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知新知道这些, 都因为小时候家里有亲人是会唱戏的,还比较专业,所以连带着他也自小更喜欢这些传统的艺术和国粹, 练就了现在这一手民乐绝活。
果不其然, 温母听见他的回答后眼前一亮:“听过黄梅戏?”
盛知新腼腆地点了点头。
正巧林子晋从厨房甩着手上的水珠过来, 插了一句嘴道:“伯母,说起来小盛和你还是老乡呢。”
“真的吗?”温母说, “你是哪的人?”
“我安徽宣城的。”
温母一双杏眼笑得眯了起来:“哎呀这不巧了吗?我也是宣城的,多有缘分啊。”
原来他跟温故的母亲来自同一个地方。
想到这儿他心中不由得平添几分柔软。
如果小时候温故跟着母亲回过家的话,说不定也来过宣城,说不定两人还曾在某条街或者某个店铺擦肩过。
温母眼中的笑意不减,将墙上挂的高胡拿了下来递给他:“会唱吗?”
盛知新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来一段?”温母说, “我也好久没唱了,咱俩来一段。”
“啊?”
盛知新的脸倏地红了,连忙摆手:“我不行的,我......”
“你怎么不行?”温故端着两个果盘进了客厅:“之前不是唱的还挺好的吗?”
盛知新哭笑不得:“我哪唱过啊......”
“嗯?是我记错了吗?”温故坐在沙发上,支着下巴认真地看向他,“那天晚上在会所门外,你喝醉了,我送你去酒店的路上,你......”
我草。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醉后唱戏的习惯?
但现在显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被这么一搅和,全客厅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摄像大哥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也将摄像机的镜头向他这边转了转。
盛知新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现在是骑虎难下,于是搬了把椅子坐定,试了试音:“那阿姨先来?”
温母不和他客气,开口便是一段经典的《女驸马》。
盛知新手上一动,高胡特有的音色毫不含糊地追上了人声。
温母唱完几句,微微一侧身,示意下面该他了。
盛知新虽然心里紧张得很,但刻在记忆中忘不掉的唱词流水似的从口中唱了出来,自然得就像他一直都是个黄梅戏演员一样。
一首《女驸马》唱完,温母似乎还没唱够,又换了首《天仙配》。
《天仙配》要比《女驸马》有名多了,毕竟那句“夫妻双双把家还”估计没多少人没听过。
两折戏唱罢,温母对着盛知新连连夸赞道:“厉害,真的厉害。”
盛知新心里那块石头倏地落了地,不着痕迹地抹了把额上的汗,将高胡递给温母。
刚刚乐器入手的时候他就觉察到了不一样的分量,和小时候他玩的那些不一样,估计大有来头,卖了他都赔不起。
巫桐率先发表了自己的震惊:“我原来以为你只是会民乐,没想到还会唱戏,真是太厉害了。”
他之前也有意去学京剧,但《贵妃醉酒》第一句“海岛冰轮初转腾”就给他折腾了个够呛,最后还是收了学戏的心思。
而且学戏不仅仅学唱功,如果要做武生,手脚上的功夫也落不得,如果认真学,那必然要冬练三伏夏练三九。
正因为体会过,所以巫桐才格外佩服盛知新。
“都是小时候学的了,”盛知新说,“自从我妈......自从我上高中后就再没练过了。”
其实是练过的。
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他经常一个人躲在屋里,用乡音唱《女驸马》,唱《天仙配》,唱《孟丽君》,就好像自己还在六七岁时家中的乐器行里,生活还没有现在这么糟。
温母的矛头落在了温故身上:“你看看你,让你学你不好好学,家传全断在你身上了,我这一屋子宝贝传给谁?”
温故似笑非笑地瞥了眼盛知新:“传小盛呗。”
盛知新脸又开始发烫,心脏打鼓似的跳着,不愿意细想温故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又对着温母鞠了一躬,脚下和踩着棉花一样回了沙发上。
到底是在别人家,导演组也不敢太闹腾,待到了晚上七点左右以时间太晚撤了,这群压抑一天的明星提前下班,把伪装了许久的人设一撕,跟白天判若两人。
温故看着张牙舞爪的林子晋去自家厨房偷夜宵吃,目光状若无意地落在盛知新身上:“出去走走?”
