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可算诚恳也可算狡诈,不知怎么江旷宁愿相信是前者,如果自己足够强大,江令辉也许会换个说法,而现在的自己实在不足以与他一争。
更重要的是,江旷从今天江令辉的神态和语气中,听到一股莫名的时日无多的放弃感,就像是,他现在想抓住的另一个东西,而不是目前他已经拥有的一切。
是以他对自己摆出“和”的姿态。
于是江旷说:“我心里从来没有把二哥当成那种……目标,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他喝了口咖啡,已经凉了,这话他说得不那么有底气。
江令辉并不在意,说:“这家里也并没有真正的好人,唯一的好人已经死了,呵,大妈心狠手辣,你虽然认养在她名下,可别真的拿她当了亲妈,至于那条老狗,才是你最应该当心的人。”
今天江令辉的用词皆狠辣,跟他一贯表现出来的风格相差太大,江旷一时难以适应:“为什么?”
江令辉有些躁意,起身踱步到落地窗前,望着外面想了一会,然后转头对江旷说:“我没有找到证据,但是,大哥的死一定跟老狗有关。”
江旷眼皮跟心脏同时跳了下,他看着江令辉,两人视线相交,一个震惊,一个隐怒而躁动。
“为什么?”江旷又问,他既惊诧这句话本身,又惊诧为何江令辉要把这样天大的秘密跟他讲?!
江令辉的情绪逐渐平缓下来:“当年大哥出事那天,他跟我说他要去见一个非常重要的人,我记得那天他的情绪非常激动,我从来没见大哥这么激动过,他说到如今才知道他们的父亲是一头豺狼,等他找到那个重要的人,就会马上离开江家,我很震惊,问他难道什么都不要了吗,他说是,谁给他的这些,他都还回去。”
江旷心里七上八下,从一环又一环的震惊中努力理清思绪,问道:“大哥为什么要对你讲这些?”难道仅仅是关系好就可以讲出这么重要的话?
江令辉说:“因为他知道,一旦他离开,继任他位置的人就是我,他跟我说,得到巨大的财富,巨大的名和利,一切都要付出相等的代价,但当时的我并不能体会这话,他说集团的事情以后都要交给我了,这是份很重的责任,换做其他人,可能对这样的境遇欣喜不已,但在大哥眼里,他觉得是给了我一份重担,甚至会自责,但是他不会因此改变自己的决定。”
江令辉口中的大哥心性纯良,热烈浪漫,这样的人为什么有那样一个惨烈的结局?
回过神来,江旷说:“因为这番话你怀疑大哥的死跟爸有关?”
“对。”江令辉语气坚定:“他说他终于看清了老狗的面目,虽然我不清楚他到底知道了什么,但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一定不会有错。”
“那他要见的那个重要的人是谁?”
江令辉摇头:“不知道,也许是为了保护那个人,大哥没有说。”
江旷定神把江令辉今天所有说过的话理了一遍,脑中隐隐有了一个更让他震惊的结论,江令辉在做江令绍当年做过的事!
不知道江令绍心里那个重要的人是谁,但到如今,缪云飞明显成了江令辉心里的这个角色,缪家的涉案情节严重,缪云飞逃脱法律制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江令辉要救他,唯一的可能性是带他走,偷渡出境。
江旷猛地抬起头,按住了已经涌到嘴边的话,心里砰砰直跳。
江令绍和江令辉,性情南辕北辙的两个人,竟然殊途同归。
所以,今日江令辉叫他过来,是隐含的,待他离开后,接手江家产业的人是自己?
这让江旷很难以相信且难以接受,先不说江如故这边并不会袖手旁观,对江令辉暗藏的心思不理不睬,不会任由他远走高飞,就连江令辉自己说出的这些话,都让江旷觉得非常……他扪心自问,对江家的产业并非全无觊觎,当林宝珊问他是不是想要的时候,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野心,然而怎么也想不到是以这种方式得到,是,如今是还没有真正得到,但是如果事情真如江令辉计划的那样,一切看起来太轻松了!
