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完,房间内静得像真空,突然门外服务员敲了敲门正要进来,唐兆一声:“不用,出去吧。”吓得女服务员刚探了个头就又缩了回去。
许有田吸着烟斗,闷声不出,这会脸上看不清喜怒。
一支烟斗快抽完,他在桌上磕了磕烟丝,还是不说话。
唐兆在一旁沉声说:“都说许主席最爱提携后辈,要不是小梁搞出这么一出,您也不会动真怒,我们小江总也是真心实意的,这不都准备去参加下个月的慈善拍卖了,许老您这个机会都不给吗?”
这时许有田的眼睛眯了眯,神色明显松缓下来,他再次抬了抬下巴朝向对面:“坐下说话。”
这会的语气是对后辈的,江旷心中有了数,坐了下来,若无其事地说:“刚刚许老开杠,搞不好一会要杠上开花,该您打牌了。”
说完程澈回给他一个“懂了”的表情。
屋子里凝固的氛围又开始缓缓转动,牌局继续。
程澈给许有田的烟斗装上了新烟丝,递给他,又点燃打火机凑过去,许有田喷出一口新烟雾:“小江总以前去过拍卖会吗?”
“苏富比,佳士得都去过,您知道的,我父亲和二哥都喜欢买些东西,所以您的慈善拍卖会一定要去捧捧场。”
“那让小江总见笑了,我们这种内部慈善拍卖跟苏富比佳士得比不了,没什么好东西,一块限量手表已经了不得,估计没什么东西能让你入眼。”
“倒也不是,性质不一样,慈善拍卖重在慈善,捐藏品的,买藏品的,大家心态都不一样,不是真冲着收宝去。”
许有田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但是有时候,如果真有那么一两件好东西,也更能激起大家的兴趣是不是,要不然拍得昏昏欲睡,全场做戏也没意思。”
唐兆心中警惕,老东西,花钱来买你的破烂还不够,还看上了人家的真收藏,他瞄了眼江旷,正要把这话岔过去,江旷却不慌不忙地说:“有道理,不如这次我也拿件小玩意出来吧,就不知道大家的喜好是什么,许老您有什么建议?”
“既然小江总参与,那自然得玩点不一样的。”许有田很满意江旷上路子的表现:“以往都是些老气横秋的东西,但小江总嘛,年轻人,新潮,不如来件当代艺术品?听说你办公室摆了个国外艺术家的小玩意,就那个怎么样?”
唐兆心下一惊,心中骂娘骂上了天,就连马安东都坐不住了,小玩意?那他妈是杰夫昆斯!你他妈知道那东西值多少钱?!人家上一个作品气球狗曾经拍出过5800多万美金的创纪录天价!现在摆在江旷办公室的那个叫气球豹,妥妥也是几千万美金的身价,老东西口张得这么大也不怕噎死!
“这不合适,许老,人家那是大师的名作,说好了慈善拍卖,夺人所爱就不好了。”马安东强压这火气打圆场。
许有田微微阖着眼,不说话,摸了张牌打出去,又是财飘。
程澈做了个手势,现在许有田的牌面等着暴头,又是一把大的,比刚才那把更大。
江旷气定神闲,抬手朝马安东摆了摆:“东哥别这么说,”他看着许有田:“既然许老看上那个小玩意,这次拍卖我捐出来就是,您看上了,那就是眼缘。”
唐兆额头青筋直爆,许有田爆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似乎这才彻底舒坦了,“这是你的入场券,年轻人。”
入场券?呵呵呵呵呵呵。
再一圈下来,许有田暴头胡牌,加上刚才的杠和财飘,胡了一把杠飘。
牌局打到晚上吃饭,吃完饭本来要撤,许有田牌打得兴味正浓,于是牌局在饭后又续上,竟然一直打到第二天黎明。
唐兆在会所内开了几个房间,让所有人都去休息,许有田、马安东和程澈去了各自房间,江旷却说:“你去睡吧,我直接去片场。”
唐兆拉着他:“你疯了吧,这么一通宵折腾下来你还有力气去片场?”
“不睡?走,那陪我吃个早餐再走。”江旷跟唐兆一起去餐厅。
唐兆忿忿不平,西装外套皱巴巴地搭在胳膊上:“狗东西!那么贵的东西也开得了口,你也是,随便找个理由就打发了,还真顺他的意?”
江旷一脸倦容,松了松衬衫领口,却忍不住笑出了声,拍拍唐兆的肩:“嘘——别出去说,办公室那个是个仿品,假的。”
唐兆惊了,脚步顿住,睡意一下就没了,他瞪着江旷,这人松松散散地说:“真品的确在江家,在我爸那,当时是我跟二哥去苏富比拍回来的,陌上成立的时候我爸要给我摆在办公室当贺礼,我觉得太贵重了,也怕偷,就提议不如做个一比一的仿品,就是现在摆的这个。”
唐兆缓过气来,锤了江旷一拳:“妈的吓死哥了!”
