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节课李老师讲了他几年前去过的一个贫困地区写生的事情,还把当时的画作拿出来给大家看,但课堂上闹轰轰的,上面说上面的,下面说下面的,各开各的小会,谁也没听谁的。
但每个班级,总有那么几个非常愿意配合老师的同学,苏南川就是那几个学生之一。
李老师扯着嗓子讲了半天终于讲完了,他一敲讲台,让大家自由创作。
苏南川抬头盯着挂在黑板上的那副画,脑中立刻就浮现出他长大的小村庄。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什么是连绵不断的山丘,破败的村落,以及几间茅草房就可以凑成的一个学校。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什么是贫穷。
苏南川认真的勾勒着自己脑海中故乡的样子,他画的聚精会神,等有所察觉时,他突然闻到一股说不上来的香腻的气息,苏南川一抬头,这才发现李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站在了他的身边。
苏南川当即被吓了一跳,那双如小鹿般的眼睛刹那间显露出惊慌的神色。
李老师看着这样的苏南川微微一怔,随后他笑了笑,轻轻的推了一下眼镜,说道:“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你画的很不错。”
苏南川有些紧张,小声道:“我叫苏南川。”
李老师点点头,拿起苏南川的画仔细观摩:“画得不错,但还有些细条上的缺点,你学过画吗?想去参加比赛吗?”
苏南川摇摇头:“不,不想。”
李老师:“可惜了。”
苏南川没明白有什么可惜的,他也没明白自己的画怎么就画得好了,其实说白了,他压根就不知道李老师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哥哥说了,遇到有人要你做什么而你自己不明白,就先拒绝,等回家了跟他商量后再说。
于是苏南川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李老师又说道:“你要是想参加比赛,可以去找我,我可以指导你。你想学画了,也可以来找我。”
李老师轻轻的按了下苏南川的肩膀,那股香腻的气息瞬间更近了,苏南川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冒出来一股十分不舒服的感觉,但还没等他细想这种感觉,李老师已经放下他的画往前走了。
他一走,前桌的赵慧慧转过头。
赵慧慧这学期坐在了苏南川前面,苏南川有时候会和她说一两句话。
赵慧慧拿起苏南川的画看了看,赞叹道:“苏南川,你画的真的很不错。”
苏南川:“谢谢!”
赵慧慧:“你真不想去参加比赛?说不定真能获奖呢!”
苏南川沉默了一下,问道:“参加比赛是什么?”
赵慧慧:“……”
于是赵慧慧开始给苏南川科普美术比赛,以及美术比赛要做哪些准备。
苏南川听了之后摇摇头:“我还是算了吧。”
赵慧慧说学画画要买很多材料,光颜料画笔就要花费很大的金钱,而且这些东西属于消耗品,苏南川就算买得起这些东西,也消耗不起。
最近很长一段时间,林月眉几乎不怎么回来,饶是苏南川再怎么不明白事,也知道他们可能快没钱了。
但是赵慧慧说“获奖的画很值得留念收藏。”这句话给了苏南川启发,苏南川突然想起来,严烃扬马上要过生日了。
第17章 罪恶
严烃扬的生日在九月。
苏南川某一天无意中看到严烃扬的学生手册,那上面有严烃扬的出生日期。
苏南川从来没给别人过过生日,也没有送过生日礼物,以前在村里,他过生日时,奶奶会到村口唯一的小卖部给他买掌心大小,用塑料纸盒装着的蛋糕,然后再给他下碗长寿面。
蛋糕一吃,长寿面一吸溜,生日就算过了,村里的孩子基本上都是这样过生日。
城里的人就比较讲究了,要一起吃饭,一起吃蛋糕,要送礼物。
苏南川既然已经生活在城市里了,就要按照城里的来,他要给哥哥过生日,想给哥哥送礼物,他之前旁敲侧击的问过严烃扬喜欢什么,结果什么也没问出来,现在经赵慧慧提示,苏南川突然想到,他可以送严烃扬一幅画。
一幅自己画的画。
苏南川说画就画,这几天写完作业没事了就开始构思。
苏南川没学过画,平时画画也只靠美术老师课上讲的一些绘画基础,但他天生爱研究爱琢磨,尤其这是人生中第一份要送出的生日礼物,且是给他最好最爱的哥哥的,更是要认真对待了。
因此底稿一遍一遍的打,等画完自己满意的底稿,差不多已经过了一星期了。剩下的就差涂色了。
但苏南川没有彩笔,也没颜料,他打算上学的时候借一下赵慧慧的彩笔。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美术课,讲台上李老师拖着绵软的声音讲素描,课堂上仍然乱轰轰的,等李老师终于让大家自由创作了,苏南川小心的拍拍前面赵慧慧的肩膀。
“赵慧慧同学。”
赵慧慧转过头问:“怎么了?”