不会这么轻松,江旷心中警惕。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三姐?”江旷问。
江令辉身体微微前倾,看着他的眼睛:“我觉得你能理解大哥,也能理解我,因为我们都有心里那个重要的人,大哥有,我有,你也有,但令言没有。”
江旷瞳孔微缩,江令辉平日里不动声色,却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梁迟,江旷想,江令辉看出来了。
他以为自己没什么把柄可被人拿捏,大意了。
江令辉在拉拢他,或者说,在威胁他。
他坐回办公桌后:“小弟,我们不是敌人,你最该当心的,是那条老狗。”
江旷沉默,江令辉说:“发生过的事不会了无痕迹,我没找到他杀害大哥的证据,也没有时间继续找了,小弟,如果你能找到,这就是你通往自由的钥匙。”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因为被锁,改了两次还是锁,编辑发过来的修改是要删掉一大段意识流的情欲念头,唉好吧,含泪删除,没有看到的朋友们也补不了了,不过其实没啥实质性的,现在整个大环境都太严格了,往后怕是自行车都骑不了了。
第52章 “小梁哥,这么开心呀?”
自由,世人要的是财富,名,与利,自由是太虚无缥缈的东西。
它也许重要,但一个物品奢侈到一定程度,只会成为供品一样的存在,它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水喝,人人都赞美它,却不是人人都有福消受。
江旷想要自由,但他不认为他对江氏产业的野心就与自由相悖,江令辉没有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他始终受人所控,也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在大哥的光环中长大,骨子里已经形成对父亲的讨好型人格,而这个人格在他自主意识渐醒之后又格外为他所厌弃,于是性情越来越扭曲。
他摆脱不掉,但是江旷不觉得自己会走上他的道路。
他天生反骨,不讨好任何人。
只是暂时他还辨别不了江令辉跟他讲的那些话的真假,也许有真有假,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分辨对错,换一个人换一个角度,黑白也许完全颠倒。
他不太想介入上一辈和此前已有的那些恩怨中,虽然知道自己已经入了这个局,难免身不由己,还是想尽量离旋涡远一点。
他有自己的事要做。
想到此,江令辉那句“因为我们心里都有重要的人”又浮现出来,他的大哥和二哥都已经做出了选择,在江家与那个重要的人之间选择了后者,如果这是一个魔咒,江旷想,会不会有一天也轮到自己?
梁迟又有好几天没看到江旷了,虽然每天收工后会在微信上少少聊几句,江旷有时候很久才回消息,很忙的样子,梁迟自己连轴转的拍戏也累,几天下来两人都没说上几句话。
他有些后悔前些天自己说出不让江旷来片场看亲热戏的话,虽然知道江旷并不是因为那些话没过来,还是觉得自己当时就是一时冲动才说出口。
不仅江旷不在,唐兆不在,就连程澈也说小江总找他有事,请了假。
距离开机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梁迟觉得这次拍摄跟他预想中的并不太一样,最开始的紧张现在已经越来越少,最初每场戏一拍完,喻也只要一喊“梁迟!”,他就觉得完蛋了自己又没演好,紧张兮兮地跑过去准备挨训。
但喻也并不训人,他不是那种火爆型的导演,他会仔细给他讲戏,分析究竟是梁迟理解的偏差还是表演的偏差。
这是第一次有导演如此耐心地教导他,还有一众愿意陪自己磨炼演技的合作搭档,梁迟深深觉得了自己的幸运,即便这次自己仍然没红,但已经算是没有遗憾了。
不行,还是要红,他不红就代表电影没红,那江旷的心血就白费了。
就连温凉进组江旷也没过来,梁迟跟温凉已经拍了好几场戏,两人初见那场戏就拍了两天,喻也比试戏的时候严格多了,当初试镜的时候完全没挑温凉的毛病,但到正式拍摄,他光磨温凉的表演就磨了一天,第二天天气不好,等光线到某个特定的角度,正好打在温凉的侧脸上又等了大半天。
反倒对梁迟的表演没挑剔太多,不知道是不是这一个多月的拍下来,反而有种已经过了磨合期的感觉。
温凉来的第三天,下午收了工在化妆间,他有些垂头丧气的,梁迟走过去:“怎么啦?”
