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盛野用力抓着酒瓶,抬头看着谭阵,但谭阵不是严飞,他没有松开手,而是问:“为什么要这样?”
盛野只得松开抓着瓶子的手,低垂下头,发出一声梦呓般的叹息。
谭阵蹙眉看着他:“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毁了你?”
盛野有气无力地笑了一声,盯着茶几上谭阵黑色的倒映,天真又无畏地问:“为什么啊?这样我就做不了演员了吗?”
“你的事业现在在上升期,别做糊涂事好吗?”谭阵说,他的眼神都是痛惜。
“谭阵哥,我不懂你说的那些,”盛野抬起头,看向他,发自肺腑地对这个人说,“我喜欢表演不是因为我想红,我一点都不想红,我只是喜欢进入那些角色里,去体会他们的人生。有时我也觉得,可能是我的情绪太多了,我一个人装不下,这些角色就是我情绪的出口,是他们救济了我。”谭阵没有说话,盛野一直觉得谭阵是懂他的,到现在却有些不确定了,“红不红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名气名声流量,这些我根本就不在乎,谭阵哥,你懂吗?”
谭阵看着他,说:“我懂。”
两人间陷入一阵沉默,盛野难过地看着他:“但你不是这样想的,你们都不是这样想的。”
谭阵欲言又止,感觉口中苦涩蔓延。
盛野歪着头,苦笑:“也不对,你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你已经不得不背负那些光环、名誉,但是……”他说,“这样我真的好累啊,我感觉我坚持不下去了。”
“盛野……”
“谭阵哥,”盛野打断他,轻声道,“我们算了吧。”
谭阵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眨了下眼,确认般问:“……什么叫算了?”
“就是那个算了。”盛野疲惫地说。
谭阵僵住了,陷入无言,那个对他说着“哥说的都对”,叫他“西施哥哥”,绕着他吹彩虹屁的男生,忽然要对他说再见,这好像很荒唐。但盛野的表情是认真的。他仿佛前一秒还在温柔乡里,后一秒就被身边的人不管不顾地甩开了手。但他很快又想通了,这一切好像是有预谋的,是自己错过了太多信号,终于在这一刻被一拳打醒。
应该怎么办呢,他慌乱地想,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还能不能再垂死挣扎?
“……不能为了我再坚持一下吗?”他说。
为了那个你喜欢了那么久的我,你的偶像也好,你的师兄也好,你的严飞也好,什么都好。
盛野没有说话,他也多想为了这个人再坚持啊,曾经以为为了谭阵,让他做什么都可以,谭阵是他的星星,是他的太阳,是他的梦,可是原来自己高估了自己。
谭阵说:“我知道和我交往让你很委屈,我也知道我做得不够,我陪你的时间太短,为你做的太少……”
盛野摇头:“不是你的错,谭阵哥,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是我的问题,明明以前做梦都不敢想能拥有的人,现在拥有了,我却觉得不够,我永远想要更多,永远不安,永远怀疑,”他抬起头,“你不要惯着我了,我真的害怕你为了我不断降低自己的底线,有一天我会毁了你的。”
我现在的状态,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引爆。
“不会的,”谭阵说,“我们在一起都会变得更好。”
一定是这样的,想想我们一起演的电影,一起拿的奖,想想我们在颁奖典礼上的拥抱,我求你了盛野……
“谭阵哥,”盛野打断他未出口的话,红着眼睛说,“求你了谭阵哥,你不知道让我拒绝你的要求有多难,我脑子里永远在互搏,我知道我想和你在一起,但我也知道我一旦再妥协,我就要继续面对这样的生活,我已经想了很久很久了,每一次见到你我又舍不得,又打退堂鼓,我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
谭阵被他看得难受极了:“我真的让你那么痛苦吗?”
盛野沉默,这个问题对谭阵来说很残忍,对自己又何其不残忍,他要怎么承认让他这么痛苦的人,是他最最爱的人。
“如果,”谭阵开口道,“我那天说我会介绍你是我的男朋友,如果……”他哽了一下,努力回想着一切可以挽回的地方,“如果我昨天回应了你的微博,如果我带你去了你喜欢的海岛和布拉格,你今天还会和我说这些吗?”
