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哇─哈、哈、哈...」少年难抑心中兴奋,插腰尽情地嚎笑以抒心头快意。
痛快同时,他将脚下狠劲加强,更使力地轮流用脚尖搓揉趴在地上两俘虏的背脊上,享受他们迸发的哀号。他们俩也欺凌他够久,这次还岂不让痛痛快快地他一洗前耻?!取过不知那儿递过来的皮鞭,他正想扬长一挥──
「莫俞湳!」惊天动地的长皞。
谁人胆敢打扰本大爷雅兴?
「莫俞湳──!」寒意涌现,他不自然地打个颤,声音这麽熟悉的?他忙地四处张望,但四周一遍幽暗,啥人也没有。
「莫俞湳──!」
剧烈的寒意渗入背脊,他战战兢兢地望向脚下,那声音该死的像他脚下人的声音呢......躺在脚下的俘虏按道理不会发出如此有气力的怒吼吧?......
一阵强光刺入眼底,还夹杂著莫名的疼痛,他迅速地睁开眼,只见面前有两栋黑影朦胧。
突然,黑影移开,莫俞湳的脑袋受到一下迎头重击,耳边便紧接传来他二哥惯常火爆的呼喝声:「你这个懒鬼再不给老子我起床我便抛你下街!不要在再让我来唤你起床要不然你今年的工作量加倍!还有!不要在睡觉时发出那些淫荡的笑声!无耻!」
他一手捂住被二哥用手指插痛的双眼,一手耙过齐及肩膀的乱发,顺道搓揉一下被闹钟砸痛的前额,神智不清地从被窝爬出,这已经是他惯常的起床姿势。纵使他多次投诉二哥的粗鲁,可是二哥也都意见接受,作风依旧。
如果在这家中,地位就像一个金字塔,而他──莫俞湳绝对就是最低层的草根阶层。
1
「别吃那麽饱,免得回学校打瞌睡。」
一只玉白的葇荑探过来,将他瓷碟中剩下的一块三文治夺去。清秀的面容不满地抬头,要想反驳。
「大哥!你──」莫俞湳瞪著一脸理所当然的哥哥。每人只有两块三文治,被大哥拿去一块,他还用吃吗?
对方精致的柳眉轻挑,豔丽的脸容没一丝罪恶感,「怎麽了,不用这麽感动,哥哥我就会为你著想嘛。」他甜美地一笑。
莫俞殷的五官精美,皮肤玲珑剔透,樱唇粉嫩,媚眼一抛,便把天下人都迷魂了。与原本容貌清秀充其量只可评为中上的俞湳一比之下,便有天壤之别,实叫人怀疑他们是否亲兄弟。
「我还没吃够。」无羞耻之心非人也,这个没看过孟子《论四端》的人!俞湳暗地咒骂。他警觉地盯住虎视眈眈的大哥,双手掩著自己旁边,保护仅存的一杯牛奶。
只见哥哥樱桃小嘴一张,竟将三文治吞掉一半,完全不合比例,「诶,真对不起,不小心吃了一口你要的话我还给你。」沾染著丝丝口水的面包凑到跟前。
「我不要了!你不够吃便自己煮,不要每次都拿我的!」他厌恶地别开脸,这样呕心的戏码屡试不爽,偏偏他就又有洁癖,每次也著他的道。
明明早餐都是自己做的,可是每次也吃得最少。
莫俞殷将其馀的三文治吃清光,拍拍手上的面包屑,慢吞吞地说:「你叫甚麽名字?」
「莫俞湳。」俞湳的脑袋一下子转不过来,他呆愣愣地回答自家大哥莫名其妙的问题。
「那就是嘛,都叫鱼腩了,当然要被人沾点便宜,要不然你就对不起我们敬爱双亲费尽心机替你改这名字了!」他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单手戳向莫俞湳的额头。他这弟弟太好欺了,不沾沾它便宜都不是人。
俞湳捂住发疼的额头,气得咬牙切齿地望著不可理喻的哥哥。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他痛恨这个名字,虽然他亦知道自己并不聪明,但也不太笨嘛,偏偏这个名字使到所有人也把他当作凯子,总从他身上沾点便宜。他暗地下定决心,一到成年便换掉这个可恨的名字。
「要不是你跟俞唯说,要加他伙食罗。」俞殷双肩一耸,将责任推得乾乾净净。
俞湳闻言打个伶,他那二哥虽长得一脸正气,但是事实上脾气坏臭,而且小气得很,家中的财政大权便是握在他手中。
他每个月少得可怜的零用便是由二哥支付,不过发落来前总会经过一堆莫名其妙的扣减:就像没有为母亲洗内衣──
这是那门子的道理?!他们的妈早仙游了耶。而且,他的一切支出,包括未被扣减前的零用数目,全也一清二楚地记录在二哥那本仔细得吓人的帐簿上,因为这所有也要连本带利归还的!
