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世焕将花花绿绿的玩偶丢给身后的保镖,拉着江彧高高兴兴地去打游戏机了。
其实,江彧不喜欢电子游戏。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不喜欢。
一打上游戏,衣服上的冷汗能拧出两大桶来。
所以,被裘世焕拉着坐到小包间,放下两旁的帘子,两人一左一右对着感应屏开枪的时候,江彧的袖子口率先湿了一片。
该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个随时随地都能要人性命的大少爷现在坐在他的身边,枪口指着同一个屏幕,而他们居然在玩一个电子游戏。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打什么怪物?”
江彧硬着头皮往投币口塞了四枚游戏币。
等选关界面出来后,裘世焕问他。
“能打人吗?”
江彧先是不自在地缩了缩肩膀,而后端着枪来回搜寻:“我看看啊……人倒是没有,不过有一个符合大致条件的。太子爷,黑猩猩打不打?”
裘世焕思忖着点点头。
选完关卡以后,他们很快就进入游戏画面。
江彧简直手心冒汗,生怕自己一个不当心就激惹了这位不相熟的少爷。好在这一路上两个人相互配合,谁也没掉链子,莽莽撞撞也算通了两三关。
不过枪的触控可能出了点问题,准心总是乱飘。
扣着扳机的手指有些酸疼,江彧低头看了一眼座椅边的塑料盒,发现里面的游戏币已经没剩多少了。
他伸手过去,将最后十几枚掖进后裤兜,想着这把结束裘世焕应该就会喊停了。
在像素卡车一头撞开障碍物,往猩猩聚集地过去的时候,温热的触感忽然在腿上磨开了。
见粉色准心一下移到了屏幕外头,扳机上刚放松的手指绷得老紧。
江彧觉得什么东西正蹭上胸口,下意识低头过去。
只见裘世焕正面对着他,下身紧紧地贴着他的右大腿。一条腿撑着身体,另一边膝盖直接顶在两腿中间。
江彧不知道心里在惶恐些什么,连忙拉住塑料线,避免枪在地上摔出什么不得了的动静来,从而吸引了外面的保镖。
“怎么停了?大叔,继续端着啊,要不然我们要输了。”
裘世焕的胳膊从腰的两边慢慢摸索过去。柔软的嘴唇浅浅地扫过耳廓,也不知道是碰着了还是没碰着。
尽管这话与动作极尽暧昧,可江彧脑袋里还是不合时宜地蹦出那个可怜的女人。
虽说没有近距离观察过尸体,但那一刀可谓一击毙命。证明行凶者下刀的时候,没有经过任何思考。脸上连一丝犹豫与后怕都找不到。
“太子爷,您不觉得这姿势有点怪怪的吗?算了,您高兴就好。”
“游戏币在你裤兜里,我有什么办法。”
话虽如此,裘世焕的手,却一点也不老实。
修长灵动的手指一时贴着江彧胯骨轻轻挪动,软如蜜桃的嘴唇又若有若无地往耳孔呵气。他说一句,那一句就瞬间成了融化的糖浆。
感应屏里,头戴印地安羽饰的大猩猩一拳把他俩的枪管砸碎了。
江彧看着跳出来的死亡倒计时,动弹不得,差点连唾沫都忘了怎么咽。
“太子爷,要游戏币我拿给你……”
“别动。”
刚撒开枪管,江彧的手腕就被裘世焕扣住了。
其实对方一点力气都没用,可就是不知怎么一回事。江彧被他一碰,浑身的骨头就又酥又软,整个人都被撩拨起了火。
他咬牙隐忍,忍到游戏币从后兜里被摸出来。
可裘世焕没打算放过江彧,挑拨者抱着他一只胳膊。体温跟耳朵边烤化的乳酪似的,沿着他的喉结落到了领口。
在软硬兼施的甜美掠夺中,膝盖又刻意朝前顶了顶。
“唔!”