苏南川:“你能借我用一下彩笔吗?”
赵慧慧:“当然可以啦。”
赵慧慧把彩笔递给苏南川,完了她也不转回去,好奇的看着苏南川拿出一幅画来。
赵慧慧:“你画的是什么?”
苏南川犹豫了一下,把画转过来让赵慧慧看,他有些不好意思:“我想送给我哥哥一幅画,你,你觉得我画的怎么样?”
赵慧慧漂亮的杏眼立刻瞪大了:“哇!很漂亮啊!你画的是你和你哥哥吗?”
苏南川腼腆的点点头:“是我和哥哥。”
赵慧慧:“画的真不错,你们两个这是在干什么?”
苏南川:“在我家的院子里看星星。”
赵慧慧:“哇!你哥哥还陪你看过星星?你哥哥真好,长得也帅……”
苏南川抿了一下嘴,其实严烃扬没陪他看过星星,严烃扬才不会做这种事情,严烃扬只会觉得看星星这件事很傻,傻事要做苏南川自己去做,严烃扬才不会去做。
苏南川:“哥哥是很帅,不过我画得不好。”
画不出严烃扬十分之一的帅气。
赵慧慧安慰道:“已经很好啦,你又没学过画画,能画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上次李老师不是还夸过你吗,你……”
这时,突然一个软绵的声音插进来:“苏南川的画?给我看看。”
苏南川和赵慧慧同时吓了一跳,两人同时看过去,见李老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们旁边。
李老师穿着他常穿的白衬衣,黑西装裤,黑色的眼镜框架在他的鼻梁上,他在讲台下说话的声音和台上完全不一样。台上是绵软,有些温和,而到了讲台下,他的声音似是低了八度,像是从什么东西里硬挤出来的一样,让人听了有些不太舒服。
赵慧慧十分积极的把画拿给李老师看,说道:“李老师,你看看吧,这是苏南川画的。”
李老师从赵慧慧手中接过画,他一手拿着一个保温杯,保温杯里还冒着热气,苏南川有些紧张的看着他,生怕他把水打翻弄湿他的画。
李老师看了一会儿,把画还给苏南川。
苏南川紧张又期待的看着他,他其实是想听听李老师有什么意见。
李老师:“画的不错,线条进步了,但如果你这幅画换成油画会更好看。”
李老师说着,捏捏苏南川的画纸:“纸也不行,换成水彩纸,用马克笔涂色,会好看一点。”
苏南川有些失落的低下头,这些东西他全都没有,他的画是画在一张A4纸上,这张A4纸,还是他特意跑到学校门口的复印店花5毛钱买的。
李老师状似轻轻的叹了口气,似是不忍心看见学生露出失望的表情:“你这画是要送人的吗?”
李老师看见了画纸的右下方写着的“祝哥哥生日快乐!”几个字。
苏南川点点头。
李老师:“画完了是要拿出去裱起来吗?”
苏南川又点点头。
李老师:“这样吧,你放学了跟我去办公室,我那里有水彩纸和颜料,还有一些不用的画框,可以给你用。”
苏南川愣了一下,李老师的意思,是可以让他用更好一点的材料?
苏南川:“可,可以吗?”
