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雨自然也看过这本小说。只是,于他而言,感受又不一样,他更多的是羡慕,当时看这本小说的时候,秦煦阳还远在美国,陆雨以为两人真的会再不相见,却没想到,能走到今天。他有无数次都在感叹,他是幸运的。
生活中有太多他们这样的人,带着这种“特殊”,蝇营狗苟的活着,分明没有国仇家恨,没有无可挽回的死别,可生活,这个复杂到活一辈子都不一定明白的东西,却能让人活着忍受生离,一离至死都不相见。
小说总归荡气回肠,坦坦荡荡的爱过,哪怕死在一起,也好过藏着心里的想法,过一辈子。所以,陆雨看完以后,其实是笑了。
此刻他看着秦煦阳,也有点想笑,他忍着笑说道:“那些腐女要知道你看完小说感动成这样,不知道得多有共鸣。”
秦煦阳却不以为然,说道:“我这不是感动的,我只是……”
秦煦阳一个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成熟男人,让他感动确实是难了点,打动秦煦阳的,其实是肖朔最后那句话,他说:“下辈子,我得早早和你一起当兔爷,能多快活几天。”
秦煦阳无数次的后悔过自己曾经拒绝陆雨,伤害陆雨,可没有一次,能像现在这样,把那个残酷的结局如此明白的摆在他眼前,如果他不肯接受陆雨,如果他一直没走出这一步,如果他和陆雨就那么,错过了……
秦煦阳不知道,没有陆雨的下半生,他能怎么过。可他不想解释,因为你当陆雨回来,站在他面前,一伸手就能抱进怀里的时候,他觉得,何其有幸,没错过他,他对陆雨,就只剩珍而重之。
陆雨见他不说话,追问道:“你只是怎么了?”
秦煦阳笑了一下,故意岔开话题,问道:“腐女是什么?”
陆雨虽不能猜出秦煦阳想什么,可秦煦阳这么生硬的岔开话题倒是挺常见的,多半是不想说,他也就不问了。
起身给他倒水,边走边道:“腐女就是偏爱男同的一类,喜欢这本小说的,应该都算是腐女。”
秦煦阳本也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他眼角微微一抽,说道:“居然还有这个物种。”
陆雨终于没忍住笑了,接话道:“是挺有趣的一群人。”
秦煦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伸手自然而然的接过陆雨手中的水杯,喝了一口才发觉自己渴的厉害,看小说看得久了,连杯水都没顾上喝。
秦煦阳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完了才想起正事。
“《嬉闹江湖》估计这周就能播了。”
陆雨知道嬉闹江湖一直被压着,如今因为秦煦阳在程干那件事上的让步,高家松了口,段东瑞也有所动作,才终于能播了,陆雨对这个消息不算震惊,只是他当初也曾从中周旋,却最终还是卡在电视台那边。
高家的经商多年,关系人脉确实不容小觑,这始终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秦煦阳似乎看出陆雨再想什么,看似不着边际,却别有深意的说道:“我受伤以后,把我抬上担架的是高瑜,我们拍戏的时候,他虽然态度不算好,但一直帮着指导新人的也是他。
《兄弟》剧组保密工作这么好,一半是我的意思,一半是他的意思。其实,就凭高家的实力,他要真的一门心思的要洗白,也没多难。”
陆雨像是没明白秦煦阳的意思,扭头看着他,没有接话,秦煦阳却接着说道:“陆雨,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你的关系,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被曝光?”
陆雨心里一沉,心里想过很多次的问题,其实早有答案,他却迟迟不肯开口。
秦煦阳明知他心知肚明,还是说道:“因为程干没有告诉过高瑜,之前高瑜和我斗红了眼,要是知道这个,哪里肯放过,他没做这个手脚,只是因为,程干根本没有告诉他。
程干在我身边多年,我就是瞒得过所有人,也瞒不过他,他明明知道,却宁可拿诈捐的事做文章,都不在这事上下手,你觉得,是为什么?”
是为什么,其实不言而喻,程干为什么会和秦煦阳反目成仇,不过就是因为彼此不信任,但是不信任未必就没有情分,人有时候犟起来,就非要在孰是孰非上争个你死我活,可要放在生死存亡,大是大非上,多半人是要清醒的多。
程干并非是大奸大恶的人,他不能接受的,无非是在那样的困境之下,秦煦阳没能多听他说几句话。
可斗来斗去,程干终究还是留了一线。所以走到这一步,早已经没有再斗下去的必要了。
即便是高瑜那样,看似恨透了他的,经过大起大落,现在想的无非就是演好他这最后一部戏罢了。秦煦阳始终还是一个原则,做人,没必要太绝。
他看着陆雨说道:“陆雨,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恶人,看事情,不能太偏激。”
陆雨多聪明的一个人,有些话秦煦阳不必说,他都明白,这次他也没让秦煦阳解释,而是淡淡笑着应道:“我知道了。”
秦煦阳也是一笑,细细看着陆雨,没在说什么,只是陆雨眼底闪过的一丝怀疑,他却没错过。
秦煦阳不知道,陆雨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就是他奶奶,他其实很想问问秦煦阳,如果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恶人,那他奶奶那样的该算什么?
