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长暮脚下顿时不走了,脸上笑意全无,定定站在原地回头看他。
简丛趴在他背上,被那双黑洞洞的眼睛一直看到心虚,声音更小:“我当时也没想到,还以为他不打算继续追我了……”
虞长暮又盯了他半晌,然后开始一言不发闷着头往前走。
简丛忽然觉得自己脏兮兮,手也是脏的,屁股上沾着土也是脏的,哪哪都是脏的。
虞长暮驮着他,像是行走在虚无之境的光球,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他们两个。
简丛这个时候又开始庆幸自己看不见,不然灰头土脸难看死了。
他想解释他跟薄师凡关系很好,薄师凡跟他这个侄子柳斯鉴关系也很好,不然不会介绍给他。
他不想闹得太难看,把人往坏处想……
但简丛知道这些在虞长暮眼里都不是问题。
错了就是错了,跟柳斯鉴是好是坏、与他存在怎样的社会关系都没关系。
以前简丛也会跟大家一样嫌弃虞长暮没有人情味,经常在没必要的事上把人弄得下不来台,但有时候他又必须得承认虞长暮是对的,有的问题就是不能拖,立马解决才能防微杜渐。
“但你还因为家里让结婚就不理我,玩消失了呢,也是废物一个。”简丛嘀嘀咕咕又开始记仇。
虞长暮心说果然维维的说辞被简丛记到了心里,但他依旧不为自己辩解,只是说:“这件事是我不对,随你怎么处置,先复合再甩了也可以,一直钓着不复合也可以,但柳斯鉴的事让我处理行吗。”
简丛有点被他躺平的态度噎到:“……你想怎么处理。”
虞长暮:“本来只是想把他从剧组赶出去,现在改变主意了,等下见了面先打一顿再说。”
简丛琢磨着“等下”是等到哪一下:“你回鱼庄就打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虞长暮没做声,而是背着他回了鱼庄直接用行动回答。
当简丛被虞长暮背回来的时候,幸亏鱼庄还没来电,简丛不至于被看到狼狈的样子,大家顶多对虞长暮胸前的黑手印多看两眼。
据说停电是因为修电缆的工人担心马上要下大暴雨,着急抢修,不小心操作失误,弄错了,附近山里这一小片全瘫了,好心办坏事。
众人本来在停电之前也已经吃的差不多,后半段为了不给鱼庄老板增添心理负担,觉得对不起他们,干脆是点着蜡烛吃的。
眼下简丛回来,众人自然一番嘘寒问暖,但简丛只是把脸藏在虞长暮背上,觉得没脸见人。
他一个人眼睛看不见,害得这么多人大动干戈地找他,实在是很没用。
但小胡子安慰他这个素材不错,戏剧又狗血,综艺效果直接拉满,他们还打算就着蜡烛录一段游戏。
拍综艺的不仅不怕出状况,反而最欢迎的就是出状况,最好今天停水断电,明天暴雨来个小山体滑坡,后天再来个被困山中,密室逃脱。
但虞长暮知道简丛要面子,不愿意被人多围观,笔直笔直便将他放到吉普车的后座,说:“你们录吧,简丛脚上崴伤了,我先带他回去。”
金主都发话了,小胡子自然不敢说不。
他原本还担心着小两口吵一架,简丛得遭殃,结果后来简丛不见,虞长暮那个紧张的样,看来还是彻底陷进去了啊陷进去了。
林格特别贴心地帮他们把虞长暮给简丛打包好的餐盒拿过来:“这个也一起带走吧。”
简丛欣慰:“我还以为我吃不到了。”
林格傻兮兮笑:“是虞哥打包的,我只是拿过来!”
