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江旷跟几个人小小闹过了一通后就先撤了,公司其他员工也听说电影入围了,一时间都挤到三楼来跟着一起热闹,有人叫着:“怎么不叫小梁哥一起过来?”
旁边人撞他一下:“有没眼力见儿?没见咱们小江总都没影儿了,这种事小梁哥当然有专人通知啦!”
怀着私心的江总裁风驰电测地提早回了家,见到扎着围裙风轻云淡什么都不知道的梁·未来影帝正在笨拙地往一条多宝鱼身上抹盐。
江旷快速整理了下表情,把一路藏不住的笑意都尽力敛了去,摆出一副略显失落的样子,换鞋,脱外套,走进厨房从背后抱住梁迟,侧脸贴着他的脊背轻轻叹了口气。
江旷很少这样,什么愁人的情绪他都能滴水不漏藏得好好的,没见脆弱外露过。
梁迟怔住,他第一时间想到江家的调查结果出来了,陌上公司保不住了,江旷为这间公司费了这么多心血,结果一场空。
他抬着双手,手上还站着盐粒,腥得很,用手背碰了碰江旷箍着他腰的胳膊,傻呆呆地说:“哥,没事儿的啊,我现在能赚钱了,我养得起你。”
……这啥?
江旷也懵了,这家伙脑神经拐到哪儿去了?
但他还继续装着,闷声说:“我没事儿,你别往心里去,一次两次的,别当回事,该做什么做什么,总有一天你能证明自己……”
梁迟:??嗯?
不是公司?那是……跟着他想到了什么,心中猛地一沉,心跳缓了一拍,跟着又快了起来,完蛋了,金像奖的名单出来了,他们的片子没戏!
肯定是这样。
这哥哥才这么垂头丧气地赶着回来安慰自个,完犊子了!一群人今年就指着它吃肉,现在好了,汤都喝不上了!
梁迟都快哭了,眼眶瞬间通红,挣扎着转过身,一副做错了事的表情:“哥,咱们……一项都没入围?我知道我不太可能有提名男主角,但其他提名,导演啊摄影啊,都没有?这这……”
怎么会这样???颗粒无收???
江旷快憋不住了,微微弯下腰,把头埋到梁迟背后,压着嗓子说:“都上热搜了,你……做好准备啊。”
梁迟又一愣,他今天都没刷微博,前面又是电影主题曲又是预告片,各路影评人都说看好这片,得,现在全成了捧杀。
他估计自己现在在微博已经被喷成了筛子。
但这狂风暴雨他得自个去面对,于是他摸索着从背后操作台上抽了张厨房湿纸巾,胡乱擦了擦手,掏出手机翻开微博。
热搜上一连好几个,“金像奖入围名单”,“福星”,梁迟心跳得砰砰地,眼皮也跳,鼓足勇气点了进去,然后……
再次经历了从懵逼到反应过来再到狂喜,心情拐了山路十八弯后终于到了它该去的地儿,梁迟发出一声夸张的大叫,而后猛地锤了下从进门就一直箍着他的江旷:“你骗我!”
“你这哥哥太坏了!你骗我!你吓死我了!我以为公司要破产了又以为咱们片子颗粒无收,今年啥收成都没有吓坏了!你怎么能这么骗我……”说着说着梁迟眼泪都快滚下来。
这是真吓着了,江旷有些懵,松开了他,这反应出乎他意料,不是这会应该蹦起来满场跑,自己再把他扛起来满屋子跑么……
他小心翼翼地哄着人:“哥错了……你别哭啊,这多好的事儿,入围了啊,三四项大奖提名,感觉颁奖晚会跟咱们的主场似地。”
梁迟红着眼眶,脸上却有了笑意:“我高兴,真的,特别高兴,我都想象不到自己会这么高兴,简直比我已经得奖了还高兴。”
都语无伦次了,江旷用手指抹过他的眼角:“咱们小迟是最棒的。”
刚刚太激动了,就囫囵看到好几个《福星》的名字,还没仔细看都什么提名,这会两人哪还有做饭的心思,一起到客厅沙发上把名单放大一行行仔细看着。
最大的提名奖项是最佳导演奖,温凉提名了最佳男配角,此外还有最佳摄影奖和最佳编剧奖,梁迟被提名最佳新人。
他没有入围最佳男主角,这次的影帝肯定不是他了。
梁迟已经非常非常开心,头回演电影就拿影帝,他知道自己没有这么高的天分,这是他的一个起点,所有人一起合作了一个好故事,他没拖后腿,就已经是超额完成任务。
他看着江旷:“哥,恭喜你啊,你也入围了。”
剧本后来喻也做了一些改动,编剧上署的是两个人的名字,江旷对这个不看重,他也没想过以后还要再写本子,做出品人还是他的主要目标。
金像奖的含金量很高,很长时间以来都是华语电影的最高奖项,不要说得奖,能入围就已经证明这个圈子对他们的认可。
“最佳新人”,两个人都看着这份在手机屏幕上被放大的名单,梁迟感慨,入行七年,今天被盖章定论,你还是新人。
可是这个新人,是他真正新生命的开始,他愿意张开双臂去拥抱这段新的征程。
