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凌走到桌子前,伸手摸了一下。
沈淮说:“小学时是一个小小的书桌,五年级长高了很多换了一次,初一又换过一次,最后就定成现在这个了。”
封凌想到不同年纪的沈淮在这里学习的样子,难以抑制地,脸上露出笑,带着温柔的意味。
沈淮:“……”
“你自己随意看吧,我先去洗漱。”沈淮又说:“要不要我给你发条叫哥哥的语音?”
封凌:“……”
沈淮笑了一声挂了视频。
他放下手机要去洗澡时,刚才看到的房间在脑海一晃而过,沈淮又拿起手机,在好友列表搜索出沈青河,犹豫了几秒,时隔几年给沈青河发了一条消息。
沈淮:[你为什么让封凌留宿?]
沈淮等了一会儿,没收到沈青河的消息。
他放下手机,心情没什么起伏地去洗澡了。
等他洗好出来,手机上冒出好几条沈青河的消息。
沈青河:[他整理了一份你进娱乐圈开始至今的成绩,足足有900多页。]
沈青河:[大到你破的世界记录,小到一个普通粉丝的认真评价,近期的还有一页说封云义夸你是个有清骨的演员。]
[有一段这样写着:“封云义摸了摸沈淮的脑袋,沈淮笑得有点腼腆,他是开心的,大概也很暖。沈淮又收获了一个人的喜爱,很重要的一个人。”]
沈青河:[这里面记录的并不是普世意义上的成绩,还有你的成长,以及生活里的情感获得。]
沈青河:[和你妈妈记录的一样。]
沈淮盯着手机看了很久,抿了抿唇,按灭了手机。
晚上十点,护工要离开时,看到坐在外面凌霄花树下的人,头埋在双手间许久,等她要出门时,他终于抬起头。
外面的灯光不是很亮,暖黄的光落在他发白的头发上,眼尾的褶皱上,眼尾好像反射出一层水光。
她看不清明。
三楼,封凌已经洗漱好,他小心地躺到沈淮的床上,轻轻盖上被子。
规规整整地平躺着,一动不动。
他看过了沈淮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还看了沈淮做的一套试卷,心满意足。
平时他没这么早睡觉的,不知道是不是在沈淮床上的原因,封凌闭上眼没多久,就轻轻入眠了。
京珀集团总部位于b城CBD中心,拥有一座独立高耸入云的办公大厦。
总裁办公室在顶楼,有一整面落地窗,光照明亮,常年是那种日光大盛的感觉。
尤其是沈淮来时。
窗帘一定完全拉开,整个办公室亮堂无比。
高处的阳光落在沈淮身上,明亮得可以看清他脸颊极细微的绒毛,和眼睫根处躲着的那一颗小小的红痣。
“封总。”沈淮掀开眼皮叫他。
他的眼睛在明亮到泛白的日光下,清澈无比,清冷的底色中沉淀着一层深海般的静谧,好看又幽深,一不小心就晃了人的心神。
封凌伸手扯了扯脖颈上的领带,手腕上如夜空深蓝色的表盘上,月牙指针轻轻颤动,就和他的心一样。
他把项目书推给沈淮,沉声说:“你要是喜欢这个,就这个吧。”
沈淮又安静地看了他一眼,很奇怪,他的眼睛清澈感很重,干净简单,却有种藏着千言万语的感觉,他说:“封总,我马上要出发去国外参加电影节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封凌张了张嘴,他觉得他的嗓子有千金重,提不起来也张不开。
最终,他说:“沈淮,打一场漂亮的胜仗回来。”
沈淮垂下眼睫,抿了下唇,唇角扬起一丝弧度,“好。”
他就这样离开了。
封凌看着他清瘦挺拔的背影,看着他慢慢消失在门口。
他的心忽地一紧。
被紧握在掌心的钢笔滚在办公桌上,封凌拽起衣架上的西服向外跑。
他后悔了。
他想说的不是这句话,而是在心里酝酿很久很久的四个字。
他一路飞奔去追沈淮。
错过了同一趟电梯,他疯狂地按另一个电梯,着急得口干舌燥,在电梯里深深地一遍遍大口呼吸,终于在公司门外看到沈淮。
沈淮不知道为什么回头看了一眼,一路期待他能回头的封凌却一点开心都没有,只剩下惊恐,“沈淮后退,快后退!”
