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衡没拆穿他,只是小小地用话术挖了个小坑给他跳。
“那怎么办?”蒋衡说:“要不你给我看看你俩的聊天记录,我帮你告他违反广告法怎么样?”
“……那还是算了。”提起暴露聊天记录,纪医生敏锐了很多,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抓了抓头发,警惕地转移了话题:“你看什么呢?在那坐了半天了。”
蒋衡已经抱着笔记本电脑在客厅隔断那坐了好一会儿了,他敲敲打打得不知道在干什么,纪尧摸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发现蒋衡已经在那忙了两个多小时了。
“工作。”
说话间,蒋衡恰巧做完了最后一点工作,他把文件保存下来发给高景逸,然后合上了手里的电脑。
“有个案子,明天一早就要去谈判了,律所的律师还是有点拿不定主意,问问我的意见。”蒋衡说。
今时不同往日,六年前他们俩出门度假的时候还能双双当个甩手掌柜,一出门就电话一关谁也找不着。但现在不行,蒋衡身后还有律所和同事,哪怕是提前打了招呼,遇到突发情况的时候也很难真的甩手不管。
纪尧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蒋衡身边,微微弯下腰,伸手摘掉了他的眼镜。
蒋衡下意识闭上眼任他动作,纪尧把他的眼镜放在旁边,然后捧起蒋衡的脸,倾身过去吻住了他。
他这个吻极尽温柔又缠绵,甚至有些纯情,蒋衡也正好缺一个吻充电,于是搂住纪尧的腰,微微睁开眼睛,半垂着眼看着他。
纪尧似乎察觉了他的视线,有些不满地伸出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蒋衡顺从地遵循了他的意见,闭上了眼,他长长的睫毛扫过纪尧的掌心,留下一片很轻的痒意。
北海道的初春寒风料峭,但东庭园却温暖如春,空气里温暖的水汽烘得人仿佛泡在清凉的温泉里,让人倦怠又安稳。
这个吻持续了好一会儿,纪尧才缓慢地放开蒋衡,他的拇指在蒋衡唇角擦了擦,抹掉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水渍。
“怎么这么突然?”蒋衡笑着说。
“突然想亲。”纪尧说。
从来北海道的那天开始,纪尧就好像踏入了一场时光交错的旅行。这里的一切都跟六年前那样相似,就好像他和蒋衡都从来没离开过一样。
但直到刚刚,纪尧才恍然从蒋衡身上察觉了一点时光变迁的痕迹——这种痕迹缥缈又模糊,但不令人讨厌,反而让纪尧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六年前,他们彼此都是青涩又稚嫩的年轻人,爱也爱得警惕又小心,彼此守着自己的底线,生怕在角力的钢丝上先一步掉下去。
但六年后,这种暗地里较劲的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彼此都被时光酝酿出更加成熟的自己,再亲吻的时候,也终于可以毫无保留地敞开心扉。
不用再隐瞒、也不用再试探,给出多少爱都无所谓,他们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索吻、求爱,而不必担心这会不会暴露自己已经彻底动心的底牌。
——六年过去,他们也终于在一切的起点邂逅了更好的自己。
纪尧歪着头盯着蒋衡看了一会儿,这才放开遮着他眼睛的手,作势要起身。
蒋衡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的手腕,冲他笑道:“占完便宜就跑,有这样的吗?”
“那怎么办?”纪尧挑了挑眉:“你占回来啊。”
蒋律师觉得这个提议很有价值,正准备付诸实践,就听房间内的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纪尧认得这个铃声,这间民宿的隐私做得很好,民宿主人一般不会主动到庭院这边,如果客人需要什么服务类项目,他们就会用庭院门口的铃声先行提醒。纪尧看了看蒋衡,暂时歇了跟他玩闹的心思,问道:“你约客房服务了?”
“没有。”蒋衡摇了摇头,似乎也挺纳闷,他站起身来拢紧浴衣,说道:“我出去看看。”
他说着向房间外走去,于是纪尧留在屋里,把蒋衡随手放在地上的笔记本收好,放回了保护套内。
过了十分钟,蒋衡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两张纸质票。
“这什么?”纪尧好奇地问:“又有民俗表演了?”