这个问题,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得到答案,奈何,世事难料。
陆雨说什么都不会想到,秦煦阳闲在家里的几天,竟然自己准备起了年货,他每天回家都能看到家里东西一天比一天多,秦煦阳请了几个家政,在小年夜已经把家里装扮的喜气洋洋,空荡荡的别墅竟然也有了几分烟火气。
这些天他的工作基本都在帝都,上上节目,跑跑通告,晚上就能回家照顾秦煦阳,秦煦阳胳膊好的慢,但也已经开始回剧组拍戏了,年后秦煦阳要出国拍后面一大部分的动作戏,年前的时间两人格外珍惜。
然而,越到临近年关,陆雨就越忐忑,他很怕秦煦阳会再提起,要接陆喆一起过年,如果有什么事儿是陆雨绝对不希望发生的,可能就是秦煦阳和他奶奶再次见面。
他一直煎熬着到了腊月二十八,秦煦阳都没再提起,他觉得秦煦阳应该是忘了,但他还没来得及安心一下,陆喆竟然主动找上了门。
场景和不久之前的那个早上很像,陆喆大早的来敲门,一人一狗站在门口,不同的是,这次给他开门的,是陆雨。
兄弟两一大一小的站在门口,互相看了好半天,陆喆才恍恍惚惚的叫了一声:“哥。”
秦煦阳听到声音才走到门口,看到是陆喆来了,心里还挺高兴,他其实一直都惦记着让陆喆过来一起过年,可每次他话茬里有这个苗头,陆雨就会把话题引开,秦煦阳隐隐察觉到,他似乎不愿意他这么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秦煦阳还是没再提过。
如今既然是陆喆自己过来了,陆雨也无话可说,秦煦阳看到小白就很高兴,他一直很喜欢小白,奈何他和陆雨都经常不着家,没法一直养着。
秦煦阳见两兄弟就这个愣愣站着,顾不上疑惑,直接把人和狗都叫了进来。
小白看到秦煦阳似乎很高兴,扑到秦煦阳身上一直蹭,秦煦阳跟小白玩儿的不亦乐乎,完全没注意,那边陆雨压低声音问陆喆:“你过来,老太太知道吗?”
陆喆小脸冻得有些红,但和陆雨一样漂亮的眼睛里还是闪过了害怕的神色,他喏喏的答道:“不知道,我偷偷跑出来的。”
陆雨脸上表情很淡,甚至有些冷,但伸手碰上陆喆软软的头发时,还是放柔了动作,他揉揉陆喆的脑袋,说道:“待会儿我送你回去。”
“不,我不走。”陆喆完全下意识的拒绝,他全然没注意,声音已经不受控制的高了好几个度。
秦煦阳就是再疏忽也注意到了,但他没抬头,依旧低头逗弄着小白,但饶是小白,都似乎有所察觉。
陆雨远远看了一眼秦煦阳,俊眉微蹙。但这种时候,他也顾不得太多,只能蹲下来,仰头看着陆喆,放柔声音道:“回去吧,年后我带你去看妈妈。”
陆喆眼泪已经下来了,但习惯克制的小男孩儿只是几不可查的发出几声抽泣,他强忍着眼泪说道:“哥,你今年,还是不回家,不回家过年吗?”
陆雨低头撇过头,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不。”
仅一个字,语气却是无比的强硬,小男孩儿终于还是没忍住,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落……
第72章 ——
秦煦阳站在一边看着,着实有些不忍心,要放在以前或许他还能视而不见,可如今他看着陆喆就像看着小时候的陆雨一样,很容易心软。
于是他想都没想,直接走了过去,蹲下去抱住陆喆,温声哄道:“别哭了,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儿?”
陆喆小声抽泣着,闻言看着秦煦阳眼底闪过一丝希望,可随即又有些怯懦的看向陆雨,陆雨此时已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脸上没有半点情绪,但隐隐却带出几分冷漠的气质,秦煦阳不明白这兄弟两有什么矛盾,只能站起来看着陆雨,问道:“他不说,你说!”
