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傅异闻说,“够了。”
盛雪河面色平静,耳尖却发烫。周围的视线又讶又奇地落在他身上,捕捉他的腰身。
他竟奇妙地和傅异闻对上视线,又在下一秒快速闪避。
傅异闻的视线下滑落至他的腰身,他们被汗水浸透,因为光照几乎透明的质感,可以看到明显的腰线。
……确实很细。
傅异闻哑然失语,他以为陆良会说一些难听的恶心话,没想到是这种实话。
他收回手,指节不自然地活动,看着盛雪河的眼都带有躲闪,而盛雪河低敛下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这臭流氓,还发表摸后感言?咋,当流氓我还得给你颁个奖?”王子银重抡陆良后脑。
陆良哀嚎:“又他妈不是我要说的,傅异闻让我说的,你要骂骂他啊!”
王子银不听:“我哥腰细不细需要你点评?你他妈是哪盘下酒菜,老子拍死你。”
双方带队老师急忙来劝架,盛雪河几乎落荒而逃。
傅异闻思索片刻,跟了上去:“你的脚怎么样?”
“还好。”尚能忍受,过两天应该就好了。
又是沉默。盛雪河:“别听他乱说。”也不知道在解释什么。
“他没说错。”大脑像是空的却又满满当当,傅异闻没头脑地接话,等说完后,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僵硬地解释,“我不是冒犯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的腰确实很细。”
这解释不如不解释,他在这里点评盛雪河的腰,跟陆良的流氓行为又有什么区别?
一向能说会道的傅异闻,此刻像是丧失言语能力,愈描愈黑,愈说愈错。
在傅异闻懊恼的时候,他们继续往前走着。盛雪河的耳尖动了动,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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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柯为自己的怯场感到羞愧。一个Alpha害怕到要让Beta替自己上场,确实有够丢人的。
篮球赛过后是接力赛,廖柯想要将功补过。谁知因为太过紧张,临时腹痛,可他选择坚持上场。
往返道上,周围围绕一群男男女女,都在为本校的选手鼓掌。轮到廖柯时,他奔跑时整个人面色扭曲,像是被利风吹得变形,可以看出他此刻极其难受,还是坚持跑完了。
在接力棒交接的刹那,廖柯摊倒在地上,许多人围了上来将他扶起,鼓掌声不断响起。
负责录像的同学将一幕幕画面记录下来,忍不住眼睛发红。
每个人都在尽自己所能,绝不退缩,少年的勇敢无畏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接力赛最终成绩排名第六,中游水准,意料之中的排名。选手们面上带有自责,若是他们再快一些,也许排名可以再往前一些。
“已经很棒啦。”
“你上跑道的时候跑的很快,不骗你,特别快,比很多Alpha都要快。”
因为自己没有其他Alpha强壮、外向、受欢迎,廖柯一直是自卑的,这种自卑如影如随跟着他,并没有随着安抚的话语消散。
他也想像其他Alpha那样强大,但他天生胆小怕事,没有运动天赋,一点都不像是Alpha。
盛雪河在给选手们送水,给廖柯递水的时候,见廖柯脸色苍白:“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要去医务室吗?”
那张苍白的脸瞬间染上红潮,廖柯说话都开始结巴:“不、不,我没事,是风太大了,我被冻着了。”
滑稽的言语让人忍俊不禁,现在天气还算热,刚跑完接力的廖柯居然会被冻着?
谁都知道廖柯对盛雪河的那点心思,只是盛雪河早就明确拒绝过。
盛雪河也不强求,让他不要逞强,自己则是要给下一个人送水。突然,廖柯鼓足勇气拦在盛雪河面前。
一向内向的Alpha,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大胆的举动,八卦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惹来围观群众的驻足。
“我喜欢你。”这是廖柯很久以前就想说的话,但盛雪河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军训那天,他希望可以交换联系方式,盛雪河直白地拒绝了他,告诉他自己没有早恋的打算,没有给他留有念想的余地。
扼杀在摇篮里的喜欢并没有消减,反而持续在心中滋长,他知道自己不够优秀,可他依旧想要勇敢表达自己的心意。
即使他已经知道结局。
盛雪河:“谢谢。”
廖柯愣了愣,原以为会是更加直白的拒绝,这样的拒绝保全了他的自尊心。他又小声嘀咕:“我真的很喜欢你。”
盛雪河告诉他:“谢谢你喜欢我,我真的很感谢你对我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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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水分到一半,头顶投来一阵阴影,盛雪河侧首去看,是司杭为他撑伞。
“谢谢。”
司杭的嘴唇抿了抿,安静地陪盛雪河分水。在盛雪河准备提起一箱矿泉水时,司杭主动去帮忙。
这点重量对盛雪河来说不成问题,既然司杭愿意助人,他就满足司杭。
“你怎么跟这个跟踪狂呆一块?”王子银对司杭的印象极差,眼神上下扫视着司杭,“还不如上次那个呢。”
上次二人见面的情况有些尴尬,司杭对盛雪河还抱有轻视与误解,他并不想为自己的错误辩白。
“有点礼貌,”盛雪河奇怪,“怎么不去找凌希?”