江彧咬住嘴唇,愣是双腿一夹,一下箍住了太子爷乱动的膝盖。
他一把扣住对方的手腕,没用什么劲就抓到了旁边去。然后,他凑在裘世焕耳朵边,压着嗓子说。
“您可别往前了,我是真的怕啊,太子爷。您刚杀了个人,挨我这么近,我生怕您弄断我的喉咙管。”
胡作非为的小崽子被捉住双手,可怜巴巴地扭了一下。
唇角委屈地抿了起来,他假意挣扎。这在一个见惯风浪的二十六岁男人眼里很容易被解读成其他的意思,甚至可能造成反感。
除非一张漂亮的脸蛋,这是一张万能通行证,几乎能打开所有的门。
“你在说什么呢,大叔。有点疼。”
江彧盯着他的脸,有些出神。
瑕疵?看到裘世焕的时候,他已经快想不起上一次用这个词是什么时候了。
这个孩子除了性格上的巨大的缺陷,外在的一切都仿佛带有某种诡异的蛊惑力。一种让人放松警惕,一种让人容易中招的魔力。
鬼使神差的,江彧轻轻放开了对方略微红肿的手腕。
但江彧后悔万分的是,他当时不该这么轻率地作出决定。放开裘世焕就是一个错误,如果他的心理斗争坚持得再长一些,或许美好还能再持续几秒——
下一秒,长长的睫毛扫过江彧的眼睑。痒痒的,把他心弦拨得乱颤。
鼻尖触到了鼻尖。
好痒,像被毛茸茸的小动物碰着了湿漉漉的鼻头。
而不等他反应,柔软的、微启的嘴唇也只差毫厘了。
江彧的大脑瞬间宕机。
这个玩笑也许太过分了。他无法做出回应,即使是过去的二十几年,他也没有和人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
漂亮的眸子近距离看着他,满眼都是笑意。
“大叔,你刚才,不会真的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江彧的太阳穴忽然泛上来一阵凉意。
一柄螺丝刀平行于手肘下方,呈正握姿势,意图不明地抵着他的脑袋。
第4章
双手举过头顶。在脑门随时随地都可能钻上一个致命小孔的心理恐惧中,他微微抬起下巴。
脖子划过一滴冷汗。
喉结动了动。
“太子爷。”
“嗯?”
骑在身上的人歪了歪脑袋。
“你来19区微服私访,应该不是为了给裘会长送两具尸体当见面礼的吧。”
裘世焕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手里的螺丝刀纹丝不动。
笑容渐渐加深。
“见面礼?听上去还不错。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很想试试看呢。”
“我可没招惹您啊。”江彧浑身一颤,止不住干笑几声,“要是真想选礼物,大可去商场挑点实用的,不是更尽孝道?挑我这种有点儿年纪的男人,委实不像什么好主意。”
裘世焕咬着嘴唇笑了,他没有理会江彧的狡辩。
“大叔,为什么害怕我?我没有对大叔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太子爷,你位高权重,说一不二。可兔子也怕老虎啊。所以,我怕你,天经地义。”
“别用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应付我,大叔。”裘世焕大腿猛地用劲,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腰身。他们几乎是贴着彼此的耳朵说话的,“你是不愿意说真话,还是以为我很好骗?”
哪儿敢啊。
江彧用眼神简单示意。
“太子爷,您看到自己手上拿着什么了吗?”
“啊,这个啊。”裘世焕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眼睑微微收缩,“我不会捅进去的。不过这东西可不长眼睛。大叔你可得乖乖的,别动哦。”具有煽惑力的嘴唇快要碰到江彧的耳廓,“——嗯,呼吸,心跳,瞳孔大小……你还是在害怕我,为什么?”
江彧深吸了一口气。
他非常,非常不想回答对方的问题。
“太子爷,知道在我看来,你干了什么吗?”
“说吧。”
“你杀了个人,一个女人。而我是唯一的目击者,却没法报警,因为没人会站在我这边。现在,你用螺丝刀对准我的脑袋。只要失手一下,管他是蓄意还是无意,我都得去见江家的列祖列宗了。太子爷,命就一条,想买也买不着。我很难不害怕。”
裘世焕和善地看着他。
“大叔担心我会杀掉你吗?”
“担心。”江彧咽了口唾沫,“太子爷,我没亲没故,还欠着这个月的房租水电。我要是死了,房东肯定第一时间变卖家当,拿去抵我的房租。估计也没人给我报案,就是死了都没人收尸。”
“大叔,真过分。”裘世焕眸光盈盈,活像受了什么委屈,“你我无冤无仇,我才不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你又为什么杀那个女人?”
“女人?”裘世焕皱起眼角,疑惑道,“大叔说的是哪个女人?”
果然不是第一次作案吗?
“你今天从车上丢下来的那个。”
“啊——她啊。”太子爷思索片刻,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TP杰西,这个女人有印象吗?”