「怎嘛了?还不够吃吗?」莫俞唯,莫家权力金字塔最顶层的龙头大老从他的房间走出来。
他未梳理好的的头发支支竖起,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配上那个粗犷不羁的五官,使人望而生畏。
「不......没有的事!」俞湳迅速地摆手否认。
开玩笑,全家只有他是学生,在二哥眼中就像毫无贡献的蛀米虫,要是他还说不够吃,岂不是给机会二哥逼他去打工吗?
「我的早餐呢?」俞唯睇一眼奇怪的弟弟,然後坐在餐椅上,大牌子地等待上菜。
俞殷妩媚一笑,见到弟弟一副孬样地走进厨房,就知道这一剂药有效,要对付他那单纯的弟弟实在太容易了,不过还是使人欲罢不能。他将文件放进公文袋中,准备上班去。
「我上班了,小弟今晚别煮我的饭。」他哼著小歌出门。
俞湳在厨房里不情不愿地将今天的早餐拿出来,懊恼地看著大哥轻快的身影,然後在望望一脸不耐,正在发起床气二哥,不明白为甚麽他要像下人一样服侍家中这两个大老爷。
「又是吃三文治?你不懂煮别的吗?」俞唯烦躁地说,他每天早上都吃三文治,吃得快又找狂了。
「今天起床晚了。」俞湳唯唯诺诺地回答,但心里却很不服气,天知道他每天起床煮早餐很辛苦的耶。
「早就叫你起床的了。」两三口解决了碟中三文治,俞唯正在想是否要再煮一个快熟面。
「对不起。」
俞湳看见二哥挑剔的样子,心里一腔火团没处发泄。他要起床煮早餐,但这两个大爷却是唤醒他去做早餐後便再次蒙头大睡!
「你还不用上学吗?」龙头老大懒洋洋地开口。
「是,这就出门。」他无可奈何地将搁在椅上的书包往背上一放,还想慢条斯理地喝完杯中牛奶,眼尾就见到墙上大钟分针指著五十分。
「天!迟到了!」
他匆忙地奔到玄关,快速地穿上鞋子,正想夺门而出时身後传来那把懒洋洋的声音。
「我今晚也不回来了,回家不要忘掉将这些碗碟还有洗衣机里的衣服洗乾净。」
他们全都不是人!
大门关上,盘踞俞湳脑中的只剩一个念头。
我不要再屈於人下!我要成为一只真正的魔鬼!
2
黄昏,金黄的夕阳馀晖披散在大道小巷。社区内一遍升平,下班的人们在回家的途中纷纷向邻居打招呼。
嘘寒问暖声充斥,虽然这是每天都经历的事情,但是人们脸上仍都挂上愉悦的微笑,为平淡的生活而满足。
「我要当魔鬼!我要当魔鬼!不能再帮别人!不能向别人示好!」
少年肩上搭著学校外套,在人行道上踽踽独行。他清灵的脸上表情丰富,叫人不禁则目。
「喂!阿湳,放学了吗?」某中年大叔见到少年便扬声大叫。
「对喔,老张你今天的生意好吗?」少年想也不想便回答,随後他便露出懊恼的表情,他明明立志做魔鬼的!
要酷!要酷!不能对其他人示好!
俞湳垂头念念有词地急步走开,张大叔诧异地望著他反常的举动,口中喃喃道:「阿湳今天真奇怪,还想告诉他有新邻居来了耶。」
另一边,少年逃离张大叔的档摊後再次後悔不已。
「该死的!」俞湳使劲地踢开脚边的石块。
是谁说要当魔鬼的?现在竟然窝囊地走开,连别人伤心的表情也看不惯!
「应该走到老张面前将他的档摊翻了,然後嚣张地放声大笑......」俞湳像跟世上所有石头也深仇大恨一样,脚下再踢开一块石头。
魔鬼手则第一条,要够心狠手辣!
