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烃扬这边煎熬的决择着,严越却悠闲的煮着茶。严烃扬久久不语,他也不催,他一向胸有成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仿佛一切都能沿着他既定的路线慢慢的行走。
谁也不能脱轨。
茶几上,咕嘟咕嘟又煮开了一壶茶。
严越慢条斯理的倒着茶,他轻掀了一下眼皮,仿佛一眼就能看穿眼前的少年在想什么。
他突然笑了笑:“考虑这么久?怎么?不敢挑战?没有信心?觉得三个月根本完不成300万?”
少年人最怕人激,严烃扬立即抬起头,态度坚决道:“不是!”
严越笑了:“那就答应,试一试。”
严烃扬狠狠的握紧拳头,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大决心,最终看向严越,说道:“行,我答应你,但你也要说话算话!”
严越:“当然,小苏成绩那么好,到了国外,能上更好的大学。”
严烃扬听见他说苏南川,一颗心顿时变得柔软:“他一直很棒,很厉害。”
严越笑了笑,他把一杯茶水推到严烃扬面前,突然开口道:“你其实更像你的母亲。”
严烃扬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就想反驳他才不像林月眉,可随后便意识到严越口中的母亲,是林月萍。
严烃扬从来不知道林月萍这个人,更没见过林月萍的照片,听严越这么说,心中升起了一丝好奇,问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严越眼中忽的就带了些许温柔,他盯着茶水袅袅的热气,说道:“她啊……看着漂亮温柔,对谁都大大方方,其实只有我知道,她特别淘气,还很倔,总爱跟我唱反调,每次都让我气得牙痒痒,却对她无可奈何。”
谈起林月萍,严越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起来,他像是陷入了最美好的回忆里,周身都散发着柔软的光。
“年轻的时候我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那时候我就总说,林月萍,你就是仗着我离不开你欺负我。她就说,严越,怎么?你还想着离开我?
有一次我问她,要是我有一天离开你了,怎么办?
她说,严越,如果有一天你离开我了,一定是你有你自己不得已的原因,那我就会自己躲起来,不给你添麻烦。
没想到一语成谶。”
严越轻轻的倒了一杯茶,他突然又说道:“我让人买下了钟玉山,就是昨天带你去的那座山。”
严烃扬愣了一下,想到昨天,又问道:“为什么要买那座山?”
严越:“因为她葬在那里。其实,我和她最初就是在钟玉山上认识的。那年我11岁,我爸来这边找人,我觉得无聊就自己跑出来玩。男孩嘛,总归调皮一点,我一个人跑进山里,迷了路,就遇见了她,那时候她也才八岁,很巧的是,她也迷了路。我们两个就在山里找了个山洞待了一晚上。
第二天,我爸派的人终于找到了我,离别的时候,我把自己戴的一块玉给了她。
后来再见的时候,她已经被她真正的家人找回,她长大了,长得特别漂亮,我对她一见钟情。
我追求她,迷恋她,我教她画画,教她谈钢琴,幻想过一切将来和她在一起的美好未来。
我们想过将来要生两个孩子,最好第一胎是女儿,像她一样漂亮,第二胎是男孩……”
严越摇摇头,他看着严烃扬轻轻的笑了笑:“你母亲很喜欢小孩,如果她还活着,她一定很爱你。”
严烃扬的心猛得震动。
严越的眼中带了点点泪光,他说:“孩子,跟爸爸回家吧。”
——
林月眉拎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到客厅。
苏南川忙从沙发上站起来:“眉姨,你要去哪儿?”
林月眉:“回我家。”
苏南川有点很难受,他看着林月眉,使劲儿把眼泪挤回眼睛里:“可这里也是你的家。”
林月眉:“以后就不是了,这里以后也不是你的家了。”
苏南川的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
林月眉冷眼看着他:“这里七月就要拆了,你,你们记得六月前就搬走。不过搬家的事应该不用我操心了。”
苏南川擦了一把眼泪:“眉姨,你什么时候去医院,看病需要花很多很多的钱吧,你的钱够吗?”
林月眉冷笑了一声:“够,严烃扬不是刚给了我25万吗?”