然后他说完飞快凑近简丛说悄悄话:“你不在的时候我跟胡导说了,我跟斯鉴哥换房间,以后我们俩住。”
简丛望向他的眼神登时有些诧异,倒不是别的,就是真的有点刮目相看:可以啊小林同志。
林格感觉自己被夸了,又傻傻的笑。
而柳斯鉴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不远不近隐在人群里。
虞长暮安置好简丛以后,径直向小胡子点了柳斯鉴:“让柳PD跟林格一起回吧,赶紧把房间换了,太晚影响休息。”
影响谁休息虞长暮没说,但傻子也知道是简丛。
林格其实也挺想搬走跟简丛一个房间的,于是又用那双扑闪扑闪的眼睛看小胡子:“胡导……”
小胡子这哪顶得住,放弃治疗摆手:“你们去你们去,那这里到时候就做成你担心简丛的脚,主动提出换房间,贴身照顾他行吧。”
小小春秋笔法一下,也算满足cp粉磕cp的需求。
林格、简丛都没有异议。
唯一就是不了解群众的简丛实在想不明白他跟林格明显都是一脸受相,这究竟是打算怎么磕。
“走吧柳PD。”虞长暮就站在吉普敞开的车门边,仿若无事邀请柳斯鉴上车。
林格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看柳斯鉴不太情愿还以为他是单纯不想搬房间。
但简丛心里是清楚的,现在只要柳斯鉴进了这个车门,怕是很难全乎人出去了。
柳斯鉴笑了一下,看起来和平时无异:“行,那我先回去了胡导。”
安排座位时,虞长暮问林格会不会开车,他刚刚在餐桌上沾了酒。
林格其实想说这附近又没交警,就几口啤酒能碍什么事。
可话到嘴边,再对上虞长暮的脸,林格自然而然又咽了回去——虞长暮就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规矩也不是守给人看的。
于是林格点头:“我满18就拿证了,技术还行。”
问题现在林格一共也就18出头,19不满,柳斯鉴:“要么我开,我刚没喝。”
虞长暮却当没听见,顶着众目睽睽把车钥匙交到林格手里:“没关系,慢慢开。”
柳斯鉴脸上有点挂不住,但也没多说什么,自觉把后排的位置让出来,上了副驾。
林格全程无知无觉,好不容易得到表现的机会,一心把车开稳、开好。
柳斯鉴一如既往看不出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自己马上要挨揍。
一车四个人,好像只有简丛紧张。
他倒不是担心虞长暮打架会打输,相反,他有幸见过一回虞长暮打架。
也是因为他。
以前读书的时候他们去小摊贩吃夜宵,隔壁桌坐着几个地痞流氓,大概欺负他们学生欺负惯了,看他们俩情态亲昵,张嘴就是死同性恋。
简丛生气想骂回去,虞长暮让他别理,结果那边下一句就耍了简丛的流氓,问他在床上操起来感觉怎么样。
虞长暮放下碗就上了。
虽然是别人先挑的事,但虞长暮动起手那个不要命的架势,总让简丛害怕虞长暮下手太凶,给人打出个好歹,到时候进了警察局被人倒打一耙。
就跟他怕虞长暮当着大家的面揍柳斯鉴一样。到时候肯定有人拿手机拍,一旦留了证据,万一柳斯鉴家里不甘心,完全可以让虞长暮留案底。
头顶的天色已经很晚,车窗外对简丛来说约等于一片黑暗,他们就像坐在一个黑匣子里。
简丛紧张的恨不得半路主动要求林格停车,让虞长暮把人揍完再回去了,免得到了别墅人多眼杂。
好在虞长暮对打人选址早有计划。
他让林格把车停在下了盘山公路,左手边路口的一块空地上。
林格不明所以,但也照办。
简丛连怎么给林格解释都还没想好,虞长暮便已经大跨步下车,拉开柳斯鉴的车门:“下来吧柳PD。”
柳斯鉴当时靠在副驾驶上,看起来不太意外,慢条斯理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你自己下手看着点,我是不会还手的。”
意思就是如果到时候闹到警察局,责任一碗都是虞长暮的。
毕竟他相机里那些照片,除了虞长暮能认出来中间有简丛,几乎死无对证。
他那台相机也不联网,他只需要一口咬死都是模特你情我愿的私房照,连最基本的传播□□色情罪都够不上。
但虞长暮跟柳斯鉴面对面在车前站着,丝毫不虚,朝驾驶座上瞪大眼睛看着他们这一幕的人问:“林格,我们今天在回别墅的路上停过车吗?”
林格心脏狂跳,简丛的手指绕过椅背悄悄在林格腰上戳了一下。
林格立马:“没有!简哥脚伤了,我们不是着急回去收拾东西搬房间吗,肯定没停,直接就回去了。”
虞长暮:“好。”
思路清晰,证词完整。
“但路上车抛了一次锚,柳PD热心,主动下去看,结果山路太陡天太暗,柳PD不小心摔了一跤,滚下了山坡,简丛脚伤下不了车,是我跟你把他抚回车上的。”虞长暮一字一顿看着柳斯鉴的脸,干脆连最终结果都宣判了,“因为柳PD滚下山坡以后身上到处淤青,脸也肿了,脚也扭了,我没记错吧林格。”
林格感觉自己已经大致听明白,握着方向盘的指尖竟是隐隐有些发烫,镇定道:“没记错,然后车其实也没抛锚,只是我刚拿驾照,技术开山路还是有点勉强,害斯鉴哥白摔了一跤。”
简丛简直目瞪口呆,这就上道了?