盛野沉默着,他也不知道,他要的到底是海岛,是布拉格,还是谭阵在派对上一句坦然的介绍。手机微信在这时忽然响起来,一连串滴滴滴的声音,跳出来的红色数字,全都是负面的消息,他关掉了手机,双手按在大腿上,平静地道:“谭阵哥,我们即使在一起,也会让很多人不高兴吧,好像得到的总是谩骂多过祝福,喜欢你的人骂我,喜欢我的人骂你,好像不管怎样都是痛苦,我想……”他放低了声音,“我想试一试,是不是退一步真的就能海阔天空。”
谭阵沉默许久,终于将视线抽开,望向了窗外的天空,会吗?他想,盛野和他在一起真的变快乐了吗,真的变好了吗?他再为他的事业筹谋,那也不是盛野真正想要的,如果他真的那么痛苦,那强绑着他真的是爱他吗?
明知家里不可能同意他们在一起,为什么还舍不得放弃?他总是说服自己,会有办法的,只要他们还在一起,总有一天会云开月明。
他以爱之名,行的是自私之事。
窗外的天空那么广阔,和天空比起来,自己配不上这份爱,也许他真的该放手。
他走过来,将那只被自己握得发烫的酒瓶放回了茶几上,蹲下来,抬头看着盛野。
盛野也看着他,这个让他迷恋不已,让那么多人沦陷的“忧郁王子”,如今单膝跪在他面前,一袭黑色,变成了骑士。
“你还想听吗?”谭阵说,他声音几乎哽咽了,“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第十八号变奏。”
我已经练得很棒了,不输给电影里了……
盛野看向那台漂亮的施坦威钢琴,他问:“……这台钢琴多少钱啊?”
谭阵抿紧了嘴唇,泪光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声音颤抖地说:“和钱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弹给你听。”
与你说过的那些承诺,起码让我兑现一个吧。
盛野点点头。
谭阵朝他伸出手。
摊开的宽大手掌递到他眼前,手指上还戴着那枚飞星的戒指,盛野看着他深深的掌纹,眷念地握了上去。
谭阵拉着他站起来,他们来到那台崭新的,也未必完全崭新的钢琴前,两个人挨坐在柔软的黑色钢琴座上,谭阵揭开琴键的盖子,盛野看他的双手手腕悬于黑白琴键上方,这个画面让他想起十七岁时在电视上,在那部《完美爱情》中第一眼看到谭阵的时候。
至今那仍是最击中他灵魂的瞬间。
当钢琴声响起,他又回到了电影《时光倒流七十年》里,那些俏皮的对话好像还在耳边。
这三分钟最后的温存,谭阵让它变得极尽完美,好像是留给他在七十年后再回味的。
即使做不成恋人,我也想做你七十年后仍难忘的回忆。
盛野依然忍不住觉得,谭阵弹得比电影里美多了,从孤单的如泣如诉,到回忆如大雨丰沛而来。他弹得就是宇宙第一好,谁来和他争都改变不了。
乐曲结束,谭阵转过身来,亲吻了他。
盛野感到泪水沿着自己亦或者谭阵的脸颊流下来,流进他们摩挲的嘴唇,那温柔的唇,终于还是离开了。
“我爱你,”谭阵看着他,说,“但如果……我的爱让你这么痛苦的话,那就结束它吧。”
他们凝视着彼此,他们在彼此的眼里都模糊了,不用说话,却清楚地传达着“对不起”和“我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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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大家守护阵野,谢谢!
第85章第85章
盛野半夜醒来,酒劲过去后他便怎么都睡不着了。意识逐渐清明,记忆却还停留在谭阵的车上,他知道是谭阵开车送他回来的,这一趟送了很远,因为自己非要绕城一周,还说要去看海。
他看到了海,可惜这儿的海是内海,没有他想象中的辽阔和蔚蓝,他还是觉得透不过气,又说要去森林公园,迷迷糊糊就记得谭阵耐着性子低头在导航上搜索,说着:“我找找看附近有没有森林公园。”
那时自己好像是胸有成竹地嚷了句:“有的,小时候我爸带我来过!”
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小时候的事,谭阵边听边点头,然后似乎是报了个地址给他,问他:“是这儿吗?”
