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踏叶戏飘摇————石眼[下]

作者:石眼[下]  录入:12-19

而那姑娘,也是机灵,趁着这混乱,悄悄躲在众人中间逃了。
也是好结果。若那几个大汉只是临时见色,并不知道她家在哪里,或还有时间逃出城外。
混着人群,我们悄悄离开。
即使没有战火纷飞,也一样少有太平。
第四章
临近城郊,便是靖东河了。我们拣了个干净的茶楼,准备喝完茶,便打道回府。
坐在二楼临窗,一眼便可望尽靖东两岸。这里河岸略窄,若借此地渡河,不失为一个方便快速的方法。
暮色苍茫,沿河上下都没有什么停岸的舟船。只有这边,货船排列齐整,波光潋滟,偶尔几只水鸟掠过,盘旋几圈,停在货船高耸的桅杆上。
眼光拉近,这茶楼下一个渡口,应该只是为农家渔民所用,只有一条窄道通往河边。一人梭笠粗衣,背身闲坐在渡口边,看着不远处随着水波摇晃的小船。夕阳罩在他的斗笠上,斜斜地落下一个长长人影,这场景让人不自觉地想到和平两字。
正想转开视线,便有两个华衣打扮的人,身后跟着两个侍从走到那渔翁身后。
"喂,把我们送到江心那船上去。"其中一个侍从发话,而其他人已经径直往小船那边走去了。
我抬头看了看,江心果然有艘大船,丝绸幔布装饰雕栋画窗,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富商。
"哟,你傻了不是,还坐着干嘛?"又是远远的一声传上来。
我看去时,那渔翁果然坐着一动不动,心下不免疑惑好奇。
"这艘船今天不开,各位另找他人吧。"
"大胆,竟敢在我们章爷的面前说这种话,不要命了你!老实点给我......"
"诶,"稍后的华衣人制止了侍从,"有什么理由,这位老丈不妨直说。"
"......这船已经有人包了。"
"哦?他出多少?"前头的华衣人退了两步下来,满脸嘲笑,"不就是要钱嘛。我们出他两倍就是。"
"做生意就要讲信用。既然老翁我已经答应,钱多钱少又有什么关系。"
"你......"
"那不知那位客人什么时候来?我们也是赶时间。"那年长的华衣人抢先那年轻者,问道。
渔翁似乎思索起来,那年轻华者轻笑一声说:"这地盘,谁还和我们章家抢这艘破船不成?"
"既然如此,那就请这位爷另找艘坚固的船,老翁也怕万一破船载不动这位金贵的爷,沉了可如何是好。"那渔翁挑起双目,炯炯而暗藏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便自看海去了。
突然心里一动。这神情,哪是五六十岁的老丈啊。何况这轮廓眉目,除却易容......是呵,既然六毒门在这里,又怎会少了他。
"你......好啊,今天爷还就偏杠上了。"
看来有点麻烦了。我回头对听着白洛吾闲聊的木未央说了一声有事,他微皱起眉头看了我一眼,没问什么,轻笑点头。我起身,安然见状也想站起来,我笑笑摇头,独自下楼去了。
"你不是说有人包了吗?你报上个名号来呀,看我们是否认识,搞不好,还是受我们家照顾的人呢。"
"老翁记性不好,好像听他说过,又好像没有。"
"哼,好,那我叫人来教训你一顿,下次就不会忘了。"说着年轻华者便要支唤侍从去喊人了。
那年长者似乎想劝,或许是身份问题没有效果,我便几步抢上,陪笑着说:"不知我雇的这船夫是否做错了什么事,引得几位爷如此动怒?"
争吵立时停下,转而研究起我这个陌生人。
瞟见渔翁的眼里掠过惊异和了然,我先向那两位华衣人做了个揖:"两位是......"
"城南章府的少爷和表亲。"一个侍从回了话。
"哦?原来是章府的少爷们,失敬失敬。"讶异一声,再对着年轻华者一礼,面露敬色。
"在下只是一个生意人,刚到此地,本想租了这船到对岸拉货,不想事情耽搁了现在才来。"我面露微笑,继续说着,"受章老爷之约远道前来,本想明日与章老爷谈成一笔生意的,不想先在这里遇上章少爷。看章少爷气度不凡,明日定要向章老爷讨教一下育才之道了。"
章少爷闻言,唬了一跳,与他的表亲面面相觑。
我回头看看渔翁,疑道:"不知这船夫做错何事?"