他暗暗下定主意,然後又像回复信心般昂首阔步向前。他一高兴的脚下便忘掉捻拿力度,将令一石块使出吃奶力地往前踢去。
「想不到我这麽有力的,有前途!」
俞湳将左手平放眉前,张望飞远的石块。看到石块越过围墙,不禁沾沾自喜地赞赏自己,当他正想再抬步时,耳边传来一阵使他不由得停下来的响声。
诓啷──
「不是这麽倒楣吧......」玻璃窗碎裂的清脆声音在俞湳脑袋中回荡,他下意识要鬼鬼祟祟逃离案发现场,但是双脚不由来变得沉纍纍的,难以移动。
「别怕!别怕!我是魔鬼嘛......我是魔鬼嘛......」俞湳使劲地想要催眠自己,可是无阻震抖抖的双脚。
呜......快到家了,还要遇到这麽倒楣的事......
第三户的陈老头最凶的了,小时候打破他的花瓶被他赏了好几下皮条呢......他不禁握紧手掌,彷佛再感到那辣刺刺的疼痛。
第五家的李妹妹最泼辣,前几天她那劈腿的男朋友被她用洗脚水当头淋下,而且她咒骂的声音连续维持了两个星期呢......他打一个寒颤,耳膜好像应时地嗡嗡叫。
还有王婆婆,林先生......
天,怎麽他以前会觉得这儿的邻居和蔼有善的?
不过最恐怖的还是自家两个哥哥,要是他们知道自己弄破人家的窗户,要他们赔钱的话......
俞湳像身处冰窖里,浑身冷飕飕的。他吞咽一下口水,精神兮兮地望著街角,一个人影在拐弯处出现,并且越来越接近。
「咦?」看清来人,俞湳的红唇不自觉地弯上天际。
天助他也!不是陈老头,不是李妹妹,不是王婆婆......谁都不是,这个人他不认识的!那麽说,这人是新邻居罗?哼哼,猛龙不及地头虫,虎落平原被狗欺,还有甚麽来著?
俞湳皱眉地想了一会儿,但不太灵光的脑袋已经想不出其他谚语。
管他了,那人刚进这地头,饶他有再大的本领也敌不过自己吧!俗语说的总不会错!
俞湳越想越得意,他笑眯了眼,一时竟忘情大笑出声。
「哇─哈──哈──哈──哈──」
一个约莫二十岁的男子走近,他的身体颀长,剑眉大眼,五官如刀削般深辽,充满刚阳的气味。他饶有趣味地望著路中心放声大笑的人儿,抱臂走向俞湳。
就是这人砸了他家的窗户?
他刚搬进来时,那些邻居全都热情地走来帮忙,他原以为这社区的人们只是热心肠过了火,想不到......还有疯子。
严玄隔老远便打量著俞湳,宛惜地摇摇头。
啧啧,可惜、可惜,样貌不错,也是眉清目秀,只不过竟脑袋不大正常。
俞湳感到来人走近,豪迈地将嘴边大笑时喷出的飞沫拭去,还未定眼看清前面景物,便连珠炮发地放声威胁:「你跟我站著,你知道老子我是谁吗?这个社区是老子管的!那个......那个......」
那个甚麽来著?俞湳接不下去,便意思意思地乾笑两声,「哈、哈,总之你之後见到老子我便乖乖叫声大爷,要不然......」不然怎样?电视剧集那些坏人是怎样说的?他苦恼地搔头。
「不然怎样?」被吼的人非旦不害怕,反而像看戏般閒閒地看著那「大爷」。
「不然......」
严玄看到费煞思量的俞湳,突然觉得这矮人一截的少年挺可爱,那涨红的脸庞异常娇艳,彷佛像玫瑰花瓣引人撷取他的甜蜜。他扬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好心地为他接下去。
「应该说,不然就给你好看。」
「对对,是不然就给你好看!」俞湳双拳敲打一下,倏地忆起,「真的谢谢你的提醒──」他的腰弯到30度角,蓦地停下来。
咦,他在干什麽?
「不对!不对!我不应该向他道歉的。」他先低头自言自语,然後再扮装成凶猛的样子,「我跟你说,本大爷我聪明伶俐,用不著你的提醒,我可是......是......」
姓莫的有甚麽出名的祖先?对了,有他!
