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惜,这些血迹显然无法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因为无论是通往走廊的左侧还是右侧,血迹都呈现拖拽状。
也就是说,他们跟丢了那个男人。
但对裘世焕而言,这个问题并不成立。
离他们最近的房间门前,还有两名守候在两侧的安保人员。
守卫。江彧默默后退一步,看来有人要倒大霉了。
他取出预先准备的黑色喷漆,对准探头压动喷嘴。
不能留下监控证据。
“你们要做什么?客人,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回去,先生们。”
其中一名保安上前来,手枪保险已经拉开,枪管顶上裘世焕的脑门,扳机几乎下一秒就要瞬时扣下。
裘世焕抿着嘴唇,笑得满不在乎。
“哎?我有说过你可以碰我吗?——我记得答案是,没有吧?”
指缝里也不知道何时夹了三根铁钉,对着那人的太阳穴直直插了进去。
十五厘米长的钉子一旦扎入大脑,极有可能破坏上矢状窦,造成大出血,死亡只是眨眼的事。
江彧感觉自己咽唾沫的动作很是艰难。
裘世焕拳头收握,缓缓抽离长钉。
另一名保安显然还未反应过来。
在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前,裘世焕迎着枪口出手,手掌向下一压,顺势按住枪管,食指前伸,反顶扳机,朝着对方脚底连开数枪。
他的动作很快,从长钉进入颅脑到制服第二位保镖,用时不过三分钟。
听着那令人胆寒的惨叫,摔倒在地板上不断挣扎的身躯,面具下笑容更深。
“怎么不开枪?这不是你的职责吗?闲人勿扰,闲-人-勿-扰。”他一把抓回男人的衣领,轻而易举地提了起来。
带着余温的枪口抵住对方下颚,裘世焕忍不住低笑。
“要不要玩一个游戏?……我知道你已经迫不及待了。猜猜看,里面还有多少子弹?我下一次扣动扳机的时候,你的脑袋,究竟是原封不动,还是变得像摔烂的苹果一样呢?”
“疯子,疯子……”
“什么嘛,人家好心和你做最喜欢的游戏,真是不知感恩。不过,没关系的……游戏的玩家是谁,不重要。”
只听“咔嚓”一声。
响的不是枪口,而是那个人的颈椎骨。
裘世焕一只手按在对方的脖子上,将颈部向上拔起几公分,180°旋转至正后方。男人的皮肤几乎皱缩在了一道,瞪大的瞳孔不敢置信地盯着江彧。
血液几乎要凝固。
江彧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见到裘世焕杀人。
和TP杰西那次不同,呈现在眼前的不只是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
那无以宣泄的疯狂,藐视生命者的余兴,甚至纯粹而天真的恶念令人不寒而栗。
江彧咬住嘴唇,竭力克制住人类对死亡本能的恐惧。
他不能后退。
“没劲——没劲,这么快就死了。”裘世焕不满地撅起嘴,从两具尸体之间缓缓起身。他转动着手枪,看上去心情不大好,“游戏还没有开始呢。”
江彧的胸膛骤然起伏。
下一个,会轮到自己吗?
回答他的是皮靴稳健的步伐。
裘世焕走到两名安保人员先前镇守的铁门前,握住把手,顺时针拧动。
门在眼前推开的一瞬,这个拉链都在淌血的身影,扭头朝着江彧深深地笑了。
“为什么还在原地发呆啊,大叔,快点过来。”
两腿笔直向前迈开,视线在两具了无生气的尸体上一再逗留时,江彧看到眼前有一只嗡嗡振翅的苍蝇。
但这只苍蝇没有选择鲜活的血食,而是绕着他上下飞旋,在发梢、肩头或鞋尖的任何一处停驻,直到江彧不胜其烦地赶开它,快步跟上了裘世焕。
***
“大叔,你有没有觉得。光是这样有点无聊?”
