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真的好爱林安,他是全心全意付出了所有去爱的这个人。
在公开恋人身份的这件事情上,其实他明白,林安没有什么错,可能也就是不那么爱他。
毕竟林安花了十几年的心血在家族企业上,他不过是想维护这份心血。
就像自己也不会为了林安放弃画画一样……
但即便他明白这个道理,他的心理和感情上都仍然没办法原谅。
更何况,他们之间的感情,存在那么多问题,热恋时没发现,宴会的事情却给了祁棠当头一棒,让他逐渐醒了神。
深吸了一口气后,祁棠缓缓掰开了林安的手。
“宝宝,不要推开我,我会难过。”林安柔声说。
祁棠垂着眸,眼尾发红:“那你想过我这段日子有多难过吗。”
林安心头一疼,没说话了。
祁棠又说:“放开吧,我该回家了。”
林安没有用强,他很听话地放手了,但是通过刚才那个拥抱,他知道,祁棠动摇了。
那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就能让祁棠回心转意。
“好,宝宝注意安全。”
祁棠快步离开了那个家,在路上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波澜再起的心绪才渐渐平复。
他不想再去想那件事了。
因为越想,他越觉得难堪,他永远忘不了那次宴会上,众人看他的目光。
在那样的目光下,他再也没有了以前的高傲,也没有了绅士的体面。
全都没了。
他也忘不了林安的权衡利弊和温柔陷阱,这些都让他付出的真心显得很可笑。
这一晚两人都没睡好。
后来的几天,两人依旧维持着这个状态,但是林安逐渐得寸进尺了。
他开始会到画室去接祁棠,祁棠画画,他就在外面的大树下等着,祁棠要回家,他就在后面跟着。
祁棠知道这人赶是赶不走的,他索性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反正搬家也搬的差不多了,到时候分手的事总能有个着落。
这天,祁棠像往常一样去画室,但林安却很反常地没有来。
他看了眼窗外的大树,淡漠地移开了眼。
拿起画笔,画架上是绘了一半的画稿,他今天必须要绘完另一半,不然就赶不及比赛了。
一旁的秦晓过来看了看,他眼里逐渐泛起亮光。
这幅画,很好看,不禁好看,更有一种让人着迷的意境。
那是一幅枯藤,但仔细看,藤尖上又点着一点新绿,新绿又被白雪压着。
整支藤蔓像是在痛苦地挣扎,却又像是在安静地等待新生。
秦晓被打动了,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老师说:好的画作,是跟人的精神世界连接在一起的。
因为这幅画,就同如今的祁棠一样。
“你一定能得奖的。”秦晓收回目光。
祁棠只是淡淡一笑:“或许吧。”
他头一次下笔没考虑过什么主题,也没思考过要表达什么,他只是觉得,好难过。
但他也知道,要往前看了。
不知不觉间,这幅画就勾勒得差不多了。
正在两人讨论的时候,画室的门嘎吱一声开了。
祁棠回头,就看见吕亭急匆匆地走进来,脸色还很不好看。
“老师。”他恭敬地打了个招呼。
吕亭却是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走到了画板前。
目光扫到他的画时,先是惊艳,然后又缓缓皱起了眉头,最后回归一片淡漠。
祁棠试探性地问:“老师,我的画有什么问题吗?”
吕亭看了他一眼,神色十分古怪,带着一点厌恶:
“别画了,你被取消参赛资格了。”
祁棠拿着画笔的手顿住,大脑像是卡带了一般,他心跳都快了几分。
半晌后才艰难地开口:“老师,我能问问是谁取消的吗?”
吕亭的声音不大,却莫名地有威严:“我。”
祁棠僵在原地,他喉咙动了动,好一会儿才说:
“那我能问问您,为什么吗?”
“为什么?因为你侮辱艺术!”吕亭语气逐渐不好。
他看着祁棠:“之前我是因为张彦那老东西跟我说,有个好苗子,让我去瞅瞅,合适的话就给我带着。”
“结果我现在才知道,你是靠着跟林安的关系,才搭上的张彦吧?你们合起伙来骗我一个老家伙,就没觉得不好意思?”
