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叶家众星捧月的小少爷,叶谈这是第一次被他爸打。瞬间眼泪都下来了,呆在那里梗着脖子不说话。
他一开始还觉得委屈,后来发现他爸真的动怒了,这才有点慌了,毕竟他爸以前从来没有这么骂过他,而他也不是真傻。
今天的舞会对他来说冲击还是很大的,尤其是想到给过他下马威的伏炎晨、还有伏炎晨对祁云时的袒护……
叶谈一边哭,一边说:“是顾瑜行,是他太阴险狡诈了……明明跟季家的少爷是那样的关系,却答应了去见荣先生,爸,他分明就是没安好心!”
“你给我闭嘴!”叶启生捂住自己突突直跳的额头,压根不觉得情况会像是叶谈说的那样。
……他只是跟顾瑜行说要他把送过来,跟在荣先生身边见见世面。
他不信顾瑜行还是个高中生,就能看懂大人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
其实对于这个从小被拐走的大儿子,叶启生心里是一直有愧的。他也不是不想抚养那可怜的孩子,关键是他的现任妻子……
想起家里那位的蛮横和霸道,再看看叶谈只会咧着嘴哭的窝囊废模样,叶启生心中升起了一种浓浓的无力感。
“开车,回家。”他最终说。
“爸!……”
叶谈还想要继续煽风点火,却又被他爸给打了一巴掌。
面对这废物儿子的时候,叶启生根本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没用的东西!我就不该带你出来!以后你就滚回学校好好读你的书,我的事、你哥的事你都少管!”
“行行行,现在又承认顾瑜行是你儿子了是吧!就因为他搭上了季家,又有用了?呜呜,你等着,我回去告诉妈去!”
叶谈一口气被甩了两个巴掌不说,现在他爸竟然还反过来护着顾瑜行了……这让他那颗已经在今晚变得千疮百孔的心彻底碎了。
不仅自尊心碎了,更是伤心透了。
他一边哭一边跑下了车,并重重地甩上了车门。
叶启生原本是个暴脾气,此刻彻底被叶谈气到了,也懒得再管他,直接叫前面的司机开车。
车子离开酒店范围,想到得罪了荣均以后的后果,又想到回家以后见到自己现任妻子时要面临的吵闹……叶启生疲惫地叹了口气。
他最后想到了顾瑜行。
也想到了叶谈刚刚的话。
……或许顾瑜行搭上了季家,当真是他们叶家的一个转机。
可听叶谈的描述,那位季家流落在外的小少爷也不是好相与的,他甚至有些仇视他们叶家……
叶启生最终还是拿出手机来,尝试给顾瑜行打电话。
这一次电话那头倒是没关机,只是不管他怎么拨、拨几遍都没有人接。
叶启生不由怀疑,难道事情真的像叶谈所说,顾瑜行是……累着了?
心里骤然觉得有些荒唐,但他也没有再继续打电话。
他心里始终是在发憷的,他可以跟荣均那样的人打交道,但碰上真正高高在上的季家……
他还得再想想。
叶启生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顾瑜行正站在窗边。
他所在的楼层很高,酒店的套房窗户很大。
夜风汹涌地从窗口涌入,将白色窗纱吹起层层涟漪,一次次地拂过少年修长的身形。
顾瑜行岿然不动,沉默的好似一尊雕塑。
一直在响的手机铃声被他无视了,视线一直盯着男生乘坐的车辆,直到那辆汇入车海的车子彻底从他视野消失、不见了为止。
顾瑜行才堪堪转身。
他依旧没有给叶启生回电话,反而拉开了桌子前的椅子,将上面摊开的各种书本整理好放在一边,又打开了男生送给他的电脑。
既然已经不打算在叶家人面前“演戏”,那他与叶家也没什么可再继续纠缠的了。
无数的小窗口再度出现在电脑屏幕上,顾瑜行的眼前最后呈现的是叶启生在隔壁市做生意的这些年所有的财务报表,以及他到了b市以后要做的新项目的各种方案。
叶启生做的生意都是手续齐全的正当生意,但在顾瑜行关于他那个父亲的单薄回忆里,他的父亲也不是个行事多坦荡磊落的人。
至于到底手脚干不干净、有没有做过什么丧良心的事。
他查一查就知道了。
外头的天色漆黑如墨,酒店房间里却灯火通明。
比起明亮,顾瑜行更喜欢黑暗。
经历的多了,他有一套独创的能迅速强身健体的锻炼方法,即使回到自己的这副身体上也依旧适用。
所以顾瑜行现在的身体强度不错,视力也不错。