“不是。”蒋衡说:“这是温泉祭表演的票。”
这次民宿内的几个庭院没住满,所以没有民俗表演,但他们来得时间很巧,正赶上小镇一年一度的温泉祭。据老板娘说,祭典会开满整个小镇,有集市和表演台,里面有不少日本经典的民俗活动和小吃,如果有兴趣,可以去转转。
“而且老板娘说,不远处那座神社也会对外开放。”蒋衡说:“不过你要是不想去也没事,不耽误看表演。”
纪尧对日本这些神啊鬼的不怎么感兴趣,上次就连北海道神宫都没去,蒋衡以为这次也是一样,谁知纪尧想了想,伸手抽走了他手里的票。
“去看看吧。”纪尧说:“我这次想去了。”
第86章 “平平安安……还有百年好合。”
北海道这些年的旅游发展做得不错,游客一年多过一年,连带着这种小镇的温泉祭典也慢慢形成了规模,变成了民俗文化和游玩的双重展会。
从民宿出门,走小路五百米,就是温泉祭的入口。
祭典布满了大半个小镇,小路两侧摆放着各种临时摊位,除了小吃和玩具之外,还有专门售卖浴衣的古典小店。
纪尧在几个卖杂物纪念品的小摊穿插而过,用指尖轻轻拨开拢成一堆的小物件,眼神扫视而过,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这位客人,您在找什么东西?”摊主热情地朝他笑笑,说道:“我看您刚才从那边过来,找了两三个摊位了。”
纪尧下意识收回手,仔细反应了一下摊主的话,这才垂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想找个小玩意。”纪尧想了想,问道:“有狐狸面具的挂坠吗?最好是红色的。”
蒋衡车钥匙上那枚狐狸面具已经旧了,上面多出了许多划痕。而且他们分手时,蒋衡曾经硬把面具从环扣上摘下去,也在上面留下了一道很明显的伤口。
纪尧一直觉得,他们俩既然已经重新开始,那这些象征的小物件也应该有个新气象。
他一直想给蒋衡重新买一个新的,只可惜六年过去,这里的小摊位都变得乱七八糟,纪尧一路上也没找到曾经熟悉的那位老板,更别说相似的挂件。
摊主的英文不太好,努力了半天只理解了零星几个关键词,他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弯下腰在摊位车底下的存货里翻找起来。
纪尧眼见着有戏,忍不住眼前一亮,开始期待起来。
那摊主努力翻了三五分钟,这才从箱子角落里翻出一张红底色的金边狐狸面具——只可惜尺寸出了点问题,相比起“挂件”这个标准来说,这张面具显然有点太大了。
纪尧接过那张人用面具掂了掂,无奈地比划了一下:“这么大,挂坠大小的那种。”
“那很难办了。”摊主为难地说:“只有这种,您说的那种图案近几年已经不流行了,这些小物件御守做得比较多。”
摊主说着指了指摊位上那些漂亮的小御守,试图推销几款出去:“你看这个就很不错,宝蓝色,很衬您。”
纪尧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把面具放回摊位上,礼貌地说道:“不用了,谢谢。”
“——为什么不用?”
说话间,一只手从纪尧身边斜插过来,用指尖勾住了那张面具的边缘,将其拿在了手里。
纪尧一回头,才发现蒋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身边,他手腕上挂着一袋章鱼小丸子,小指勾着一小袋软条糖,看起来就像是个行走的零食贩售机器。
“挺好看的。”蒋衡说着勾着那张面具站起身来,把面具盖在脸上,比划了一下。
人用的面具面积够大,做工显然比一个小挂坠精良多了。大红的底色上用金粉描绘出繁复规律的漂亮花纹,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个类人的狐狸模样,蒋衡在面具后弯了弯眼睛,恰好跟面具契合得严严实实。
“怎么样?”蒋衡笑着问。
“真像狐狸。”纪尧说。
戴着面具的蒋衡总让纪尧想起那晚他在温泉池里的模样,纪尧的耳根飘上一点可疑的红晕,眼神下意识从蒋衡身上游开,心说他果然是只成精的大红狐狸。
摊主迎来送往,见惯了游客,一眼就看出蒋衡才是潜在客户,顿时夸赞起他来,从气质夸到颜值,只说这张面具跟蒋衡今天穿的浴衣特别相配。
蒋衡笑眯眯地摆弄着那张面具,也不答话,只一味地盯着纪尧看。
他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偏偏又不说要,纪尧被他看得没法,最终还是掏钱买给了他。
“多谢惠顾。”摊主笑眯眯地接过零钱,做了个和善手势,说道:“祝您幸福。”
蒋衡笑着答应了,然后把手腕上挂着的零食袋解下来递给纪尧,自己摆弄着那只面具,看起来新鲜得很。
“我看你回去怎么把它挂在钥匙串上。”纪尧忍不住吐槽道。
“挂不上就挂不上了。”蒋衡看起来想得很开,他瞥了一眼纪尧,笑意盈盈地说:“阿尧,你不要太拘泥于过去,能找到一样的固然好,但找不到的话,你就非得在那一块石头上绊到死吗?”