李老师:“有什么不可以,老师那里画纸有很多,可以给你用。”
苏南川:“谢谢李老师。”
小孩子天生就对老师报有崇拜与信任感,尤其是这个老师还愿意这么帮他,苏南川心中十分的激动与感激,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对李老师那种莫名的不舒服感也消失了。
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响了起来,苏南川飞速的收拾好书包,跟着李老师出了教室。
美术办公室在行政楼后面的一栋两层小楼里,苏南川以前从来没来过这栋小楼,听赵慧慧说学校里的音乐课、体育课、书法课等一些副课老师的办公室全在这里,另外还有画室、舞蹈室、音乐教室也在这里。
他们从教学楼里出来走了大约5分钟左右到达小楼,李老师推开一楼一间办公室门,苏南川走进去。
这是一间大大的画室,画室中央立着几个画架,画架上有没画完的素描、画了一多半的油画、还有几张水墨画。
画室靠墙的位置放着一张大大的桌子,桌子上杂乱不堪,各种画纸、画笔、颜料摆放在上面。
画室还有几个雕塑、几个水果模型、一个骷髅头。
苏南川看到那个骷髅头本能的吓得往后一退,这时,一只手轻轻的抵上了他的后背。
9月,申庆市还处在夏季。
苏南川当即感觉那只冰凉的手透过薄薄的夏季校服,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别怕,假的。”
又是那种低了八度,听起来软绵,像是从什么东西里挤出来的声音,一股香腻的气息冲击过来,苏南川只感觉浑身起了一层颤栗。
他这时才发现,画室里有些阴暗,门窗全都关闭着,窗帘紧紧的拉着,将外面大大的太阳遮挡住了。
屋里各种各样的气息混杂在一起,让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苏南川突然有些想离开这里,然而正要开口,那只冰冷的手突然一路向上,按住了他的肩膀。
那种让人不舒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苏南川,想学画吗?老师教你吧。”
——
严烃扬这天下午又逃课了。
他□□出去办了点事,等事情办完看了眼时间,再回去上课也来不及了,索性坐上公交车,直接到三小下了车。
程大爷这次又守在校门口,严烃扬不想被这老头再逮住说,便绕了半圈,找了一个比较低矮的墙,□□进了三小。
三小此时已经打了下课铃,严烃扬慢慢悠悠的往苏南川所在的教学楼走,等他走到教学楼下,正好碰见背着书包的赵慧慧。
严烃扬这回倒是认出来赵慧慧是苏南川口中的班长,这女孩好像和苏南川关系还不错,还替他跑过几次腿。
严烃扬往楼梯一侧的栏杆上一靠,便又想使唤人了。
“喂,同学。”
赵慧慧立刻站住了,一脸谨慎又紧张的看着严烃扬。
严烃扬:“苏南川走了没?”
严烃扬并不是每天都会来接苏南川,苏南川现在也知道怎么坐公交车了,每天自己上学放学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赵慧慧:“苏同学去美术老师办公室了。”
严烃扬眉心一挑:“哦?怎么去那儿了?”
赵慧慧也不敢多说,怕把苏南川准备了生日礼物这件事提前让严烃扬知道,指了指行政楼后面的方向:“就在行政楼后面的小楼。”
赵慧慧说完,赶紧跑了。
严烃扬往行政楼的方向走去。
这会儿,三小高年级的学生走的也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做卫生的同学,拿着扫把和墩布在校园里跑来跑去。
严烃扬慢慢悠悠的走着,他是知道美术老师的办公室在哪里的,曾经他上五年级时,因为上音乐课时淘气,被音乐老师逮到办公室里教训,隔壁就是美术老师的办公室,也就是画室。
严烃扬很快就走到了行政楼后面,抬眼往前一看。
下一刻,他眉心微微皱了起来。
这个时间点,这些副科老师基本上都走光了,门窗全部紧锁着。
但,只有美术老师办公室的窗帘是紧紧的拉着的。
少年英俊的脸瞬间如黑云过镜般阴沉了下来,如寒星一般的双眸翻涌起浓烈的黑雾。
他快步上前,一脚踹开了门。
只见画室内,苏南川一脸茫然的被一个戴着眼镜的男老师半搂着,那男老师的手已经摸在了苏南川腰上。
刹那间,严烃扬只感觉一股一股浓密的黑云重重的压向他的心间,黑潮奔腾着拥挤而来,瞬间将他拖进黑不见底的深渊里。
那压抑不住的黑暗汹涌的爆发出来。
他瞪着一双腥红的阴森恐怖的眼,一步一步向前,像从地狱中翻滚而出带着满身煞气的阎王,一拳狠狠的砸向罪恶的深渊。
第18章 震怒
李瑞完全没有料到这个时间点会有人进来。
他带苏南川进来时特意将门窗锁好,窗帘拉上,没想到才一上手,有人就踹开了门。
李瑞有一瞬间的慌乱。
的确,做这种事被人发现能不慌乱吗?
李瑞第一反应就是找借口解释,他自诩心理素质足够强大,并且经验老道,早就给自己找好了一系列说辞,尤其是看见踹门进来的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