说到这里,她突然又感叹道:“想不到到最后,我还是要靠着他的钱撑过去。这样谁也不欠谁了,挺好。”
苏南川十分的难受:“眉姨,其实,其实,你是不是怕哥哥知道你生病了,怕他……”
林月眉立即打断他:“不要以你的心思揣摩我!你记住我说的话,我的事情不要告诉严烃扬,尤其是我生病的事情!”
苏南川的眼睛又变得酸涩起来,他说道:“那,眉姨,我送你回家吧。”
林月眉想说不用,可刚一动,她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苏南川急忙上前扶住她,哭道:“我送你吧。”
林月眉虚弱的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想送我就把眼泪擦干,一个男孩子,为什么这么爱哭!”
苏南川赶紧擦了把眼泪,抢过林月眉的行李箱,扶着她往外走。
两人出了巷子口打了一辆车,林月眉犹豫了一下报了一个地址,半个小时后车停在一个小区外,苏南川又扶着林月眉下了车。
林月眉现在住的房子是她最近新找的,之前和陈平的房子已经被银行收走了,这个房子是她临时租的。
苏南川送她上了楼,说道:“眉姨,你明天要去医院吗,我陪你一起去。”
林月眉摇摇头,苏南川以为她拒绝了,着急的开口:“你一个人不行的,医院每天那么多人,要排队要挂号,你一个人怎么行……”
林月眉顿了顿,说道:“我明天不去医院,约的下周五。”
苏南川:“好,下周五我陪你去。”
——
苏南川在林月眉那里并没有待多久就回了家。
到了家,严烃扬还没有回来,他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起了呆。
今天的事情给他不小的冲击,一会儿是严烃扬红着眼跟他说林月眉不是他亲生母亲,一会儿是林月眉那张写着子宫癌的检验单。
这两件事沉沉的压着苏南川,15岁的苏南川完全招架不住,他支着腿趴在胳膊上呜呜的哭,一会儿是心疼严烃扬这些年来遭过的罪,一会儿心疼林月眉所剩无几的时光。
苏南川不停的哭,哭着哭着终于累了。
他睁着眼看着窗外的月光,月光很亮,而他的心,却被蒙上一层厚厚的灰色的雾,沉甸甸的,坠得心脏十分的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的大门被打开了。
苏南川听到脚步声,知道是严烃扬回来了。
苏南川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很快严烃扬进了家门,一眼看见傻傻的站在那里的苏南川。
严烃扬快走几步,看见苏南川红着的一双眼。
“怎么了?怎么哭了?”
苏南川:“哥哥……”
严烃扬一下子把人拉进怀里:“怎么了?”
苏南川:“没事,就是手碰到辣椒又揉了眼睛。”
苏南川随便胡扯了一个理由。
严烃扬忙抬起他的下巴:“我看看。”
严烃扬仔细的看苏南川的眼睛,说道:“这么晚你去碰辣椒干什么?”
苏南川:“不小心碰到的。”
严烃扬轻轻的吹吹他的眼睛:“那还难受吗?”
苏南川:“不难受了,哭了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严烃扬摸了摸他脑袋,又仔细的看了他一会儿,说道:“乖,不早了,该睡觉了。”
苏南川听话的点点头。
严烃扬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苏南川已经老老实实的钻进被窝里了。
严烃扬关了灯,摸黑爬上床,他刚钻进被窝里,苏南川就贴过来,严烃扬十分自然的将人拉进怀里。
“哥哥……”
苏南川小声的叫他。
严烃扬:“嗯。”
苏南川:“你还难过吗?”
严烃扬:“不难过了。”
苏南川:“哥哥,陪我说说话吧。”
严烃扬:“好。”
苏南川:“哥哥,眉姨说你的爸爸是严先生,他要带你走吗?”
严烃扬抱着苏南川的胳膊紧了紧,他低声道:“南川,我正想着怎么告诉你,我们会跟着严越离开这里,到国外。”
苏南川愣了一下:“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严烃扬:“三个月以后。”
苏南川:“这么快吗?可是,可是我还要上学……”
严烃扬轻轻的摸他柔软的头发:“你不用担心,你也什么都不用想,你只要等我就好,等我全部帮你安排好……南川,你想学建筑吗?”
