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身体去上课,没有动龙逍放在那儿的早饭。
龙逍在看早间新闻,仰在沙发上。斜着眼睛看着尹越开门离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龙逍把尹越带回家里,他从来不带男人回家,偶尔是几个让他有特别感觉的女人,在他的床上呆过。
他觉得他是干净的。
体育课上,大家都喜笑颜开。高三的户外活动,实在是很少。尹越坐在一边。今天是跳远测验。体育老师拿着记录表,问
"谁先来?"
林澈首当其冲地上去,当然,他是体育课代表。他的空中姿势很漂亮,矫健得像一只鹰。他跳得很远,人群中有夸张的呼喝声。他从人群里向尹越看来,尹越自然地和他对视,又自然地把眼睛转向第二个测验的同学。
"尹越!"老师喊他的名字。
尹越站起来,腰还是酸痛的。他慢慢走过去,有些不自如。经过林澈的时候,他听到他问:"你怎么了?"
尹越没有理他,站在起跑点。然后,开始奔跑。踩上了踏板,一阵刺痛随即传来,他还是跳了出去,但很快摔在沙坑里。人群里哄笑传来
"老师,是测手着地的地方还是脚啊?"
"老师,量到头,肯定是尹越第一吧?"
"......"
尹越爬起来,抖了抖沙子,扶了一下腰,站起来,问:"老师,我还有一次机会吧?"
老师点头。
他又向起跑线走去,大家都安静了下来,林澈在他身边说:"你是不是有伤啊?"说着还拉着他的胳膊。
"放手。"尹越不大却冰冷的声音传来。
林澈慢慢松开了手。
吸了口气,尹越又跑了出去,腰已经在叫嚣,尹越告诉自己,即使摔倒,也要跳出去!
最后,尹越的跳远成绩,全班第三。
整个下午,他都没有站起来。直到下课,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走了,他才站起身,扶着腰,向门外走。走路也是这么艰难的事吗?他只能靠扶着墙,扶着栏杆,扶着篮球场的网,向校门口走去。
在打球的林澈看到了那个慢慢移动的身影,扔了篮球,向他跑过去。挡在他面前。
"伤了腰吗?"他问。
"啊。"
"去医务室看看。"
"关门了。"
"那去附近的医院吧?"
"再见。"
尹越往前走。林澈过去掺着他的胳膊。尹越站住说:"我自己会走。"
"别犟了,再怎么说也是体育课上伤的,我又是课代表,送你去医院也是......"
"跟体育课没关系。跟你这个课代表也没关系!"尹越甩开他,继续向前走。
"尹越!"林澈执拗地又掺住他。"我们至少是同学吧!"
尹越抬起清冽的眼睛看着他,"你把我关进柜子里的时候,也因为我们是同学吧?"
林澈语塞,内心有种焦灼的感觉。尹越目视前方说:
"既然已经如此了,你何必又这样?我怎么样也好,你漠视,你仇恨,都没有关系。我就是我。我已经是这样的我了。你还保持你以前的你吧。大家都少些困扰好吗?如果你不想看到一个人,是很容易的事情。别关心,别在意,那与你之前的所为不符,也没有必要!"
尹越向前走去。
林澈楞了一阵,忽然又追上前去,搀着他。
"林澈,放开我....."
林澈不说话,只是搀着他向前走。
"放开我!"尹越加大了音量。
林澈还在继续。
"你给我放手!"尹越狠狠地甩开他,盯着他的脸,那张他曾经渴望每天都见到的脸,那张他已经决定和自己的感情一起尘封的脸。
那眼光终于变了,由冰变成了冰做的刀,林澈的手缓缓放下。
心底里在叹气吗?不,不需要叹气。
尹越继续走,走出校门,走进家,在腰上贴了一块膏药,应该会有作用。换上了黑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
把自己买回来吧,在还想买的时候。
热闹喧嚣的夜总会,客人们分散坐在四处,叫着认识不认识的小姐。有人在舞台上欢畅,有人在舞池中轻舞。有人放声大笑,有人醉酒大哭。有人成群而聚,有人孤独一只。
在昏暗却喧嚣的世界里。人,是否依然会孤寂?
前两天生日的时候,尹越没有许愿,那么虚无的东西,即使有那么一个人在天上听,又是怎样?他没有愿望,愿望是白白想要拿到的东西。尹越明白,没有东西是白白来的。所以,他不需要愿望。
12
不管是在多么寂寞的夜里,我都依然会渴望温暖的曙光吧。
座位往后移了移,林澈看到了侧面的尹越。他盯着黑板,眼睛不眨。可是林澈注意到他眼圈的黑晕。他真的没有了以前的神采,只是,他好像还在坚持着什么。
下课铃响起来,林澈又向着尹越望过去,他竟慢慢转过头,看着他,眼里居然带着笑意。林澈惊诧还有些激动,他也对着他笑。而尹越居然站起身走了过来,走到林澈的桌边,他说
"我们住得这么近,要不要一起走?"
"好啊!"林澈激动地大喊。
尹越笑着在嘴唇边比了一个手指让他声音小一点,可他眼光里是那失踪了好久的温情啊。
为什么有那么兴奋的感觉?