温凉叹口气,摊在椅子上:“都要怀疑人生了。”
梁迟拉过张椅子坐到他旁边,从镜子里看过去:“别啊,你都跟喻导两次合作了。”
温凉看着镜子里的梁迟,有些愣愣的,突然说:“才一个多月没见,你进步挺快啊!跟试戏的时候完全不是一个人了。”
是吗……梁迟自己倒感受不到这么大的差距,很多时候他还是在被别人带着入戏,被苏意眉,甚至被朱离,但温凉的感受应该是正确的,他是隔了这么久才又跟自己搭戏,最有直觉。
温凉抓抓头:“上一次跟喻导合作还是好几年前,那个角色非常阴暗,跟我本人完全相反,我虽然不是他却很能理解他,但陈陌这个人,怎么说呢,他太单纯了,本身就有精神障碍,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凭直觉,我在演的时候但凡表现得稍微过了脑子,就不对了,要完全不过脑子,纯走心形成下意识的身体反应才对,这其实挺难的。”
梁迟认同这话,温凉本人也挺单纯,一个当红爱豆,虽然不算顶流那一批,但粉丝量也相当可观,都说粉随正主,就连他的粉丝都没因为他给梁迟做配在网上大闹过,正主一个声明就全安抚住了,都是一群单纯的小朋友。
但跟陈陌的单纯还是有区别,那是一个完全童真的世界,成年人的外表,赤子的心。
温凉最后总结:“我还是不够入戏,我应该早点进组调整状态,以前拍过一些戏,都说我演得好,我觉得这次也能这么演过去,但感觉不太行,我的演技到不了那么厉害,这次只能把自己变成他。”
然后他想到什么,看着梁迟笑:“我可能会爱上你哟,小梁哥。”
梁迟也笑了,他已经不像第一次听到这样类似的话时那么羞涩,苏意眉已经把他的厚脸皮磨了出来。最初出现在蓝星生命里的两个人,何曦是一团火,一粒火星一阵风就旺盛地燃烧起来,而陈陌是一片水,清澈透明,静止无波,然而到后来,静水汹涌成浪潮,一举将两人都卷入其中,沉溺不出。
“那就爱吧。”梁迟顺着温凉的话:“在别人的故事里不管不顾恣意妄为,这就是当演员的幸运。”
晚上两人就在剧组吃饭,苏意眉和朱离也在,四个人挤在并不宽敞的化妆间。
剧组的饭其实安排得不错,口味是梁迟喜欢的,每天的菜也没碰到过梁迟不吃的那些东西,比如肥肉、内脏、韭菜、洋葱等等,好一段时间后他跟生活制片聊天才得知,这是关平山特意嘱咐过的,而关平山为什么会嘱咐这些,原因不言而喻。
几个人随意聊天,梁迟问温凉:“你的粉丝知道你这次拍的是同志片吗?”
温凉摇头:“这些消息都等官宣吧,官博不发,我自己去跟粉丝炸锅,到时候又是乱摊子。”
“那你粉丝会介意你演这类型吗?”朱离问他,他还是在校生,对爱豆的工作和生活十分好奇。
温凉想了想:“我觉得应该还好,但是如果我戏里的cp特别不讨她们喜欢的话会有点麻烦。”
梁迟噎了下,朱离迅速转头看他一眼又迅速移开眼神,感觉自己刚刚问了个好蠢的问题,温凉马上说:“小梁哥你别多想,我粉丝都知道主演是你了,她们也没说啥,没事的,再说我能镇住他们。”
当红,还有电影奖傍身就是不一样,梁迟想,当初他自己的粉丝跟他怼天怼地,他都镇不住她们。
“你们小梁哥以前当红的时候什么阵势没见过,还怕他被这点事吓到啊。”苏意眉不以为然地说,提醒他们梁迟可是爱豆届的大前辈。
温凉跟朱离都不好意思地笑了,朱离又被苏意眉的话挑起了好奇心,问梁迟:“小梁哥,你当年可是C位,你走了后你们们那个团还在吗?”
对面的苏意眉狠狠瞪他一眼,这傻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梁迟微怔,而后笑了,想喻也挑演员真厉害,连演苏杳这傻不愣登配角的演员都几乎可以本色出演,朱离傻得跟苏杳差不多。
但他并不生气,那些事早过去八百年了,他说:“在啊,现在都还在,只不过没以前那么火了,我走了自然有别的C位。”
“是乔然吧?”温凉说:“不过他当C位后那团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对。”梁迟点头,乔然当年比赛的时候,决赛之夜的票数就比他少了不到一千票,屈居第二,虽然面上不说但心里一直不服气,他还跟自己撞型,都是歌担舞担门面担全能ACE,粉丝也凶残,在梁迟走后顺利接任C位,时间一长,别人想起这个团的时候,就跟梁迟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温凉的那个团只有四个人,他没体会过这种九人大团内部争斗的残酷,安慰梁迟:“爱豆的生命周期短,大家迟早要找别的出路,小梁哥你现在演技这么好,这次电影过后一定会有更好的新局面。”
温凉名字虽然有个凉,人却是暖的,梁迟朝他笑笑:“没事,你小梁哥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