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晟说的没错。
自己胃口确实被养刁了。
因为饭菜味道着实好,接下来众人都陷入苦战,低头吃饭,连话都很少说。
安糯心底涌起一点点成就感,因为在自己那个世界,食物极其短缺,所以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安糯有一段时间,沉溺于发掘食物的各种做法,并且乐此不疲。
自己的厨艺,似乎也是那个时候提升上来的。
叔叔又夹来一块香菇,安糯从碗里抬头,朝莫盛欢笑。
白萧偷偷看着两人的互动,不由得重新打量了一遍莫盛欢。
外界都说他是个残废,是个有精神病的木头人,但是从第一次餐厅见面到现在看来,他似乎对安糯格外关切。
安糯嫁给他,也不知是福是祸。
晚餐进行到尾声,桌上的菜已经被吃的差不多,安糯知道自己准备少了,后面想要停筷,却不曾想叔叔一次又一次的给自己夹菜,硬生生把安糯投喂了个饱。
碟子基本已经被清扫干净,安糯看向山药烩香菇里,最后一块山药,琢磨着下次要是有人来,得做多少菜才够。
似乎是发觉安糯一直看着盘里的山药,莫盛欢抬手去夹,一双筷子却突然横插过来,快速夹起山药片,放在了安糯碗里。
这一下动静不小,桌上所有人都看向筷子的主人。
莫成桓面无表情的放下筷子,偏头看向安糯。
“你做的菜,味道很好。”
事情发生的很快,安糯看着自己碗里的山药片,忍着怒意,缓缓扭头看向莫成桓。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对面的莫伊思和白萧,都被莫成桓这一操作惊到。
莫伊思看着莫盛欢,再看看莫成桓,自己如果没记错,是叔侄俩吧?
侄子抢在叔叔前面,还当着叔叔的面,给自己叔夫夹菜。
这是什么情况!
“最后一块,应该格外香。”莫成桓尽量放柔有些僵硬的声音,示意安糯碗里的菜,“你尝尝?”
白萧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
他知道他在干什么吗?
安糯咬着牙,端着碗就想往眼前人头上扣,可莫成桓是莫老爷子最疼爱的孙子,还是莫家未来的继承人,这事一旦闹到莫老爷子耳朵里,各种风言风语怕是止不住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直到安糯手腕被碰了一下。
安糯回头,只见莫盛欢眼神漠然,用他的碗,换过安糯的碗。
安糯看着叔叔用指节轻敲桌面,杨婶立即反应过来,拿来垃圾桶。
莫盛欢静静看着莫成桓,墨色的眸子蕴着深邃冷意,宛如一汪幽深寒潭。
莫盛欢按着瓷碗,缓缓将碗移到桌边,碗底摩擦实木桌面的声音,在安静的餐厅里,格外闷重。
瓷碗在桌沿上戛然而止。
安糯看着莫盛欢,单手压着瓷碗,修长的五指盖在碗口上。在众人的注视下,手腕突然用力,“啪”的一声,瓷片飞溅,瓷碗直接碎在了男人手下。
这一声,让在坐的众人都忍不住的心一惊。
餐厅寂静无声。
莫盛欢面无表情,眼神古井无波,手指轻轻一扫,瓷碗碎片落入杨婶拿来的垃圾桶。
安糯看愣了,叔叔气场太过强大,动作又太过霸气,安糯感觉自己心脏“怦怦怦”跳个不停。
我的天啊。
莫伊思小心翼翼取下自己身上的一点瓷碗碎片,不敢直接扔进男人身边的垃圾桶里,而是忍不住往后坐了坐,把碎片递给学生,远离病人。
白萧看着导师带来的瓷碗碎片,像是接了个烫手山芋,二话不说扔给了莫成桓。
你自己做的孽,自己收着吧!
莫成桓对上叔叔的眼睛,坚持不到几秒,片刻后缓缓挪开。
看着眼前的瓷碗碎片,莫成桓沉默无声。
安糯忍不住勾起唇角,偷偷看了叔叔一眼。
桌上的气氛十分沉重,莫成桓抬手,紧紧握住眼前的瓷碗碎片,推开椅子,头也不回的离开。
随着莫成桓的离开,氛围终于为之一松。
“莫先生。”安糯立即起身,拉起莫盛欢的手,仔细检查,“你的手没事吧?”