虞长暮嘴角翘了一下,盯着柳斯鉴又说了个“好”,最后才把视线投向简丛。
简丛立马避嫌靠到后座的椅背上,做出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撇开脸:“我夜盲,车窗外的全看不见,肯定你们说了算。”
所有证人证词到位,虞长暮再没心思跟柳斯鉴客气,迅雷不及掩耳便拽上了柳斯鉴的衣领,拖着人头也不回朝空地旁的小树林进去。
简丛嘴上说看不见,其实转眼便够着脖子拼命想看清窗外的状况,就差没让林格把车灯再开亮点了。
柳斯鉴两面三刀,做的跟说的不一样不是一两天,简丛总怕虞长暮这个不会拐弯的实心眼挨欺负,节外生枝。
他心里正担心的紧,前排林格竟却直到现在才回神般,冷不丁爆了粗:“靠简哥!虞哥也太帅了!”
简丛:“……你知道这是干什么吗就帅。”
林格:“虞哥做事肯定有虞哥的道理!就是很帅!”
简丛:“……”OK.
他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现在给薄师凡发消息,他的手机在刚刚回鱼庄就拿到了充电宝,言简意赅:你侄子偷拍我裸|照,怎么说。
树林里,虞长暮抬起一拳便揍到柳斯鉴脸上:“这就是你的要学会转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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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薄师凡:?我裂了
第37章
薄师凡收到简丛消息的时候,好不容易软磨硬泡,把简丛的小姨约出来吃上了他回国以来的第一顿饭。
厨师直接是他从国外带来的,又是精心挑选餐厅,又是包场安排乐队,所有的一切都严格遵照了简丛小姨的喜好。
而他之所以能有这个机会得到人家赏脸,追根溯源还是给简丛介绍对象这件事办得漂亮。
柳斯鉴这个孩子资料,在薄师凡介绍给简丛的后脚,他们全家人就都看过了,几乎没人不满意。
不过其实他们家里对简丛跟什么人在一起要求也不高,只要样貌过得去,品行端正,小简自己喜欢就行。
所以当初他们听说简丛跟虞长暮在一起,意见也不大,甚至觉得一穷二白反而更好,入赘他们简家,以后肯定什么都是简丛说了算,不会吃亏受委屈。
坏就坏在他们后来知道了虞长暮是虞家老二,上面那个哥哥身体不好,到时候他们家需要人联姻,注定会是麻烦。
简维民早在虞长昼查出肿瘤之前就想到了,但他是觉得简丛这个虽然谈的时间长,看起来认真,但说穿了也就是第一次谈恋爱,未来分分合合,另寻新欢都很正常,所以他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插手。
毕竟比起分手,一辈子吊死在一棵树上才是小概率事件。
到后来虞长昼果然出了岔子,虞长暮被迫顶上。
简维民又想着及时行乐,简丛对同一个人玩四年也玩得差不多了,断了就断了,以他们家简儿的条件,上哪找不到更好的?
所以家里几个长辈看起来对简丛谈恋爱不发表意见,好像怎么样都行,但其实心里有数,也都明显低估了简丛跟虞长暮之间的感情。
虞长暮消失以后过了一年,简丛不想谈恋爱,两年还不想,三年依旧不想……
最后终于把这个问题熬成了所有人的心结——他们从一开始就能预测到这个结果,却谁也没作声,以为两个小朋友就是玩玩。
“其实我在国外也查过虞长暮的情况,他做事情踏实,脑子也好使,别人花好几年才能搞定的功课,他一年就能融会贯通。你们没想过帮一把,让他们两个复合吗?”薄师凡介绍自己的侄子也不是盲目的,他认真做过功课。
荷斯斯,也就是简丛的小姨:“我也想过,但我姐夫维民好像不是很乐意。他可能觉得碰上麻烦也是一种命运,既然碰上了,那就得有解决的能力,不然以后就算没有这个麻烦,也会有别的麻烦。”
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顺风顺水啊。
薄师凡当时听着觉得唏嘘,却也不好说什么,因为残忍归残忍,但理又确实是这么个理,换一个就换一个。
然后他才开始着手给简丛找合适的相亲对象。
这次好不容易给简丛介绍柳斯鉴立了功,荷斯斯难得给了他点好脸色,一双眉眼还跟十年前一样好看,两人在餐桌上氛围也还勉强过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