一辆黑色汽车好像失控了,直直撞向沈淮。
封凌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一阵天旋地转。
等他回神,踉跄上前一步时,只看到沈淮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
浓稠刺目的血汩汩从他头上流出,浸透他黑软的头发,漫过他白到透明的额头,粘稠地糊住他长长的眼睫,淹没了睫毛根处那颗同色的小痣。
第69章
封凌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来。
他满头大汗,手指止不住轻颤,大口大口喘着气。
心悸压抑的感觉久久难以消散,他一手抓着心口,一手胡乱地摸手机。
手指打颤试了几次才打开手机,他立即要给沈淮打电话,瞥到凌晨3点47的时间,又堪堪忍住。
他咬着牙移开手指转去微博热搜,热搜上风平浪静。
封凌终于能正常呼吸,他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缓了好一会儿,拿着手机去洗手间。
下床时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他又顿了会儿,才握紧手机去洗手间。
洗脸时他的手还是颤的,朝脸上拍了好几捧冷水,撑着洗漱台抬起头。
镜子中的人,难以说清脸上是什么表情,惊恐、戾气、后怕和怔然杂糅成略显扭曲的神情,眼尾泛着一层红。
封凌盯着发红的眼睛,又想到梦里鲜血糊住沈淮眼睛的场景。
他的眼睛更红,狠狠地咬着牙也止不住牙关发颤。
他终于知道沈青河那么固执一个人,为什么会因为一个梦而改变。
一个真实感很强,真实得好像发生过的梦,威力原来可以这么大。
封凌没再继续睡,他在沈淮的书桌前坐下。
书桌上有一副装裱在画框中沈淮的画像。
一看就是出自于沈淮妈妈之手。
十来岁的沈淮坐在外面那棵硬骨凌霄花树下,正浅浅笑着。
明亮的阳光洒在粉色的花上,金粉色从花朵间隙泄下,落在他稚嫩漂亮的脸上,笑容如春风。
封凌紧紧攥着画框,揉了下眼睛。
上了年纪的人睡眠少,天刚蒙蒙亮时,沈青河就起床了。
他在外面散步一圈回来,惊讶地发现封凌已经起了。
“沈教授,打扰了,我现在就要走了。”
“走啊,谁还要留你不成。”
今天封凌不同于昨天无赖的样子,他对沈青河点了下头就向外走。
沈青河觉出他的异常,有点奇怪地回头看他。
正好封凌也停下脚步回头。
天色刚亮,裹着一层模糊潮湿的水雾,封凌眉眼间沉淀着一层不知名的情绪,隐在沉沉雾气中。
他张口问:“沈教授,你昨天说梦到沈淮死了,是因车祸吗?”
沈青河愣了一下,他脸色不是很好看,很久都没说话,就在封凌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点了下头。
封凌心头紧缩,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又问:“是什么情况?”
沈青河没再说。
第一次封凌有点理解这个他讨厌的人,别说告诉别人,他想都不愿意再想一次。
“我先走了,您多保重。”
封凌下飞机后,直接去了公司。
公司的秘书们见到他惊了一下。
娱乐圈没有周末一说,但高层领导有休息日,这是封凌进公司以来第一次周末来加班,而且看脸色并不好看,秘书和助理们个个严阵以待。
封凌问何鹤:“徐郡贤现在怎么样了?”
“啊?”何鹤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我这就给你查。”
封凌说:“你再查查沈淮进圈后得罪了哪些人。”
何鹤应了一声就去了。
午饭的时候,何鹤才带着整个秘书办整理的东西来找他。
“沈老师入圈第二年就进京珀娱乐了,因为那份合同,公司几乎没让他参加过什么应酬,资源也是送到他手上的,撕资源的事都少,所以应该没得罪多少人,徐郡贤算一个,和夏影后也有点不愉快,其他都是些难免的小摩擦。”
封凌要找的就是严重得罪的,严重到想要沈淮死。
说起来很可笑,他竟然被一个梦给魇住了。
梦到沈淮出车祸去世,就开始担心现实中沈淮的安危。
那辆车看起来是失控,他却开始想着会不会有人想害沈淮。
“夏影后……”
她不敢,她的胆子和志向就在那里。
“你回头多给她几个高端宴会的请柬,帮她早点嫁入豪门做个深宅豪门太太,让她去跟太太和小三们缠斗去吧。”
何鹤:“……”
他怀疑封凌跟沈淮吵架了,要不然怎么破天荒周末来上班,还这么奇怪。
封凌又问:“徐郡贤呢?”
