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巡视组过来的时候,查出来一点问题,院长找了一圈人,最后派我去上头解释,我解释得还可以,今年大概率也跑不了我的。与其到出幺蛾子的时候,花几天时间没日没夜地了解情况、赶鸭子上架写稿汇报,我倒不如今天回研究院去跟着开会,能合理解释的,当场就解释了。
我告诉学生我这就过去,挂了电话,准备叫车,但今天的车很难叫,用了特权加了价,还是无人接单。
我不情不愿地翻出了我的驾驶照,拎着车钥匙去车库挑了一辆车,车刚上路,反应过来今天限行,又回了车库换了辆车,耽搁了一些时间。
我到研究院的时候,调研会已经开起来了,阵仗也比较大,一路走来的各科室基本都关着,内部群里刷着各种消息,我低头看了看,这次似乎是要动真格的,每个单项查得都很细。
我从后门进了会议室,院长笑得特别清正,一见我就说:“崔老师来了,快往前坐,他比较了解相关情况。”
我一看他那个笑容,心底就沉了几分,面上也带了营业的笑容,说:“院长您统筹各项工作,我就是知道点细枝末节,大方向还是领导把握的。”
我们俩你来我往地聊了几句,坐对面正中央的圆脸领导推了推眼镜,笑眯眯地说:“张院长、崔助理,我们继续?”
院长的烟瘾犯了,但他捏了捏自己的指甲,说:“继续呗,小刘,先去食堂说一声,晚上安排领导们用餐。”
“用餐倒不必了,”圆脸领导摇了摇头,“过一会儿,我们把帐带回去查看。”
他这话一出,我知道事情大条了。
我们院的帐,说清白也是清白,说不清白也是不清白,假账是没人敢做的,但各种违规操作绝对不在少数。
院长面上还能撑得住,一边聊天,一边用手指戳了戳手机,他应该是发给了他的心腹——我见他心腹低头看了看智能手表,脸色也不太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会议室。
这一场会开到了六点整,圆脸领导姓方,方先生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手上还拎着我们研究院近三年的账。
院长笑着把人送走了,扭过头就开骂了,用词过于丰富,完全不像一个知识分子。
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琢磨着要不要失踪几十天,躲一躲这个幺蛾子事儿,院长却亲自揽住了我的肩膀,说:“晚上一起吃个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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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局结束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我从酒店出来,取出手机,发现上面有很多未接来电,来电人都是赵星,最后一通电话,在两个小时以前。
实话实说,我是有些感动的,在这种寒风凛冽的夜晚,刚刚结束了非常操蛋的工作,发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在关心着自己、在等待着自己的回家,简直温暖得让人落泪。
我倒没什么落泪的冲动,顺手将手机塞到了大衣口袋里,然后一点也不意外地在酒店的门外,发现了赵星的车。
车窗缓慢地下滑,露出了赵星的司机的脸,他说:“赵总在您家里等您。”
我鼓了鼓脸,心道人有钱了的确多了很多的选择,比如以前赵星想接我,肯定得亲自来接,现在的话,叫个司机开他的车来,也是一个选择。
我裹着大衣上了赵星的车,在车后座刷了刷群里的消息,又玩了几盘游戏。
游戏玩到一半,赵星的电话又打来了,我接了电话,听他说:“临时有个加班,刚看到司机发消息说接到你了,怎么样,累不累?”
“还行,”我回了一句,礼貌性地问了问,“怎么大半夜还加班?”
“美国那边有个项目,需要盯一盯,”赵星的声线有些喑哑,“今天有什么事发生么?你们院长,已经很久没请你吃饭了。”
“没什么大事,”我不太想让赵星掺和我们学院这点破事,他也不太能帮得上忙,“还可以应付。”
“好吧,”赵星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刚你妈打电话给我,问我今年回不回去吃年夜饭。”
“不回。”我没有犹豫直接拒绝了,想了想,又说,“如果你妈喊我们,我们就回去吃。”
“能不能不提我们离婚的事儿?”