"不......没做错什么......"他神色慌张,支吾开口,"误会,呵,误会。"
"哦,这便好这便好,我还以为是这船夫鲁莽顶撞了章公子呢。想章公子必是家教优秀,豁达开明,即使受了顶撞也不会发脾气的。"
"是啊......"年长华者开口道,"误会而已,还请这位爷不要记挂在心上。我们这就告辞。"
"告辞告辞。"章少爷急忙接口,跟在他表亲身后去了。
真是,纨绔子弟,个个在外刁蛮,在家畏父,方便我十拿九个准。
"我说过,从不欠人情。"渔翁的声线放下来,顶多二十几岁。
"是啊,知道,就当是久别重逢故友的见面礼,不用客气地收下即可。"
静谧半晌,他回过头来,斗笠下半遮的眼睛有些探究地看着我。
我伸出手:"离见秋。"
他亦伸出手:"君十六。"
响亮击掌,相视而笑。
带他回到茶楼,座中众人看到我身后的君十六,停了闲聊,打量一会儿又看看我。我只笑笑:"君十六。"回头便对上他警戒地看了众人后投来的视线。
知道互相都没有敌意,各自介绍过后便落座,亦没有多少尴尬。白洛吾是一向不管我要做什么,安然不会多说什么,五少爷把玩着手里刚买的玩意,正听白洛吾说得高兴,被打断也没有影响到。
看看木未央,他只是依旧闲散地坐着,嘴边噙笑,云淡风轻的架势。就像当时我介绍白洛吾时候,只看了一眼我和已除下面具的君十六,任我天翻地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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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暂住的地方。"领着君十六来到我们驻扎的邻镇,进了我暂住的富家小院。
虽只是座不算大的镇子,但乡绅土豪住的地方,除了有些炫耀钱财的俗气外,仍是方便舒适一应俱全的好住家。
"你怎么也在这里?"看旁人已经退下,君十六问道。
我正手扶栏杆看着院中翠竹,答道:"既然身在军中,自然是打到哪儿我便跟到哪儿了。"
"原来不觉得,你也是会追逐名利的人。"
嘻一声。愿意怎么看就怎么看吧,解释本就是麻烦的事情。何况各自都有难题,还是不要牵扯进别人的纷争比较好。
"是啊。你呢,为什么到这里来?"
他不说话。我无声笑笑,自顾说下去:"传言六毒门已经被漠烟宫收入门下,为它效命。可一向独来独往的六毒门门主为何性情大变,不但甘于受人指使,还大遣门中忠心之士?"
身后的气息一变,顿时一道警惕敌意的目光射过来。
"你到底是谁。"
"不用紧张。"我回身,经过他身边,落座,"志同道合,同舟共济罢了。"
他不说话,愈加怀疑地看着我。
"我和漠烟宫有仇,就是这样。"然后我笑起来,示意他坐在对面,"其实我们之前不过两面之缘,一次你要害我,一次你又帮我。现在,总也算个朋友。朋友一见面就说这种话实在不该,可是我确实有意借你一臂之力,好过表面和气暗中利用。"
"你调查过我?"
"不算。"我据实回答,"我调查过漠烟宫和六毒门,也只知道他们意于靖封汇合。你的消息,只是附带而已。"
洛吾给我的资料,与那次我偷听来的相差无几,何况也不用调查吧。他全意要查明真相,救出那位从小收养他,如父如兄的门主,这便行了。
"你出手,就是想要我帮你?"顿一顿,他微微扬起头。
看出他眼中带的不屑与愤意,我有些无奈地苦笑:"若你这么说,但走无妨,我绝对不会阻拦也不会派人监视。东边是耳房,西边是偏厅,直走左拐便是门廊,直通大门。"
他看着我,怒意渐消,慢慢走近坐下来。
知道他已无去意,我笑道:"若是阁下想先方便一下再走,门廊拐出往西便是。"
"......好,我信你。只要你能帮我,也不愿管你是谁。"
"可在那之前,我倒是有件事先要你同意了才行。"
"什么?"
"有个人,就住在不远的地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来串串门。若一进来你就要和他喊打喊杀,我这小院就不得安宁了。"
"......"他的眼神微疑,低头想了想,一个沉眉抬头看我,闪过凛然的光芒。
"君逐心就在这里?"
"是。"我仍微笑看他,"如何?"
他只看着我,没有答话。
"你们的事我不知道。可即使你现在绑了他,难道也把你自己捆了交给他们?又能帮得了你门主什么忙?不如先放下事端,等救回了你的人再自行商议去不迟。何况他同样是我的朋友,你又是我带回来的,我不能看着他遇险。若你同意,他那边我自会说明,不会找你麻烦。"
"好。"他扬眉应道,"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现在?呵,我根本不知他们玩的什么把戏。不过既然双方都在暗,看看情况再作决定不迟。你知道些什么?"
"不,还没有探察出什么来。"
"......十六,上次你抓君逐心,是你门主逐你之前的意思,还是之后?"
"......之前。"
这看来,漠烟宫没有与南豫为敌的意思。但黄骆寒当时确是想把君逐心带回去,也不该是帮着南豫的人。
看了他一眼,他微微撇过头去。既然不愿多说又是他们自家的事,我也不再问,改说:"据你这些天的观察,他们最近的行动怎样?"
"在这地界我已徘徊多日,确实有我门的手下出入,并且往靖封而去。只是行踪慎密,等我赶去时已经落空。而且从十几日前开始似乎突然消失踪迹,不再留下记号认别。"
念头一动:"记号认别?"
"是。我门的独特记号,可识别地点时间人名等。"
"是吗......"不觉有些笑意,"十六,他们是否也在追捕你?"
"......是。怎么?"