凌希是王子银的女朋友,王子银叹了口气:“她在练舞,没空搭理我。”
难怪了。
王子银恨不得寸步不离跟着自己女朋友,生怕女友被抢走,怎么有空来关心自己。
“你们怎么都扎堆在这里?”徐凌刚洗完澡,看到王子银忍不住赞道,“兄弟,你打球是真牛逼啊,不愧是体校的。猛,够猛。”
王子银也不谦虚:“那必须,不过你们也够强的。还有那傅异闻,靠,你们平时都和他打球吗?你们也够顶的,这不得打自闭了?”
“这你就得问问司杭了,我们都是被血虐的,司杭上赶着找虐。”
少年人就没有不能聊的话题,加上方才畅酣淋漓得打过一场球赛,颇有一种知音相逢的感觉。
“要不这样,晚上我们聚个餐?去打台球?”王子银说,“我请客。”
徐凌:“我去把顾浪喊过来,让他请客。他最近零花钱多,不得好好宰他一顿?”
三言两语就把晚上的局定下了,王子银拐弯抹角地想把傅异闻喊过来,徐凌思忖片刻:“傅异闻他平时挺忙的,经常通宵搞研究,或者和D国研究所开会。也不知道他导师能不能放过他,不过最近联赛,他应该会闲一点……”
“我问问顾浪,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就没顾浪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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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异闻在操场上计时当裁判,这本是陈绵该做的,但天气太晒,傅异闻揽过该活。
顾浪是很乐意聚餐的,他喜欢热闹,喜欢扎堆一起玩儿。但把傅异闻喊过来,真有些难度。
要让他妈知道自己带傅异闻去打台球,他妈先把他当台球打。
但少年人就是追求这种“禁忌感”,你越不让我干我非得干,这多刺激。
傅异闻:“不去。”
“真不去啊?”顾浪扒在栏杆上,“盛雪河他表弟组的局耶。”
“太麻烦了。”不是说去玩麻烦,而是后续造成的一系列事情麻烦。
顾浪多嘴:“你都他妈快二十了,你家还这么管着你,你受得了啊?我就没见过你外公这么封建的人。”
傅异闻边按着计时,边回答顾浪:“有空来我家坐坐,你就能见到了。”
不合时宜的幽默感让顾浪吭哧地笑了:“不过你听说廖柯和我同桌表白没,我都佩服他的胆量,当众表白啊。而且今晚的局廖柯和盛雪河都在……你真的不来?”