TP杰西,著名八卦杂志红鼻子早些年的常客。
江彧以前在垃圾桶里捡到过,红鼻子总是用极具视觉冲击的写真来做杂志封面。
编者说TP杰西早期是靠着一张大尺度照出道的,只是后来,她勾搭上不知名的金主,就辗转数地帮人家录专辑。
当然,竞争总少不了牺牲。TP杰西人没红起来,绯闻倒是铺天盖地传开了。
“有印象。一个歌手,名声……倒不太好。”
“对。看来,大叔的脑袋还没彻底锈掉嘛。”
江彧无视了他明目张胆的挖苦。
因为一想到被杀的女人,他就有些不敢置信。
“那人是TP杰西?我听说她五年前因为吸毒被抓了。她应该还在联邦中央监狱服刑。”
“别把19区想简单了。这是哪儿,公认的犯罪天堂。”
裘世焕的手指伸过去,按了按江彧的眼眶骨。
他没能躲开。
但裘世焕也没伤害他。
只是,对方的每一句话都像在引诱他堕落。
“大叔,你说。犯了罪,不用偿命,多划算的买卖啊。”
江彧盯着他微微颤动的瞳孔。
“至少我不会这么做。”
裘世焕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你会不会这么做不重要,大叔。不管你痛恨什么人,19区就是一颗蛀掉的牙齿,你不能指望它康复,即使你想要共存。它依旧会慢慢腐蚀你的神经,直到你不得不将之拔除。”
“你恨她?TP杰西……对你做什么了?”
裘世焕并不急着回答问题。
“她从监狱把自己保释出来以后,还想着往上爬。可惜,那些容易成瘾的玩意早就把她的嗓子折腾坏了。啊,她野心不死,依然想要另谋他路。我老爸就是一个很好的跳板,如果她再聪明点就好了……”
江彧深吸了一口气。
这可是裘会长的家事,他要是真听了,能活着走出这扇门?
“——她是我未来的继母,或者说,爸爸的某个情人?大叔喜欢哪种说法?”
“随你高兴……”
“只不过,她不太安分,也不肯安于现状。在确信爸爸对她没什么兴趣后,她就渐渐将目标放在了我身上。你能想到,当她浓妆艳抹,吊带,渔网袜,里面什么都没穿,借口顺路去公司,死皮赖脸上了我的车。”
裘世焕皱着眉头回忆着,这或许是江彧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负面的情绪。
“她有一句没一句和我搭着话,却在驶进小路后抚摸我的大腿。她问我‘感觉怎么样’,又试图亲吻我的脸颊。”
“然后你就杀了她?”
裘世焕耸了耸肩,很高兴地接下话茬。
“是的,我划开了她的喉咙。但也许她是自己撞上来的,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为什么。”江彧看着他,“你不担心自己父亲生气?”
“爸爸连她的名字都记不住呢,犯不着为她大动干戈。”裘世焕心情愉悦地笑了起来,“如果大叔硬要问为什么,我只能告诉你——因为那一刻,我觉得她,好可怜啊。”
***
用完最后一枚游戏币,沿着回去的路往出租屋方向走的时候,江彧一回头,还是能看到两个保镖远远地跟着。
或许是裘世焕下了什么命令,要求他们保持一定距离。
通往出租屋的这条街很脏,连路灯都残破不堪,墙上除了几张剪报,就是寻人启事。
这些刚贴上去的报纸无一例外在报道一个性侵幼女的财政委员,这个人在取保候审的阶段忽然杳无音讯。
江彧收回视线,落在身旁抱着兔娃娃的裘世焕身上。
他和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当少年沉默地走过路灯下,江彧仿佛看到一只走失的猫咪,蓬松的背毛在阳光底下金光灿灿。
江彧总是控制不住自己,他忍不住想和看起来有些孤单的小动物说说话。
即使这生物随时随地会挠他一爪子。
江彧俯下身,一脸亲善地问道。
“太子爷,你这是要跟我去哪里啊?”
“我要回家。”
“哦,回家啊。怎么不开车?”
“我要住的地方就在附近。”
江彧脸上的笑容绷不住了。
“那你……之前开的车,怎么办?”
“不用担心。爸爸会叫人提回去的。”
江彧眉头一皱。
“太子爷,我问一声啊。”
裘世焕没看他。
“问吧。”
“你……住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