他总不喜欢开灯。
但刚才男生来的时候就把屋里所有的灯都点亮——
祁云时跟他不一样。
祁云时喜欢亮亮堂堂。
祁云时这个人,本身就是亮亮堂堂的。
……
不得不承认的是,房间变明亮了,看电脑的确更不吃力。
顾瑜行觉得自己的工作效率也的确有所提高。
统共也只看了不到一个钟头,他便从往年的报表里面挑出不少于五处的问题,还有叶启生在新项目资质上动的手脚。
以往的数据显示叶启生有欺骗公司股东的嫌疑,而最新的项目资质问题,则可以让叶家彻底无法在新城区改造项目想分到一杯羹。
这两件事足够叶家喝一壶了。
最起码,叶启生这段时间都会自顾不暇。
拿项目的事情彻底泡汤不说,还要忙着应付公司里的合伙人。应该没工夫再去想着“攀龙附凤”,更不可能骚扰到季家。
将所有可疑数据发给应该知道这些事的人,上传完毕,顾瑜行看了看时间。
时间还早。
还远没到他习惯睡觉的时间。
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顾瑜行最后改坐到刚刚祁云时坐的那张椅子上。
男生今晚请酒店的服务生给这个房间加了个椅子,之前他在的那两个小时,他们就并排坐在这张不长的桌子前面,一起做着准高三学生该做的习题……
顾瑜行将先前被他摆放到一边的习题集又拿了出来。
刚才祁云时临走的时候又给他划了一些题目,要他今晚做完。
原话是:“祁老师明天要检查作业。”
说起擅长和喜欢的东西,男生总是神采飞扬:“以后我每天都给你留作业,一直到开学。只要能坚持下来,那入学测试不用说,指定能过。”
……
眼前乍然出现男生眉目张扬的模样,顾瑜行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松动。
又在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变化后,深深地凝起眉头。
最后,顾瑜行还是拿起了笔,翻开了那些祁云时留给他的习题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的电脑屏幕上不知不觉,又出现了那种特殊代码生成的窗口。
【大神,来了个好活儿,干不?只要设计几段源代码就行,对方开价100w,以您的水平个把个小时就能做完!】
【就是有点加急,今晚就要,最好12点前。】
……
【大神?大神你在不?急急急!我想来想去这么短的时间也就您能做完了,所以您接不?求回复!啊啊啊不要在这个时候不在啊救命!qaq】
……
【yu:可以接。】
【yu:还有一个小时,来得及。】
【yu:抱歉,刚才在写作业。】
【太好了大神!那我这就把要求传给你……????】
第24章
第二天祁云时去找了顾瑜行,并没有去书店或者自习室,而是先带他走街串巷,来到了旧城区一处车辆涌动的热闹街道上。
“先带你见个世面。”祁云时说。
“好。”
顾瑜行跟在祁云时身边,两人一路直行,走在刚刚铺设好的鲜艳红砖上面。
这两年旧城区改造翻新,马路都是新修的,十分平整。
只有道路两边老式的居民楼在体现着这里的年代历久。
又拐进了一个小胡同,道路变得狭窄,两侧的楼体都不同程度上出现了墙衣脱落的现象,看上去有些斑驳。
但挂在上面的长长的爬山虎却生机勃勃,烟火气很浓郁。
而穿过这一条狭窄的胡同,就到了祁云时今天的目的地——他以前所住的地方。
就好像是光与影的组合,城市的表面虽然光鲜,但其背地里也会有被阴影笼罩的地方。
祁云时以前的家便是如此。
老旧的筒子楼、破旧的灰色墙体,狭窄蒙尘,好像永远都擦不亮的窗户。
“回这里来做什么?”顾瑜行也想起了这个他们一起长大的地方。
或者说不是他想起的,而是他从祁云时的眼神里读出来的。
——男生那一双带笑的眼眸里,有对这里的怀念。
“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祁云时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有在楼下乘凉的老人家看见他,都亲切地叫:“阿时回来啦。”
“好几天没见了,阿时去哪儿了?还顺利么?你怎么又瘦啦?你奶奶还好吧?”