两个人靠着墙嘿嘿嘿嘿地笑了一通,很好,许有田又没指名道姓说杰夫昆斯,说的是“你办公室摆的那个小玩意”,把这仿品送出去,完全顺他的意,一点没假。
“就算是仿品也花了不少钱,几十万吧。”江旷说。
“那还是便宜那狗东西了。”
两人到餐厅,各自拿了自助早餐坐到桌边,“这次一共输了多少钱?”江旷问。
唐兆算了算:“算上安东和你的,差不多二十来万,不会超过这个数。”
“那也还行,加起来不到一百万,买我们小梁的平安顺遂,划算。”江旷笑了笑。
“哎哟!”唐兆有些牙疼,此时两人心神俱松弛,他忍不住八卦:“你说,你对咱们小梁,到底几个意思?”
“什么几个意思……”江旷喝粥,剥白水蛋,装听不懂。
“反正对小梁那意思,跟对我这意思,对其他人的意思,肯定都不是一个意思。”唐兆说话绕得很。
“我对你能有什么意思?我可不敢有意思,怕有人跟我拼命。”江旷把线头丢到唐兆自己身上。
但唐兆不接:“对我没意思,对其他人也没意思,那就是承认对小梁有意思咯?”
“这事儿是非此即彼,非黑即白么,兆哥,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八卦呢?”江旷忍不住笑。
“看不出来,你是弯的啊?”唐兆胆子大到飞起,仗着辈分公然挑衅老板的性取向:“你应该是1吧?但小梁看着也不像0啊?”
江旷一口汤汤粉粉差点喷出来,脸上被呛得通红,唐兆忙递过去水杯,江旷连喝几口,然后把手里的金属筷子递到唐兆眼皮子下:“看清楚了没有,它直不直?”
唐兆憋着笑,点头:“直。”
江旷瞪了他一眼,筷子狠狠往粉干里戳,立在盘子里:“铁直!我比它还直!”
江旷不吃了,找服务员要几个打包盒,唐兆瞠目:“你早上吃得够多了吧?还打包?”
跟着反应过来,有人不是马上要去剧组么,那股暧昧又欠抽的笑浮上脸孔:“给另一个铁直男打包早餐呢?”
江旷一边扣饭盒一边说:“兆哥,我觉得你吧,工作量极其不饱和,哦对了,那谁早饭都没吃就去睡了,睡得着吗,有人也不管管?”
唐兆后知后觉地怔了怔,跟服务员招手:“再来两个打包盒。”
“啧啧——”江旷看他一眼,又看了看时间:“不说了我先走,明儿见。”
作者有话说:
小江总,不心虚么?
周四见~
第55章 睡炸毛的小狮子
今天虽然是梁迟和温凉的一场重头戏,但并不需要早起,从傍晚开始拍,喻也不喜欢用人造光,就等着那个特殊时刻的自然光,斜斜地照进来,打在人身上那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差不多中午时候演员们去备场,早上都还在休息。
江旷跟执行制片联系过,知道今天的安排后直接去了酒店。
到了梁迟的房间门口才将将6点不到,江旷在门前贴着耳朵听了一会,里面没动静,估摸着人还没起床,他不想惊动梁迟,便直接让服务员开了门。
里头一片黑,江旷也没开灯,站在门口适应了会光线,然后看清屋里的轮廓。
嗯,有些乱,衣服鞋子堆得到处都是,就……很梁迟。
大床上那人四肢大敞地仰面睡着,手脚都露在外头,虽说房间里有中央空调能保持恒温,但……江旷把早餐放到桌上,轻轻拉了拉被子,给他把手脚拢了进去。
脚踝细细的,江旷轻轻握着那一截,迟疑着没松开。
被子里的人似乎感觉到什么,往回收了收腿,带着浓重倦意抬了抬头,只一眼就看清了床尾的人是谁,吃惊又犯困地问:“哥?你怎么这会来了?”?江旷脱了外套,就势也往床上一躺,他躺在被子外头:“不是你叫我来片场么,刚应酬完直接就过来了。”
说完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刚才还不觉得,这会往床上一躺,整个人跟要散架了似的。
梁迟稍微清醒了点,明白江旷这是应酬什么大人物应酬了一整夜,他把江旷压在身下的被子用力抽了出来,直接给他盖上,两人卷在同一床被子里,他把手掌盖上江旷的眼睛:“睡会吧哥,还早。”
脸上的那只手温暖,干燥,光滑,江旷忍不住头往外偏了偏,身体也往外挪了挪:“我没洗澡,一身的烟酒气臭的很,你别沾上了。”