他也不记得了,谭阵就说我们去看看吧。
去森林公园的盘山路九曲十八弯,一路上他吐了好几次,谭阵不断地靠边停车,守着他一吐再吐。
他想去找小时候来过的地方,但也不知是自己记忆斑驳了,还是时过境迁,曾经的景色已经不在了,谭阵开着车带他找了一遍又一遍,哪里都没有他记忆中的那片树林。
车最终停在路边,外面鸟声啁啾,谭阵转头看着他,抬手抚开他被冷汗漓在额头的刘海,说:“对不起啊。”
“没事儿,”他失望地低语,“它可能是不见了。”
这个手分得着实狼狈,并没有电视电影中的唯美,哪怕对象是以完美著称的影帝,自己也NG得一塌糊涂。
下山时他看见路边谭阵代言的啤酒广告,指着广告牌对谭阵说:“你看,哥你好帅啊!”
谭阵没有回答,他便转头去看他,看见谭阵的下颚线是紧绷着的。
因为那个谭阵太帅了,光彩照人,比他身边这个处于低潮的谭阵好看太多,他坚持要买一罐来喝,谭阵就下车去给他买了,回来时手里拿的却并不是啤酒,而是轻饮料。盛野无语地看着谭阵,谭阵把饮料转到正面拿给他,说:“也是我代言的,就这个吧,好不好。”
对谭阵,他是无法说“不”的。谭阵一定也知道。
后来发生了什么,谭阵是什么时候送他回来的,他全都不记得了。
如今他躺在自家的床上,那些记忆像梦境一样散去。如退潮一般,一切都过去了。
再拖泥带水,这个手也彻底分完了。
手机在黑暗中响了几声,他昏睡这段时间,手机一定也是这样不疾不徐地一直响着,毕竟他捅了这么大个篓子。
他慢吞吞地坐起来,拉开台灯。
手机上都是西媛给他发来的微信,盛野一条条读下来,西媛并没有指责他,只是急切地提醒他:你快去转发一下沈图老师和介导的微博!把你那条删了!
盛野鼓足勇气再次打开微博,@和评论的红色数字触目惊心,和谭阵分手后人好像也变理智了不少,他没有再点开看一眼。
《稳定结构》的编剧沈图老师发了条微博,澄清了那封信其实是她写的,本来想用做电影的结尾,后来被剪掉了,接着介叔又转发了这条微博。
盛野挣扎许久,还是没有删掉那封信,而是另发了一条:大家怎么了,都笑一笑啊!
后面跟着个笑脸。
关掉手机,倒在床上,他告诉自己,从这一刻起,一切如沙漏倒置,重头开始。
窗外的夜空又高又远,看不见星星,但能看见夜航的飞机闪着红点轰鸣着飞过。他应该尽情去飞,可是心还牵挂在哪里。
第85章
在黑暗中躺了一会儿,手机微博忽然收到提醒:你关注的-演员谭阵-发了一条微博。
“谭阵”两个字就像是他风筝的线。他最后一次,难以抗拒地点开了微博。
在一分钟前谭阵发了一条微博:
谢谢一路的陪伴。
后面跟着同一个笑脸。
***
谭阡也看见了沈图发的澄清微博,松了口气,至于谭阵,发那条语焉不详的感谢,到底还是不忍心吧,可他这样模棱两可的举动,一定会让母亲多想。
好在她担忧的事并没有发生,母亲没有就这件事再发作,可能也是不想显得自己无理取闹,更不想让父亲注意到什么端倪。
那一段日子一家人相安无事,貌合神离地过日子。谭阵在生日后第三天就走了,母亲一早起来没见着他人,又有些疑神疑鬼起来,问起她。
谭阡边吃早餐边道:“他接了部片子,听说好像是竞技题材,得先去训练一段时间。”
母亲面无表情点了点头,没有问为什么谭阵不辞而别。
谭阡对母亲只说是运动竞技题材,但谭阵接的其实是一部赛车题材的电影。那段时间谭阵都住在朗星公寓,经常要去赛车场或者野外赛道,他要融入角色,必须亲自驾驶赛车。
谭阡有一次被陈博涵带去赛道看他,简直被那里的噪音吓到了,即使戴上隔音耳罩也无法完全屏蔽噪音,噪音的来源就是谭阵。他竟然真的亲自驾驶赛车跑了整整一圈,当天下过雨,赛道还有点湿,法拉利的房车过弯时她都怕他打滑。但因为不要求速度,谭阵还是把那个S弯道流畅地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