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表,邢瑀了然地点了点头:“时间确实不早了。要不这样,路医生稍作休息,我通知司机开车到山庄门口,送路医生下山。”
路当归点点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靠着真皮沙发坐下,他感觉困意正在逐渐袭来,眼皮开始上下打架。
咔哒。
咔哒。
咔——
角落里的黑胶唱片机乱了节奏,发出刺耳的声响。乐声不再连贯,唱臂走走停停,像是在奏响最后的倒计时。
室内的交际活动仍在继续,人们在昏暗的灯光下穿梭走动,晃动的酒杯在路当归的视野里渐渐成了虚影。
路当归强撑着睁开眼,想从沙发上站起来,突然感觉身体变得有些奇怪。
他的心跳的频率骤然变乱,后背和手心沁出了一层薄汗。
眼皮开始沉沉往下坠,恍惚间,路当归感到有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搭上了自己的肩。
【喀嚓。】
下一刻,脖颈被什么东西紧紧勒住,路当归抖了抖睫毛,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窒息所带来的痛苦转瞬即逝,他抬起手,想要松开卡在领口的束缚,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体。
身后传来一道散漫的男声:“二少,定位器安好了。”
……定位器?
紧紧抓住脖子上的金属项圈,路当归瞪大了眼睛。
“再等等。”
邢瑀的声音有些虚无缥缈,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药效好像还没开始发作。”
听到这帮人说的话,路当归一时间困意全无。
他挣扎着想从沙发上起来,却发现脚底变得异常沉重,浑身上下一点劲都没有。
手上没什么力气,他尝试了好几次,才终于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手机完全没有信号,山庄里的信号已经被人为屏蔽了。
邢瑀用银勺敲了敲酒杯,音乐声渐止,整间club的灯光暗了下来。分散在四个角落的宾客纷纷放下酒杯,汇集到了路当归坐着的沙发前。
路当归只觉得头昏脑胀,身体也越来越燥热。他蜷缩着往沙发深处钻,却发现四周都围满了人,彻底掐断了他的退路。
嗜血的黑天鹅,镂空的骷髅头,少了一半翅膀的蝴蝶。
面前的黑影越来越多,将猎物笼罩在了巨大的阴影下。
路当归嗓音沙哑:“你们……”
站在他面前的已经不算是人了。
是一群禽兽,一群没有人性的怪物。
“时间到。”
远处传来邢瑀淡淡的声音。
怪物们让开条道,在满目混沌中,路当归看到了一道刺眼的光亮。
他微眯起眼,发现Club的大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外面是灯火通明的走廊,比起这里的黯淡昏暗,门外一片光明。
“从现在开始,猎物有半个小时时间逃离。”邢瑀走到路当归的面前,“现在,每个人手里都有追踪器,能够实时定位猎物的位置。每人有三次捕获机会,半小时后,最终抓到猎物的人获胜。”
话是这么说,然而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二少的真正意图。
他们并不是真的要竞争出最后的赢家,他们需要做的,只是将弱小的猎物逼至绝境,让他自己爬到二少的面前,在他的脚下求饶。
“游戏开始——”
邢瑀俯下身,用手捏住路当归的下巴,手指温柔地抚过假面上的纯白羽毛。
他的心底升起一种阴暗而又扭曲的欲望,眸中燃烧起兴奋的猩红:
“路医生,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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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
这是路当归脑海里仅存的念头。
他已经完全分不清东西南北,只能支撑着虚弱的身体,扶着过道的墙壁一步步往前挪。
经过大厅外的长廊,跌跌撞撞地摔倒在游泳池旁时,他恍惚地想,要不冒个风险,直接往泳池里跳算了。
现在是法制社会,这群人哪怕再怎么变态,也不敢随意闹出人命。
要是看到他溺水了,应该会想办法救人,不会让他活活淹死。
可是等他直起腰,艰难地爬到泳池边缘,正要往下跳的时候,一个戴面具的身影又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是骷髅头,所有人里下手最凶残的一个。
骷髅头知道他药效发作,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力。第一次堵到他,就脱了他的西装外套,还试图扯着他的领口往大堂拖。
像是想在大庭广众下直接宣布对猎物的享用权,逼他就范。
直到另一个戴着狐狸假面的男人追着定位器找来,与骷髅头产生了争执,路当归才从两人的手中逃了出来。
真是见了鬼了。
被骷髅头一把抓住了脚踝,路当归咬咬牙,忍着爆粗口的冲动,又开始往大厅内爬。
骷髅头下手那么重,说不定还没等他跳下泳池,这人就能将他的头按进泳池,又把他狠狠折腾一番。
体内的药物反应已经越来越严重,路当归的脸上泛起红潮,就连呼出的气体都是灼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