莫盛欢恢复之前的清冷模样,微微一偏头,靠在为自己看手的少年身上。
“咳咳。”莫伊思咳嗽两声,“看来病人,力量还是不错的。”
安糯抬头,幽幽看了医生一眼。
“我有个小小的治疗方案,你可以听听。”莫伊思清了清嗓子,“在引导自闭症患者学习的时候,有一种模仿法,比较管用。
比如你想让对方学会刷牙,你就要在他面前一次次重复刷牙,让他看着你的动作,让他模仿,多模仿一段时间,他自己就会学会刷牙。”
安糯摸着叔叔完好无损的手,听到医生讲述的方法,眼前一亮。
“以前莫先生确实模仿过我的动作。”
这方法说不定可行!
“那你可以在今后的生活中,用这种方法多试一试。”莫伊思起身,“今天的观察就到此结束吧,实在打扰了。”
“没事的。”安糯保持笑容。
犯毛病的是莫成桓,又不是医生,医生说不准也是迫不得已才带莫成桓来的。
“我们过几天再来。”白萧脸上带着歉意,“下次来,一定不会带别人。”
“嗯。”安糯仔细看着白萧的表情,是货真价实的歉疚。
和莫伊思师徒俩告别,送两人上车后,安糯回到别墅,发现莫盛欢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手机,正在给小欢欢梳毛。
今天的五个成长点早就刷完了,按叔叔这种一天几十次、上百次的刷法,真猫早就秃了。
“莫先生。”安糯坐在莫盛欢身侧,盯着叔叔的手,跃跃欲试。
“我们要不要按着医生的叮嘱,试一试模仿法?”
莫盛欢听到少年说话,终于放过可怜的小欢欢,转头看向安糯。
“就比如……”安糯抿了抿嘴唇,拉起莫盛欢一只手,让他的手直立,然后用自己的手,指尖从掌心滑上去,手指插入叔叔的指缝,缓缓握住。
莫盛欢看着少年的另一只手,放下手机,学着少年的样子,将自己手指滑入少年指缝,手心紧贴,轻轻握住。
安糯扬唇,手指下扣,完成了一个十指相扣。
模仿法真好用。
第40章 仙男一笑
晚上睡觉时,莫盛欢现学现用,摸到安糯的手背后,手指探入手心,向上摸索着,和安糯来了一个标准的十指相扣。
以前都是轻轻握着睡觉,现在十指相扣,肢体间更亲近了一分。
安糯睁着眼睛,脑袋瓜里开始琢磨,既然这个模仿法这么好用,自己是不是可以依靠模仿法,教叔叔更多?
比如……开口说话?
让一个十几年都没有开过口的人说话,难度系数极大,安糯甚至怀疑,莫盛欢已经忘了怎么发音。
自己可能要像教两个崽崽开口时那样,从零开始,从最简单的几个音节开始。
但叔叔的情况,明显要比崽子复杂点,叔叔不开口说话,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心理原因,事故造成的惨剧给了他太大的伤害,从阴影中走出来,需要的不仅仅是练习。
在准备帮助莫盛欢开口前,安糯已经做好失败的心理准备,就算他在剩下的日子里都保持沉默,安糯也会选择接受。
叔叔安安静静的模样,会带着安糯的心情也平静下来,他身上似乎有一种魔力,能让靠近的人心情平缓。
除了今天晚餐时候。
安糯回想起当时莫盛欢眉目寒霜的模样,还是忍不住的心跳加快,自己现在正握着这么一只,能把瓷碗生生捏碎的手,还紧紧贴着。
手心是柔软的。
安糯扭头,偷偷看向莫盛欢的侧脸,窗帘没有完全避光,月光此刻就在男人脸上,投下浅浅一层阴影,直挺的鼻梁仿佛能让人上去玩滑梯,下颌线条稍显硬朗清消,眉目似画。
看来还得让叔叔多吃点。
像是欣赏完美好的事物,安糯心满意足的扭回头,唇角上扬着睡去。
直到少年呼吸均匀,男人睫毛微颤,睁开眼睛,眼神漠然的看着眼前场景。像是想起什么,微微偏头看到少年后,眸光一动,仿佛黑燕掠池,在水面泛起许些涟漪。
手中的温暖,是真实的。
莫盛欢一点点侧过身,看着少年的睡颜,缓缓阖眼。
早晨下课之后,安糯请齐澄吃了一顿校门口新开的鸡公煲,新店份量足,吃到顶饱的两人,在学校附近转悠一圈,安糯看到一家书店,走了进去。
“要买啥资料吗?”齐澄跟着安糯,“再过一个多月才考试,你是不是想背着我,偷偷复习?”
安糯走到学龄前区域,拿起一本0~3岁孩子的看图识物书。
齐澄惊讶的看着安糯手里的书,目光不由自主的挪到安糯肚子上。
是有点隆起。
齐澄深吸一口气,安糯才刚成年,这要是有了孩子可怎么办!
