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孙茜就看着自己的Boss如疾风般,先从门后拿起一个黑色健身包大小的行李囊,随后便难得如此早时间地离开了公司。
其实对于秋褚易家庭内部的情况,即使是身为他唯一助理的孙茜,也不敢说自己对此完全了解。
她只能凭借与秋褚易在公司相处得出的经验,隐隐感觉到自己的Boss似乎和他妻子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像两人在电视上表现得那么亲密无间——否则,他也就不会每天都将大半时间花费在公司身上了。
不过,秋总平日里对他女儿的态度倒是叫人由衷羡慕。那才是真正“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掌上明珠。
孙茜这边盯着那辆酒红色迈巴赫从Arrow匆匆离去的碎影,在心里猜测:能让Boss如此着急离开估计也就只有他的女儿,秋楚楚那边的事情了吧?
但是,现实却是和孙茜的想法完全相反。
秋褚易之所以在十一月二号这天难得早早地离开公司,倒不是因为秋楚楚在育英小学那边出了什么事,而是因为他自己心中焦灼,甚至是有些急不可待地想要回到家里。
十一月二号,看似是个普通平常的日子。
Arrow集团在这天又成功签下一个新项目,S市警局也一如既往地稳定运行着,而过来交换的D市分局精英们也都在忙碌学习的事情……可对于不同的人来说,这一天在未来却也有着千差万别的含义。
然而,一切事情的开端都要从几天之前,秋褚易接收到的那条以及另外一条他无意看见的短信说起。
和以往每天一样,秋褚易那天为了攻克下新项目正准备在公司熬夜加班的时候,被他放置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嗡嗡”震动了几下。
原本忙于工作事务的秋褚易只是随手点开来看,但当他看见发件人的名字时,瞬间就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短信上面:
“拜托你帮我买一些油画用的工具带过来:……。十一月二号,晚上十点,老地方见。”
而信息最上面那栏显示的是“来自安珀”。
所以十一月二号那天,被秋褚易从公司带走的黑色行李袋里装的倒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只是一些安珀(bo)在短信中提到的绘画用品。
这里不得不再回忆一下,秋褚易在回国后与蒋南希的亲生妹妹——安珀之间的相识,其实是安珀主动和他取得的联系。
这个悉知自己姐姐罪孽的女孩,向秋褚易展示了她最真诚的善意。
她为自己姐姐破坏别人的家庭感到痛苦,可是她又不得不为了自己唯一的姐姐,想办法找出一条能向受害者们赎罪的道路——因此,安珀甚至还答应过秋褚易,日后可以作为证人为他父亲的案子出席。
两人之间的来往一直都是瞒着蒋南希进行的,这不仅是安珀也是秋褚易的意思,因为他们都不想看到惹恼那个极具危险性女人的后果。
而至于秋褚易又为何会在十一月二号那天,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主要是因为他在和安珀约好的前一天(也就是十一月一号),曾无意在蒋南希的手机屏幕上看到一封来自他所熟悉号码的短信。
在秋褚易背着蒋南希偷偷将她的手机打开之后,他却也在看见短信内容的瞬间变得更加疑惑。
因为那是一封同样来自“安珀”的短信,并且那上面写的内容也与他的所差无几:
“姐,十一月二号下午四点,在你家见。”
秋褚易在看到如此相机的时间节点之后,最先浮上心头的怀疑就是:安珀可能违背了她曾经对他许下的承诺。
毕竟她与蒋南希是亲生姐妹,虽然她们性格完全相反,但也很难说人的性格就会始终不变。
也许,安珀的骨子里也有着和她姐姐类似的危险基因。
但是当秋褚易在十一月二号那天匆忙赶回云湖六号公馆的时候,他安静地在门外守了一会,并没有看到任何人走动或者进出的身影。
又想到恰逢云湖别墅区的监控检修,秋褚易最后索性找出钥匙,直接打开了房门。
可与他想象中,安珀和蒋南希两姐妹相见场景完全不同的是,此刻这间屋子里居然是空无一人。
这个发现不禁让秋褚易感到疑惑:难道安珀与蒋南希之间的见面又临时换了时间?
不过习惯性谨慎的他忽然又想起刚才站在树下,看到的那辆驶过六号公馆门前的陌生黑色汽车。紧接着,秋褚易又是吐在脑中回想起那辆车的车牌号码。
好像是——“梁A*08D9”?