挑眉。好东西,利用一下才好。
商量得宜,唤安然帮君十六准备房间。
上来的是另一个侍童,只说安然出去了没有回来。我应了一声,让他带君十六出去了。
不久,安然回来,右手食指提着两个香囊。
"和五少爷玩到现在?"我把手中的书卷移开了些,笑。
"是啊。"他答,走到我旁边,把手里的东西给我看。
很简单的长椭形,玉黄色,坠了红色流苏。布料考究,做工倒不甚精细,似是出自初学之人。
"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没见?"
"不是买的,是送的......应该说是换的。"
"哦?说来听听。"
"回来的时候遇上金护军,聊了一会儿,五少爷和我送了他几样街上买的东西,他便把这个送了我们一人一个,还让我给你捎一个。"说着,他伸手想把其中一个香囊挂在我腰间。
"安然。"推托不开,不禁有些失笑,"你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这种东西,跟女孩子家似的。你自己拿着吧,非要我挂上吗?"
"这是金护军一番好意,再说又不是很香,几乎闻不出来的。"
"既然闻不出来,那就更不用挂了。"
"金护军说了,这是他年幼的妹妹亲手做的,在庙里贡过能保平安。是他妹妹让他也送一些给其他将士,好让他们也能平安回去见他们的家人。"
见我不说话,安然便动手把香囊系好。
"安然......"
"好了。可不准你拿下来。反正我一直跟着,你也没机会。"
看着他满意的笑脸,我只好笑笑。太纵容他了。不过,随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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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赵嶙在他暂住的府第开了筵席,指名让我赴宴。我一想起那种灯红酒绿舞袖翩飞高谈阔论的场面便头疼。已经谢绝了他那个不知怎么想出来的威龙将军头衔,这次是再婉言谢绝不得。最后赵嶙也做了让步,改在郊巷一座酒楼里设宴,只邀了我一人,算是答谢我出谋划策,为我军连拔两城,大大长了他的威风。
我到时,虽然全楼被赵嶙包下而显得气氛怪异,特别是一楼空荡荡堆满了多余的桌凳,只站了几个易装的侍卫惹人猜忌,但总算是应了我的要求,没有大肆张扬。于门口眺望的酒楼老板见我直接进来,没被这阵势吓着,又穿得华贵妥帖,忙笑着问明来路,然后一路引我踏上楼梯。
不过听也知道,这传下来的丝竹器乐歌女柔嗓,还有轻盈整齐的舞步声,二楼必已是热闹非凡了。
"秦公子,你来了。"站在帘外等候的侍从一个礼,便进去通传了。
老板躬身说了句:"慢用。"我也便跟着进去。中央的空地上十数个黄衣美女围着中央一个红衣美女翩翩起舞,身段妖娆,舞步蹁跹。红衣女子抹胸外只一袍透明沙衣,不时以手中羽扇遮了半张芙蓉面,眼神柔媚如丝。
顺着她的眼神望去,筵席上座的赵嶙早迷得转不开眼,跟着她的动作点头叫好,直到那个侍从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才迟钝了一下望向这边。
"赵将军。"我拱手作揖,忙笑脸迎上。
"秦公子阿,这么晚才来。"似乎这才想起有我这个宾客,他也从上座迎下,正闹的歌舞随之停下,众人分退到两边。
"赵将军久等了。"
"不妨事。来。"说着带我入了席。我站在座边,等他回了上座坐下才一礼落座。他使了个眼色,歌舞骤起。
"秦公......秦老弟,别光看这菜色。这偏僻地儿,能有什么好东西。"
看他有些不满的神色,笑。
这酒楼外挂的招牌和旗帜,想也是这镇里最大最好的一家了。虽没有宫里那样繁华奢侈,但山珍海味全是上等,连一般官家都吃不上。色香都很好,特别是此地特产大尾龙虾,烹饪得花枝招展摆在正中,没尝过也引人食欲了。但都不能和他自己府里比,这倒是没有疑问的。
"这些活色生香的美人才是难得,照我看了那么多年,京城里的美人好是好矣,难有这南方的柔情。这酒楼请的班子,没想到比那年我跟着父亲南下时在襄王府里看到的还要有味道。"
"哦?那还真是出人意料。"看了那红衣女子一眼,她笑得好生灿烂,似舞尽平生所学。等还朝便是太尉府里的新贵,怎么想都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在这边野小地等再久也盼不到第二次。不过美人多薄命,等新宠变了旧爱,就要时刻提防新旧两边的迫害了。照赵嶙这性子,即使府里不知何时少了个美人,只要怀里还有美人奉酒承欢,想必也是不会管的了。
不过既然两边都有意,后悔也是自家的事。
"真是,来来来,光顾着美人了,还没先敬秦老弟一杯。"他端起酒杯,朝我一送。
"不敢。能应赵将军邀约到此,已是不胜荣幸。"说着,我亦端起酒杯。
"诶,老弟怎还如此见外。这次也算私交,大家随性就好,不必那么规规矩矩。"
"好,既然如此,我也便不客气了。赵兄,请。"
一杯饮尽,他把手臂支在大腿上,倾身向我说:"上次的大捷,多亏了老弟你啊。他们畏缩不前,还是我这突然袭击,不但生擒了申豹,还促成了连下两城的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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