“不了吧,”盛知新现在就怕和他独处,“挺,挺晚的,就不麻烦......”
“不麻烦。”
温故说着便去拿一边挂着的衣服:“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去逛逛多可惜。”
盛知新虽然嘴硬,但身体却很诚实,见温故起身便连忙跟了上去,做一条十分忠诚的小尾巴。
两人来到楼下,温故让他在门口等着,自己去将车开过来。
盛知新来的时候穿得少,温故说青岛沿海城市晚上风大容易着凉,给他找了件自己的衣服披上才出了门。
他看着温故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衣领立了起来,凑到鼻子边闻了闻。
兴许是一直放在家里,这件衣服并没有沾上他最喜欢的木质香的味道。
盛知新有些失望,但又不死心地再次闻了闻,确认没有自己喜欢的味道后却依旧依依不舍地捏着衣服,愈发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不远处有车鸣笛,他倏地抬头,看见一辆银灰色的车静静地停在自己面前。
盛知新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将衣服放了下去,匆匆走向那辆车,半路上还被一块凸起来的台阶绊了一下。
“刚刚干什么呢?”温故说,“冷么?”
盛知新系好安全带后摇摇头,垂下眼不让他看见自己烧起来的脸颊,纠结了一会儿后鼓足勇气问道:“温老师,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香薰啊?”
温故有些意外地瞥了他一眼:“原来刚刚闻我香薰呢?”
盛知新强装镇定地点点头:“是的。我觉得那个味道很好闻,所以想问问是什么牌子的,我回去让林莫奈帮我买。”
“下次买的时候帮你捎一瓶就是了,”温故发动了车子,“我还以为你冷呢,揪着衣领站在那儿。”
盛知新干笑一下,侧过脸去看路边的景物。
偏北的城市都沉睡得很早,虽然才七点多,但街上的人已经明显的少了,只剩几盏孤零零地路灯立在街边,形单影只地投下几抹暖黄的光。
盛知新琢磨半晌,刚要说什么,就听温故道:“ 那边是小鱼山。”
盛知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隐约看见了隐于夜色中的一座山,山上有着亮光,似乎是座宝塔一样的建筑物。
“小时候在这儿读书,一春游秋游的就去爬山,”温故说,“可惜现在时间太晚了,晴天爬上去还是挺好看的。远处是海,下面全是红顶的房子,看上去会很有年代感。”
盛知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听他道:“小鱼山往下走是青岛的美术馆,围墙是红的,和北京故宫围墙一个色,这两年火起来了,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去跟一堵墙合照打卡。”
盛知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倒不是因为温故刚刚的话多有意思,单纯跟这个人一起不管做什么,他就已经相当开心了。
导航上的机械女声响起:“前方五十米,左转,进入琴屿路。”
温故指尖叩着键盘:“琴屿路上有个鲁迅公园,海边全是石头,不好走。里头的鲁迅雕像也就雕了个头,没什么意思。”
“那我们去哪?”盛知新问道。
温故调转车头,驶入另一条主干道:“带你看海。”
青岛本地人天天看海看麻木了,但外地人来沿海城市的首要目标却一定是看海,包括盛知新。
他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在内陆活动,最多也就看看黄浦江和其他没名没姓的河,海是一次也没看过。
温故找了个地方将车停下,盛知新跟在他身后下车,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没有尽头的深蓝。
夜幕降临,岸边辉煌的灯火映在海面上,像是一场美丽至极的梦。
盛知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走上那条建在海面上的栈道。
“这是青岛的栈桥,”温故说,“这里看海还是不错的,现在人也少,夏天的时候会很挤,基本都是人。”
盛知新在前面走着,温故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他看海从小看到大,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的,但盛知新却觉得怎么也看不够,一双眼睛想把所有的景物都刻进脑袋里。
“温老师,”他忽然回头,“前面那座亭子是......”