秦煦阳语气已经明显有些不高兴,陆雨脸色终于变了变,看着秦煦阳眼神里是有抗拒的。
然而,秦煦阳于陆雨有时就像是陆雨于陆喆,陆雨已经习惯听秦煦阳的话,即便抗拒,他也还是说道:“他想我回去过年,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秦煦阳问。
陆雨撇过头,仿佛只有不看着秦煦阳,他才有勇气这样回答他,他说:“没有为什么,没必要回去。”
他的话说的几分勉强,可年幼的陆喆只听出了表面的冷硬,眼泪又开始汹涌的往外冲,他一边哭,一边哽咽道:“哥,哥,我来了,来了好几天了,前几天,我来的迟,你不在,以后我每天都五点起床,来找你,你不回去,我,我,明天还来,明年,还来,我……”
“陆喆,你要我回去干嘛?”陆雨终于转过头来看着陆喆,可脸上的冷漠已然完全没有遮掩,“两年前,我是怎么从那个家出去的,你忘了吗?老太太是怎么和我说的,你忘了吗?陆喆,当时你怎么选的,你忘了吗?”
陆雨的语气对一个孩子来说,太冷硬了,秦煦阳终究还是没忍住,一把把陆雨拽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陆雨低着头,不肯说话,也不肯看他,俨然像他小时候犯错的时候,倔强执拗,秦煦阳轻叹一声,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抚过他的后背,放柔声音道:“陆雨,告诉我,怎么回事儿?”
他温柔的声音如春风化雨,洒进陆雨心里,陆雨终于伸手抱住他,在他肩上慢慢的调整着呼吸,良久才道:“两年前你离开我,我醉酒回家,被老太太知道,我喜欢你,她就把我赶出家门,以后每年给陆喆一百万的抚养费,除此之外,再无瓜葛。”
饶是秦煦阳,心里也不由一怔,他能理解,年长的老人无法接受这种感情,可这种方式却也太过凉薄了些,被赶出家门,却还要给抚养费,而且从他们兄弟两的对话来看,老太太平时根本就禁止陆喆见陆雨的。老太太根本就是把陆雨当提款机一样。
秦煦阳完全可以想象,当年,以为他已经订婚的陆雨,失魂落魄的回到家,怀着绝望与失落却没有得到半分温暖,秦煦阳不知道老太太会用多么恶毒的语言去中伤陆雨,但他很肯定,老太太嘴里不会有一句好听的。
秦煦阳心情已经有些失控,他抓着陆雨的肩膀让他和他对视,他眼睛死死盯着陆雨,似乎想要从他的眼里看到几分当年的情景,但陆雨的眼神,是闪躲的。
秦煦阳不知道自己能有多愤怒,才会当场拽着陆雨,领着陆喆就往陆家走,陆雨一路都在劝,陆喆一路都在哭,可秦煦阳就像没听到一般,用最快的速度开到了陆家。
敲门之前,陆雨明知拦不住,却还是挡在了门口,说道:“老太太什么样,你也清楚,秦煦阳,别进去,行吗?”
陆雨压低声音,几乎在用一种恳求的语气说话,秦煦阳心里的怒火却烧的更旺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知道这道门后,是陆雨藏在心底最深处,最不愿意见人的不堪,可他就是无法忍受那种钻心的疼,十几年前,他没有立场替陆雨做什么,可十几年后的现在,他是他的爱人,他有这个资格。
他不管不顾的按了门铃,旁边站着的陆喆仿佛吓到了,一言不发的站在一边,不哭也不闹,只是那双带着水汽的眼睛,乌溜溜的转着,忐忑的小心思十分明显。
秦煦阳连陆雨的顾不上,更别说陆喆,门铃响了两声,门就开了,开门的是个已经上年纪的女人,凭借着过人的记忆力,秦煦阳还是从她明显衰老的面容上,辨认出几分熟悉。
女人看见陆雨,眼神先是惊喜,但很快就变成了担忧,她有些为难的看着陆雨,还没说话,秦煦阳就开口道:“怎么,老太太连门都不让他进?”
女人没说话,但看着秦煦阳,神色还是很恭敬,当时说到底是秦煦阳把她请到陆家,后来出事,也是秦煦阳出面解决,在女人眼里,秦煦阳还是她的大老板,大恩人。
她看看站在一边的陆喆,伸手把陆喆拉进门,恭敬道:“秦先生还是别来了,大过年的,何必呢?”
陆喆也咬着嘴唇仰头看着他,秦煦阳能感觉到他们所有人的眼神,包括陆雨握着他的手,可是他就是谁的话都不想听,冷声道:“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