自己都是个孩子,还要上学,可怎么带孩子!
“想啥呢?”安糯一扭头就看到齐澄怪异的眼神,拍了拍肚子,“这里面是鸡公煲!”
齐澄被这一拍吓的差点没魂,一听是鸡公煲,低头一看自己肚子,比安糯还高。
那没事了。
自从知道安糯真的结婚后,齐澄忍不住的就替好兄弟犯愁,在网上再看几个婚后因为彩礼离婚,因为生孩子抑郁做傻事,还有被丈夫家暴的新闻,更是愁到直叹气。
安糯这小胳膊小腿的,要是真打起架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一个……病人。
“没孩子,那你看这干啥?”齐澄看到安糯又拿起一本《宝宝学字母》。
“先备着呗。”安糯决定给叔叔留点面子。
齐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活了十九年,还不知道有人备这玩意的。”
安糯笑了笑,目光停在旁边一张色彩鲜艳的拼音挂图上。
“这个怎么卖?”安糯看了一眼拼音挂图后面的标签,三十五块钱。
怎么这么贵?
安糯仔细研究这张挂图,还是3D立体的,格子里不仅有声母韵母,还有凸起的图像,一按图像,还能发音。
挂图上面有个地方,可以放纽扣电池。
“就这个了。”安糯拿下拼音挂图,到柜台前结账。
上辈子,自己可能都不舍得给崽崽买这么贵的挂图,自己每月的钱都贡献给了奶粉辅食纸尿布之类的必须品,花贝每月都欠着,经济压力大的人直不起腰。
崽崽跟着自己,受了委屈。
齐澄看着安糯付款后,突然一声叹息,满眼的歉疚。
“你没事吧?”齐澄一脸奇怪,买个挂图,让他想起什么不好的事了?
“没什么。”安糯抿唇,“我得好好挣钱。”
“一个三十五的挂图就让你有压力了?”齐澄忍不住发笑,“我跟你说,我表哥刚有了孩子,那开销就跟个无底洞一样,你是不知道现在孩子的东西有多贵,偏偏便宜的你还不敢买!”
安糯看着齐澄,表情是深深地赞同。
“所以说,你现在啊,一定要做好防护措施。”齐澄压低声音叮嘱,“千万,千万别有孩子了。”
“我和小仙男,是纯洁的感情。”安糯瞪了一眼齐澄,“手拉手那种!”
“也是哈。”齐澄尴尬的摸摸鼻子,“你还上学呢,注意就行了。”
安糯抿唇,提着拼音挂图出了书店。
齐澄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但万幸的是,叔叔不是莫成桓,他不会强迫自己做不愿意的事,更不会逼着自己退学。
莫盛欢就像一个完美的长辈一样,给晚辈满满的信任,自由,金钱,遇到事情会替自己解决,会安慰自己,沉稳又可靠,还不会听莫成桓的挑拨离间。
还是叔叔好。
“同学!”书店的收银员大声叮嘱,“那挂图里有电线,千万不能折!”
“知道了,谢谢。”安糯回过神,扭头应了一声。
晚上安糯特地拉着莫盛欢早半个小时洗漱,看莫盛欢在床上坐好,安糯拿出崭新的拼音挂图,展示在男人面前。
莫盛欢目色淡然,扫了一遍拼音挂图后,目光回到少年身上。
“咳咳。”安糯清了清嗓子,“今天咱们先来读前五个韵母。”
莫盛欢静静看着安糯。
“啊~”安糯张大嘴巴,“啊啊啊……”
“读这个音嘴巴要张大,舌放平。”安糯张嘴让叔叔看,“还有它的四种音调,啊啊啊啊。”
安糯用下巴画音调,把四种音调读了一遍。
莫盛欢看着少年,平静的眨了下眼睛。
“下一个,喔。”安糯把嘴巴嘟起,认真看着莫盛欢,“嘴唇要圆,里面的舌头……”
安糯张嘴,让叔叔看,“舌头要向后缩一下,后面是隆起来的。”
莫盛欢目光落在少年唇舌上,目光微垂。
“就像公鸡打鸣一样,喔喔喔~”安糯试图扑腾胳膊。
莫盛欢注视少年认真模样,目光清浅,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安糯动作停了下来,眼睛定在莫盛欢脸上,有些出神。
这好像是……叔叔第一次笑。
安糯无法形容眼前的场景,当男人唇角勾起时,像是一树梨花,一朵朵次第绽开,雪白的花瓣里是淡色的花蕊,风一吹,落下如雨翩飞的花瓣,其中一瓣,就落在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