“可以。”
我爸妈不是合格的爸妈,但赵星的爸妈称得上合格,这些年下来,他们对我的态度从不冷不热到略有温度,我生病住院的时候,老两口还打过电话问候。我这人虽然混账,但有恩报恩,犹豫再三,还是不想让他们这个年难过。
我答应了这件事,赵星就很高兴,具体表现在,我刚挂了电话,游戏就弹出来一个窗口——“恭喜您收到赵日生转赠的88880枚钻石。”
我这个游戏里,一枚钻石一元人民币,每日转赠的上限就是88880。
赵星的这个行径,不仅彰显了他的土豪,还彰显了他的有病。
第58章
赵星有病得治,但我不是医生,大部分时候,我也无能为力。
好在他还没有什么特别出格的举动,我还可以继续容忍下去。
车子开到了赵星送我的新房子里,我刚进家门,迎面而来就是一条大狗,粗略看像是松狮,特别热情地向我的身上扑。
我不怕大型家养犬,但也谈不上什么喜欢,这狗教养得很好,我摸了摸它的毛,它就“呼噜、呼噜”几声,绕着我的腿转圈儿。
赵星趿着拖鞋,到门口迎我,边走边说:“送你条狗。”
“转送给别人吧,”我没犹豫,直接开口拒绝,“我这儿忙得要死,没功夫遛狗玩。”
赵星接着劝我:“平时找个人帮忙遛狗喂狗,你下班玩就行了。”
“我不一定在这儿住多久,要是养出感情了,把狗换地方它该闹绝食了,还不如现在就送走。”
“那你准备去哪儿啊?”赵星的脸上带着商业笑容,我估计他心底已经开始骂爹了。
“没想好,等春天再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可以穿着我喜欢的薄大衣,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
赵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过身说:“我刚做了夜宵,你也吃一口。”
我的胃里堆满了昂贵的食材,实在没有再塞进去什么食物的想法,就实话实说:“刚在酒店吃得太多了,你自己吃吧。”
赵星背对着我,我也看不清他的什么表情,只能听见他平静地说:“我在二楼的浴缸里放了热水,你要不要洗个澡?”
其实我也不想泡澡,太麻烦了,冲个澡就算了,但从我进了房门,我已经拒绝了他两次,再拒绝一次,今晚的架是一定会吵的,赵星病情加重了,又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所以我没什么犹豫,直接说了:“好。”
二楼的双人按摩浴缸很大,我躺进去,只占了不到三分之一,我随意挑了个泡澡球扔了进去,很快里面的水就变成了血红一样的颜色。
我躺在“血水”里,放空了自己的思想,直到赵星拉开了浴室的门,一见这情景,挑起了眉梢,说:“我记得你不爱血红色。”
我用脚尖点了点浴缸的边缘,说:“人的喜好是会变的。”
赵星走到了我的浴缸边,问我:“介不介意一起?”
我瞥了一眼他鼓鼓囊囊的一大坨,直接从浴缸里站了起来,随手抽了个浴巾围住上半身,假笑着回他:“我不介意你用我的洗澡水。”
我倒是想和他擦肩而过,但刚走了几步路,就被他熟稔地搂在了怀里,他略显苍白的嘴唇贴着我的耳垂,温声低语:“泡的时间太短了,继续?”
我抬手扶住了他的腰侧,捏着他腰间的软肉旋转了二百七十度,他面不改色地任由我掐他,等我松开手,还笑吟吟地问我:“要不要再来一次?”
我很有礼貌地回了一句:“不用了。”
他也识趣地松开了我,任由我离开了浴室。
我擦干了身体,用吹风机吹干了头发,很轻易地找到了我的护肤品,旋转一个又一个瓶瓶罐罐的时候,突兀地产生了一点错觉。
我有点像赵星花钱娇养着的情人,他的钱我随便花,他的东西我随便用,他精心地呵护着我的容貌,照顾着我的生活,但他不怎么爱我,我也不怎么爱他,我们只是单纯的身体交易。
我的思维越想越跑偏,已经偏到了赵星一年得给我多少包养费去了。
等我回过神,我在镜子里看到赵星的身影,他站在我身后不远处,透过镜子看着我,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我把手中的罐子放回到原处,拧开了护手霜,开始涂抹自己的手指,镜子中的赵星也越来越近,最后走到了我的身侧,环住了我的腰。
他亲了亲我的耳垂,又直勾勾地盯着镜子中的我,他问我:“今晚能做么?”