盛知新的目光和温故的在半空中撞上,后半句话硬是没问出来。
那双眼睛过于深情地看着他,如果不是自己回了头,可能发现不了这个秘密。
没喝醉,没被下药。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他看见了温故眼中的温柔和专注。
“回澜阁,”温故移开落在他脸上的目光。“一座博物馆,白天会开。”
盛知新讷讷地“哦”了一声,满心都是刚刚那个让人脸红心跳的眼神。
温故为什么会这样看着他?
难道他真的对自己......
那个答案就在心头呼之欲出,可他却不能,或者说不敢再想下去。
两人慢慢走到了栈桥尽头,站在“回澜阁”旁无言地看向海面。
盛知新动了动唇,没话找话道:“可惜不是白天,听说青岛的海晴天看超级好看。”
温故垂下眼:“那就下次。”
“希望我有时间吧,”盛知新笑了下,“我......很喜欢这里。”
温故带着问询的目光看向他。
“青岛的气候很好,环境很好,人也很好,”盛知新慢慢说,“建筑漂亮,螃蟹好吃,海也很好看,还有......”
他说到这儿停了下来。
“还有什么?”
还有你。
这是你的家乡,在我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了。
但盛知新没说出来。
温故也不追问他,淡淡地换了个话题:“我妈妈很喜欢你。”
“她从小就想让我学这些,但我没什么兴趣,学了两年就不学了,为此她失望得很,”温故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好在她今天遇见了你。”
“我也挺喜欢阿姨的,”盛知新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但我也不是她的亲孩子,估计不能让她将那些乐器传给我了。”
他说完这句话后,心跳快得像打鼓,“砰砰”地敲在胸口,几乎要蹦了出来。
盛知新生怕温故语出惊人地来一句“那一会儿回家让我妈认你当干儿子好了今日天时地利人和正好拜把子当兄弟”,毕竟眼前这个人的想法自己从来没参透过。
但温故却轻声道:“你会火的。”
“他们说我这个岁数能火的早火了,现在还糊着的就不用挣扎了,火不了的。”
盛知新自嘲地笑了下。
“你别不信,我见了多少人啊,”温故说,“基本谁行谁不行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说你能火就是能火。”
他顿了下,逆着岸上的光站着,一字一句认真道:“小盛,你真的给了我很多惊喜。”
第42章 “生日快乐。”
盛知新没问自己带给他的是什么惊喜, 但面上的雀跃却根本掩不住。
温故看着他:“夸你一句就这么高兴?”
盛知新点了点头。
“有什么可高兴的?”
温故存了心思逗他:“一码归一码,你不行的地方还是不行,等综艺录完了来我这儿上课。”
“好啊, ”盛知新一口应了下来,相当爽快,“什么时间?”
“你......”
温故觉得好笑,伸手弹了他脑门一下:“别人见了我都躲着走,就你上赶着来挨骂?”
“之前也不是没被骂过, 我不玻璃心的温老师。”
盛知新没告诉他,在这之前那个采访的视频自己看过多少遍,才换来了如今站在他面前挨骂的勇气。
温故没带着他从原路返回, 反而绕了条远路,下到海边,踩在了柔软的沙滩上。
盛知新叹了口气:“早知道能来海边,出来的时候就不穿运动鞋了, 还能踩踩水。”
温故挑眉:“这个时候你下去踩水会被冻着的。”
盛知新不信邪,伸手撩了一下海水,果然被冻得哆嗦了一下。
两人踩着沙子沿海岸线一直向前, 盛知新心里一动, 忽然问道:“温老师, 之前艾新跟着你学什么啊?”
温故蹙眉:“什么都学吧。乐理,声乐, 作编都有。”
“那为什么后来不学了?”
温故抿了抿唇:“那个时候出了些事,可能他是不想学了吧。”
盛知新听出他声音的异样,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可看着温故讳莫如深的表情却又问不出口。
温故垂下眼看他:“怎么这么关心他?”
盛知新磕巴了一下:“就......他都没跟我说过,我好奇, 想问问。”
“你之前问过他吗?”
盛知新摇头:“他估计不会和我说吧。”
温故冷笑:“他不会好意思和你说的。”
他声音中的冷意比起前一晚楼梯间时的更甚,简直降到了冰点似的。盛知新不太想触他霉头,就没再继续问下去。
趁着温故走到了自己前面,盛知新摸出手机,点开了郝静夜的对话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