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取消,戒指退还,一切也就到此为止,但那位三太子却没罢休,说他并不认识这个闹事的女人,私下把女人圈禁了起来,憋着一口气一直等到孩子生下来,去验DNA却发现自己真的是孩子他爹,这才傻了眼,然后他大概是一根筋转不过来,竟然对女人私刑拷问,对方终于说出是江令言的指使,在江令言跟三太子某次上床的时候,酒里下了药,趁三太子不清醒时把人换成了夜场里找来的女孩子,并且这种事情不止一次,一直到女孩子确认怀孕为止。”
“三太子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但这事说出去也丢尽了自家人的脸,于是他把证据丢到江如故面前,江家拿出了一大笔钱,和一些项目的私下交易来换取息事宁人,从此之后,江令言便彻底逐出了江家的核心圈外,但江如故对她的婚事也不再提一个字,她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是得到了自由。”
江旷听完这一大段,颇为感慨,这是个对自己能下狠手的女人,这样的女人真能甘心游离在权力核心之外?
他没说什么,只沉默地喝着梅露,见唐兆打量他,说了声:“她很厉害,我会小心的。”
说完他起身去洗手间。
路上突然听到走廊一侧的包间传来熟悉的声音,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说:“这件事可以解决,我来解决,你不要担心。”
那是江令辉的声音,江旷心中一惊,放慢脚步移了过去。
是一间移门和席帘隔开的包间,正巧有服务生来上菜,掀开帘子跪坐到地上,江旷视线跟过去,发现江令辉背对他坐着,他的对面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看不清全貌,只看到一只垂着的眼睛和干净的下颌线,眼尾有一颗醒目的红痣。
即便看不清,而且感觉那男人的年纪也不轻了,但江旷觉得是个十分好看的男人,甚至隐隐还觉得跟谁有些像。
跟着他看到桌上江令辉抓着这个男人的手,男人要抽出来,江令辉却死死按着不放,甚至一把拽过他将人抱进了怀里,江旷毫无防备地看到这个场景,心中暗自心惊。
不能一直停在门口,江旷去了洗手间,再出来时服务生已经退下,席帘重新挂了下来,但他听到里面发生了争吵,两人都极力克制着声音,但十分激烈,江旷停驻了会,听不清争吵的缘由,便走开了。
回到自己的包间,他还在想这个陌生男人到底是谁?看起来跟江令辉的关系非比寻常,不应该只是简单的商务关系,是朋友?
江旷试探性地问唐兆:“我二哥他……有没有什么私交特别要好的朋友?”
唐兆问:“要多好?朋友当然有,但也分程度。”
“那种……可以不计后果为对方解决大难题的朋友。”江旷想了想措辞。
唐兆想了想,“以他这么理性的性格,这种朋友不会多,除了江令玮,只有一个人他会这样,就是他老婆你二嫂缪可人的哥哥缪云飞。”
是这个人吗?“为什么?”江旷又问。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念一样的学校,一样的专业,生长环境什么都很相似,两家甚至提出过交叉联姻,即江令辉娶缪可人,缪云飞娶江令言,但在江令辉结婚后,他明确跟江如故提出不希望再跟缪家联姻,这是他第一次反对江如故的决议,江如故也觉得一个缪家不值得搭进去两个孩子,也就同意了。”
江旷已经想起来刚刚见到的男人像谁了,就是像他二嫂缪可人,只不过缪可人眼尾什么都没有,那个男人却有颗红色的痣,实在太勾人了。
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还不知道江令辉要帮缪云飞什么事情,两个人又为什么寸步不让地发生争执。
一顿饭吃完,江旷着实觉得有唐兆在身边,自己的思路会清晰很多,他有些期待且十分真诚地说:“兆哥,只要你这边准备好,我这边随时欢迎你加入。”
唐兆点头,冲他笑了笑:“等我处理好美盛的事情,相信应该很快。”
两人一起朝店外走去,江旷不经意再看了看那个包间,发现席帘已经被人从里掀开,这会只看到江令辉的背影,一个人孤零零坐着,对面的人已经没了踪影,而包间的榻榻米地面上还滚着一只酒杯。
跟唐兆在店门口分了手,各自回家,江旷一边去地下车库取车,一边摸出手机,在搜索页面打出缪云飞的名字,出来许多他在各种商务场合的照片,看到眼尾的红痣,心下了然。
一个漫长的白天过去,江旷坐在车里,想起那个不知道是不是正在苦读剧本苦心揣摩角色的傻瓜,他发消息过去:“在干嘛呢?”
