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不在意我是否比他优秀,他对自己有着清晰规划,明白自己要什么。”
“他的精神很强大。”
另一边盛雪河每天都被父母要求,要打败傅异闻,要将傅异闻踩在脚底下,仿佛他存在的意义就是成为第一名。
他必须听从自己父母所言,将他与傅异闻摆在势不两立的两个阵营。
这是大课间,班主任按照惯例下班级激励学生:“你们不要提防同班的同学偷偷学习,学习并不是可耻的,为了害怕别人知道你学习而去偷偷进行,说明你把你身边的同学看作是竞争对手。但我们的竞争对手是全省的同龄人,绝不是我们的同学。我们是战友,是共同进步、共同走向光明未来的伙伴。”
“你们要做的不是互相戒备,而应该相互扶持,手拉手共同进步,完成自己理想中的目标。而不是死盯对方排名。”
在陈绵的话语中,盛雪河猛地惊醒,张望四周,是熟悉的教室场地,他的脸色却惨白得有些吓人。
他做了一个梦。
转头的刹那,他恰好与一人目光对上,正是出现在他梦境中的傅异闻。
盛雪河抿了抿唇,脸色愈发难看,将头别了过去。
“他怎么了?”
【他能怎么,无非是讨厌你。这是你第几次考试排名超过他了,学生间尤其是薛武都传疯了,说他活该。】
前段时间校内统一拍摄了单寸照,分发单寸照时,傅异闻的照片却不见了。学委说可能是掉在半路上,准备回去找找。
盛雪河恰好在那段路上,捡起这张照片后,莫名想到那个梦境,指尖有些发烫。
他做出了一个不耻的行为。
将这张照片还给傅异闻时,上头缺了一角,显然是被人裁剪过。
“怎么少了一张?”
“不知道,捡到的时候就这样。”
盛雪河不擅长撒谎,只能用冷漠的表情掩盖心虚,他问:“还有事吗?”
傅异闻:“没了,谢谢班长。”
有人对傅异闻说:“不会是他暗恋你,偷偷裁了吧?”
“不然怎么会这么凑巧,正好被他捡到,又正好少了一张。”
傅异闻:“班长不是这样的人。”
盛雪河正在写卷子,笔尖刮破纸张,他在发呆,他怎么可以这么龌龊,居然用这样的方式留下傅异闻的照片,他和小偷有什么区别?
他告诉自己,不会有人知道的。
盛雪河给自己找了很多理由,他会还傅异闻钱的,傅异闻快过生日了,他会买很贵重的礼物补偿,当作购买这张单寸照,他不会让傅异闻吃亏的。
他又无力地安抚自己,一张照片而已,傅异闻有很多,可他只有一张。
想着想着,连他自己都感到可悲,他找再多理由,无非就八个字——
他不想还。
他想留下。
-
傅异闻身为高中部的名人,他的生日是一桩大事,早在他生日前一个月,就有人讨论该送他什么。
这些礼物傅异闻都没有收,一一退了回去,唯一一个没有署名的,傅异闻没办法退,更不好意思丢,就一直放在桌上等人认领。
这是一个小机器人,外观不太好看,但功能强悍,价格昂贵,不是普通高中生承受得起的。
有人说这个机器人真丑,送礼物的人眼光真差。傅异闻说:“会吗?挺可爱的。”
靠窗的盛雪河耳尖微动,眼睫不自然颤颤。
傅异闻生日当天,他邀请同学去聚餐,盛雪河拒绝了他,说约了朋友。傅异闻愣了愣,很是失落的样子:“好吧。”
盛雪河哪来的朋友,他只是不想去聚会上败坏别人兴致。他不会说话,更不擅长社交,总是会把热闹的气氛弄得很尴尬。
“那个机器人是你送的吗?”
虽然傅异闻没有指明,盛雪河却警惕了起来:“不是我。”
“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我送的?”