天早已黑了,食材还堆在厨房没人碰,两人在沙发上笑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傻极了。
第103章 “我只要你一句话”
对于入围的消息,《福星》剧组的人都没在微博上发文,倒是很多影评人和电影自媒体很激动,将入围名单转发了无数次。
到这地步,梁迟实打实高兴过后,心里还是冷静的,他希望其他人都能得奖,至于他自己,路还长,如果这次到最后不是他,也别觉得有什么。
咳,要学着当一个成熟的成年人啊,梁迟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入围的几位要一起去香港颁奖现场了,头回去这种规模的颁奖礼,还是受邀的身份,梁迟百感交集,又激动又紧张。
临出发前还得知一个消息,江旷告诉他的,两人在“椿”吃饭,江旷突然说:“江家的案子终于判了,公司的账户明天就可以解冻。”
“什么结果?”梁迟怔了怔,问道。
过了半年多,这桩案子终于有了结果。梁迟是被害人之一,但这次是检方的公诉,判决时他并没有到场,江旷也没去,去的是公司律师。
“集团所有涉案的人员全部按法律处理,罚款的罚款,坐牢的坐牢,江董事长涉嫌包庇犯罪,虽然最后因为证据不力被撤销控诉,还是罚了一大笔钱,江令辉判了无期。”
梁迟沉默了会,金额巨大的转移企业资产,绑架,人命……如此多的恶劣罪行加在一起,竟然只是个无期,想也知道是江如故动用了他毕生能量才为儿子争取到这个结果。
不死,但废了。
江旷知道梁迟在想什么,他并不是安慰他,说:“这些跟我们都没关系了,以后只有你和我。”
“没事,哥,是一样的,反正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梁迟说。
过了会,两人默契地跳过这个话题,开始聊怎么为香港之行做准备。
江旷突然收到一条消息,谢行的,他说:小江总,辉哥判了,我能去看他吗?
当时在医院的时候,谢行就提过这个请求,那会江令辉已经被警察带走,江旷为了安慰谢行,跟他说现在不合适,等案子最终有结果了再说。
那会只是缓兵之计,希望谢行能多点时间,慢慢消化掉江令辉带给他的所有不好的影响,但现在看来明显是失败了。
一个人的心结未解,始终会膈应在心里,于是江旷说:“我跟律师联系,让他做下安排,不过——如果江令辉拒绝,这就没法强求。”
判了无期的犯人唯一的自由是可以拒绝法律之外他不想见的人。
“嗯,我明白,麻烦小江总了。”谢行说。
这事儿江旷没跟梁迟说,说了这家伙保不齐会直接冲到谢行家里,拎着他衣领问他干什么想不通。
果然,江旷跟律师讲了这事之后,不到一个小时就收到回复,对方拒绝见面。
江旷叹了口气,跟谢行说了结果,又劝他不必在这个人身上执着,没想到谢行说:“麻烦小江总再让律师转达下,我这里有缪先生的东西,可以带去还给他。”
是那条项链,江旷想了起来,当时被谢行朝护士要了过来放在床头柜上。
江旷答应他再试下,这回过了好几个小时,律师说江令辉那边同意了。
探视那天是律师陪着谢行一起去的,谢行的腿伤好了很多,骨折上的固定器已经取了下来,可以走路,只是还不能走太快。
去监狱的路上他还十分平静,手里攥着那条项链,项链吊坠的尖头刺着他的手心,上面的血迹他没去擦,过了几个月已经跟吊坠融为了一体,锈迹斑驳的暗红色。
坐到探视室的时候谢行开始紧张,心跳得又重又快。
江令辉走了出来,跟在狱警的身后,见到谢行时面无表情,坐到了他对面。
律师特意申请了无阻隔的见面室,江令辉带着手铐,毫不避讳地将双手搁在两人中间的小桌上。
谢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风平浪静,嘴唇翕动,叫了声:“辉哥。”
江令辉差点杀了他,捆着他双手,将他从狂风暴雨的山道上推了下去,没死完全是他命大。
隔了半年,此刻眼前的人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觉了一样,胡子拉渣,面目全非,根本不是谢行记忆中的“辉哥”。
江令辉带着抹说不清的神色打量了他几眼,没说话,眼神在他眼角落了几秒。
那里有一小块被烫伤的疤痕,唐兆替他找了美容医生,遮盖手术还没做。
谢行随着江令辉的眼神,摸了摸自己眼角,说:“辉哥,我是谁?”