修长的手指端拿起一盒冷却的薯条。
番茄酱包装只撕开了一道小口,他自说自话地蘸着酱料,将一根有些变软的薯条咬在嘴里。
眼前是巨大的监控屏幕。
包括之前喷了漆的画面,俱乐部结构内几乎所有房间的动向,全数呈现于二人眼前。
裘世焕将昏迷的男人从电脑椅上一把拽下,跨坐在抽了绵的垫子上。
“别把事情闹大了。”江彧盯着监控画面,皱起眉头,“现在看来,刚才的几枪没有造成什么恐慌。他们还是该干嘛干嘛。”
“这正是我期待的。”胳膊在后脑勺交叠,他一边拉伸背部肌肉,一边抓过边上的冰可乐喝了一口,“大叔,你有什么好主意吗?让我们在顺利离开俱乐部前,玩上最后一把刺激的?”
“有的商量吗?”
“没得商量。”
“好吧,看这里。”江彧的手指点着一个巨大的冰柜,“看到了吗,在它的角落有一个被拖把挡住的通风口。从位置和大小上来看,它很适合躲藏。”
裘世焕身体前倾,显然来了兴趣。
“然后呢?然后我该怎么做,才能不惊动小羊羔们?”
“不,我建议你进去,等到人们散场了再出来。”
“啊——!大叔骗我!为什么!”
“太子爷,我们在这里浪费的时间越长,就越难脱身。”
“可是在找到某个人以前,我还不想就这么快‘脱身’嘛。”
“他是谁。”
江彧想起那个身形魁梧的男人,眉头紧蹙。
“在我这里,提问和回答都是明码标价的。你忘了吗,大叔?”
裘世焕将腿搭在桌上,漫不经心地笑了。
“今天吻得够多了。”
“哦,你腻了?这样说来,我们要不要换点新花头?你需要新鲜感,我也是。”
“不用,太子爷。看在我们现在是共犯的份上,我会为你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与之相对的,你也需要告诉我对等的信息。”
“我以为你会喜欢我的吻。”
“喜欢和需要是两码事。不要转移话题。”
“好吧,说的也是,大叔要是死在这种地方。困扰的可是我。”
裘世焕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调出电脑网页。
快速输入【金佑喆】三个字后,页面跳转。
他指着查询出来的第一张图片,那是一张入狱照,眼神凶恶的男人剃着寸头,脸上有一道从嘴角横贯耳根的疤痕。
“知道这个人吗?”
“金佑喆?”江彧愣了一下,“这个人参与过世界联合第六、七次陆军战役,后来因为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进入精神病院康复治疗。有节目做过退伍军人的一期访谈,其中就有金佑喆。不过,结果不是很理想。”
“看来我们大叔还不算是一问三不知。”
“我还没到那种程度。太子爷,你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精神病院的?又是什么时候服刑,什么时候释放的?”
“六年前,我十二岁那年。”裘世焕回答得相当爽快,少了些旁敲侧击,谈话进行得很顺利,“他掐死了护士长,赤手空拳杀害了当天值班的四名保安。警方和救护车赶到现场后,金佑喆没有任何反抗,他举起双手,走出自己的病房,最终遭到逮捕。不过,后来还是因为证据不足被释放了。”
江彧的手指轻扣桌子:“不可能。你叙述了整个杀人顺序,就意味着证据的关键链握在司法机关手中。不存在证据不足,除非……”
“除非有人不想他坐牢。”
似乎看出江彧心中的犹疑,裘世焕笑得意味深长。
“太子爷,您似乎很了解金佑喆。”
“因为我想杀了他,大叔,了解自己的对手,有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江彧垂着眼睛,“如果正如您所说,那年,你只有十二岁。为什么会和金佑喆不共戴天?”
裘世焕目不转睛地看着监控画面,半晌,他低下头,沉声一笑。
“想知道吗?”
“看来,价格不便宜?”
“——当然,大叔,刚才这些,都是附赠的。如果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别的,就得做出别的牺牲。”
“你想我牺牲什么?”
胳膊撑在桌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越发靠拢。
或而暧昧,或而深情的对视几乎要在空气中激起电火花。
“一场游戏。”
“游戏?规则是什么。”
裘世焕脸上笑意不减。
“你躲,我来找。如果大叔可以躲过五分钟不被找到,我会实现你的一个愿望。现在,我要转过去,捂住眼睛,然后倒数三十秒。”说着,他真的将身体背过去,“你可要,快点跑哦……”
江彧本想再问一句输了会有什么惩罚,可倒计时已经开始了。
他忍不住低笑一声。
“小朋友,那你可得好好想想。如果我只是想要一个不那么挑衅,温柔又甜蜜的吻,在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帮忙实现呢?”