夜已深,过了好一会梁迟才回过信息:“在家,下午试演了下,惨不忍睹……”
江旷忍不住笑了:“那我现在过来?”
又过了会,梁迟回:“也……行,小澈也在,你不介意的吧?”
没想到程澈也在,江旷想起程澈以往每次见到他恨不得生吞活剥的眼神,犹豫了下,有些莫名不爽,于是说:“这么晚他还在你家?他自己没家?”
又发过去一条:“我明天过来吧,来得及。”
说完扔了手机,说不清哪里气不顺,一踩油门直接开回了家。
第22章 我也需要你
洗完澡窝到床上,江旷翻来覆去地有些睡不着,他想问梁迟程澈走了没?问不出口,像查户口的,也很莫名其妙。
手机嗡鸣了一声,江旷按开,是梁迟的消息,“哥,睡了吗?”
江旷正要回,又想了想,过了几分钟才准备回过去,还没按发送,梁迟的消息又来了,“应该已经睡了吧,那,晚安。”
江旷默默噎了下,这才回过去,语气很淡,“还没,什么事?”
“哦……”
?江旷实在讨厌这种吞吞吐吐的语气,他发,“有话就说”。
梁迟回,“那个,就想问你,你为什么会写一个同性恋的故事?”
江旷一愣,伸手开了床头灯,靠着枕头半坐了起来,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回。
“你是同性恋吗?”消息又来了一条。
“不是。”江旷想也不想回了过去。
“哦……我也觉得你不像。”
所以为什么会写一个同性恋的故事?江旷问自己,他发给梁迟,“我没考虑过同性还是异性的问题,但是同性比较能凸显人物的矛盾性。”
“好,我明白了。”梁迟说,又问:“你认为蓝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上次在江旷的办公室,梁迟当着喻也和关平山的面讲了他自己的理解,现在他问人物的创作者,你怎么看待你写下的这个人,江旷说:“有许多人的自我都放得很大,但蓝星不是的,他的自我很小,并不是因为自卑,而是他觉得这不重要。”
一个人觉得自己不重要,那什么重要?自然是他爱着的人。
梁迟没有回,又过了会,江旷说:“很晚了,睡吧,明天见。”
“好,明天见,哥。”
第二天江旷去公司处理了点事情,到梁迟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进门时看到梁迟正在看喻也的纪录片,是此前拍的一个拿了大奖的古装游侠片的完整跟拍纪录。
屋子里窗帘都拉了起来,投影打在客厅的白墙上,梁迟直接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手里握着一支啤酒,江旷脱了外套也坐到地上,两人背靠着沙发,桌上还有啤酒,江旷拿过一瓶,跟梁迟碰了碰,一起看片。
画面上喻也跟工作人员正走在一条很偏僻的山道上,一边对着镜头说:“别的导演都只要下车5分钟能到的景,因为远了就意味着各种成本的增加,但我不管,我只要好的,现在去看的地方已经走了两个小时,年轻人都快走不动了,哈哈。”
这时关平山突然从后面追上来入了画,对镜头笑着说:“喻导就喜欢跟年轻人拼体力,跟喻导合作别的不提,体力上要是输了,他下一部电影绝对不找你。”
话刚落,旁边扛摄影机的小男孩问:“那关总你跟喻导合作这么多年,你的体力一定也不错咯?”
关平山哈哈大笑:“那是自然!喻导体力好都是我训练出来的。”
喻也随手锤了他一拳。
到了喻也堪景的地方,是一个山谷,面对一大块湿地,他跟同行的摄影师说:“现在是下午三点,我们在这里等到六点,看看这里的光线怎么样,都拍下来。”
于是一群人等着,摄影机架好了机位,渐渐天色暗下来,落日在湿地的尽头,有很多不知名的鸟从芦苇荡里飞起来,衬着霞光灿烂,美极了。
喻也看了看时间,对助理说:“记下来,现在是5点40分,这时候最美,这里可以拍一两个主角经过的镜头。”
而后又对摄影师说:“辛苦你了,今晚你在这里露营,明天一早再拍下日出,早上应该会有雾,也记好时间。”
摄影师很习惯地点了点头:“好。”
其他人先撤,他们还要走两个小时返回,再去看一个夜景场。
画面一转,到了古装游侠片的拍摄现场,拍摄间隙,女主角一边走一边对镜头说:“喻导要求的打戏是拳拳到肉的那种,要很有力量,不是现在常见的仙侠片那么空灵的那种。”她抬了抬右边胳膊:“一个很简单的挥刀动作,我大概练了上万次,到演的时候完全是肌肉记忆,遇到危险下意识地一挥匕首,就已经是个刺客。”
另一个配角男演员在现场说:“今天穿戴整齐候了一天场,就等一个镜头,喻导一定要光线刚刚好从屋顶的那个角折射过去,落到走廊上,然后才让我从走廊走过,其实是个大远景,连我的脸都看不清,但是他就要那个光影呈现出来的效果。”
到拍男女主对峙对打的戏份,女主夜袭正在家里宴赏宾客的男主,副导演把现场所有演员都调度好之后,喻也直接喊了开拍,并没有走位和彩排。男主被女主用计调离了宴会,两人到了空置的阁楼,打斗中男主认出了女主,十分惊讶,手下不自觉收了力道,反被女主用匕首扎进了肩,女主带着面具,而男主的脸上的惊讶混杂着难以置信,继而恼怒,然而他并没有大声叫护卫,而是问她:“今夜一定要我死,是吗?”