觉得心都要跳跃出来的样子。
真是高兴啊。
"喂!林澈!林澈!喂!"有人摇着他的肩。慢慢睁开眼睛。一个笑脸凑过来说:"真的睡着啦?是不是在做什么好梦?嘴都咧开笑呢。"
做梦吗?
林澈朝窗口望过去,尹越望着窗外,他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原来,真的是梦。
真的,很沮丧。
可是,那个梦,似乎是一个先兆。放学后的公共汽车上,林澈看到了尹越。他坐在一个靠窗的座位,林澈在离他不远的两排。他们同时上的车,只是,林澈走的后门,尹越却特意从前门上了车。
车行驶着,尹越望向车窗外。林澈望着尹越。
车子经过闹市,下面是喧闹的人群。车子关门的一刹那,林澈突然看到尹越从座位上蹿起来,双手按在车窗上,好像看到了什么让他激动的东西。林澈也向车外看去,除了人,还是人,并没有什么奇异的场景出现。只不过有个男人搂着一个穿着比较暴露的女人还算比较突出吧。
"停车!"尹越大喊。
车子已经离站,司机并没有打算给他开车。尹越冲向司机旁边,还是叫:"麻烦你,停车!"
"到站才可以停!"司机说。
"我有急事,停车!"他的声音有焦急,凄厉还有愤怒。
司机看了他一眼,车吱的一声停下了。尹越从车门跑了出去,几乎没有经过大脑思维,林澈也从车门跟了他跑出去。
尹越在人群中狂奔,像在找什么令他疯狂的东西。林澈跟着他,因为人流的关系,虽然他左挡右挡,但他还是失去了尹越的身影。只是朝他那个方向而去。
转了几个弯,终于在一条后街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扔下姐姐不管!"
林澈循声而去,正好看到尹越扬起拳头朝着一个比他高将近一个头的家伙挥拳而去,那一拳结实地大在那个家伙的脸上。
有个女的闪在一边,正是刚才林澈看到的那个穿着暴露的女人。
"小兔崽子,感打老子!"那个家伙急了,也许刚才挨打是因为措手不及,他揪起尹越,狠狠地往旁边的墙上摔去,林澈几乎听到砰的一声,然后尹越滚落在地上,脸朝下。"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要不是你,我的孩子会没有吗?你姐一门心思在你身上,哪里有我这做老公的一点地位,你***还敢打我,你姐这样,是他活该!"他一边说一边将脚狠狠踢在尹越身上。
林澈扑了过去,像一发火箭,对着那个家伙的前胸撞了过去,那家伙噢的一声被撞了一个仰面朝天。林澈扑上去坐在他身上,对着他一阵乱拳,边打边喊,我让你打人,我让你打人。那拳头对着那家伙的脸和身上,很快,见了血。林澈经常打架,对见血也习以为常,拳头还是没放松。
"来人啊打人啦!"旁边那个女的大喊。
林澈回头瞪视她,那女的立刻住了声音,趿拉着她的高跟鞋向远处跑去。
那个家伙也没有还手之力了,林澈才发现,自己刚刚分明不管不顾地像要拼命一般。他站起身,那个家伙开始呻吟。林澈回头看尹越,发现他还趴在地上。
"尹越......"林澈走过去蹲下,翻过尹越的身体,他的眼睛闭着,皱着眉头。"你没事吧,尹越。"
他慢慢张开眼睛,像是刚刚恢复意识:"林......澈?"随着他眼睛地睁大,他一下推开他,想要自己站起来,可是,后腰一阵刺痛,他的脚一软,又摔倒在地。林澈扶住他。
将尹越扶起来,他的手一直扶着腰。看着地上的曾经的姐夫,那个人用仇视地眼睛看着尹越。尹越突然问他:"你,有没有爱过姐姐?"
"哼!"
"姐经常叫你的名字。"
"她这个时候当然会想起我啊!"那人站起来指着他们说"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林澈瞪着他。虽然只有18岁,不过林澈已经长得很结实高大,和姜国庆不相上下。姜国庆这时讨不到什么便宜,于是转身就走。
"姐夫!"尹越突然喊他。"去看看我姐。骗他都行。去看看她。她在......"