梁迟穿着睡衣睡裤,却不管不顾地靠了过去,一手搭上江旷的腰,脸在他肩头嗅了嗅:“不臭的,哥,让我抱着睡一会。”
江旷脑子里有一瞬间的混沌,然而他没再躲开,浓重的睡意袭来,他脑子里想起一些什么,很快也变成一团模糊的画面。
还在安谧的时候,有一些两人都喝醉了的夜晚,梁迟也会蹬蹬蹬地跳上黎春的床,在春夜滂沱的大雨声中,夏夜此起彼伏的虫鸣声中,你压我我压你地胡乱睡一夜。
那时候黎春没有推开过梁迟,他隐藏得极深的心里,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袒露的心里,隐秘地渴望着温暖,渴望烫人而灼烧的温度。
酒醉是最好的掩护剂,让他可以暂时不去管自己心里渴望与恐惧彼此纠缠,以及那些解不开的困扰,只有在这短暂的瞬间他可以放纵自己的欲望,一切在过后都可以甩脱给“我醉了”三个字。
此时在黎明的微光与极度的疲倦中,梁迟的体温一如记忆中灼热,气息如春风和暖,令人生不出反抗的斗志,江旷放弃了,梁迟搭着他的腰,他的手搭在梁迟的胳膊上,两个人再度沉沉睡去。
梁迟快中午的时候才起床,江旷还在睡,他轻手轻脚地洗漱完,看到桌上的打包盒,楞了下,打开发现是早餐。
屋子里暖和,蟹粉虾仁小笼包还是温的,梁迟一口一个,吃完了六个,嘴角一直翘着落不下来。
一会他就要去片场,在那边吃午饭,化妆,走位,跟搭档对戏,准备开拍。
床上的人动了动,江旷的手往旁边摸,没人,他睁开眼,一开口嗓子都是哑的:“几点了?”
“十点半。”梁迟蹲到床头,手指抚了抚江旷额头的头发,这小狮子都睡炸了毛,真可爱。
“我帮你叫个餐过来吧?我得去片场了,去晚了喻导发脾气,你继续睡。”梁迟轻声说,手指还在某人炸毛的头顶绕着圈。
江旷一把捉住他的手指,捏到鼻子下闻了闻,眼睛还闭着,却笑了:“那家的蟹粉小笼很出名,可惜凉了。”又说:“等我十五分钟,我洗个澡,跟你一块过去。”
“不用了……”梁迟劝他,江旷是真的累,都写在脸上。
江旷却伸了个懒腰:“没事,到那边我也能睡。”跟着说起就起地已经从床上弹了起来,光着脚往浴室去,走到门口想起什么,转头对梁迟说:“找一套你的衣服给我换下,宽松点儿的。”
梁迟连连点头:“好,那个,我还有新内裤,你要吗?”
江旷站在门边就开始解衬衫扣子,半敞着胸膛,笑了笑说:“行吧,将就点,撑一撑也能穿。”
梁迟一瞬间有些不好意思,去找了一整套衣服拿进浴室,淋浴间里热气蒸腾,一个模糊的轮廓映在玻璃上,侧面的,热水浇在玻璃上,人体的局部一会看得清一会看不清,梁迟愣着看了一会,才出去关上门。
心有些跳。
两人出门前,江旷打电话叫小蒋来房间把他换下来的衣服收走送去洗。
今天的戏还是在虹大拍,到了片场正赶上放饭,两人直接去了化妆间,今天苏意眉也有戏份,但晚点才到,只有温凉已经先到了,他进组以来还是头回见到江旷,很开心地站起来打招呼,跟着眼神落在江旷的连帽卫衣和牛仔裤上,有些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
梁迟咳嗽了声,挤到温凉和江旷中间:“中午吃什么呢?”
桌上的饭盒很丰富,香菇滑鸡,笋片茭白肉丝,青椒鸡蛋,地三鲜……虽然都是普通的家常菜,但色香味俱全,开拍以来一直如此。
梁迟给江旷拿了筷子,又盛好白米饭递过去,三个人围着小圆桌吃起来。
温凉突然醒悟过来:“小江总,你穿的这是小梁哥的衣服吧?我说怎么这么眼熟。”
江旷穿这件套头卫衣胳膊短了一小截,一伸手夹菜下半截小臂滑上滑下的,他笑了笑:“对,今早在他房间睡了会,没衣服换就穿他的了。”
梁迟拿眼瞪温凉:“吃你的,话这么多。”
“嗯——”温凉却若有所思地嗯了一长串,笑嘻嘻地看着两人,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
梁迟作势要敲他头,被江旷一把拽住:“什么样子,吃饭。”又夹了块鸡腿肉到他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