这一通话下来,换做别人早就懵了。
但祁棠却是稍稍一理思绪,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脸色逐渐难看。
原来如此,果然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
被吕亭搭讪的那天,他就觉得自己幸运得过了头,但因为很开心且和林安正在热恋中,没功夫往深了想,就只当是机缘。
现在看来,他再一次被林安骗了。
祁棠感觉一瞬间心脏都冻结了,他指尖在微微颤抖。
吕亭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不可遏制的愤怒。
“你们年轻人想走捷径我管不着,但是走到了我面前,我就偏要管一管!”
“艺术它是圣洁的,是干净的,不是你们这些人可以玷污的!”
“况且,你跟那个林安是什么关系都传开了!你这么年轻,怎么就甘愿低贱地去给人做情人?”
吕亭脸上有愤怒,有厌恶,还有痛惜。
“你走吧,以后不用来我这儿了,我能力有限,心眼也小,年纪大了看不得这种乌糟事,带不了你。”
他说完看也没看祁棠一眼,直接背着手走出了画室。
祁棠整个人还僵在原地,好久都没动,脸色苍白得可怕。
秦晓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他有点心疼祁棠。
倒了一杯热水,他轻轻地放在祁棠的桌上,又说:
“别太在意吕亭说的话,他是个老古板,思想不开明。”
“而且据说,他以前有过成为名画家的机会的,但却被一个靠着走关系上位、不入流的画家给抢了,所以他才这么痛恨这种行为。”
语音落下后,画室里久久都没声,秦晓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
祁棠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甚至在他身上连难过的情绪都感受不到,但这却更让秦晓害怕。
因为,沉默又悄无声息的崩溃是最可怕的,也是最伤人的。
没发出来的情绪都会积郁在心里,不伤人就会伤己。
就在他没办法时,画室的门再次被打开。
一个俊美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脸上还微微带着点笑意。
林安走近了,轻柔地唤了声:“宝宝。”
祁棠身子抖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刺痛了。
他缓缓看向林安,看了很久,然后才平静地问:
“我能到这个画室来,是你安排的?”
林安脸色一僵,嘴角的笑意缓缓淡化,却没办法否认这个问题。
“那天我写生被吕老师搭话,其实是你和张彦老师串通起来做的局对吗?”
祁棠很平静,平静得让林安心里逐渐生出恐惧。
他伸出手,想去拉住祁棠的胳膊,却被一把甩开。
林安神色认真:
“宝宝,我只是想帮你,你知道对艺术家来说,一个机运有多难吗?有的人穷极一生都等不到,就像吕亭那样。但是你不一样,你有我,我愿意做你的机运。”
祁棠淡漠地垂着眸子,他已经不想再跟林安交流了。
这个男人,一点都不尊重他。
即便那次他十分明确地拒绝了这份礼物,但林安还是‘强行’把这份礼物送到了他手中,现在成为了羞辱他的另一件利器。
林安根本不在意他的想法,也不在乎他的感受,更不尊重他的梦想。
现在,他的梦想也被摧毁了,一干二净。
什么都不剩。
祁棠收拾了一下桌上的画稿,然后站起身,一脸漠然地往门外走。
只是刚迈出几步,他就摇摇晃晃地像是要倒下。
林安赶忙跨步上前扶住他。
他想解释几句,但在看到祁棠平静的脸上,那双没了光、变得了无生气的眸子后,他要说的话就那样活活地卡在了喉咙里。
林安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心疼的感觉猛烈地刺向他的心脏。
他好像……真的把这个人伤透了。
他的玫瑰……快死了。
拉扯间,林安的钱包掉落在了地上。
祁棠瞥了眼,忽然想到什么,弯腰去捡了起来。
他现在,要拿回自己的东西,拿回当初送出的真心——那幅野玫瑰的画。
但是当他打开钱包,翻了个都没找到那幅画时,祁棠怔住了一瞬。
他看着那个钱包,看了很久。
林安站在一旁看着他,也看了很久。
半晌后,祁棠抬手捂住眼睛,声音有细碎的哽咽:
“你、你把画,弄、弄丢了?”