江令辉抬了抬眉毛,还是没说话,神色带了抹不耐烦。
他朝谢行伸出手:“东西拿来。”
谢行按了按外套口袋:“在这里,辉哥,所以你根本,从来,都没有看到过我,是吗?”
江令辉眼神黯淡无光,怔怔看了他一会,突然爆起,隔着桌子一把揪过谢行的衣领,跟着往他衣服口袋里掏。
边上的狱警迅速吹响口哨,大吼一声过来要拉开他。
谢行咬着牙,紧紧拽着口袋,江令辉被狱警拉开,警告他:“再这样立马滚回去!”
谢行胸口起伏,喘着气,异常固执地盯着江令辉,说:“辉哥,我只要你一句话,一个答案。”
过了会,江令辉一字一句地说:“对,你是谁啊?”他指了指自己眼角,有些癫狂地笑了起来:“如果不是这颗痣,你是谁啊?”
“现在他人都没了,你连做赝品的资格都没有,我说得够清楚吗?”
“清楚,我懂了。”谢行说,突然心里有种如释重负。
他朝江令辉笑了笑,而后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站到江令辉抓不到他的地方,伸进衣服口袋掏出那条项链,朝对方摊开掌心,说:“你知道缪先生最后怎么死的吗?那时候他已经救回来了,如果没有这条项链,他再怎么不愿意,也会活下来,但是,这条项链帮了他,你看吊坠上的血,那都是他的,他用你送给他的东西,杀死了自己。”
话还没说完,江令辉额头青筋爆出,直接挥拳打向对面。
谢行有了防备,身体向后偏了偏,紧紧盯着江令辉的狱警一把将人拉开,把江令辉整个人控制住。
项链还握在谢行手里,江令辉朝他吼:“给我!”
谢行极淡地笑了笑,而后把项链交给了一旁的狱警:“听说监狱里所有私人物品都必须上交,还是给警察保管吧。”
“给我!!”江令辉是真正的困兽,发出声嘶力竭的嘶吼。
没有人在意,谢行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静静看着江令辉说:“辉哥,我走了,以后也不会来看你了,你保重。”
他垂下眼角,不再看对方的挣扎,走了出去。
过了片刻,江旷收到谢行的消息:“小江总,我这边结束了,谢谢你。”
江旷没问他怎么样,只跟他说:“那就好,《棋子》马上要拍了,你准备好进组。”
“嗯,最近都在准备,随时等你通知。”
“好。”
那些人和事终于都过去了,陌上也被罚了一笔钱,跟江氏集团的罚款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但对陌上来说还是颇伤元气。
江旷把公司做了切割,现在的陌上跟江氏集团在名义和财务上都没有关联,看起来穷了很多,这段时间江总裁还真是靠梁大明星养着,那些商务和综艺的进账,原本梁迟应该拿走六七成,但他几乎全都给江旷充了公,自己只维持了基本开销,江旷干脆一并给梁迟做了股权变更,陌上原本的大股东江令辉消失了,梁迟和江旷的股份不相上下,加上唐兆,公司有了两大一小三位BOSS。
“福星”剧组入围的几个人要一起去香港,除了温凉带了个助理,其他人只去了自己,梁迟也没带程澈,他有江旷。
四月的香港已经是夏天,但正处于一年中的回南天雨季,不热,只是非常潮湿。
他们到得晚,赶上一个雨夜,主办方接到他们后直接安排入住了天星码头附近的酒店,助理和工作人员在另外一间,金像奖并不是财大气粗的主办方,在这么寸土寸金的地方,安排的酒店房间都是两人一组的标准间,他们五个人,单下来的一个人有一间大床房。
原本单下来的人是温凉,但很自然地,大床房给了梁迟和江旷。
淅淅沥沥的雨夜,窗外是夜晚的海,海的对面是入夜仍然璀璨不改的中环,在这个各种气息交融复杂的城市,他们等着到明天人生中到此刻为止的最大揭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