握笔的指节微用力,竟是断了。傅异闻自然地从口袋里取出新的黑笔,记下秒表上的结果,再一次道:“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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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异闻最近的情绪很不对劲。
他讨厌失控的感觉,但Alpha是最容易失控的群体,虽然他们强大,先天优势伴随而来的是不稳定。
他讨厌失控的感觉。
最近的他却频频失控,球场陆良的挑衅,廖柯的表白……还有很多很多。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同一个人。
傅异闻不喜欢看他因别人而失神,不喜欢他和别人走得太近,更不喜欢看别人围着他团团转。
想要支配、控制另一个人的欲望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这种情绪是不正常,甚至病态的,没有谁是谁的私有物,更没有谁能够决定另一个人的人生。
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社交,以及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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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傅异闻准备回家,在门口看到一群等候已久的少年。
“你怎么这么慢?”徐凌道。
傅异闻看向顾浪,顾浪跟个没事人似的看向一边。盛雪河最先察觉到端倪,也许中间的传话人传达了错误信息。
从他略微拧起的眉头就能看出,盛雪河在替自己寻找离开的办法。
盛雪河的选择能够许多,爱慕他的人比比皆是,如果他愿意,他可以让任何人喜欢上自己,他也拥有这样的实力与资本。
深知这一切的傅异闻像是正在风口的蜡烛,被无情熄灭,又顽强复燃。再度熄灭,再度复燃。
反反复复。
“实验室突然出了点事,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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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小型俱乐部,为了让大家玩个痛快,顾浪出手大方包下整家店。
傅异闻在同王子银打着台球,盛雪河则是被顾浪追问在国外的生活。
顾浪以后准备去A国留学,盛雪河恰好是从A国来的,但盛雪河给出的答案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他想知道A国有哪里好玩,得到的答案却是A国知名的图书馆、艺术馆等方位。
“其实我更想知道酒吧的位置。”顾浪说。
盛雪河老实告诉他:“我很少会去这些地方玩,因为没有时间去玩。就算有也是学校安排的集体活动,更多的是参加校内安排的Formal Dinner。”
“你不需要排解下寂寞、消遣下的吗?”顾浪无法想象这样的苦行僧生活,“你别告诉我,你在国外这么多年没谈过恋爱。”
他没有否认。
不谈恋爱没有兴趣是一方面,更大一部分原因是,盛雪河的心理年龄早已成年。
他怎么可能对一群青少年有兴趣,他又不恋.童。
“傅异闻,怎么有人比你还变态啊!”顾浪朝傅异闻喊,“同样的年纪,你们什么都有,我就是个废物。”
傅异闻敏锐地察觉到异常:“你心情不好吗?”
最近的顾浪总是会问一些奇怪的问题,顾浪闷了口酒,没有掩藏:“就是觉得没劲吧,感觉你们都有擅长的事,能把很多事做好,有计划、有目标。而我什么都不会,一无是处。”
“你讨厌我吗?”傅异闻放下球杆,问。
答案当然是否认。傅异闻告诉他:“因为我们是同类,所以你不讨厌我。你并不比我要差,我能做到的事你也可以。你的能力毋庸置疑,相信你自己。”
顾浪自嘲,徐凌在旁与朋友交换眼神,最乐天的顾浪竟会如此看低自己。
想想也正常,傅异闻自小拔尖,事事优异,是圈内知名的“别人家的孩子”。
他们听家长拿自己同傅异闻比较都受不了,遑论从小和傅异闻一起长大的顾浪呢?
要是他们,早就被比出“心理疾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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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浪并没有针对傅异闻的意思,也没有让傅异闻难堪的意思,他只是突然很难受。
没有人不希望自己进步,但他感到很无力,好像不管自己做什么,都无法做好。
也许这与自己的易感期即将到来有关,易感期前后的Alpha总是敏感多疑,性格暴戾,变得不像自己。
王子银挺欣赏顾浪的,在打球时,顾浪那不要命的冲劲连他都感到震惊。
他只是想赢,可没想把命搭进去。
好几次他想象征性防守下,但顾浪攻势过猛,要不是王子银让得快,可能都出不了赛场。
“好兄弟,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我以前也混蛋,天天翘课不读书,以为自己社会老大哥,可牛逼了,现在不也发愤图强起来了吗?”王子银和顾浪干了一杯,“不过我以前打架都是他们活该,那群傻逼就知道欺负别人。有一个最搞笑,暗恋我哥去堵我哥,我哥不搭理他,他就对外宣布我哥是他的人,傻逼死了还觉得自己老帅。这种垃圾人我能不揍?”
顾浪:“我最看不起这种Alpha,揍得好!”
后方台球桌旁,傅异闻带着白色手套手持球杆,俯身贴近桌面,宽阔的肩膀呈一条优美的直线,腰身与脊背拉出精悍的弧度。
从容不迫地计划轨道,轻轻一推,入洞。
全程干脆利落,赏心悦目,而他始终懒散随意,仿佛自己是在玩闹。
注视这一切的盛雪河有些走神,不论傅异闻做什么,总会给人一种很轻松的错觉,会让人错认为自己也可以轻易做到。
傅异闻在教盛雪河打台球,也许是因为对方是Omega的原因,身体不似Alpha强壮,有着独特的纤细美。
但说纤细并不准确,盛雪河身上覆有薄肌,用纤韧来形容更加精确。
“手臂发力……”
只是调整了几下盛雪河的动作,盛雪河就能完美击中台球,落袋声起。
盛雪河并不需要他的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