秋褚易看着被那个自己默写在草纸上的车牌号码,莫名感觉有些熟悉,或许他曾无意在哪里见过。只不过中间那个数字他确实有些记不清了,因此那辆车的主人倒也无从查起。
可是再等到“十一·二”案发,秋褚易被人怀疑叫去警局配合调查,最终又获得无罪释放之后,他这才猛然记起那天在六号公馆门口看见的陌生车辆。
直觉也告诉他,那天的陌生车辆肯定不只是路过这么简单。
于是,他便赶忙私下托了可靠的关系去查。
然而在得到结果的那一刻,不想这辆陌生车辆的主人却是一位秋褚易不曾料到的人物——
负责查车牌的那人先是和秋褚易说:“……如果你给我车牌号的中间那位数是‘0’的话,都不用查的我告诉你,就是咱们省厅宋厅长的专车。”
就在秋褚易惊讶于这个结果的同时,那人却还在电话里继续说着:
“还有其他以D9结尾的这种车,那也都是特批车牌号。反正不是宋厅的手下,就是与宋厅有关系的大人物……”
第59章 罗威纳犬。
一只罗威纳犬正吞吐着舌头,携带有大量微生物的唾液也随着它的动作一起,不断向外分泌。
这种源自古老欧洲,性格凶猛却又极为忠主的猎犬,成年之后的身高大约只有63-69厘米,但它的体重则可以与一名成熟人类男性无异。因此,与这只猎犬比起来,那个跪在地毯上和它差不多高的瘦弱青年,看起来倒更像是一道美味可口的“餐后甜点”。
而罗威纳犬现在正虎视眈眈地紧紧盯着眼前的青年——或者说,一个让它感到会对主人造成的存在。
但是瘦弱青年脸上的表情却相当平静,没有露出丝毫被猛犬注视着的不适,仿佛站在他面前垂涎三尺的猎犬只是一只养在家里的宠物狗,青年的目光也始终落在不远处被人随意扔在地面的黑色衣物上。
他的意识很快被一个不断朝他靠近的中年男人唤回。
原本坐在沉重实木书桌后方的中年男人,忽然起身走到青年的旁边,他单膝跪下,从地毯上捡起一枚通体散发幽黑金属光芒的正方形小块物体。
“……居然还知道使用变声器,”中年男人笑着说道:“让我来看看,你在房间里还藏了些什么好东西——”
中年男人将那枚变声器放在自己手里轻轻把玩,而他的另外一只手也在地毯上缓慢摸索、不停翻找——可是这番简单的动作却让跪在地上的青年莫名感觉,中年男人伸手插进的不是地上那堆衣服,而是他的肉体。
那只大手也正在他的体内将他的五脏六腑仔细拂过,然后把他的心肝脾胃搅个天翻地覆、乱七八糟。
但青年还是生生忍住了心中那股止不住颤栗,甚至想要摧毁一切的冲动。
他只得将自己的神思再次外放,尽量不看向身边那个男人,而是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周边的环境上。
这是一间装修豪华,富丽堂皇,仿佛精致鸟笼一般的房间——处于地下并且位置隐蔽,这里的入口和出口只有一个,而且你在里面不会看到任何窗户或者反光的玻璃,墙上装着隔音效果超强的海绵软垫,地面也是铺着具有收音功能的血红色地毯——无论你是大声呼救还是竭力嘶嚎,恐怕外面路过的人群都会无一例外地听不见。
或许,更准确地来说,这里也可以被称作一间装修豪华的“密室”。
中年男人终于停下来手中的翻找,因为他已经在青年眼中看到了他所期待的恐惧与无望。所以,他把手里的变声器放下,又将大手轻轻附在了青年饱满的头颅之上。
“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明白,没有任何事情能够脱离我的掌控,我的儿子——”这位父亲爱抚着摸过青年充满生命力同时又不服管教的头发,此时的他像世界上所有的父亲一样,看向儿子的目光中饱含着慈祥:“包括你的过去,也包括你的将来。”
青年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或许就连鼻下的气息都不曾发生过变动。他也像每次那样双腿跪在那里,仿佛一只懂事的宠物犬被主人抚摸着脑袋,安静聆听父亲的教诲。
而这位父亲感受到了来自儿子的顺从,大度的他便决定将这个无关紧要的小错误及时翻篇,以免影响父子之间的感情:“就这样吧,不过我们要事先说好,下不为例。以后无论你想做什么,都要和我商量之后再采取行动,这次的事情我可以暂且当作从未没发生过。”