傅异闻解释:“因为全班……”
“只有我没送你礼物,所以就是我送的了吗?”盛雪河平静道,“不是所有人都要送你生日礼物。”
傅异闻沉默,说:“也是。”他们的关系没好到这种程度。
迟到的后悔让盛雪河心中发闷,有时候他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为什么总是说出不合时宜的话,为何总是把气氛弄得难以收场。傅异闻只是问问他而已,他又为什么要如此刻薄。
傅异闻一定很讨厌自己吧。
“如果是你送的话,我想告诉你,我很喜欢。既然不是,那就没有必要了。”
傅异闻朝他微微一笑:“再见。”
-
盛雪河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去了医院,见病房水果少了,便下楼买水果。
在他回来时,他看到书包有打开的痕迹,同时桌上还有一叠钱。
外婆看到他时,慌乱解释:“我是想往里面放钱,不是故意要偷看的。”
盛雪河知道,他将钱收好放在抽屉,外婆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盛雪河的钱包里有一张照片,藏在最里处,上头布满褶皱,显然时常被拿出来看。
“没有。”
“是不是男生?”
盛雪河惊讶,外婆笑笑:“没关系的,奶奶很开放的。而且他看起来很俊,你还赚了呢。”
他苦笑:“是啊,赚了。”
“但是真真也很优秀,他也赚了。”
盛雪河不知道该怎么说,傅异闻确实很好,好到,他都不敢承认这份情感,好像这样的喜欢对傅异闻来说是一种玷污。
-
跨年夜,他还没进门就听到父母在争吵。
盛雪河已经熟悉了这样的生活方式,面无表情地穿过客厅,权当没望见这场闹剧。也正是他漠不上心的态度让夫妻二人顿感不满,一时忘了继续争吵,而是将火力集中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言语无非就那么几句。
“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都那么懂事,你儿子就这么冷血?”
“还不是你生的儿子,关我什么事。”
“那也是继承到你卑劣恶心到基因,你们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
“早知道生出来这样的货色,不如不生。”
盛雪河极力克制着自己,在听到最后一句,心中憋压依旧的郁结终于爆发。
最近他的学业压力很大,光是呼吸都让他喘不过气,他的世界是黯淡无光的阴霾。
他骤然停下脚步,把手边的东西摔满在地,狠狠丢向茶几边上的夫妻二人。
这两张熟悉的面孔从厌恶,到惊讶,又到不可思议,最后回归厌恶,精彩至极,如同京剧变脸般精彩。
父亲黑着脸上前想要抓盛雪河的手臂,被狠狠甩开,一个成年人竟被未成年人吓得不敢前进,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望向自己妻子。
妻子一同上前,一人按着盛雪河的后背与双手,一人抓着盛雪河的脑壳,以暴力结束了这一切。
不,还没有结束,盛雪河也不知所哪里爆发出来的蛮力,很难想象一个未成年人竟拥有这么强的爆发力。
他的头皮几乎被扯烂,强硬地脱离束缚,在夫妻二人被推到在地上惊恐面面相觑的时候,盛雪河已经回到了房间,锁上门。
在门锁扣上的瞬间,他整个人瘫软在地上,背靠着房门,将腿去起,满是青紫伤痕的手臂环着小腿,不住地流泪。
他却不敢哭出声音,只能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压在喉间,在吞进肚子里。
他害怕,他无助,他绝望。
他的父母是互相咒骂的类型,这样的闹剧从小就经常发生,他原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的,可他发现,有些事永远没办法习惯。
盛雪河抹了一把眼泪,从床底下拿出藏了许久的吉他——这是他偷偷买的,也是不敢被发现的秘密。
想要跳窗离开的时候,房门突然传来钥匙插进钥匙孔的声音。他已来不及将吉他收起,对上父母失望的眼神,抓着吉他的手收紧,又逐渐滑落,仿佛某种无能为力的投降。
他的父母将盛雪河的暴力行为归结于叛逆,而叛逆来源于这把吉他,成绩下滑也找到了解释理由。
他们让盛雪河处理好这这把吉他,他拒绝了。
“你非要护着这东西是吧?你别以为你拿了个奖就多厉害了,现在竞争多激烈你明白吗?我每天跟你妈累死累活,都在混口饭吃。你每天就读书读书,多轻松,多安逸,天天在学校享福。你怎么还碰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不想念T大。”
“什么?”
“我不想参加竞赛,保送的专业我不喜欢,我不想要这个名额了。”
“我看你真他妈是疯了!你想死是不是!要是你想死早点说,省的我们陪你折腾。”
突然,他父亲冷笑:“你倒是说说,你想学什么。”
“音乐。”盛雪河说,我想学音乐。”
如盛雪河意料中的嘲讽与贬低:“就你?”