就这段戏,喻也拍了好几遍,女主带着面具,只看得到一双眼睛和嘴唇,男主的表现反而更突出,每一遍喻也会跟男主讲“表情太多了”,又说“府君不仅是个性情暴戾的人,还特别冷漠,即便对着女主,他也不会表现得柔情似水,你再体会下”。
江旷跟梁迟说:“喻也导戏很少彩排,都是直接开拍,他要抓住演员每一遍的状态,他认为彩排会浪费演员的感情。”
梁迟从来没跟这么专业且这么挑剔的导演合作过,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考验,他说:“你看这里面的男主每一遍都是用的不同的表演方式,情绪上有很大差别,我觉得我做不到,我根本没有演技。”
“那就把自己变成主角,变成你要演的那个人。”江旷说:“如果你能理解他的每一个所思所想,理解他每一个行为背后的想法,把这些理解变成你的下意识,你就是他。”
“陈陌是个自闭症患者,你觉得蓝星为什么会喜欢上他?”江旷问。
“我有分析过,昨天跟小澈也聊过,我认为他其实并没有对陈陌一见钟情,虽然看起来很像,但我认为不是的,他最初对陈陌的感情并不是爱情,蓝星当时有一个学音乐的女朋友,那时他还以为自己是喜欢女孩子的,他去见陈陌,是替她去做义工,自闭症患者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就会不安,但是出于治疗又要不断干预,一点点地让他们增加对外界的认知,蓝星第一次见到的陈陌是非常惊惶不安的,像一只小动物,他的第一直觉是这个人需要我,那一刻他心里变得温柔,但这种感情并不掺杂性吸引的成分,起码在一开始的时候是这样。”梁迟说出他的想法。
江旷喝了口酒,没说话,梁迟问他:“我理解得不对?”
“没有。”江旷转过头看着他:“我一直都说你能理解这个人物。”
他心里的话并没有说出口,因为你就是这个人。
蓝星是他写出来的人物,他写了一个跟自己完全是对立面的人,温暖,阳光,正视自己的内心和欲望,也愿意对身边的人敞开心扉,写这个人的时候,他想到的是梁迟。
江旷突然说:“梁迟,在安谧的时候,我也很需要你。”
梁迟怔了怔,屋子里拉着窗帘,没开灯,只有墙上的一片投影,在江旷的脸上划过忽明忽暗的神色,梁迟突然明白了江旷在说什么,“你是说,你觉得蓝星是我?”
江旷却没回答,他的眼神有些深,藏在暗处,晦暗不明。
梁迟却笑了:“喂,他最后可死了,你要是这么写我心可太狠了。”
江旷的眼睛闪了闪,“死的那个是我,你不会。”他举着瓶子跟梁迟碰了碰:“好人一生平安。”
梁迟哭笑不得。
背过身后,他有些惊讶,他一直以为在安谧的时候是自己需要黎春,现在对方说其实也很需要他,他有些迟来的安慰和开心。
纪录片放完,江旷起身拉开窗帘,说:“要不我跟你搭戏,陪你试试吧?”
梁迟犹豫了下,他还是没什么自信,但是明天就要面对喻也,他没有太多让自己忐忑不安的时间,于是点点头,“好。”
第一段戏,陈陌这个角色一句台词都没有,全靠人的神情和肢体行为来支撑这个人物,现在只是搭戏,江旷自然不需要扮演自闭症患者,所以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着他被告知的那个“今天来陪他玩的新的小伙伴,是个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