年迈的老婆婆腿脚不灵便,也不够耳聪目明了。她不知道祁云时被豪车接走的事,也不懂什么豪车,她只是单纯关心着祁云时。
祁云时一看见她就想到自己还在icu的奶奶,本就杳亮的眼眸又闪出了一抹晶莹,他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宋奶奶,我一切都好,我奶奶也还好,谢谢您的关心。”
这两天他有空就会跑一趟医院去看看他奶奶。
虽然已经不是血缘上的祖母,但那也是祁云时与之相依为命、无论如何都割舍不掉的人。
好在他如今的父母给他奶奶安排了最好的医疗团队,老太太的病情已经稳定,相信早晚都会醒来。
不过几天没回来,再回到这里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祁云时干脆大长腿一折,矮下身去,蹲在老人家的轮椅旁说了会儿话。
他跟顾瑜行都是在这片儿长大的。
只不过后来祁云时父母双亡,顾瑜行一家去了隔壁市,祁云时就还跟着祁奶奶住在这老破的小区里。
这里的人都认识他。
这里的一草一木他也都认识。
辞别了路边的宋奶奶,祁云时继续跟顾瑜行往前走,最后来到了筒子楼对面的一处小超市里。
超市的门店不大,看上去不到一百平,里面摆满了各种食物和生活用品,能看出老板是个能干而且很爱干净的人,不仅能将小小的空间发挥到极致,还能够打理得极为整洁。
只是这里的房子都年代久了,门窗都旧了,里面再怎么干净从外面瞅都灰蒙蒙的,尤其小超市的门上还贴着“出兑”二字,更显凋零。
祁云时一进门,坐在门口的老板娘就认出他来。
“阿时?!”老板娘面相有些凶,见到祁云时后露出的表情却很欣喜,她扯着粗大的嗓门说:“可有几天没见到你了,听说你被人领养了?还是一对儿大款?!”
祁云时:“……”
想当初他就是在这家超市门口被接走的,但是领养和大款什么的……
“李姐,您还是那么喜欢脑补。”祁云时笑眯眯地说。
那老板娘也豪放地笑了起来,十分好客地招待:“哈哈,来来来快坐,跟我说说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说着指了指旁边的凳子,让祁云时坐。
之后她一转眼,就看见祁云时身边还跟了个白脸瘦高个的少年,登时就控制不住嗓门了:“这是谁?你同学吗?长得可真俊呐,真精神!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祁云时一听她夸顾瑜行不由又跟着笑了起来,原著里主角受是十分自卑的,也极少有感受到过这个世界的善意。
而眼前的这位李姐就是典型的面冷心热,祁云时在她这里做工做了好些年,最知道这位大姐的脾气和正能量。
她夸顾瑜行,他也跟着高兴。
祁云时:“的确是我同学,小时候也在咱们这片儿住的,您是后搬来的您可能不知道。”
“是嘛!”李姐又特别豪放地笑了笑,还特意搬出了个塑料凳子给顾瑜行坐,之后又从货架上给他俩拿了两瓶饮料。
一瓶饮料也是有成本的,祁云时以前在这里打工,李姐倒是不限制他,让他随便吃喝,但他也从来没有喝过吃过。
因为祁云时深知,这家小超市根本不需要额外摆货的店员,李姐会每个月固定请他来这里整理几次货架,完全是心疼他,可怜他。
没有人会雇佣一个还在上学的童工。
在这种老板自己就是劳动力的穷地方更不可能。
但祁云时以前每个月,却都能在这里赚到好几百元钱。
从十四岁一直到十八,这都是维持他和他奶奶日常生活的一笔很重要的收入。
祁云时和顾瑜行都没拧开饮料瓶的盖子。
将手里的胶瓶饮料放在柜台上,祁云时说:“李姐,成哥的身体这两天怎么样了?我听武蒙说您要把这家店给盘出去?”
“唉别提了,进入三期治疗了,哪里都需要用钱。”
祁云时口中的成哥就是李姐的老公,是个吃得了辛苦肯干活的男人,只不过半年前查出了癌-症,目前正在治疗中。
李姐说:“再说我得去医院照顾他,这店里也没人看,我寻思就兑出去吧,省得操心了。”
李姐是个豪爽的女人,她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十分轻松,但祁云时却知道真实情况并不是如此——昨天武蒙无意中把情况都跟他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