“这说明我是个死心眼。”纪尧回嘴道:“要是我那么容易就换石头,咱俩今天还能站在这逛街?”
“那能一样吗?”蒋衡勾了勾唇角,说道:“这只能说明我这块石头比较适合你。”
纪尧也忍不住想笑,但又不想蒋衡太过得意,于是赶紧别开脸,压了压自己上翘的唇角。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章鱼小丸子的味道倒是跟六年前差不多,纪尧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盒子包装,然后从里面叉了一个喂给蒋衡。
蒋律师这次没再坚持他那个“成年人不吃零食”论,微微低下头,用齿尖叼走了这个丸子。
“怎么样?”纪尧问。
“挺好。”蒋衡说:“就是酱的味道有点重。”
他们俩一人一半地分完了这盒章鱼小丸子,又分享了同一瓶樱桃汁。当蒋衡把空瓶扔到路边的垃圾箱时,纪尧正好溜达到神社门口。
这间神社看起来很古旧了,是古朴的砖瓦木材设计,里面的游客不多,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本地人和穿着浴衣的年轻男女。
纪尧跟蒋衡并肩走进神社,绕过一片写满了日文的纪念木牌,走到了神社最里侧。
许愿池前站着几个年迈的老人,纪尧很有耐心地排队站在她们身后,一点点地往前挪。
许愿的钟不断被敲响,纪尧随着人流往前,临到了许愿池前才想起什么,冲着蒋衡摊开手。
“有硬币吗?”纪尧说:“给我一个。”
蒋衡从袖口里伸出一只手,把一块冰凉的金属制品放在了纪尧掌心。
“拿这个吧。”蒋衡说。
纪尧垂眼看向手心里,才发现蒋衡交给他的是那枚赌体位的英镑。
“……要用这个?”
纪尧有些犹豫,虽然他自己对这枚硬币没什么好感,但按他对蒋衡的了解,蒋衡是很爱留着这些有纪念意义的小物件的。
“要不算了。”纪尧说:“不丢也没什么。”
“丢吧,用这个许愿,说不定灵一点。”蒋衡从背后揽住纪尧,然后握着他的手,将那枚硬币丢进了许愿池里:“而且反正以后也用不到了。”
——这会是他跟纪尧的最后一次赌约,所以这枚硬币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硬币落进了金属的方池里,发出叮当几声脆响,听起来有种孤注一掷的味道。
紧接着,纪尧拽响了许愿的钟声,微微低下头,双手合十,许了个愿。
纪尧曾经觉得这些活动肉麻又无用,但这一次他是真的虔诚。
从萌生了跟蒋衡长长久久走下去的念头后,纪尧就无师自通地追求起所有的保障手段——包括蒋衡的承诺,也包括神明的祝福。
他在钟声中默许了一个愿望,睁开眼时发现,蒋衡似乎也刚刚跟他做了一样的事。
“你许了什么愿?”纪尧把位置让给身后排队的人,忍不住问道。
“平平安安。”蒋衡说着停顿了一下,然后侧头看了一眼难掩紧张的纪尧,故意吊了个胃口,这才幽幽地把后半句话笑着接下去:“……还有百年好合。”
第87章 “那我等的就是你。”
从神社出来后,外面的天色已经擦黑。
道路两旁点起了灯笼,祭典的主会场人头攒动,有身穿浴衣的年轻男女怀抱着花枝陆续上台,开始做起了民俗表演前的热场活动。
蒋衡遥遥看了一会儿舞台的方向,在赶过去看表演和慢慢闲逛中权衡了一下,最终选择了后者。
他在神社不远处的摊位前买了两份梅子冰,然后耐不住摊主婆婆的推销,还在冰品上多浇了两勺梅子酱。
晶莹剔透的梅子酱在灯下显露出漂亮的粉红色,清透的果汁顺着山峰一样的冰尖蜿蜒流落下来,散发出诱人的酸甜香气,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
可惜还不等蒋律师一饱口福,手里的两个冰碗就都被随行而来的纪医生没收了。
“吃完热的吃冰的,你不怕胃疼?”纪尧问。
蒋衡是个很听劝的人,但这份冰品看起来实在诱人,他为难地皱了皱眉,试图跟医生打商量:“阿尧,那婆婆说这个是日本的经典小吃,只有每年的几个春日祭才能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