严烃扬记得他有一次看见苏南川看一本建筑方面的书,看得津津有味。
苏南川点点头:“嗯,挺感兴趣的。”
严烃扬:“好,等我们离开这里,等我们去了国外,我们南川学习这么好,肯定能上非常好的大学。”
苏南川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她想到林月眉的病,林月眉只有半年的时间了,林月眉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他把头埋在严烃扬的胸口,闷声道:“哥哥,能不能半年以后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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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治疗
严烃扬:“你说什么?”
苏南川的声音闷闷的, 低低的,严烃扬其实并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苏南川却突然再没说一遍的勇气了,他摇摇头, 闷声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突然。”
严烃扬显然有些误会他这句话了, 一颗心顿时揪了起来, 将怀里的苏南川搂紧了, 低声道:“怎么突然了?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走吗?”
苏南川察觉到他不安的情绪,急忙道:“哥哥,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
严烃扬的大手轻按在他的头顶,他垂眸看着苏南川, 柔声道:“别想那么多了……南川, 还有一件事,我已经答应严越去京市三个月,你等我三个月,三个月后我们就一起去国外,到时候我一边上大学一边在严越的公司打工……严越虽然是我爸,但我并不想靠他……还有,你不是想去京市吗?等你毕了业我们就回国, 我们以后定居在京市, 我们住在一起,还像现在这样,好不好?”
苏南川愣愣的看着他,说:“好。”
随后他突然反应过来严烃扬说了什么,惊道:“哥哥你要去京市三个月?”
严烃扬:“嗯, 南川,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实在是不放心……”
苏南川心里顿时又酸又涩,明明没有离别,却有了离别的愁苦,但他不想让严烃扬看出来,脸上挤出一个懂事的笑,轻声道:“哥哥,我一个人是可以的,你放心去吧。”
严烃扬摇摇头:“我怎么可能放心……到时候我把赵远的电话给你,你要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就找他。我只要能抽出时间,就回来看你。”
苏南川:“哥哥,你相信我,我一个人真的可以的,真的。”
严烃扬叹了口气,把人往怀里搂得更紧了一些,下巴抵在他柔软的发顶上。
他闭了闭眼,低声道:“南川,我这辈子就只能跟你分开这三个月了,你明白吗?”
苏南川瞬间一窒,心脏狂跳起来,一股说不出来的闷疼感涌了上来。
他把脸贴在严烃扬的脖颈间,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气息,那气息是温暖的舒适的,永远能让他安心的。
苏南川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软了,他低声道:“明白的,哥哥,我会乖乖的等你,我也不能跟你分开。”
严烃扬轻轻的笑了笑,在苏南川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乖,睡吧。”
——
严烃扬去京市的日子定在三天后。
离开前他认真严肃的一遍又一遍的叮嘱苏南川每天睡觉前一定要关好门窗,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他们第一次要分开这么久,严烃扬实在是放心不下苏南川,有几次他都在想不去了,他为什么要去,苏南川还这么小,他怎么能让他一个人留在家里,万一真的遇到坏人怎么办?
他变得无比的焦虑,苏南川就一遍一遍的安抚他,说自己一个人真的没事,一遍一遍的跟他做保证。
其实他有些明白严烃扬的,严烃扬这是小时候被林月眉一个人锁在家里留下阴影了,他想到自己小时候被留下的经历,下意识的就套在苏南川的身上。
苏南川慢慢的安抚他,其实他更不想严烃扬离开,一想到将要三个月都见不到严烃扬,他就十分的难受,心里抓狂。但他不能让严烃扬看出来,因为严烃扬看出来就更不想走了。
就这样过了三天,严烃扬终于还是去了京市。
严烃扬去京市的第二天,苏南川就带着林月眉去了医院。
苏南川这是第一次直面林月眉的病,医院的走廊上坐着好几个跟林月眉一样得了癌症的人,那低压沉闷的透露着死亡的气息,像一条缠在人身上的黑色藤蔓,压得苏南川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