第17章
躲?
开玩笑。
裘世焕是什么人——裘会长的养子,朱鹮科技的少爷,联邦史上最权势滔天的财阀继承人。他无法无天,肆意妄为。
但没人敢拿他怎样。
这场临时起意的追逐战,到底躲不躲得过,还是由他说了算。
规则本就不公平。江彧从尸体上边顺来一把手枪,然后单手揣兜,难耐地掏了一支烟。他摸了摸内兜,挑出备用打火机点着,直接在走廊上吞云吐雾。
一个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男人,还不至于脑子不清醒到以为自己能和杀人魔罗曼蒂克。
裘世焕就是想折腾人。
而这一点,恰恰是与他共事的唯一良策。
只要假意迎合,保命不是什么难事。
江彧一边抽着昂贵的烟,感受烟草在鼻腔、黏膜与肺部释放出尼古丁,一边沿着逃生通道的亮光阔步前进。
他检查过走廊上的监控与途径的铁门,处理掉前者几乎耗尽他半罐喷漆,而后者基本都从内上了锁。
一缕白烟向着黑暗深处蛇行而去。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右手边的走廊尽头,传来什么东西遭到拖拽的声响。
这种声音,曾无数次在他酗酒时分闪回。
可每当细细回想,却总是什么答案都得不到。
江彧夹着烟,唇部与烟尾稍稍分离几公分。
他注视着紧急出口上的皮特托先生,箭头指向了右边。
监控室里的倒计时还在继续。
数字没有归零。
但这一刻,江彧感觉自己的心跳快要归零了。
因为在进入到岔口的一瞬,一阵浓烈到无法忽视的杀气,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顷刻间扼住了他的咽喉。
江彧机械地转过头去,烟蒂也不知什么时候脱的手,旋转着熄在了满地血污里。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形魁梧到像山一样的男人。
对方的面孔有三分之二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中,嘴唇上有一条斜向切开的长疤。肩头搭了一件迷彩色冲锋衣,款式比他的个头小了几号。
因此,拉链相当放纵地敞着,露出里面几乎要满溢出来的胸腹肌肉。
男人的左腰上有一大块黑白文身,看着似是陨灭的星辰,破土而出的亚巴顿与列位蝗虫。不止如此,对方的皮肤表面遍布疤痕,且深浅不一。
江彧只用一眼就知道,多数是军刺和弹孔留下的痕迹。
金佑喆。
曾参与过世界联合第六、七次陆军战役。
“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声带像被破坏过,显得沉重粗哑。
金佑喆颔首,眉骨下极具压迫感的褐目无声地发出威胁。
手里的水管在地上不经意磨出一道火星。
“迷路的客人。”
江彧还想吸上最后一口,可指尖夹着的烟已经掉了。
“迷路的客人不应该在这里。”金佑喆步步逼近,眼睛依旧警惕着江彧的一举一动,“也不会在看到我以后镇定自若。”
跑不掉。
短短几秒的对视、探查,江彧立刻判断出双方身体素质上的巨大差距。
绝不可能跑掉。
如果现在这个时候掉头就跑,极有可能激怒对方。
冷静。
必须得冷静。
他强忍住向后退缩的冲动,换上一张假模假式的笑脸。
“作为一名表现良好的会员,我不认为有人会在俱乐部的地盘让我惊惶失措。所以,这位好心的先生,您能带我返回会场吗?我的女伴还等在原地。”
金佑喆对一切解释充耳不闻。
“我听到枪声。”
没错。枪声。
铁证如山。
狡辩不现实,争取对话也不现实。
不能再让金佑喆靠近了,再接近一步,监控室门口的尸体就会彻底暴露。
他们千方百计潜入俱乐部的意图会成为污点证人。
金佑喆绝不是什么善茬,入住精神病院期间,他不明理由掐死自己的护士,于同日相继杀害四名保安。
这样的人,往往对杀死同类有着一种近乎条件反射的本能。
藏在背后的手拨转了一下手枪保险。
江彧神色不变。
“感谢您的热心,接下来,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
就在男人即将抵达手枪的反应距离时,监控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加入了对峙。
“啊,居然就大摇大摆地站在走廊上呢。大叔,就这么不喜欢我的游戏吗?好伤心。”裘世焕笑着走了过来,“还是说,大叔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