林安心猛然一疼,他感觉他的宝宝,现在好难过,好绝望。
但是他已经拿不出画来了。
“嗯。但是宝宝,我不是故意的。”
下一刻,祁棠笑了,谁也看不见他的眼睛,但听声音他是笑了。
但笑得很难过,似乎有什么要碎了。
林安面色逐渐难看,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他垂着眸想为自己辩解,想安慰祁棠:
“宝宝,那不过是一幅画——”
“对,那对你来说,就只是一幅画。”
“但我明明告诉过你,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祁棠背过身去,双肩微微颤抖,他竭力压抑着情绪:
“你有主动了解过我吗?但凡你问一句,那画为什么很重要?你问过吗?”
“你有主动靠近过我的世界吗?你有把我纳入你的世界里吗?”
林安脸色憔悴,他哑着嗓子唤了一句:“宝宝……”
祁棠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你都没有,因为你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过,所以我的想法你不在意,我的事情你不关心,我的梦想你不尊重。”
“所以你可以一出差就断联,一不顺着你就冷脸,你不重视我,所以我的朋友你也不放在眼里。”
“你不重视我,所以你从来不让我涉足你的世界,你的计划,你的家庭,你都不告诉我。”
祁棠颤抖着声,喉咙喑哑:
“因为你觉得那些是没必要的。你的感情出发点是悦己,所以你从来没考虑过我。
林安半张着嘴,喉咙滚动了几下,很久都说不出话来。
他听见祁棠声音颤抖:
“你对我的感情根本不是爱,你只是贪恋我对你的爱,因为这让你愉悦!”
“你也不懂什么是平等和尊重。”
林安感受着他的悲伤,他的绝望,还有他的心如死灰,喉咙逐渐变得酸涩,心逐渐开始疼痛。
他想要反驳,但却张不开嘴。
祁棠沙哑地笑了。
他的一切,在这个人眼里都分毫不值,所以他的画也一样。
他原本以为,哪怕是只有一丁点,他也是拥有过爱情的……
他原来,根本就没有爱情。
这个人给他的不是爱,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喜欢,甚至是施舍一般的喜欢。
轻得像是对一只宠物、一杯咖啡的喜欢。
他们从来都没有平等过。
他不稀罕这种廉价的感情。
祁棠急促地喘息着,那种心痛是之前的数倍。
这段时间的平静,都仿佛只是为了让他喘一口气,好迎接更重的一击。
祁棠捂着心口,一股反胃涌了上来,他迅速跑了几步,趴在画室的垃圾桶旁干呕了起来。
林安在一旁看着,上次他只是听田助理说过这种场面。
现在亲眼看见,他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他想上去安慰祁棠的,但却怎么都迈不动步子。
他的宝宝好难过,难过得要死了。
林安头一次明白了什么是心痛,那是比心疼强烈数十倍的感觉。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祁棠吐,看着祁棠眼里的光逐渐暗淡下去……
然后感觉自己慢慢无法呼吸。
心脏像是死了。
后来,林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动步子的,等他回过神,他已经站在了祁棠身旁。
然后他听见自己嘶哑着声说:
“宝宝,我们分开吧。”
既然两个人在一起只剩下痛苦了,那就不要在一起好了。
及时止损这四个字对什么都适用,林安这么多年做什么都把这四个字贯彻得很好,所以他才能走到今天。
而在这场感情里一直自私得彻底的林安,头一回没有自私。
这一次,他要止的不是自己的损,而是祁棠的。
他不想让玫瑰死去,他当初去摘这朵玫瑰,是因为偏执,和觉得自己能养护好的。
但现在他不禁没有,他还把玫瑰伤得千疮百孔。
画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祁棠僵了下,随后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没有说话,因为他喉咙堵得要炸开了。
像是有刀子在剜他的心,他的每一根神经都痛得不能自已。
对,他们是要分手。
但这话绝对不能从林安的嘴里说出来!
因为他没有资格!
祁棠死死咬着牙,勉强撑着墙站起身,却没有回头。
他没有再看林安一眼,只说了句:“好。”
随后便大步出了画室。
而林安,等祁棠走远了,再也看不见了,他仍然怔怔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