无力感席卷盛雪河全身,他想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连呼吸都带有窒息感的地方。
“要是你敢踏出这个家门一步,你就别回来了。”他还说,“奶奶快不行了。”
盛雪河停下脚步,拳头握紧,眼圈在瞬间发红,泪水在眼眶内打转。忍耐许久过后,他轻声道:“我想去看奶奶,”
“把这东西处理掉。”
“好。”
他们说:“乖孩子。”
他总是喜欢以逃避的方式去解决不想面对的事,比如小时候,父母大吵大闹甚至动手时,他默默在角落默默画画,很快他就发现他并不能在绘画中静下心来,耳里听着歇斯底里的话语,只会让他想用画笔将素描纸戳烂划碎。
只有带上耳机听音乐的时候,噪音才会被隔开。
盛雪河抱着这把吉他去了很远很远,外头下着暴风雪,他却连外套都忘了穿。
街上行人匆匆忙忙,皆是赶着回家与亲人团聚,共同迎接美好的2022。冰天雪地之中,他像是纷飞白雪中孤独的逆行者,被世界抛弃,无家可归,无处可去。
他到了废弃的车厂,周围一片荒芜,地面上连雪都很少有。
他麻木地坐了下来,漫无目的地盯了很久。思维发散,一片浆糊,许久,隐隐约约的啜泣声在寂静的雪天里升起。
像是倒进冰块中的开水,冰块因为承受不住某种热度,骤然飘起了白汽。
他一边哭,一边抱着手中的吉他,手上拨弄着毫无意义的音符,因为哭腔有些颤抖的嗓音不成调地跟唱,溢出零星颤抖的英文单词。
这声音断断续续,如同破碎的玻璃展品,不受控制地朝四面八方发散。
他感到无止境的寒冷,指头僵硬得不像话,外头的暴风雪下得更大了,他拿出了手机,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又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机震了震。
这是来自各大软件的默认祝福,这是2022的新年,00:00,没有人给他发任何祝福消息,也没有人祝他新年快乐。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突然没那么冷了。
同时,他的手机再次震响,他收到了一条信息,一条活人的祝福语。
2022年快乐。
来自他的“死对头”,傅异闻。
周围的温度愈发诡异,太暖和了,暖和得不像冬夜,他忍不住出去看情况,却发现一枚纸箱。
里头不仅有一件羽绒服,还有一朵刚刚盛开的铃兰花。
他怔神许久,这场景太诡异了,夜深人静的郊外,凭空发生这样的事,绝对称得上灵异事件。
他将铃兰花小心翼翼捧出,带到温暖的室内,内外如两个天地。
外头寒意逼骨,如同要将灵魂与思想一起冻成冰块;室内温暖如春,仿佛钻进了被窝那般惬意。
最后,他将铃兰花种在角落的土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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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异闻收到系统通知,系统告诉他剧情有了大大推进,对主角来说,是足够铭记终生的成长。
他想问具体的,却又觉得没有必要。
根据他这么多年的经验,想要塑造一个主角,真的很简单。夺走他的全部,给予他希望,再将希望打碎,迫使他在逆境中成长。这就是这个系统的意义。
每个主角都要经历无穷无尽的痛苦洗礼,才能真正成为意志坚强的人,成为远超普通人的存在。
有时候他自己都感到奇怪,为什么主角一定要经历种种磨难才能真正成为主角?还是说,只有能够忍受常人不能容忍的人,才是主角。那如果是这样,到底是磨难成就了主角,还是主角打败了困难?
他不听系统的警告,擅自来到这里。
系统不断提醒,他不该出现在这里,此刻是主角心境的转折点,只有自己克服,才能真正蜕变成主角。
这种话他都听腻了。
系统知晓傅异闻带过很多主角,手下有诸多典型主角例子,被主神拿出来公开夸赞,当作范例传阅在同事之间。傅异闻比谁都要清楚,此刻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给予对方关爱。
然而当傅异闻听着盛雪河混着抽泣的吟唱,明明情绪已经崩溃得不像话,却固执地弹弄吉他,即便拨出的音符支离破碎无法衔接,外头风雪猛烈,打在车厂不牢固的窗户上,让其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掉落坍塌。
这个地方很危险,如同盛雪河此刻的情绪危险,他与恶劣的暴风雪天气都像钢丝绳上行走的杂耍艺人,稍有不慎便会酿成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