"我没那个功夫!"姜国庆快步走了,躲在暗处的那个女人在不远处等着他。他们一起走了。
林澈一直搀着尹越,此时,他的身体好像突然就软了下来。
"趴我背上,我背你回去。"
"走......开。"尹越靠着墙软软地坐在地上。
"上来。"林澈抻他。"来啊。"他盯住尹越,尹越的眼光缓缓地看着他,也许伤痛淡化了那种冰冷,让他看上去反而有些无助。
把后背递给他,林澈很温柔地声音说:"尹越,上来吧。"
好像有了一年那么久,林澈感到有什么伏在了自己背上,那有些苍白的双手,从他的双肩搭了下来。
13
如果你能陪着我看到明天的太阳,那就说明我们一起迎接光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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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着尹越的时候,林澈忽然觉得他们间亲近了,那些以往好像在这时突然就不存在了一样。他的头歪放在他一边的肩膀,双臂搭在他的前胸。他的身上有种清新的气息,当时空气好像是污浊的,可是林澈觉得背上的他,好像是一个空气清新剂。
"疼的厉害吗?要不要去医院?"林澈问。
"不要。"尹越声音不大"我回家。把我放在车站就好。"
"那我送你回家吧。"林澈说。
尹越没再说话。头继续歪在他的肩膀上。
上了车,林澈将尹越放在座位上,自己站在他旁边。尹越歪着头靠着玻璃,又忽然抬起头看着林澈,林澈一只手扶着扶手,眼睛向下瞟着他。
"旁边有座位,为什么不坐"尹越问。
"你......"林澈只是想站在他身边。
"我家还要坐两站。"尹越说着又闭上眼睛。
林澈有一丝高兴,坐在了旁边的座位上,不时看着尹越。
"我家到了。"尹越指着一个楼"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了。"
说着,也不等林澈回答,他转身向那幢楼走去。林澈欲上前又犹豫了一下,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向前走。他没有进任何一个楼门,而是慢慢走到旁边的一个秋千架,坐在了秋千上。林澈终于走了过去,坐在他旁边的秋千上。
"不上去吗?"他问。
尹越把自己架在两根吊着秋千的链子上。"走不动呢,其实。"
"那干吗不让我帮你?"林澈不解地问。
"呵~"尹越笑了一下"我不需要人帮。"
"你干吗要这样?"
"你想我怎样?跑到你旁边求你说,不要恨我,我是无心的,我们做好朋友吧,这样吗?其实我也试过啊,只不过换来你一拳而已啊。你并没错,如果不是我,你妈妈也不会突然心脏病发作,你恨我是有理由的。就像我恨你把我塞进柜子里一样。我们就这样恨下去吧。你无端端地跑出来要帮我,我倒不习惯呢。我做好了一切准备了,我不需要任何人帮。不管我当初曾经有什么样的感觉,一切都已经走了样。没有必要了。没有了。林澈......"尹越眼睛直视着前方,那面是太阳落下去的地方,散发着太阳余晖的天空,是橘红色的。"为什么突然转变呢?以前你不会跑来帮我吧?"
该怎么说?林澈也不知道。为什么呢?他都要问他自己。
"我还没有可怜到让仇人都不好意思恨我吧。"尹越嘴角带着笑,应该是苦涩的吧。
"我也不知道。"林澈说"几乎都有些后悔以前那样对你。突然间,就这样。我自己也不明白。也许是我那么对你有点过分吧。其实,你比我小两岁,还是个小孩子呢。"
尹越忽然笑起来,架在链子上不可抑止的笑,终于牵动了疼痛的腰,不得不笑得不要那么用力。
他为什么笑,林澈不解,可是,他丝毫不觉得尹越因为想笑而笑。笑得那么难受,不仅仅因为伤痛吧?
"把我当小孩啊。"尹越带着发笑的声音说"我可是比你成熟多了呢。好多你想都不敢想的事我都做过。你是小孩还差不多!"
慢慢支起身子,尹越说:"你快回去吧。我要回家了。"
"我怎么觉得你突然间就变了个人似的"林澈终于说出自己压抑许久的感觉。
"我原本就是这样,你从来没了解过我。被你锁进柜子里的是我,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也是我。没有任何改变。变了的,是你吧。仇恨我的时候,我怎样都是一样!如今,想帮我的时候,才发现,啊,原来这个人,没有那么忍气吞声窝在角落里啊。是不是这样?"
"不是!"林澈站起来想反驳他,可是他不知道他要反驳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要反驳的东西,是很重要的东西。
"回去吧。"尹越最后看了他一眼,向楼上走去。
因为腰疼,二层楼上了好久。进了屋子,不知怎么站在了窗前。林澈居然又坐在秋千上,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晃着。
从柜子里拿出膏药,贴在腰上。在床上趴了好久,几乎睡着了。觉得冷的时候,从旁边抻过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多寒冷的时候,给自己盖被的,只有长在自己身上着双手了吧。
睡到天黑,被敲门声惊醒。起床开了门,发现是两个孩子在嘻笑地敲打着对面的门。
还是朝着青阳街去了。人声鼎沸,会让他觉得不那么寂寞吧。
午夜十分,是人潮最汹涌的时候。耳朵里嘈杂的音乐声,让尹越觉得自己有点摇摇欲坠。他在流着冷汗,腰在叫嚣地疼痛,脸色可能是惨白的,不过,在昏暗中,发现不到。
正哥和龙哥朝吧台走过来。眼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尹越身上。只是他低着头,擦着杯子,又或者递给服务生饮料啤酒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
"正哥喝什么?"小征笑着问,同时已经在龙逍面前摆上了他喜欢的酒。
"啤酒吧。"正哥别有深意地笑着跟小征说。
"啤酒,越越。"小征跟尹越要酒。
尹越蹲下去拿下面箱子的啤酒,站起来的时候一阵晕眩,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对了,还没有吃饭。将啤酒递给小征,才看到迎面而来的四道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