我摩挲着自己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回答:“你穿女装和黑丝的话,我或许能有点兴趣。”
以前我也提过类似的建议,赵星犹豫了很久,还是拒绝了——他骨子里多多少少有点大男子主义,愿意让我用道具,已经很不容易,再让他扮女人,着实是在他的底线上横跳。
我以为他大概率会拒绝,或者至少要犹豫一会儿,没想到他直接点了头,很平静地说:“可以。”
我“啧”了一声,给他递了个台阶:“改天也行,今天我也累了。”
他枕在我的肩膀上,搂紧了我的腰,说:“今天好不好?除了这些,你可以再提新的要求。”
我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他姿态实在放得太低,我被他连哄带骗地哄到了卧室,等真上了床,我就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好说话了。
——他的瘾又犯了。
他精力旺盛得像是能搞三四个人,不过我一个人搞他,也算绰绰有余。
我一度认为,他会被搞废了,但人体的潜能是无限的,我们的床单被他抓得破破烂烂,他整个人也破破烂烂,第二天一早,他强撑着爬起来,依靠在床头,上半身西装革履,下半身不着寸缕,用英文和美国那边开远程会议。
我非常识趣儿,去其他房间玩我的游戏,不去打扰他的工作。
赵星这个会开了足足三个小时,等开完了,他发信息问我在哪儿,我回了他一句:“在书房看书。”
我没等多久,赵星就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了书房门口,看着像重病未愈的患者。
他的右手撑着门框,声音嘶哑:“中午想吃什么?”
我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自己手上的闲书,过了几秒钟,才说:“你随便定,我都可以。”
“吃烤鸭吧,你爱这个。”
赵星慢吞吞地走到了我的桌子边,找了个柔软的椅子坐下,顺手拿起了一本我放在书桌上的书,随意翻了几页,问:“今天不去上班?”
“研究院也没什么事,就不去了。”
赵星在我身边的存在感太高,我并不能专心致志地看书,室内安静了几十秒,赵星又问我:“见到狗了么?”
“拆了包狗粮给它,水也添了,”我翻了一页书,但其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你今天缓一缓,明天就把它送人吧,我这儿实在养不了狗。”
“好,都听你的。”赵星今天格外好说话的模样,他也不多话了,在我身边安安静静地坐了二十分钟,又撑起上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第59章
赵星把狗送走了,又问我要不要猫,我摇了摇头,说:“我对养动物没有什么兴趣。”
赵星“哦”了一声,又问我:“那你有兴趣养孩子么?”
“没有。”我直截了当地拒绝,“你别折腾了。”
赵星抱着狗走了,我打了几盘游戏,反应过来,赵星是在尝试给我的身边塞个活物,宠物也好,孩子也好,都是传说中能增进感情的生物。
很多濒临分手或者已经分手的夫妻或者情侣,最后都是为了孩子,或者为了宠物,才选择了妥协和复合。而在无聊而乏味的生活中,共同见证一个生命的成长,或许对他们而言是唯一值得期待的事。
赵星的思路总体来说没什么问题,但不太适用于我。
这个世界对我而言是无趣的,我也并不想和任何人或者任何生物缔结亲密关系——赵星除外,因此这个策略可以宣布失败告终。
赵星并不气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再接再厉,尝试了很多应该是婚姻咨询师给他提供的“挽回婚姻”的策略,但成效都不怎么样。
日子在赵星的不断努力和我的冷眼旁观中一日日度过,期间我试图找旧情人做快乐事,约好了时间和地点,人还没出房门,就收到了对方取消见面的短信,言辞非常恳切,理由非常充分,看着真不像是赵星用各种手段威胁他们写的。
这样的戏码重复到第三次的时候,我直接拨通了赵星的电话,我说:“纵使我们没离婚的时候,你都没有做到这个地步。”
赵星倒也没装傻,他只是说:“外面一些人不干不净的,我不放心。”
我没说“要不你给我找个干净的”这类的气话,我很清楚,我说了,赵星会照做。
但那样的话,我就把赵星这个人,踩到了泥地里了,实话实说,我不忍心。
我们两个走到今天这样的局面,有他的原因,也有我的原因,我虽然是个玩咖,但也不是不明是非,更不是心理变态。
我捏了捏眉心,直白地问他:“你大概还要犯多久的病?”
他倒也坦诚,回我一句:“你要是和我复婚,我立马恢复正常,什么病都没有。”