何鹤说:“那件事后,他在圈子里就混不下去了,想要以前那个等级的资源肯定不可能,找他拍的电影都是网略大电影那个级别。”
“他低不下头,去演话剧了,不到一个月话剧也不演,回他老家s市那边开个表演培训机构,专门培训要参加艺考的学生。”
封凌:“你找人盯着他。”
他又看了一遍何鹤整理的资料,放进抽屉里,转而去贺山鸣那里。
他去的时候贺山鸣没在家,佣人给他开了门。
他在家里坐了一会儿,用:“杜冬芸呢?”
“夫人去另一个别墅住了。”
封凌沉默了会儿,嗤笑了一声。
贺山鸣回来时,封凌正一个人吃饭,他有点惊讶地说:“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把初恋娶回家后现在怎么样了。”
贺山鸣:“……”
“我对她不错,就是暂时不住在一起,她过得也舒心。”
封凌又当着他的面嗤笑了一声,问:“贺清渊呢?”
“他?”贺山鸣不怎么在意地说:“他离开公司后,和他舅舅一起做点小生意吧。”
封凌放下筷子,就当着贺山鸣的面给集团cfo打电话。
京珀cfo位置上坐的是他爷爷的人,而且现在集团上下都知道京珀以后会传到封凌手上,自然他说什么那边都应下。
“贺清渊以前利用他在京珀的职务和人脉,谋了很多私利,我觉得这件事还得好好查查,我找人去集团,麻烦王叔帮衬一下,看看能不能再查到更深的东西。”
贺山鸣:“他都这样了,你还要查什么?”
封凌也没隐瞒他,“我想试试能不能查出他一个职务侵占罪。”
贺山鸣眉头皱起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封凌:“为了安心。”
只有把这几个人完全掌握在手里,他才能安心。
做完这些,他终于能安心地吃口饭。
沈淮早上八点多起床,收到封凌给他发的一条消息。
封凌:[我喜欢你。]
沈淮笑了一声没多想,自从两人在一起后,封凌时常对他说这样的话。
他外表看起来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张扬凌厉,其实有他自己的温柔,并且很乐于表达爱。
中午吃饭时,沈淮又收到一条一样的消息。
封凌:[我喜欢你。]
沈淮挑眉,学着他发了一句。
沈淮:[我喜欢你。]
晚上在回酒店的路上,封凌又发了一样的[我喜欢你],沈淮这下觉得他有点问题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一天表白三次的情况,但不会是这样完全一样的四个字。
沈淮:[怎么一直发这句话?]
封凌:[就是想对你说。]
封凌:[大概是上辈子没来得及说。]
封凌:[沈老师,如果有一天我对你欲言又止,我想说的一定是这句话,我喜欢你。]
沈淮愣了一下。
他忽然想到上辈子,他见到过不少次封凌欲言又止的样子。
在车上、吃饭时、在办公室,各种场合,偶然间,沈淮一抬眼,就看到他正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上辈子最后一次见封凌,他也露出过这样的表情,那次沈淮终于问出口,封凌说了句没什么意义的话。
想到这里,时隔很久,沈淮又想到重生前的画面。
就是那次他跟封凌见面之后,他在公司门口,最后一眼看到车子里的年轻男人惊慌控制方向盘的样子,他应该是对他大喊了,只是他没听到周围一切的声音,只听到自己被车上撞出去那一声。
在闭上眼的最后一秒,他想的是,不知道封凌看到会是什么感受。
接着,涌出浓浓的不甘和惋惜。
他怨上天对他如此凉薄。
他好不容易摆脱了窒息的家庭环境,以为终于能拥有自由彩色的世界,又陷入更深的泥淖,再一次迎来转机要成功时,竟然意外出了车祸。
这怨刚生出,他就睁开了眼,回到了他进娱乐圈的第一年末。
这时,他终于才相信妈妈的话,他是受上天偏爱的人。
沈淮陷在回忆里,没注意保姆车转进了一个漆黑看不见人的小路。
车门快速打开又合上,车里出现了一个本该在千里之外的人。
封凌胳膊挂着上班时穿的西服,白衬衫挽到手肘处,很少见地,脸上显露出点风尘仆仆的疲惫感,可当他看到沈淮第一眼,就露出一个张扬明亮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