“所以,你最好给我收敛一点。”中年男人像是一只存活在森林中敏锐的老狐狸,即使头顶上的天空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但他仍就从空气中嗅到了危险的味道:“最近S市的‘天’可能要变了。”
“其余的一切还是按照我和你之前说的去做——这不仅是为了我,更是为了你的将来。在意外发生之前,我不希望再看到你违背我们之间已经制定好的原则。”
接着,中年男人就从地毯上站起身,他拍手呼唤那只忠诚的罗威纳猎犬来到自己身边:“今天你自己在默室里‘忏悔’完就回去吧,晚上记得和我一起去参加聚会。”
在父亲的注视中,青年默默无言坐到了角落里的那张椅子上。然后他熟练地将自己的一只手扣在了旁边扶手的手铐里,又将两根章鱼触手似的白线贴在了两侧胳膊的肱四头肌上,另外一只手则最终按下了不起眼的红色按钮。
一股从神经末端而起无法言语的酥麻感觉,快速经过青年身体的所有脉络,就连那些被挂在墙壁上的那些名人画像好像都看见了他此时的颤抖。
在离开这间默室之前,不知为何,中年男人突然感觉今日儿子乖顺的侧影像极了他那位死了很久的发妻——可是男人又仔细想了想,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这个孩子亲生母亲的面庞了。
而坐在刑椅上的儿子即使正接受着惩罚,也仍是保持那副默默无言的状态,眼睁睁看着父亲转身离开。
已经数不清这到底是第多少次的惩罚了。
从儿时起,他只要犯了米粒大小的错误,就会以这样一种屈辱连狗都不如的姿态,匍匐在那个他一直憎恨甚至想生啖其肉人的脚边。
当一波又一波的电流像蛇一般灵巧又迅速地在青年身体里来往通过时,早就对这种疼痛生出免疫的他眼前却浮现出了母亲的生前模样。
母亲应该是在某一年的冬天逝世的。
记忆中的她,还是印象里那副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却在人前还要假装自己只是患病在床的假象。
母亲走的时候悄无声息,一如她在世时于人前表现出来的模样。
青年有些记不清母亲具体去世的时间了。
他只记得,当他独自发现母亲在屋内溘然而逝的时候,一场颜色明丽又规模盛大的烟花在窗外闪亮,并顷刻之间就布满了整个天空。
——那是父亲和宾客们为了庆祝某个项目的成功而燃放的礼炮。
仿佛同样在庆贺那个沉默女人的离去。
而这个女人也是这世界上唯一真心会对青年好的人。
也是从那一天起,青年开始万分痛恨流淌在自己身体里属于父亲的那部分基因。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毫不犹豫将所有携带这种罪犯基因的人全部毁掉!
可是,当又一股电流经过他身体的时候,青年却好像看到了一场,规模不亚于母亲逝世那年的盛大烟花绽放。
随后青年的心里也涌现出另外一种情感与之前完全相反,同时也让他产生了兴奋的念头。
因为他忽然想到——
这些该死的邪恶基因,与那些途径他身体的电流一样,早就被他这位亲爱又多情的父亲,以爱和繁衍后代的名义,“分散”到不同地方、不同女人的子宫里了。
青年绝不是唯一一个受到这种基因影响的人。
但是他却可以成为,将这个“犯罪”基因完全灭绝的屠戮者。
*
和所有新生儿的父亲一样。
秋褚易一开始站在嘤嘤啼哭的秋楚楚面前,他望着摇篮里的婴儿是完完全全的手足无措。
他宁愿选择那些无聊且枯燥的工作,也不想继续待在这种无法沟通的小家伙身旁。
可是现在,一晃十年的时间将要过去,他顺其自然地将自己带进了“父亲”的角色——虽然楚楚并不是他的亲生骨肉而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即使小女孩有很多特点都与蒋南希相似……但是,这些丝毫不影响两人在这漫长的岁月中建立起互相依赖、互相信任的稳定关系——秋褚易也完全沉浸于这场角色扮演之中。
一想到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或许正仰躺在沙发上,等待父亲的归来,秋褚易便不由自主再次加快了脚下速度,拎好手中买到的食物,大步向着单元门口的位置走去。
只是在那双黑色男士短靴即将迈进楼道坚硬的水泥地时,秋褚易的身形却忽然一滞,在原地突兀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