俞湳暗赞叹自己的才智,踌躇满志地说:「我可是莫札特的後人!」
「莫......莫札特!」严玄强忍笑意地抹脸,胸腔因强烈的笑意而震动,他嘴角有点变型地艰难吐出这个名字。
「对!怕了没有!」俞湳得意地看著对方。
虽然那人比自己高出一个头,但他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吧,看他也不过是四肢发达的某类肌肉男,现在还不给自己吓得震擞擞的。他沾沾自喜地想他的确是哥哥的亲人,血液里到底还有一点魔鬼的潜质。
「你......叫甚麽......名字?」深呼吸几下,笑意仍难躲藏。
「本大爷就是大名鼎鼎的莫俞湳!」
「喔?」
「莫俞湳──」
熟悉的声音响起,俞湳的气焰消了一半,他打个寒颤缓缓地转头。
咦,二哥不是不回家的吗?
3
不知有意无意,室内一遍暗幽,两个身体颀长的男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两人大眼瞪小眼,却不发一声。风雨欲来之兆弥漫,气氛僵持。
莫家龙头老大翘起二郎腿,表面不动声色,他閒閒地坐在沙发上,实际两眼不转地盯著对面的人。
眼尾见到厨房门口那个端茶出来後,便一直畏首畏尾地探头张望的黑影,他询问:「小弟,你看甚麽?做好饭了?」
黑影倏地消失在门边,俞唯才悠悠转入主题,将茶几上的水杯拿起,小汲一口,他淡言道:「严玄?」
「他就是你的弟弟吗?」方才顺俞唯的说话望巷厨房,严玄迅速回神,将视线从那抹身影收回,意想不到那个可爱的少年会是自己大学同学的弟弟。
俞唯向来不多谈自己的家庭,别人懦於他那副狂妄的样子也没多问,只知道他的双亲在他很小时便逝世。一家只有三兄弟,他是老二。
「你想怎样?」看到同窗不怀好意的笑容,俞唯岂不知道严玄的弦外之音,毕竟大家都是多年老朋友了。
「没甚麽,你的弟弟砸碎我家的窗户,我不过想他赔偿我应有的损失而已。」
「喔?」俞唯挑眉,他的表情让他觉得可不是这样「而已」,「那你想怎样赔?我不会替他赔的。」一谈到金钱瓜葛,俞唯立即撇得一乾二净,哪还来兄弟之情。
「我知道你不会,」严玄淡笑,他还不清楚对方一毛不拔的个性吗?「我想请你弟弟到我家小住几天。」
那有这麽便宜的事,砸烂他的窗还能做上宾?「别打他主意。」俞唯的黑瞳眯起,「他跟你不熟,况且我们住得这麽近,用不著过你那里住,我家也有床。」
严玄可是学校出名的花心萝卜,而且男女通杀,将单蠢的俞湳送到他家小住还会有得剩吗?小弟只可以被他榨压,那能被其他人欺负!而且家中还有大小家务,煮饭、洗衣服每一样都要他做,他走了怎行。
笑容不改,严玄轻松地解释:「我有甚麽主意打呢,就是大家不熟才请他过来住,大家陪养一下感情嘛,而且......我可以提供那人的地址给你。」
「不行。」一丝异样迅速闪过俞唯眼底,他脸不改容地拒绝。
严玄幽黑的双眸若有若无地望进俞唯掀起波澜的瞳孔,他剑眉一挑,嘴角弧度向上。
老狐狸,还不满足吗?
「那再加上他家钥匙呢?」严玄突然笑得诡谲。
虽然好像太快拿出来用了,不过要知道那人向来是俞唯的弱点,有那人在还怕没东西可要胁吗?
闻言,俞唯的眸色数转,客厅里顿时陷入一遍寂静无声,
***
喳喳喳─
厨房内,俞湳手持菜刀,神情恍惚地有一下没一下地切菜。
「呜,那人竟然是二哥的同学......」他哀怨地暗叹自己倒楣。
果然祸不单行,现在那人还在跟二哥谈天,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把刚才那些糗事抖出来。
以二哥那性格,要是给他知道他砸了那个叫甚麽严玄的窗倒不碍事,因为他向来也没甚麽手足情、同学情的,亲朋好友落难他可能还会在一旁大笑,但是那人提出要赔偿的话......
「不了,都是出去看一眼。」
他停下切菜,焦头烂额地想要知道现在情况。他执起菜刀,正想流星步地走出厅堂,谁知还没见到人,便听到他二哥的声音。
「随便你。」
「那各取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